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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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安居何处,白云深处为家。
王魔听歌,看时,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王魔曰:“道兄来此何事?”广法天尊答曰:“王道友,姜子牙害不得!贫道奉玉虚宫符命,在此久等多时。只因五事相凑,故命子牙下山:一则成汤气数已尽;二则西岐真主降临;三则吾阐教犯了杀戒;四则姜子牙该享西地福禄,身膺将相之权;五则与玉虚宫代理封神。道友,你截教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为什么恶气纷纷,雄心赳赳?可知道你那碧游宫上有两句说得好:
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
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你把姜尚打死,虽死还有回生之日。道友依我,你好生回去,这还是一月未缺。若不听吾言,致生后悔。”王魔曰:“文殊广法天尊,你好大话!我和你一样规矩,怎言月缺难圆。难道你有名师,我无教主?”王魔动了无名之火,执剑在手,恶狠狠来取文殊广法天尊。只见天尊后面有一道童,挽抓髻,穿淡黄服,大叫:“王魔少待行凶,我来了!我乃文殊广法天尊门徒金吒是也。”提剑直取王魔。王魔手中剑对面交还,来往盘旋,恶神厮杀。
文殊广法天尊取出一物,往上一举,落将下来。此宝在玄门为遁龙桩,久后在释门为七宝金莲,上有三个金圈。王魔急难逃脱,颈子上一圈,腰上一圈,足下一圈,直立着靠定此桩。金吒见宝缚了王魔,手起剑落。
第三十九回
姜子牙冰冻岐山
金吒一剑,把王魔斩了。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用百灵幡引进去了。广法天尊收了此宝,望昆仑下拜:“弟子开了杀戒。”命金吒把子牙背负上山,将丹药用水研开,灌入子牙口内。不一时,子牙醒回,看见广法天尊,曰:“道兄,我如何于此处相会?”天尊笑曰:“原是天意,定该如此,不由人耳。”过了一二时辰,命金吒:“你同师叔下山,协助西土,我不久也要来。”遂扶子牙上了四不像回西岐。广法天尊将土掩了王魔尸骸。
西岐城不见姜丞相,众将慌张。武王亲至相府,差探马各处找寻。子牙同金吒至西岐,众将同武王齐出相府。子牙下骑,武王曰:“相父兵败何处?孤心甚是不安。”子牙曰:“老臣若非金吒师徒,决不能生还矣。”金吒参谒武王,会了哪吒,二人自在一处。子牙进府调理。
成汤营里,杨森见王魔得胜追赶子牙,至晚不见回来。杨森疑惑:“怎么不见回来?”忙忙袖里一算,大叫一声:“罢了!”高友乾、李兴霸齐问原由,杨森怒曰:“可惜千年道行,一旦死于五龙山!”三位道人怒发冲冠,一夜不安。
次日上骑,城下搦战,只要子牙出来答话。探马报入相府,子牙着伤未愈。只见金吒曰:“师叔,既有弟子在此保护,出城定要成功。”子牙从其言,上骑开城。见三位道人咬牙大骂曰:“好姜尚!杀吾道兄,势不两立!”三骑齐出来战。子牙旁有金吒、哪吒二人。金吒两口宝剑,哪吒蹬开风火轮,使开火尖枪抵敌。五人交兵,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腾腾杀气照山河。
子牙暗想:“吾师所赐打神鞭,何不祭起?”子牙将神鞭丢起空中,只听雷鸣火电,正中高友乾顶上。打得脑浆迸出,死于非命,一魂已入封神台去了。杨森见高道兄已亡,吼一声来奔子牙。不防哪吒将乾坤圈丢起。杨森方欲收此宝,被金吒将遁龙桩祭起,遁住杨森,早被金吒一剑挥为两段,一道灵魂也往封神台去了。张桂芳、风林见二位道长身亡,桂芳使枪,风林使狼牙棒,冲杀过来。李兴霸骑狰狞,提方楞锏杀来。金吒步战,哪吒使一根枪,两家混战。只听西岐城里一声炮响,走出一员小将,还是一个光头儿,银冠银甲,白马长枪,此乃黄飞虎第四子黄天祥。走马杀到军前,耀武扬威,勇冠三军,枪法如骤雨。天祥刺斜里一枪,把风林挑下马来,一魂也往封神台去了。
张桂芳料不能取胜,败进行营。李兴霸上帐自思:“吾四人前来助你,不料今日失利,丧吾三位道兄。你可修文书,速报闻兄,使发兵救援,以泄今日之恨。”张桂芳依言,忙修告急文书,差官星夜进朝歌。
姜子牙得胜回西岐,升银安殿,众将报功。子牙羡黄天祥走马枪挑风林。金吒曰:“师叔,今日之胜,不可停留。明日会战,一阵成功,张桂芳可破也。”子牙曰:“善。”
次日,子牙点众将出城,三军呐喊,军威大振,坐名要张桂芳。桂芳听报大怒:“吾自来提兵,未曾挫锐。今日反被小人欺侮,气杀我也!”忙上马布开阵势,到辕门,指子牙大喝曰:“反贼!怎敢欺侮天朝元帅?与你立见雌雄。”纵马持枪杀来。子牙后面黄天祥出马,与桂芳双枪并举,一场大战。
黄天祥大战张桂芳,三十回合未分上下。子牙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左右抢出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䯄、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南宫适、辛甲、辛免、太颠、闳夭、黄明、周纪等,围裹上来,把张桂芳围在垓心。那张桂芳,似弄风猛虎,醉酒班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
子牙命金吒道:“你去战李兴霸,我用打神鞭助你今日成功。”金吒听命,拽步而去。李兴霸坐狰狞上,见一道童持剑抢来,催开狰狞,提锏就打。金吒举宝剑急架相迎。未及数合,只见哪吒蹬风火轮,摇枪直刺李兴霸。兴霸用锏急架相还。子牙在四不像上,方祭打神鞭,李兴霸见势不能取胜,把狰狞一拍,那兽四足腾起风云,逃脱去了。
哪吒见走了李兴霸,蹬轮直杀进桂芳垓心来。晁田弟兄二人在马上大呼曰:“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免尔一死,与吾等共享太平。”张桂芳大骂:“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从清晨只杀到午牌时分,桂芳料不能出,大叫:“纣王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一死以尽臣节!”自转枪一刺,桂芳撞下鞍鞒,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引进去了。
桂芳已死,人马也有降西岐者,也有回关者。子牙得胜进城,入府上殿,各报其功。子牙道:“今日众将英雄可喜。”
李兴霸逃脱重围,慌忙疾走。李兴霸乃四圣之数,怎脱得大数?狰狞正行,飘然落在一山。道人见坐骑落下,滚鞍下地,倚松靠石。少憩片时,寻思良久:“吾在九龙岛修炼多年,岂料在西岐有失,愧回海岛,羞见道中朋友。如今且往朝歌城去,与闻道兄共议,报今日之恨也。”方欲起身,只听得山上有唱道歌而来。道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道童:
天使还玄得做仙,做仙随处睹青天。
此言勿谓吾狂妄,得意回时合自然。
那道童唱着行来,见兴霸打稽首道:“道友请了。”兴霸答礼。道童曰:“老师哪一座名山?何处洞府?”兴霸曰:“吾乃九龙岛炼气士李兴霸,只因助张桂芳伐西岐失利,在此少坐片时。道童,你往哪里来?”道童暗想道:“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道童大喜道:“我不是别人,我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徒弟木吒是也,奉师命往西岐去,投师叔姜子牙门下,立功灭纣。我临行时,吾师曾说:‘你要遇着李兴霸,捉他去西岐去见子牙为贽见。’岂知恰恰遇你?”李兴霸大笑:“好孽障!焉敢欺吾太甚!”提锏劈头就打。木吒执剑急架忙迎。剑锏相交,一场大战:
这一个轻移道步,那一个急转麻鞋。轻移道步,撒玉靶纯钢出鞘;急转麻鞋,浅金装宝剑离匣。锏来剑架,剑锋斜刺一团花;剑去锏迎,脑后千块寒雾滚。一个是肉身成圣,木吒多威武;一个是灵霄殿上,神将逞雄威。些儿眼慢,目下皮肉不完全;手若迟松,眼前尸骸分两段。
木吒背上宝剑两口,名曰“吴钩”。此剑乃是干将、莫邪之流,分有雌雄。木吒把左肩一摇,那雄剑起去,横在空中,磨了一磨,可怜李兴霸:千年修炼全无用,血染衣襟在九宫。
木吒将兴霸尸骸掩了,借土遁往西岐来。进城,至相府。门官通报:“有一道童求见。”子牙命:“请来。”木吒至殿前下拜。子牙问曰:“哪里来的?”金吒在旁言曰:“此是弟子兄弟木吒,在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门下。”子牙曰:“兄弟三人齐佐明主,简篇万年,史册传扬不朽。”西岐日盛。
闻太师在朝歌执掌大小国事,其实有条有法。汜水关韩荣报入太师府,闻太师拆开一看,拍案大呼曰:“道兄,你却为着何事,死于非命!吾乃位极人臣,受国恩如同泰山,只因国事艰难,使我不敢擅离此地。今见此报,使吾痛入骨髓!”忙传令:“点鼓聚将。”
只见银安殿三咚鼓响,一干众将参谒太师。太师曰:“前日吾邀九龙岛四道友协助张桂芳,不料死了三位,风林阵亡。今与诸将共议,谁为国家辅张桂芳破西岐走一遭?”言未毕,左军上将军鲁雄年纪高大,上殿曰:“末将愿往。”闻太师看时,左军上将军鲁雄苍髯皓首上殿。太师曰:“老将军年纪高大,犹恐不足成功。”鲁雄笑曰:“太师在上,张桂芳虽是少年当道,用兵恃强,只知己能,显胸中秘授。风林乃匹夫之才,故此有失身之祸。为将行兵,先察天时,后观地利,中晓人和。用之以文,济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十万之众,无有不力。范围曲成,各极其妙,定自然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此乃为将之道也。末将一去,定要成功。再副一二参军,大事自可定矣。”太师闻言:“鲁雄虽老,似有将才,况是忠心。欲点参军,必得见机明辨的方去得。不若令费仲、尤浑前去,方可。”忙传令:“命费仲、尤浑为参军。”
军政司将二臣令至殿前。费仲、尤浑见太师行礼毕,太师曰:“方今张桂芳失机,风林阵亡,鲁雄协助,少二名参军。老夫将二位大夫为参赞机务,征剿西岐。旋师之日,其功莫大。”费、尤听罢,魂魄潜消,忙禀道:“太师在上:职任文官,不诸武事,恐误国家重务。”太师曰:“二位有随机应变之才,通达时务之智,可以参赞军机,以襄鲁将军不逮,总是为朝廷出力。况如今国事艰难,当得辅君为国,岂可彼此推诿?左右,取参军印来。”费、尤二人落在圈套之中,只得挂印。簪花递酒,太师发铜符,点人马五万协助张桂芳。
鲁雄择吉日祭宝纛,杀牛宰马,不日起兵。鲁雄辞过闻太师,放炮起兵。此时夏末秋初,天气酷暑,三军铁甲单衣好难走,马军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好热天气: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高山顶上,大海波中。高山顶上,只晒得石裂灰飞;大海波中,只蒸得波翻浪滚。林中栖鸟,晒脱翎毛,莫想腾空展翅;水底游鱼,蒸翻鳞甲,怎能弄土钻泥。只晒得砖如烧红锅底热,便是铁石人身也汗流。三军一路上: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军行如骤雨,马跳似欢龙。闪翻银叶甲,拨转皂雕弓。正是喊声振动山川泽,大地乾坤似火笼。
鲁雄人马出五关,一路行来。有探马报与鲁雄道:“张总兵失机阵亡,首级号令在西岐东门,请军令定夺。”鲁雄闻报大惊曰:“桂芳已死,吾师不必行,且安营。”问:“前边是什么所在?”探马回报:“是西岐山。”鲁雄传令:“茂林深处安营。”命军政司修告急文书报太师。
子牙自从斩了张桂芳,见李姓兄弟三人都到西岐。一日,子牙升相府,有报马报入府来:“西岐山有一支人马扎营。”子牙已知其详。前日清福神来报,封神台已造完,张挂封神榜,如今正要祭台。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五千人马,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后,不放他人马过来。”二将领命,随即点人马出城。一声炮响,七十里望见岐山一支人马,乃成汤号色。南宫适对阵安下营寨。天气炎热,三军站立不住,空中火伞施张。武吉对南宫适曰:“吾师令我二人出城,此处安营,难为三军枯渴,又无树木遮盖,恐三军心有怨言。”一宿已过。次日,有辛甲至营相见:“丞相有令,命把人马调上岐山顶上去安营。”二将听罢,甚是惊讶:“此时天气热不可挡,还上山去,死之速矣!”辛甲曰:“军令怎违?只得如此。”二将点兵上山。三军怕热,张口喘息,着实难当,又要造饭,取水不便,军士俱埋怨。鲁雄屯兵在茂林深处,见岐山上有人安营,纣兵大笑:“此时天气,山上安营,不过三日,不战自死。”鲁雄只等救兵交战。
至次日,子牙领三千人马出城,往西岐山来。南宫适、武吉下山迎接,上山合兵一处。八千人马,在山上撑起了幔帐,子牙坐下避暑:
太阳真火炼尘埃,烈石煎熬实可哀。
绿柳青松摧艳色,飞禽走兽尽罹灾。
凉亭上面如烟燎,水阁之中似火来。
万里乾坤只一照,行商旅客苦相挨。
子牙坐在帐中,令武吉:“营后筑一土台,高三尺。速去筑来!”武吉领命。西岐辛免催趱车辆许多饰物,报与子牙。子牙令搬进行营,散饰物。众军看见,痴呆半晌。子牙点名给散,一名一件棉袄,一顶斗笠,领将下去。众军笑曰:“吾等穿将起来,死得快了!”
至晚,武吉回令:“土台造完。”子牙上台,披发仗剑,望东昆仑下拜,布罡斗,行玄术,念灵章,发符水。霎时狂风大作,吼树穿林。只刮得飒飒灰尘,雾迷世界。滑喇喇天摧地塌,骤沥沥海沸山崩。幡幢响如铜鼓振,众将校两眼难睁。
鲁雄在帐内,见狂风大作,热气全无,大喜曰:“若闻太师点兵出关,温和天气,正好厮杀。”费仲、尤浑曰:“天子洪福齐天,故有凉风相助。”那风一发胜了,如猛虎一般。
子牙在岐山布斗,刮三日大风,凛凛似朔风一样。三军叹曰:“天时不正,国家不祥,故有此异事。”过了一两个时辰,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下雪花来。纣兵怨言:“吾等单衣铁甲,怎耐凛冽严寒?”正在那里埋怨,不一时,鹅毛片片,乱舞梨花。好大雪:
潇潇洒洒,密密层层。潇潇洒洒,一似豆秸灰;密密层层,犹如柳絮舞。初起时,一片两片,似鹅毛风卷在空中;次后来,千团万团,如梨花雨打落地下。高山堆叠,獐狐失穴怎能行;沟涧无踪,苦杀行人难进步。霎时间银妆世界,一会家粉砌乾坤。客子难沽酒,苍翁苦觅梅。飘飘荡荡裁蝶翅,叠叠层层道路迷。
鲁雄在军中对费、尤曰:“七月秋天,降此大雪,世之罕见。”鲁雄年迈,怎禁得这等寒冷,费、尤二人亦无计可施。三军都冻坏了。
子牙在岐山上,军士人人穿起棉袄,戴起斗笠,感丞相恩德,无不称谢。子牙问:“雪深几尺?”武吉回话:“山顶上深二尺,山脚下风旋下去,深有四五尺。”子牙复上台去,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把空中彤云散去,遂现出红日当空。一轮火伞,霎时雪都化水,往山下一声响,水去得急,聚在山坳里。
子牙见雪消水急,滚涌下山,忙发符印,又刮大风。只见阴云布合,把太阳掩了。风狂凛冽,不亚严冬。霎时间把岐山冻作一块汪洋。子牙出营,来看纣营幡幢尽倒,命南宫适、武吉二将:“带二十名刀斧手下山进纣营,把首将拿来。”二将下山,径入营中。见三军冻在冰里,将死者且多。又见鲁雄、费仲、尤浑三将在中军,刀斧手上前擒捉,如囊中取物一般,把三人捉上山来见子牙。
第四十回
四天王遇丙灵公
南宫适、武吉将三人拿到辕门通报,子牙命:“推进来。”鲁雄站立,费、尤二贼跪下。子牙曰:“鲁雄,时务要知,天心要顺,天理要明,真假要辨。方今四方知纣稔恶,弃纣归周,三分有二,何苦逆天,自取杀身之祸?今已被擒,尚有何说?”鲁雄大喝曰:“姜尚!尔曾为纣臣,职任大夫,今背主求荣,非良杰也。吾今被擒,食君之禄,当死君之难,今日有死而已,又何必多言?”子牙命:“且监于后营。”复到土台上,布起罡斗,随把彤云散了,现出太阳。日色如火一般,把岐山脚下冰即刻化了。五万人马冻死三二千,余者逃进五关去了。
子牙又命南宫适往西岐城,请武王至岐山。南宫适走马进城,来见武王。行礼毕,武王曰:“相父在岐山,天气炎热,陆地无阴,三军劳苦。卿今来见孤,有何事?”南宫适曰:“臣奉丞相令,请大王驾幸岐山。”武王随同众文武往岐山来。
武王同文武往西岐山行来,未及二十里,只见两边沟渠之中冰块飘浮来往。武王问南宫适,方知冰冻岐山。
君臣又行七十里,至岐山。子牙迎武王。武王曰:“相父邀孤,有何事商议?”子牙曰:“请大王亲祭岐山。”武王曰:“山川享祭,此为正礼。”乃上山进帐。子牙设下祭文。武王不知今日祭封神台,子牙只言祭岐山,排下香案,武王拈香。子牙命:“将三人推来。”武吉将鲁雄、费仲、尤浑推至,子牙传令:“斩讫报来。”霎时献上三颗首级,武王大惊曰:“相父祭山,为何斩人?”子牙曰:“此二人乃成汤费仲、尤浑也。”武王曰:“奸臣理当斩之。”子牙与武王回兵西岐。清福神柏鉴将三魂引入封神台去了。
鲁雄残兵败卒走进关,逃回朝歌。闻太师在府,看各处报章,见三山关邓九公报:“大败南伯侯。”忽报:“汜水关韩荣报到。”令接上来。拆开看时,顿足叫曰:“不料西岐姜尚这等凶恶!杀死张桂芳,又捉鲁雄号令岐山,大肆猖獗。吾欲亲征,奈东南二处,未息兵戈。”乃问吉立、余庆曰:“我如今再遣何人伐西岐?”吉立答曰:“太师在上:西岐足智多谋,兵精将勇。张桂芳况且失利,九龙岛四道者亦且不能取胜。如今可发令牌,命佳梦关魔家四将征伐,庶大功可成。”太师听言,喜曰:“非此四人不能克此大恶。”忙发令牌,又点左军大将胡升、胡雷,交代守关。
将令发出,使命领令前行。不觉一日,已至佳梦关,下马报曰:“闻太师有紧急公文。”魔家四将接了文书,拆开看罢,大笑曰:“太师用兵多年,如今为何颠倒?料西岐不过是姜尚、黄飞虎等,‘割鸡焉用牛刀’!”打发来使先回。弟兄四人点精兵十万,即日兴师;与胡升、胡雷交代府库钱粮,一应完毕,魔家四将辞了胡升,一声炮响,大队人马起行。浩浩荡荡,军声大振,往西岐而来:
三军呐喊,幡立五方。刀如秋水迸寒光,枪如麻林初出土。开山斧如同秋月,画杵戟豹尾飘摇;鞭锏瓜槌分左右,长刀短剑砌龙鳞。花腔鼓擂,催军趱将;响阵锣鸣,令出收兵。拐子马御防劫寨,金装弩准备冲营。中军帐镰钩护守,前后营刁斗分明。临兵全仗胸中策,用武还依纪法行。
魔家四将人马,晓行夜住,逢州过府,越岭登山,非止一日,又过了桃花岭。探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兵至西岐北门,请令定夺。”魔礼青传令:“安下团营,扎了大寨。”三军放炮安营,呐一声喊。
子牙自冰冻岐山,军威甚盛,将士英雄,天心效顺,四方归心,豪杰云集。子牙正商议军情,忽探马报入相府:“魔家四将领兵扎住北门。”子牙聚将上殿,共议退兵之策。武成王黄飞虎上前启曰:“丞相在上,佳梦关魔家四将乃弟兄四人,皆系异人秘授奇术变幻,大是难敌。长曰魔礼青,长二丈四尺,面如活蟹,须如铜线,用一根长枪,步战无骑。有秘授宝剑,名曰青云剑。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风’。这风乃黑风,风内万千戈矛。若人逢着此风,四肢成为齑粉。若论火,空中金蛇搅绕,遍地一块黑烟,烟掩人目;烈焰烧人,并无遮挡。还有魔礼红,秘授一把伞,名曰混元伞。伞皆明珠穿成,有祖母绿、祖母印、祖母碧,有夜明珠、碧尘珠、碧火珠、碧水珠、消凉珠、九曲珠、定颜珠、定风珠,还有珍珠穿成‘装载乾坤’四字。这把伞不敢撑,撑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转一转,乾坤晃动。还有魔礼海,用一根枪,背一面琵琶,上有四条弦,也按‘地、水、火、风’。拨动弦声,风火齐至,如青云剑一般。还有魔礼寿,用两根鞭。囊里有一物,形如白鼠,名曰花狐貂,放起空中,现身似白象,胁生飞翅,食尽世人。若此四将来伐西岐,吾兵恐不能取胜也。”子牙曰:“将军何以知之?”黄飞虎答曰:“此四将昔日在末将麾下,征伐东海,故此晓得。今对丞相,不得不以实告。”子牙听罢,郁郁不乐。
魔礼青对三弟曰:“今奉王命,征剿凶顽,兵至三日,必当为国立功,不负闻太师之所举也。”魔礼红曰:“明日俺们兄弟齐会姜尚,一阵成功,旋师奏凯。”其日,弟兄欢饮。次早,炮响鼓鸣,摆开队伍,立于辕门,请子牙答话。探马来报:“魔家四将请战。”子牙因黄飞虎所说利害,恐将士失利,心下犹豫未决。金吒、木吒、哪吒在旁,口称:“师叔,难道依黄将军所说,我等便不战?所仗福德在周,天意相佑,随时应变,岂容如此怯战?”子牙猛醒,传令:“摆五方旗号,整点诸将校,列成队伍,出城会战。”
魔家四将,见子牙出兵有法,纪律森严:
两扇门开,青幡招展,雾中杀气透天庭。素白纷纭,兑地征云从地起。红幡荡荡,离宫猛火欲烧山。皂带飘飘,坎气乌云由上下;杏黄幡麾,中央正道出兵来。金盔将如同猛虎,银盔将一似欢狼。南宫适似摇头狮子,武吉似摆尾狻猊。四贤八俊逞英豪,金木二吒持宝剑。龙须虎天生异像,武成王斜跨神牛。领首的哪吒英武,掠阵的众将轩昂。
又见子牙坐四不像至军前:
金冠分鱼尾,道服勒霞绡。
童颜并鹤发,项下长银苗。
身骑四不像,手挂剑锋袅。
玉虚门下客,封神立圣朝。
子牙出阵前,欠身曰:“四位乃魔元帅么?”魔礼青曰:“姜尚,你不守本土,甘心祸乱,而故纳叛亡,坏朝廷法纪,杀大臣号令西岐,深属不道,是自取灭亡。今天兵至日,尚不倒戈授首,犹自抗拒?直待践平城垣,俱成齑粉,那时悔之晚矣!”子牙曰:“元帅之言差矣。吾等守法奉公,原是商臣,受封西土,岂得称为反叛?今朝廷信大臣之言,屡伐西岐,胜败之事乃朝廷大臣自取其辱,我等并无一军一卒冒犯五关。今汝等又加之罪名,我君臣岂肯虚服?”魔礼青大怒曰:“孰敢巧言,混称大臣取辱,独不思你目下有灭国之祸!”放开大步,使枪来取子牙。左哨上南宫适纵马舞刀,大喝曰:“不要冲吾阵脚!”用钢刀急架忙迎。步马交兵,刀戟并举,魔礼红绰步展方天戟冲杀而来,子牙队里辛甲举斧来战魔礼红。魔礼海摇枪直杀出来,哪吒蹬风火轮,摇火尖枪迎住。二将双枪共举。魔礼寿使两根锏似猛虎摇头,杀将过来,这壁厢武吉银盔素铠,白马银枪,接战阵前。这一场大战:
满天杀气,遍地征云。这阵上三军威武,那阵上战将轩昂。南宫适斩将刀似半潭秋水,魔礼青虎头枪似一段寒冰。辛甲大斧犹如皓月光辉,魔礼红画戟一似金钱豹尾。哪吒发怒抖精神,魔礼海生嗔显武艺。武吉长枪,飕飕急雨洒残花;魔礼寿二锏,凛凛冰山飞白雪。两阵上锣鼓频敲,四哨内三军呐喊。从辰至午,只杀得旭日无光;未末申初,霎时间天昏地暗。
哪吒战住了魔礼海,把枪架开,随手取出乾坤圈使在空中,要打魔礼海。魔礼红看见,忙忙跳出阵外,把混元珍珠伞撑开一晃,先收了哪吒的乾坤圈去了。金吒见收兄弟之宝,忙使遁龙桩,又被收将去了。子牙把打神鞭使在空中。此鞭只打得神,打不得仙,打不得人。四天王乃是释门中人,后一千年才受香烟,打不得,因此打神鞭也被伞收去了。子牙大惊。魔礼青战住南宫适,把枪一掩,跳出阵来,把青云剑一晃,往来三次,黑风卷起,万刃戈矛,一声响亮:
黑风卷起最难当,百万雄兵尽带伤。
此宝英锋真厉害,铜军铁将亦遭伤。
魔礼红见兄用青云剑,也把珍珠伞撑开,连转三四次,咫尺间黑暗了宇宙,崩塌了乾坤。只见烈烟黑雾,火发无情,金蛇搅绕半空,火光飞腾满地:
万道金蛇火内滚,黑烟罩体命难存。
子牙道术全无用,今日西岐尽败奔。
魔礼海拨动了地水火风琵琶;魔礼寿把花狐貂放出在空中,现形如一只白象,任意食人,张牙舞爪。风火无情,西岐众将遭此一败,三军尽受其殃。子牙见黑风卷起,烈火飞来,人马大乱,往后败下去。魔家四将挥动人马,往前冲杀。可怜三军叫苦,战将着伤:
赶上将,任从刀劈;乘着势,剿杀三军。逢刀的,连肩拽背;遭火的,烂额焦头。鞍上无人,战马拖缰,不管营前和营后;地上尸横,折筋断骨,怎分南北与东西?人亡马死,只为扶王创业。到如今将躲军逃,止落叫苦连声无投处。子牙出城,齐齐整整,众将官顶盔贯甲,好似得智狐狸强似虎;到如今只落得哀哀哭哭,歪盔卸甲,犹如退翎鸾凤不如鸡。死的尸骸暴露,生的逃窜难回。惊天动地哭声悲,嚎山泣岭三军苦。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残兵奔陆地。
魔家四将一战,损周兵一万有余,战将损了九员,带伤者十有八九。子牙坐四不像平空去了,金、木二吒土遁逃回,哪吒踏风火轮走了,龙须虎借水里逃生。众将无术,焉能得脱?子牙败进城,入相府计点众将:着伤大半,阵亡者九名,杀死了文王六位殿下,三名副将。子牙伤悼不已。
魔家四将收兵掌得胜鼓,三军踊跃。
四将得胜回营,上帐议取西岐大事。魔礼红曰:“明日点人马困城,尽力攻打,指日可破。子牙成擒,武王授首。”魔礼青曰:“贤弟言之甚善。”次日进兵围城,喊声大振,杀奔城下,坐名请子牙临阵。探马报进帅府,子牙传令:“将免战牌挂在城敌楼上。”魔礼青传令:“四面架起云梯,用火炮攻打。”甚是危急。子牙失利,诸将带伤,忙领金木二吒、龙须虎、哪吒、黄飞虎不曾带伤者,上城设灰瓶石炮,火箭火弓,硬弩长枪,千方守御,日夜防备。魔家四将见四门攻打三日不下,反损折兵卒。魔礼红曰:“暂且退兵。”命军士鸣金,退兵回营。
当晚兄弟四人商议:“姜尚乃昆仑教下,自善用兵。我们且不可用力攻打,只可紧困。困得他里无粮草,外无援兵,此城不攻自破矣。”礼青曰:“贤弟言之有理。”安心困城。不觉困了两月,四将心下甚是焦躁:“闻太师命吾伐西岐,如今将近两三个月,未能破敌,十万之众,日费钱粮许多,倘太师嗔怪,体面何存?也罢,今晚初更,各将异宝祭于空中,就把西岐旋成渤海,早早奏凯还朝。”魔礼寿曰:“兄长之言甚妙。”各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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