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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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九罗头皮突然发麻,那个小媳妇的故事,她一直当是旅途中听到的乡野异闻,听完了再没想起过。
  ——老二在大沼泽遇到的小媳妇,她混搭着穿衣服,东拼一件、西凑一件,像是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扒拉着脱来穿的。
  ——她被天火烧伤,一般人烧成那样,早咽气了,她却拖了一年都没死。
  ——她把老二给吞吃了。
  ——老道起卦,说根子在大沼泽,要烧铁水把口子给填了,填了之后,果然就没再出类似的事了。
  ……
  小媳妇的很多特征,其实很像地枭,只不过那时候,“地枭是野兽,而不是人”的这种认知根深蒂固,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还有,刚炎拓还提了“入山”?
  聂九罗脱口问了句:“他们入山干什么?”
  不久前,邢深他们走青壤的时候,跟她说起过,在山里,接连遇到两座空帐篷,所有物资、乃至换洗衣服都在,单单人不见了。
  是狗牙同伙的帐篷?不太像,他们即便懒得拔营,也可以把装备和衣物带走吧。
  又或者是……里头的人被狗牙的同伙掳走了?
  炎拓:“入山都不带我,入山干什么,我就更不知道了。你呢,你这趟,又被安排做什么?”
  聂九罗说:“也还在等通知,看板牙那头的安排吧。”
  炎拓嗯了一声,话到这儿,第一次出现冷场,他不是没话说,还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聂九罗却是真的没话说,她清了清嗓子:“你还有事吗?大家之所以用阅后即焚,就是不想留下联系的记录,这种公开见面,我觉得能免则免吧。”
  炎拓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即便见了面,你也能滚快滚吧。
第39章

  炎拓说:“还有件事,有几句歌谣,不知道聂小姐听过没有。头两句是‘有刀有狗走青壤,鬼手打鞭亮珠光’。”
  聂九罗顿了一会儿才开口:“瘸爹说了不少啊。”
  “不多,也就几句。”
  聂九罗:“歌谣而已,以前缠头军不是自成村落吗,逢年过节,会搭台唱大戏。有刀有狗走青壤,狗,就是狗家人,刀是兵器,古代都用冷兵器,刀是最常用的。走青壤,当然得有刀有狗。”
  “鬼手打鞭,说的是捉到地枭之后,地枭有兽性,不会甘心就缚,那就得拿鞭子抽,戏台上的戏服都很华丽,鞭身镶金饰玉,连抽甩起来,可不就亮珠光吗。”
  炎拓:“狂犬那一句呢?”
  “狂犬是前锋?猎户狩猎都带狗啊,狗是前锋,当然是越狂越狠越好。”
  炎拓不动声色:“疯刀那一句又怎么说?”
  这一句,瘸爹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嘴巴就被堵上了。
  “疯刀坐中帐?中帐就是中军帐,元帅住的,指代起决定作用的那个人。擒获地枭,起决定作用的一定要技艺最超凡出众,一般是刀使得最好的那个。之所以叫疯刀,跟狂犬对应而已,唱起来上口。”
  炎拓哦了一声,盯着她看了会才说:“你撒谎。”
  聂九罗轻抿了下嘴唇。
  有意思,他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就撒谎了?”
  “你之前都爱答不理,要么就拒不回答。说到这几句歌谣的时候,态度有明显变化,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甚至主动说很多,一句句掰开了解释,力图让我相信,这歌谣没什么意义、很普通。但这恰恰说明,这歌谣不但不普通,还极有可能跟你有关——你这个人,不太关心别人,但很关心自己。”
  聂九罗挑眉:“有吗?你不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了吗?”
  撒谎怎么了,只要你没证据,我又咬死不承认,一切就以我说的为准。
  炎拓笑了笑,终于如她所愿,起身托起餐盘,礼貌滚蛋。
  临走前,他说了句:“大家毕竟不熟,你想隐瞒什么,我不介意。不过聂小姐,如果你刚巧认识一个绰号‘疯刀’的,可以帮我转告TA,狗牙的同伙,对TA很关注。”
  ***
  聂九罗目送炎拓走远。
  他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她不太关心别人,但很关心自己,就好比她对外人外物的好奇心很低,但事关自己和身边人,还是会追根究底一下的。
  ——如果你刚巧认识一个绰号‘疯刀’的,可以帮我转告TA,狗牙的同伙,对TA很关注。
  回房之后,她联系蒋百川,和他通了个电话。
  对方的撂话是“八号,来南巴猴头领瘸子”,但蒋百川不是傻子:电影电视里,狡猾的绑匪对交付地点总是一变再变,你在地点A布下天罗地网,他一个电话,要求立马改地点B,一干人手忙脚乱转场,气喘吁吁赶到时,他又说C才是终极交易地点。
  所以,蒋百川对南巴猴头并不做精锐投入,截至目前,只派了包括一名狗家人在内的三人先锋梯队进山,打探情况的同时,寻找南巴猴头一带的“交口”。
  这“交口”,是为聂九罗找的。
  溯祖追宗,她也好,蒋百川邢深也好,同属古老的支系,巴山猎人。
  解放前,有“北巴山,南梅山”的说法,巴山猎人和梅山猎人同享盛名,只不过,梅山因为地处湘西一带,沾带神秘巫术色彩,传说中梅山猎人多少都是会点法术的,最高级别的梅山猎人是打虎匠,所以老话常讲“中等梅山上山打猎,上等梅山弯弩打虎”。
  而巴山猎人纯走实力路线,靠听声、闻味、识别粪便、蹄印等行猎,最盛时也流出一句话,叫“中等巴山上山打猎,上等巴山入地伏枭”,后来就不传了,因为不明就里的人觉得这话有问题:枭嘛,古汉语中指的是“恶鸟飞禽”,那当然是在天上的,怎么能“入地”去伏呢,大大不通。
  再加上缠头军后人刻意保守秘密,久而久之,知道巴山猎的人多,而知道“上等巴山”的,几近于无了。
  巴山猎有个习惯,打猎时喜欢找“交口”,简言之就是,在一片区域行猎,会先确定一个利于隐蔽、方便下手的所在,这个就叫“交口”,由枪法最好、技艺最娴熟的猎手镇守,叫“坐交”,打猎的时候,其它人会极尽所能、鼓噪吆喝,把猎物往交口处赶,由坐交者守株待兔、一一搞定。
  对付地枭,毫无疑问,该由她来坐交。
  搁着以前,她不会有什么异议,但这次,心里不太踏实。
  她说:“蒋叔,你见过那个叫狗牙的,他已经完全是人的状态形貌了,你不觉得奇怪?”
  蒋百川笑笑:“当然奇怪,所以才那么想打探到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按说我们的金人门,都锁得好好的啊。”
  聂九罗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上千年下来,我们对地枭的认知,始终停留在老祖宗的那个时代,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发现。你九一年下青壤,靠的还是祖上留下来的、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手写稿。”
  生物学分类,域界门纲目科属种,狗牙如果真是地枭,也一定不是当年的那种了。
  “它们已经不一样了,我们还拿传统的老办法去对付,会不会太冒险了?”
  蒋百川比她乐观:“聂二,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不过你仔细想想,狗牙虽然像个人,还是被大头闻出了味道,也被你的攻击给放倒了,所以我认为,万变不离其宗,它再怎么变,弱点始终在那。”
  这话倒也在理,聂九罗说:“还有个问题,那个炎拓家底丰厚,钱可以被用来做很多事——对方的人里,很可能有一部分不是地枭,也不是伥鬼,只是拿钱办事的人。这个你想到过吗?万一双方冲突起来,你误伤或者误杀了这部分人……”
  蒋百川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这一趟,狗家人至关重要,我已经跟邢深打过招呼,他在来的路上了。”
  聂九罗嗯了一声:“最后一个问题,瘸爹被抓了,他再硬气,你能保证他什么话都不吐吗?如果他已经招了,你什么打算?”
  蒋百川长长叹了口气。
  他说:“我是挺相信瘸爹的,但我不能保证。好在他打过交道的就那几个,能吐出来的有限,该躲起来避风头的我都让人通知到了。邢深我是不担心他,老刀和蚂蚱一直在他身边,余蓉嘛,我让她去别墅住了,估计已经快到了。至于你……”
  蒋百川压低声音:“瘸爹怎么招都招不到你身上,毕竟,只有我和邢深知道你。”
  ***
  日暮时分,老刀车进石河县。
  一进市区,车辆和人流明显密集,即便知道车窗上都贴了防窥膜,后座上的邢深还是说了句:“蚂蚱,眼镜。”
  老刀看向车内后视镜:蚂蚱正往脸上架一副明黄镜架的儿童眼镜。
  它脸上本就戴着小号口罩,如果不是搭在框架上的手褐黑、干瘦如同鸡爪,指尖微凸且锃亮,别人一定只会以为,这是个小孩子。
  架完眼镜,它的双爪嗖地缩回了袖管。
  老刀说了句:“真厉害,跟人似的。”
  邢深说:“就算是养狗,养两三年,也能听懂简单的指令,何况是它啊。”
  前头亮红灯了,老刀缓缓停车,同时拿起杯架上的保温杯,拧开了喝水:“就有时候吧,看到它怪像人的,心里发毛。你上次跟我说过,这叫啥,布谷鸟效应。”
  邢深失笑:“恐怖谷效应吧。”
  恐怖谷效应是日本学者森昌弘提出的理论,原本是用来描述人与机器人之间的情感反应变化的,后来也被扩大到其它领域。通俗讲就是,人在面对一个类人物体时,会因为其动作、容貌上的稍微像人而对其产生好感,但当这种相似程度不断增加、达到一个特定点的时候,这种情感就会迅速负面,乃至反感恐怖。
  举个简单的例子,家养的小狗根据指令,蹲起、坐下、喝水,你会觉得可可爱爱萌萌哒,但如果有一天晚上,你发现它人立着站在厨房台边,两只前爪握着剔骨刀咔嚓咔嚓在磨刀器上开磨,磨完了还拿起来咧嘴一笑,怕不是会吓得当场夺门而逃。
  老刀说:“对,就是这恐怖……咕咕效应,怪瘆人的。”
  邢深说了句:“习惯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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