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校对)第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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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拓慢慢把车驶近。
  先看到陈福和韩贯开的那辆途观车——他走的时候,怕这车横在地里引人注意,特意把车开到半塌的一间土屋后,还扯了半幅屋顶做遮掩——还好,车还在,满是茅草的屋顶也依然倾盖在车身上。
  又看到机井房的门,被他拿汽车链条锁给锁上了,门口还堆了块石头。
  炎拓长舒了一口气,车子熄火、车灯全闭,静坐了会之后,拎起工具包下了车。
  开锁进屋,先打手电看了一圈,屋里还保持着打斗之后的惨相和狼藉,除了一样。
  那口井。
  那口井被他用木板条重新盖好了,盖得比先前更加严实,上头还加压了一截废弃的泵身压阵。
  炎拓走过去,放下工具包,找出枪来先插后腰,手电斜支在一边照明,然后俯下身用力挪开泵身,又把木板条尽数推开。
  一股混着血腥味的陈腐气息涌了上来,炎拓用手扇了扇鼻侧散味,然后拿起手电,筒头朝下,看了看。
  这机井因为是废弃的,所以井端有豁口,其中有两处豁口上都系了绳子,两根长绳的另一端,都深深绷坠了下去,井太深,亮光打不下去,看不真切。
  炎拓仔细观察绳身,一根静置着,另一根偶有颤动:没错,这情形是合理的,他把两人倒吊着放下去的时候,的确是一个看上去已经死了,另一个仅仅昏死。
  炎拓把手电尾端的挂扣扣到大衣领上,撸起袖子,一脚踩上井口借力,身子下探,先抓住静置的那根往上拉。
  刚一使力,心中咯噔一声。
  不对,这根吊的是韩贯,一百几十斤的分量,身子死沉死沉的,怎么会这么轻?
  感觉上,轻了一半有余。
  难不成人逃了,把一切布置复原、在这儿留下个圈套套他?
  炎拓后脊心一凉,条件反射般回头。
  屋里静悄悄的,外头黑漆漆,车身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并没有什么人悍然窜出、袭击于他。
  再仔细听,周围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炎拓定了定神,继续拉绳,起初飞快,估摸着距离井口十余米时,手上放缓,谨慎探看。
  应该还是个人形轮廓没错。
  再近点,因着头下脚上,先看到鞋子裤子,似乎也没错。
  最后一两米时,炎拓心下一横,用力将“韩贯”拽出井口,然后猛退两步,拔枪对准。
  韩贯的身子摔跌在地上,两只鞋先后摔落,人作趴伏状,静默无声,手足都是捆着的——为了保险,炎拓当时在他嘴巴和身上各处,还多缠了几道胶带。
  一切都还是照旧,胶带的缠裹方式也的确是自己的手法。初步解除警戒,炎拓微松了口气,但仍觉得有哪里不对。
  手。
  是手。
  炎拓死盯着韩贯的手看,亚洲人的皮肤偏黄白,男人的肤色即便相对黑点,也黑不到哪去,但现在,韩贯被反缚着的手,几乎是褐黑色的。
  非但如此,那手还干瘪、萎缩,皮肤呈鳞状,像鸡爪上的粒粒凸起。
  炎拓心头突突跳,他收回枪,趋前蹲下身子,顿了顿,扯下韩贯一只脚上的袜子。
  果然,如他所料,脚以及通往裤管里的小腿也是一样,干瘪、发黑,脚趾往脚心内扣,难怪刚一跌落,鞋就掉了——脚已经缩了好几个号,压根抓不住鞋了。
  炎拓把韩贯翻过来。
  这一翻,明显感觉出衣服的松垮。
  脸就更恐怖了,只“死”了几个小时,按理说,尸体应该处于尸僵状态,然而不是,他像是被生生饿了几个月,肉都饿没了,只剩皮包着骨头,甚至于骨头也似乎在萎缩,原本合适的衣服显得异常宽大,衬着一颗滑稽的小头。
  怪不得他觉得重量轻了那么多。
  炎拓有种直觉:韩贯死了。
  很透彻的那种死。
  是因为什么呢?喉口的血洞吗?难道杀死地枭的关键是插喉?是不是也太简单了点?
  炎拓一时想不明白,不过也没时间管这么多了,他掏出手机,以电筒打光,给韩贯的尸体拍照:正面,侧面,部位细节,受伤处特写。
  这些都是资料,都是信息,管它懂不懂,打包收拢再说。
  拍到头顶时,只觉得韩贯顶心处反光异常,炎拓凑近细看,这才发现韩贯正头顶处还有个不易察觉的伤口,这伤口跟喉咙处不同,边缘处堆着黏液。
  他不敢拿手去碰,木板上掰了块裂条下来,轻轻搅碰,然后缩回手。
  不出所料的,黏液拉成了长丝,带着让人恶寒的褐黄色光亮,如蜘蛛的丝般,在半空中轻轻晃着。
  拍完照,炎拓收起手机,又去拉另一根绳。
  这一根吊的是陈福,明显要重得多了,非但重,陈福可能还醒了、正在不断挣动,因为绳子抖得很厉害。
  拉出陈福,炎拓已然满头是汗。
  陈福被捆得要比韩贯结实多了,除绑绳外,还费了炎拓两卷黑色的像塑胶带,整个人缠得如同人形茧、木乃伊,连眼睛都缠上了,全身上下,只露出个凸出的鼻子呼吸。
  他像条离了水的鱼,感知到了身侧的风险,即便已经摔在地上了,仍使劲挣蹦。
  这是个活的,或许还能问出点话来。
  炎拓想了想,从工具包里掏出剪刀,剪断陈福遮眼的胶带,一把撕开。
  这一撕,粘下陈福不少眼睫毛来,他痛得眼皮急眨,但很快就定了睛、死死盯住炎拓,嘴巴里发出唔唔的闷声,显见有话要说。
  炎拓又把他封嘴的那道给撕了。
  陈福得以长呼了口气,他口齿不清道:“我……我想起来了,我认得你,你是林姐身边那个。”
  炎拓没有立刻说话,如果不是林伶偷出了那份表格,表格里的人,他是一个都不会认识的,陈福却认识他,说明这些人对林喜柔身边的情况很熟。
  他顿了会才说:“你既然认得我,那你就等着死,或者被关到死吧。”
  陈福浑身一震,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你敢背着林姐搞鬼!”
  炎拓冷笑:“她不也背着我,搞了这么多年鬼吗?没错,我就是要待在她身边搞鬼,直到把你们一个个的,什么熊黑啊,冯蜜啊,朱长义啊,都给搞干净了。”
  陈福脑子里轰一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万万想不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林喜柔身边,居然埋了这么个炸弹。
  他忽然想起韩贯,挣扎着四下扭动脑袋:“韩……韩贯呢,你把他怎么样……”
  话没有说完,他已经看见韩贯了。
  这一下刺激不小,陈福瞳孔瞬间放大,身子都僵住了:“你……你杀了他?你怎么杀的?你特么,你是疯刀?”
  疯刀?
  炎拓觉得这个词怪熟的。
  想起来了,那首歌谣。
  有刀有狗走青壤,鬼手打鞭亮珠光。狂犬是先锋,疯刀坐中帐。
  还有,林喜柔说过的那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最好能问出,疯刀是谁。”
  陈福认为他是疯刀?
  炎拓还没回过味来,陈福已经先自己纠错了:不可能,林喜柔把这小畜生带大的,他不可能是疯刀。
  “你……你勾结疯刀?那个女的呢?是那个女的,那个臭娘们,怪不得!”
  陈福恨不得以头抢地,怄得眼眶里几乎挣出血来:被骗了,林喜柔、熊黑都被骗了,医院里瘫着的那个不是!不是!
  他差点就杀了她了啊,只差一点,就能为族群把这个祸患给除了,要不是这个小畜生突然出现。没人知道这小畜生的真面目,他还会装着若无其事、再回到林姐身边去……
  陈福用尽浑身的力气,想暴起逃走、通风报信,可心有余而力不足,被捆缚成这样,他连爬都不能够——他拼命挪动着身体,想像蚯蚓或者蝮蛇那样,一点点挪出去。
  然而炎拓一脚就把他踹翻了身。
  陈福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胸口起伏得厉害,连带着缠裹的胶带都哗啦生响,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完了,恨得几乎嚼穿龈血,恨到后来,索性哈哈大笑。
  炎拓站着不动,居高临下,看他作态。
  过了会,陈福笑声陡收,恶狠狠抬起头来:“你爸死了吧?”
  炎拓嗯了一声。
  陈福脸上笑意大盛,之前的那些血道子都干涸在他脸上了,这一笑,血迹干裂,映衬得一张丑脸分外可怖:“你妈也死……哦,不对,她被楼板给砸瘫了,瘫二十年了吧,还没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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