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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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也发飘:“聂小姐,还有几拨啊?”
  “快了……十七八九拨吧。”
  炎拓那因为她前半句而稍稍升腾出的希望,biaji一声,栽进了万丈深渊。
  然而“第三拨”来时,他还是咬牙撑坐了起来:没办法,他都“出芽”了,这是他和芽之间的战争,他退一步,芽就进一步,阵地一寸都不能失。
  ……
  “疗程”过半,炎拓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聂九罗给了他中场休息,又拿湿毛巾帮他擦身。
  炎拓突然想起孙周:“你们上次,也是这么给孙周治的?”
  聂九罗嗯了一声。
  她好久没听到孙周这个名字了,也不知道这人在哪,算算日子,多半病发了——很大几率已经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还是那种得穿拘束服、极度危险的病人。
  她说回正题:“昨晚上,你说只要能帮你离开,条件随便我开,还算不算话?”
  这节点,敢不算话吗。
  炎拓:“你开吧。”
  聂九罗:“你说你是个小角色,我觉……也不算很小吧,你和狗牙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显有点怕你;后来被抓,对方花了力气救你;昨晚你落单之后,那个熊黑一直打电话找你,很紧张的样子。”
  炎拓沉默了一会,自嘲地笑笑:“如果你是最上头的那个人养的一条狗,角色再小,别人也会把你当回事的。”
  聂九罗犹豫了一下:“就是那个‘林姨’吗?林喜柔?”
  她还记得,自己被炎拓“绑架”,和狗牙共处洗手间的那次,炎拓曾训斥狗牙说,“林姨说了,你老实,我是来接人;不老实,我就是来运尸”。
  狗牙不是怕炎拓,怕的是炎拓在林姨面前播弄——这个“林姨”,很权威的样子。
  后来,她查看炎拓的手机,通讯记录里一溜的“林喜柔”,当时她还奇怪来着:炎拓的母亲不是早瘫痪了吗,怎么打这么多电话呢。
  再联想到炎拓昨晚说的,“最早的一个,我出生前,就已经在我家了”,很像是地枭顶了他母亲的名,鸠占鹊巢,捎带着养大了他——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炎拓和地枭间的关系那么奇怪:表面上看是在做伥鬼,暗地里却在打听“怎么可以杀死地枭”。
  炎拓很久都没说话,聂九罗也没再吭声,反复看剩下要上火烤的那几道伤,看到大腿上那道时,忽然就想歪了:也是幸运啊,这万一要是偏了几寸,抓中间去了,那她是绝对不会代劳的——虽说她是学美术的,画过裸体男模,钻研过大卫塑像,但那毕竟是为了学术。
  他自己烤吧,但凡分寸没拿捏好,烤出个三长两短来……
  “聂小姐,你想开什么条件?”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把聂九罗吓得手一哆嗦,水袋都掉了,心说还好,只要姿态端庄,没人知道她脑子里涉什么色。
  她咳嗽了两声,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反正你也要回去的,回去之后得交代这一夜去了哪,身上的伤也不太好遮瞒,不如这样……”
  “你就说你是落板牙的人手里了,被抓伤了,但板牙的人为了表示讲和的诚意,给你治伤,还把你放了。请你帮忙问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肯把瘸爹那几个人给还回来。”
  炎拓没吭声,过了会,抬眼看她。
  聂九罗让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有问题?”
  “聂小姐,你一直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只想忙自己的事,跟板牙那边是消钱债,对狗牙、地枭什么的,没探听的兴趣。”
  没错,聂九罗挑眉,她现在还是这样啊。
  “你没意识到,你现在做的,其实是在插手帮忙了吗?还是那句话,钱债钱消,钱来钱往是账目,人来人往就是交情了,越到后来,越理不清。没探听的兴趣,就真的一个指头也别沾,手插进去,保不齐哪天人都被拖进去……”
  聂九罗打断他:“我有分寸。”
  “很多被摔下马的,也都坚信自己是骑术好手……”
  聂九罗抓起晾在茶几边角处的点火棒,咣咣敲了两下,炎拓条件反射,一路从头皮麻到脚心。
  聂九罗说:“下半场。”
  ……
  下半场,照旧是地狱里兜圈,聂九罗的手法好得让人想骂人:总能使得皮肉被烤得焦而不黑、香而不熟,且确保在他崩溃的前一刻上水袋。
  有一次,趁着间歇,炎拓问她,能不能索性就让他痛晕过去算了,昏迷了还能少受点罪。
  聂九罗的回答让他毛骨悚然:“不行,痛晕过去的,还会痛醒。而且,万一人晕过去,意志力松散,失禁了怎么办?”
  她可真是太知道怎么打蛇打七寸了,炎拓一身热汗之下,硬生生又起了一层冷汗:那他不如死了算了。
  ……
  好在,遥遥无期只是一种觉,时间分秒过去,再难捱的煎熬也会结束。
  最后那几拨,炎拓已经全然被炙烤得麻木了,汗出完了,牙根咬得都不知道什么叫紧了,喉头干涸得像挤塞进一个沙漠——忽然见她拿玻璃盖罩灭火,还觉得莫名其妙。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完了?”
  聂九罗:“完了啊。”
  这就完了?炙烤得彻底了吗?确定没遗漏吗?
  炎拓看向自己的腰腹:“那些芽都逼退了吗?”
  聂九罗拈了张纸巾,把台面上的垃圾等等都扫进垃圾桶里:“什么芽?又没长芽。”
  炎拓:“就是刚刚那些……你还问我要不要摸摸看。”
  聂九罗哦了一声:“那些啊,我头发。”
  垃圾桶满得装不下了,她拿起空矿泉水瓶子、用力把垃圾压实:“我绕了几根头发,拿火燎定型,剪了放上去的……给你点压力,这样你才能有危机、全力配合,不然又哭又叫的,多难看。”
  炎拓:“……”
  他想回两句什么,然而,真是什么力气都没了,眼一闭,就彻底睡过去了。
  ***
  再睁眼时,是被开门声和塑料袋的哗啦声惊醒的。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窗外透进来的光是油油的鸭蛋黄色,还裹挟了些许凉意,他身上盖了条毛毯,而聂九罗正从外卖小哥手中接东西。
  关门的时候,炎拓听到外卖小哥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的打赏。”
  再然后,聂九罗就拎着各色大袋小袋进来了。
  她把袋子全搁上茶几台面:“醒啦?我估计你也快醒了,换上衣服吃饭,吃完饭,你就好走了。”
  边说边把几个袋子递过来:“伤口尽量别沾水,头三天别洗澡,实在憋不住拿湿毛巾擦擦。头可以洗。”
  炎拓接过来,他的衣服剪得稀碎,裤子也露肉,是需要换套新的。
  随意一瞥,很全,除了外套衬衣长裤,连袜子和内裤都有,虽然不是什么奢牌,但已经属于三四线小县城里所能购置到的顶配了。
  聂九罗忙着解外卖的系扣:“我让外卖小哥绕了趟中心商场,找导购内外全搭,应该不会太差。你汗出得跟泡澡似的,都换了比较好。”
  炎拓:“那钱……”
  聂九罗头也不抬:“放心,钱都你出,晚点会给你账号的。”
  这就好,炎拓进洗手间收拾,衣服的码数都合适,穿着刚刚好。他把脱下的旧衣服都塞进袋子里,预备走的时候带出去扔掉。
  洗漱好了出来,聂九罗这边已经在吃饭了,他的那份也都揭了盖,香味飘了满屋。
  其实也就是普通的蒸面,炕炕馍夹菜,配了两个下饭的小炒,味道不见得绝佳,但炎拓实在是饿坏了,吃得分外有味,连汤汁都喝了个精光。
  吃完了,外头也黑了,炎拓扯了张纸巾擦嘴:“我走了。”
  聂九罗嗯了一声,推了个手机过来。
  炎拓一愣:“我的?”
  他拿过来看,手机是关机状态,从机型和贴膜的一些划痕来看,确实是自己的——不过多了炭黑的手机壳。
  聂九罗说:“壳里头,我拿胶带粘了根针,没事别乱摸。再见到狗牙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把针摁进他伤口里,不管是哪一处,都可以。”
  懂了,炎拓收起手机起身。
  聂九罗送他到房门口,目视他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什么:“炎拓!”
  炎拓转身看她。
  聂九罗说:“你要记得,这些事里头,可没我啊。”
  这些事里,没有她。
  她在偏南的那个热闹城市、种满了各色绿植花草的小院里,安静地看书、练手,塑够格参展的造像,偶尔应酬,接受采访,或是飞赴各地采风。
  ——这些事里头,可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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