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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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刃」：黄本作「雙刀」。
[4]
「達暮」：黄本作「至暮」。「不能傷」：遣稿本作「不傷」。
[5]
鑄本、遺稿本無「而」字。
[6]
「知刃」：鑄本作「知刀」。
[7]
「馬死」：康熙本作「馬」。
[8]
「饑」：黄本作「餓」。
顔氏
順天某生，家貧，值歲饑[1]，從父之洛。性鈍，年十七，裁不能成幅[2][3]。而丰儀秀美，能雅謔，善尺牘。〔王芑孫評〕「善尺牘」，伏下文「反復之而好焉」句。〔馮評〕具此三者，已可横行一世，不必責其中之有無也。見者不知其中之無有也。〔但評〕其中無有，徒有丰儀，則不如易冠而髻矣。然猶有尺牘微長，所以得享裙帶之福。無何，父母繼殁，孑然[4]一身，受童蒙於洛汭[5]。時村中顔氏有孤女，名士裔也，少惠[6]，父在時嘗教之讀，一過輒記不忘；十數歲，學父吟咏。父曰[7]：「吾家有女學士，惜不弁耳。」〔但評〕不弁而弁，弁而不弁，通篇設色生香，此一句安頓上處，得力不少。○「不弁」二字立胎，看其處處照應，直至篇末「輿蓋」二字。〔馮評〕語佳，卻是拋下。鍾愛之，期擇貴婿。父卒，母執此志，三年不遂，而母又卒。或勸適佳士[8]，女然之而未就也。適鄰婦逾垣來，就與攀談。以字紙裹綉綫[9]，女啟視，則某手翰，寄鄰生者。〔馮評〕閑閑擺擺。反復之而好焉[10]。鄰婦窺其意，私語曰：「此翩翩一美少年，孤與卿等，年相若也。倘能垂意，妾囑渠儂[11]胹合[12]之[13]。」女脈脈不語。婦歸[14]，以意授夫。鄰生故與生善，告之，大悦[15]。有母遺金鴉鐶[16]，託委致焉[17]。刻日成禮，魚水甚歡。〔但評〕金鴉鐶换得解豸冠來也。及睹生文，笑曰：「文與卿似是兩人，如此，何日可成？」〔但評〕如卿者，直可易冠而髻耳。○本是兩人，卿自誤耳。何也？尺牘之文可以爲文，而不可以謂之文。朝夕勸生研讀，嚴如師友。〔馮評〕閨中良友，何可多得。斂昏[18]，先挑燭據案自哦，爲丈夫率，聽漏三下乃已。〔但評〕語新奇可愛。如是年餘，生制藝頗通[19]，而再試再黜。身名蹇落，饔飧不給，撫情寂漠，嗷嗷[20]悲泣。女訶之曰：「君非丈夫，負此弁耳！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視之[21]！」〔王芑孫評〕似自誇，而實非虚語。〔但評〕君非丈夫，合受巾幗；妾作男兒，定取青紫。一髻一冠，衹轉移間耳。○負此弁，則不成爲丈夫矣。青紫而芥視之，豈甘爲髻所誤哉。生方懊喪，聞妻言，睒睗[22]而怒曰：「閨中人身不到場屋，便以功名富貴，似汝在厨下汲水炊白粥；若冠加於頂，恐亦猶人耳[23]！」〔但評〕「視青紫如芥」，言甚易也。「汲水炊白粥」，言現成也。豈知此閨中人非徒説現成話者，必到冠加於頂，做出來，然后知其不猶人。此等男子，真是闒茸，真是其中無有。女笑曰：「君勿怒。俟試期，妾請易裝相代。倘落拓如君，當不敢復藐[24]天下士矣。」〔但評〕岸上人原慣説自在話。以功名富貴當作厨下生活，閨中往往有之；奈此雌兒非伏爨而汲水炊粥者可比。生亦笑曰：「卿自不知蘗苦[25]，真宜使嘗試之[26]。但恐綻露，爲鄉鄰笑耳。」女曰：「妾非戲語。君嘗言燕有故廬，〔馮評〕補筆，救筆，斡旋之筆。請男裝從君歸，偽爲弟。君以襁褓出，誰得辨其非？」生從之[27]。女入房，巾服而出，曰：「視妾可作男兒否？」〔馮評〕用「可作」二字，重之也，貴之也，見得身男兒之不易也。顧世之負此巾服者，豈少也哉！生視之，儼然一顧影[28]少年也[29]。生喜，遍辭里社。交好者薄有饋遺，買一羸蹇[30]，御妻而歸。生叔兄尚在，見兩弟如冠玉[31]，甚喜，晨夕卹顧之；又見宵旰[32]攻苦，倍益愛敬。僱一翦髮雛奴，爲供給使[33]，暮後輒遣去之。鄉中弔慶，兄自出周旋，弟惟下帷讀，居半年，罕有睹其面者。客或請見，兄輒代辭。讀其文，瞲[34]然駭異。或排闥而迫之[35]，一揖便亡去。〔馮評〕如黄山谷詩，到底有許多扭扭捏捏。客睹丰采，又共傾慕[36]。由此名大譟，世家争願贅焉，叔兄商之，惟囅然笑；再强之，則言：「矢志青雲，不及第不婚也。」會學使案臨，兩人並出。兄又落，弟以冠軍應試，中順天第四；明年成進士，〔但評〕令正雄飛，尊夫雌伏矣。授桐城令；有吏治，尋遷河南道掌印御史，富埒[37]王侯。〔但評〕授桐城令，真爲民之母矣，其有吏治也固宜。至行取而遷御史，以牝鷄而鳴國是，陰盛陽衰，亦明季不祥之兆也。〔馮評〕兩行中疾掃一過，妙於用捷筆。因託疾乞骸骨，賜歸田里。賓客填門，迄謝不納[38]。〔馮評〕不知某生此時站立何處。予出一策：某生而巾幗之偽作侍御夫人也者。顛倒陰陽，剛柔易位，人當無不娶之疑矣。生固美少年也。
又自諸生以及顯貴，並不言娶，人無不怪之者。歸後漸置婢，或疑其私；嫂察之，殊無苟且。無何，明鼎革，天下大亂。乃告嫂曰：「實相告：我小郎婦也。以男子闒茸[39]，不能自立，負氣自爲之。深恐播揚，致天子召問，貽笑海内耳。」〔但評〕恐貽笑，衹爲闒茸男子藏拙。嫂不信，脱靴而示之足始愕；視靴中則敗絮滿焉[40]。於是使生承其銜，仍閉門而雌伏[41]矣。而生平不孕，〔但評〕十年雄飛，一朝雌伏，生平不孕，真可謂兩袖清風。〔馮評〕補此句好，萬一御史時生子奈何？遂出貲購妾，謂生曰：「凡人置身通顯，則買姬媵以自奉；我宦跡十年，猶一身耳。〔何評〕韻語。君何福澤，坐享佳麗？」〔王芑孫評〕夫婦雅謔。生曰：「面首三十人[42]，請卿自置耳。」〔但評〕戲語成趣。相傳爲笑。是時生父母屢受覃恩矣。〔但評〕受封新婦，顔氏有顔，而丈夫無顔矣。搢紳拜往[43]，尊生以侍御禮。生羞襲閨銜，惟以諸生自安，終身未嘗輿蓋云。〔王芑孫評〕生亦高人一籌。〔但評〕映帶「弁」字。〔馮評〕猶有丈夫氣。
異史氏曰：「翁姑受封於新婦，可謂奇矣。然侍御而夫人也者，何時無之？但夫人而侍御者少耳[44]。天下冠儒冠、稱丈夫者，皆愧死矣[45]！」
〔何評〕女也而男，公然仕宦，使非鼎革，則雌雄莫辨矣，不幾於人妖與？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黄本、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
[1]
「裁不能成幅」：裁，寫作。手稿本「裁」字右下有旁加「不」字，青本無「不」字。
[2]
幅：〖何註〗篇幅也。
[3]
「少惠」：異史本、鑄本無此二字。
[4]
孑：〖何註〗音結，人無右臂形。《詩·大雅》：「靡有孑遺。」
[5]
洛汭：〖何註〗二水名，在河南府。
[6]
「父曰」：黄本作「父嘗曰」。
[7]
「勸適」：黄本作「勸女適」。
[8]
「以字」：青本、黄本作「一字」。「裹」：異史本作「裏」。
[9]
「而好焉」：鑄本作「似愛好爲」。
[10]
「渠儂胹合」：二十四卷本作「渠媒合」。
[11]
渠儂：〖何註〗儂，我也；渠，他也。猶言渠所謂儂也。〖吕註〗字典：「渠儂，他也。」古樂府有《懊儂歌》。
[12]
胹合：〖吕註〗《集韻》：「胹音而，調合也。」〖何註〗音而，熟也。
[13]
鑄本無「歸」字，並康熙本異史本「脈脈」作「默默」。
[14]
「大悦」：黄本作「生大悦」。
[15]
「委致」：黄本作「委禽」。
[16]
金鴉鐶：〖吕註〗未詳。○按《晉書·西戎傳》：「大宛國，其俗娶婦，先以金同心指鐶爲聘。」○韓愈詩：「金鴉既騰翥，六合俄清新。」註：「金鴉，日也。」此或言镮如金鴉之大與？
[17]
「可成」：黄本作「可成名」。「燭」：黄本作「燈」。「制」：康熙本作「執」。
[18]
敛昏：〖何註〗日光斂而昏暗也。
[19]
「似汝在」：鑄本、異史本作「似在」。二十四卷本無「恐」。
[20]
嗷嗷：〖何註〗嗷音敖，衆口愁也。
[21]
青紫直芥視之：〖何註〗青紫，揚雄《解嘲》：「紆青拖紫。」言貴仕也。〖吕註〗《前漢書·夏侯勝傳》：「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註：「地芥，謂草芥横在地上者。」
[22]
睒睗：〖何註〗音閃釋。目疾視也。韓愈詩：「雷電生睒睗。」〖吕註〗左思《吴都賦》：「忘其所睒睗。」註：「睒睗，疾視也。」
[23]
「天下士」：康熙本作「天下之士」。「真宜使」：鑄本「真」作「直」，黄本「宜」作「冥」，青本作「請」。「使」：手稿本、康熙本、原作「使請」，刪「請」，參校本除二十四卷本外均保留。
[24]
藐：〖何註〗小也。
[25]
蘗苦：〖何註〗蘗，黄蘗也。〖吕註〗蘗音柏，黄木也。《本草》：「蘗樹狀如石榴，皮黄而苦。」《古樂府》：「黄蘗鬱成林，當奈苦心多。」
[26]
「辨其非，生從之」：手稿本「辨其」作「其辨」，今據二十四卷本、鑄本、黄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改。鑄本「從」作「然」。
[27]
「顧影少年也」：異史本、鑄本、康熙本無「顧影」二字。
[28]
顧影：〖吕註〗《後漢書·南匈奴傳》：「昭君豐容親飾，光明漢宫，顧影裴徊，竦動左右。」又《晉書·何晏傳》：「粉白不去手，行步自顧影。」
[29]
「給使」：黄本作「役使」。
[30]
羸蹇：〖何註〗瘦驢也。
[31]
冠玉：〖吕註〗《史記·陳丞相世家》：「絳侯、灌嬰等咸讒陳平曰：『平雖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
[32]
宵旰：〖何註〗旰，居案切，音骭，晚也。《左傳·襄十四年》：「日旰不召。」宵，夜也。《唐書·劉賁傳》：「宵衣旰食。」
[33]
「排闥」：鑄本作「排闥入」。
[34]
瞲然：〖何註〗瞲音血，驚視貌。《荀子》：「瞲然視之。」
[35]
「客睹」：鑄本、異史本作「客見」。「又共」：青本、黄本作「又俱」。
[36]
「迄」：二十四卷本作「乞」。
[37]
埒：〖何註〗音劣，等也。《晉語》：「叔向、子産、晏嬰之才相等埒。」
[38]
鑄本「敗絮」作「絮」。
[39]
闒茸：〖吕註〗司馬遷《報任安書》：「今已虧形，爲掃除之隸，在闒茸之中。」註：「闒茸，猥賤也。」○吕忱《字林》：「闒茸，不肖。」
[40]
「拜往」：黄本作「往拜」。
[41]
雌伏：〖吕註〗《後漢書·趙典傳》：「典兄子温，初爲京兆郡丞，嘆曰：『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
[42]
面首三十人：〖何註〗《南史》：「山陰公主，宋武帝女，廢帝妹也。適何戢。廢帝愛之，時與同輦。主曰：『陛下六宫數百，而妾惟附馬一人，不均。』帝乃爲置面首三十人。褚彦回與焉。」面，貌美；首，髮美也。
[43]
「也者」：二十四卷本作「也」。「夫人而侍御」：青本無「而」字。
[44]
「異史氏……愧死矣」，黄本無此段。
[45]
「牆」：黄本作「橋」。
杜翁
杜翁，沂水人，偶自市中出，坐牆下[1]，以候同遊。覺少倦，忽若夢，見一人持牒攝去，至一府署，從來所未經。一人戴瓦壠冠[2]，自内出，則青州張某，其故人也。見杜驚曰：「杜大哥何至此？」杜言：「不知何事，但有勾牒。」張疑其誤，將爲查驗，乃囑曰：「謹立此[3]，勿他適。恐一迷失，將難救挽。」遂去。久之不出。惟持牒人來[4]，自認其誤，釋令歸。杜别而行[5]，迷中遇六七女郎，容色媚好[6]，悦而尾之。下道，趨小徑，行十數步[7]，聞張在後大呼曰：「杜大哥，汝將何往？」杜迷戀不已。俄見諸女入一圭竇[8]，心識爲王氏賣酒者之家[9]。不覺探身門内，略一窺瞻，即見身在苙中[10]，與諸小豭同伏[11]。豁然自悟，已化豕矣；〔但評〕好尾女郎者，已有豕心，有豕行，身入苙中固宜。而耳中猶聞張呼。大懼，急以首觸壁，聞人言曰：「小豕癲癇矣。」還顧，已復爲人。速出門，則張候於途，責曰：「固囑勿他往，何不聽信[12]？幾至壞事！」遂把手送至市門，乃去。杜忽醒，則身猶倚壁間[13]。詣王氏問之，果有一豕自觸死云。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黄本、青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1]
「謹立此」：青本、黄本作「謹立」。
[2]
瓦壠冠：〖何註〗壠音隴。瓦壠，平天冠上似瓦壠也。
[3]
「人來」：康熙本作「入來」。
[4]
「杜别」：鑄本、異史本作「别杜」。
[5]
「媚」：鑄本作「美」，二十四卷本作「娟」。
[6]
「十數」：鑄本、異史本作「數十」。
[7]
「女入」：鑄本、異史本、康熙本作「女人入」。「王氏」：二十四卷本作「王」。鑄本「酒者」：作「者」。
[8]
竇：〖何註〗音豆。壁間小户也。
[9]
「即見身在苙中」：「見」，鑄本、異史本作「覺」。「苙」：手稿本、鑄本、異史本、青本、黄本、康熙本作「笠」，今據二十四卷本改。
[10]
「諸」：黄本作「衆」。
[11]
「信」：黄本作「言」。
[12]
「送至」：黄本作「送出」。鑄本無「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