枭起青壤(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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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九罗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回了句:“我穿什么我高兴,跟和谁吃饭、在哪吃饭,没关系。”
  顿了顿又说:“你可真是个疯子。”
  说实话,她这辈子,截止目前,还只在他手上栽过,能让她栽的人,是敌是友,她都高看一眼。
  还得谢谢他给她警醒,她以后和人争斗,绝对不会靠近水边。
  “疯子”大概是说他坠车入水的事。
  炎拓点头:“彼此吧,上菜?”
  “上菜。”
  炎拓拉了拉墙上垂下的叫铃,很快,伙计就把菜送到了,都是小碟卤味,牛肉、牛肚、小龙虾、鸡翅、花生米、毛豆、海带结、藕片等等,另外还送来半扎啤酒、一壶菊花茶并两个杯子,外加一个装满开水的暖壶——这架势就是慢吃慢聊、茶不够自己添的意思,吃它三五个小时没问题。
  伙计出去的时候,把楼梯旁侧的一个推拉门给拉上了,别看只薄薄一扇门,外间的喧闹声立时就小到几乎听不见。
  炎拓俯身从脚边拎了个纸袋过来:“给你的。”
  聂九罗接过来看。
  是她落水时遗失的所有东西,但只要水损或者不能用了的,都依原样或者更高价位换了新的,所以包是新包,手机也另附了一台最新款,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聂九罗伸手进去拨了几下,看到自己的匕首,长长松了口气——别的都可以丢,这个不可以,独一份的。
  甚至,她预备再见面时让炎拓吞下去的那个弹扣也在——他应该是不知道她留着做什么用的,还是依样放进来了。
  聂九罗不动声色,把纸袋搁到一边,等着炎拓继续表演。
  果然还有下一幕,他脱掉夹克,又低下头,自后把T恤给拽脱了下来。
  呵呵,脱衣服了,想搞什么?
  聂九罗盯着看,她倒是希望T恤掀起,露出的是肥膘五花肉,不过炎拓肩背宽圆,肌肉结实,身材这块没得挑剔,况且,他这年纪,本就是男人筋骨业已长成、且最强健蓬勃的时候。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知道炎拓想让她看什么了:他身上有伤,虽然大多已经结痂,仍旧触目惊心,条条道道,应该都是落在蒋百川手里时遭的罪。
  聂九罗不和他对视,目光落在茶壶弯翘的嘴上:“我只负责移交,别人做了什么,我没法控制。”
  炎拓同意她这话:“但是,没你中间出力,我也不用受这些罪。裤子就不脱了,腿上还烂了一块,医生拿刀子把烂掉的部分一点点刮掉的。”
  聂九罗抬眼:“所以呢?”
  “所以,当你落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对你做同样的事,哪怕只是拿刀子在你脸上划上几道。”
  这话好像没得反驳,聂九罗手指压住茶杯的边沿,压得杯底翘起、在桌面上打转玩。
  炎拓两只手伸进T恤袖管,又把衣服穿了回去:“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送你回家。聂小姐,我送了你一份大礼,我想图回报。”
第26章

  聂九罗早就猜到了:炎拓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他想探知一些秘密,问不出,来硬的又不管用,所以,使了这么迂回的一出。
  的确是份大礼,大人情,易地而处,如果这一次是炎拓折她手上,她会怎么做?她会把人交给蒋百川,嘱咐他加镣上锁、千万别让人给跑了——不敢说炎拓这辈子就烂囚室里了,但至少三年五年,是见不了天日了。
  作为敌人,他的确可以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而今秋毫无犯,你敢说你一点都不买账?和她的命相比,几个问题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炎拓问的问题,诸如“狗牙是什么东西,‘扎根出芽’是什么”,她反复斟酌过,答得到位,不至于暴露什么。
  她旧话重提:“你跟他同进同出,他是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吗?”
  炎拓回了句:“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在你身边了,他们不说,你怎么会知道?”
  聂九罗心里一动,背上生凉。
  她用的人称代语是“他”,而他回答的是“他们”。
  以为只此一例,没想到居然是汹汹一窝。
  “你来找我,他们不知道吧?”
  炎拓:“不知道,也不知道你。”
  聂九罗一怔:“那他们就没问你是怎么出事的?”
  “问了,我说车过板牙,被人麻翻了。反正狗牙现在昏迷不醒,又没有其他人证,黑白真假,我一个人说了算。”
  聂九罗心跳加速:难怪她担心自己暴露了之后后患无穷,这后患却迟迟不到,原来是炎拓出于私心、把她给真空了。
  也就是说,他要向她打听一些事,却又不希望同伙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
  “你跟他们之间,有矛盾?”
  “聂小姐,偏题了,这个不关你的事。我只想打听一些信息,然后,大家就两清。”
  聂九罗盯着他看了会,终于从筷筒里拈起一双筷子,倒了开水来烫。
  炎拓暗暗松了口气,她肯开吃,这饭局就算成了。
  他俯身捞起一瓶啤酒,在桌边磕掉瓶盖:“你喝酒还是喝茶?”
  聂九罗抓起茶杯摆过去:“给斟点酒。”
  ***
  两人各喝各的,没碰杯,也各吃各的,没搭话,聂九罗不急,炎拓也不催——反正这铺子通宵营业,再长的秘密,也够时间消化。
  过了会,聂九罗问他:“知道大禹吗?”
  “知道,大禹治水。”
  “大禹还干了什么?”
  还干了什么,主要不就治水吗?开山、凿渠、治水……
  聂九罗一看他这表情,就跳下一题了:“知道鼎吗?”
  炎拓反应了几秒,从最常见的“顶”过渡到“鼎”:“问鼎中原的那个鼎?知道。”
  “知道鼎是做什么的吗?”
  也知道,历史课上讲过:“烹肉煮肉的。”
  聂九罗说:“行了,知道你水平在哪了,我从头讲吧,会讲得尽量详细。你问的四个问题,我都会讲到。不许录音,我讲的时候,你听就行,尽量克制,没必要就别说话,除非我问你话。讲完之后,我会给你留时间、酌情回答一些可以回答的问题。要讲的内容不少,难免口干,记得给我倒茶。”
  说完,把杯中残酒饮了。
  炎拓很配合,拎起茶壶,给她倒上第一杯茶。
  ***
  上古的时候呢,人一般是不旅游的,一来没那么多交通工具,二来虎狼满路,出外风险也大,多数都是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过一辈子,所以对别处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就好比一个南方部落的人,从来没见过“雪”,而一个常年居住旱区、靠溪涧露水生活的人,也不可能想象到世界上还有江河瀚海、水里还有能食人的大鱼。
  但是,当王就不一样了,能当王的人,不能不了解自己的疆域领土、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尧舜禹禅让,不是说找到继承人之后把王位交给他就完了的,找到了,还得培养他、锻炼他、一样样事的考察他。《史记》里记载“帝舜荐禹于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就是说舜立禹为继承人后,至少考察了他十七年,交给他各种各样的工作,做好了,才有资格继续当继承人,几次做不好,说换掉也就换掉了。
  所以治水,也只是帝舜交到大禹手上的一项重要工作而已。
  十七年里,大禹不止治水,还循行九州、考察民情。他当上王之后,令九州贡献青铜,铸了九个大鼎,这九个鼎,就不是用来烹肉煮肉的了,属于礼器。一个鼎象征一个州,也可以说这鼎就是地方志,大禹命人把自己循行各州时见到的当地奇异之处、奇异之物都刻画了上去,《左传》里也认为,鼎上刻的图画是地方地图,以及只有当地才出产的妖异之兽。你可以把它想成是旅游手册,即便你从没去过,翻翻手册,也能知道当地有什么名胜、特产、猛兽。
  ***
  不许录音,只能上手记了。
  炎拓的手机备忘录一直开着,听到这儿,他键入“鼎书”两个字。
  那种民智闭塞的年代,有这样的“鼎书”还是挺必要的。
  他想起华嫂子口称“雨大爷”时拜的小青铜鼎,难道说“雨大爷”其实是“禹大爷”,大禹?
  聂九罗喝了口茶,又夹了几样卤味吃了,才又继续:“再问你个问题,各地的土壤都是一样的吗?”
  炎拓想了想:“不一样吧,矿物质不同,肥力也不同。”
  “颜色呢?”
  “颜色也不一样,我记得东北叫黑土地,陕北叫黄土高坡,南方是……红土?”
  ***
  大禹划分的九州,跟现在的行政区划当然不一样,有一本书叫《禹贡》,传说是大禹写的,记录了各地的地形、土壤、物产,当然,现在又有学者考证说不是他写的——不管是不是吧,反正大禹根据各地的不同情况制定过进献贡物的标准。
  简单点说就是,不能一刀切。一个地方的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出产的粮食自然就多,要缴纳的税赋也就多。与之相反,一个地方土壤贫瘠,苗都长不到三寸长的,粮食部分的赋税也自然应该减免。
  大禹就是这样一一考察九州的土壤颜色、肥力以及物产。
  其中有一个州叫梁州,具体范围不可考,大致是指华山以南、黑水之间,放在今天,咱们去过的石河一带,秦巴山地的很多地方,都属于梁州。《史记》里说这儿‘田下上,赋下中三错’,意思是这里的土地是下上等,肥力一般,那么收赋税的时候就不能往死里收,收个下中档就行了。又说‘其土青骊’,土壤是青黑色的,又称青壤。区别于别处的黄壤、白壤、黑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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