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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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此危机关头,些许过往都是小事,徐佑立刻说道:“惊蛰,去请苏女郎和我们一道走!”
  山宗应声出阵,两家仅仅隔了条小溪,距离极近,耽误不了多久。不到半刻钟,却见山宗一人回来,道:“苏女郎和朋友晌午时出外游湖,说好今夜不归。府内方绣娘不敢擅自做主,且也不信天师道围城作乱,不肯同我们一起走。”
  尽人事听天命,徐佑不是舍己为人的圣贤,既然苏棠不在,方绣娘又不肯同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说服她,也不可能分神分力去寻找苏棠,当即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道:“我们走!”
  接连过了三条街道,除了几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贼兵,只是经过一处民宅时,左彣发现一人在悄悄的放火,抓住后颈擒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脸无惧色,恶狠狠道:“天兵已经入城,识相的赶紧放了我,或者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要是怠慢得罪了耶耶,哼,把你们统统杀了!”
  徐佑没工夫跟他多废话,以目视山宗。山宗会意,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小指,轻轻一掰,从中反向折断。
  “啊,啊,疼,疼死了!”
  十指连心,这种骨痛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否则极难忍耐,那人痛的跪地不起,连眼泪都出来了,山宗笑眯眯的握着无名指,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一犹豫,山宗再次掰断了无名指,这下心理完全崩溃,哭着求饶道:“我说,我说,我是刘将军所部,事先埋伏在城里,等到今夜见北城门点火,立刻在西城放火,一同的还有十四人……”
  “刘将军?是不是聚宝斋的刘彖?”
  “是是,就是他!”
  “你称他,刘将军?”
  “是……是的,刘将军是扬州治的五百箓将,我们向来这么称呼他的……”
  徐佑突然问道:“今夜共有多少人攻打钱塘城?”
  那人身子微微僵持,接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下,惶恐道:“三……三万人!我听将军说了,足足三万人,刀枪齐备……”
  徐佑叹了口气,何濡冷笑道:“此人估计是最低等的道民,不知道多少重要的情报,只会满嘴胡言。惊蛰,杀了他!”
  “别,别,不要!我说我都说,今夜钱塘只有两千人,其余的兵马都在上虞、余姚、诸暨等地,总数三万人只多不少……”
  这个数字依然有水分,就算天师道要在扬州起事,也该有轻有重,钱塘上遏吴郡,下临会稽,西遏吴兴,东控沪渎,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钱塘只布置了两千人,总兵力不可能超过三万。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两千人围聚在钱塘周围,不可能不被发现,除非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藏于九地之下。
  不过,从这人口中至少可以证实一点,那就是天师道果真反了,再无一丝侥幸!
  何濡知道从这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你刚才点了几处火,又烧死了几个人?”
  他瞧了瞧凶神恶煞的山宗,没敢说谎,支支吾吾的道:“我……我点了七间宅子,死,死……好像只有一家五口好像没跑出来……”
  “只有?看来你觉得死的人太少了。”何濡不再看他一眼,对徐佑道:“七郎,咱们该离开了!”
  徐佑点点头,抱着丑奴往西城方向去,刚走开两步,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知道是山宗将刀尖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今夜,死人早就不是个问题,问题是,究竟要死多少人!
  一路上人荒马乱,满目破败,不少房舍都被烧的成了残桓断壁,都明玉不知道事先安排了多少人混进钱塘,只等着今晚里应外合,毕其功于一役。徐佑他们避开了几波四散逃难的乱民,又击溃了一群没眼力劲的游侠儿,算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距离西门还有四条街道时,碰到了十几人,他们衣着破烂,手中却拿着相同制式的钢刀,胳膊上扎着黄巾,以此来辨认彼此身份。
  “饶命……”
  一妇人跪地高呼,却被人狞笑着挥刀破开了腹部,肠子流了满地,这还不算,又用刀尖挑开了襦裙,露出了下体,直接将长长的刀捅了进去。
  妇人虽被破腹,却还没死透,又被这一刀刺的仰天伸长了脖子,还算清秀的脸庞完全扭曲的变了形,比起恶鬼还要可怕,喉咙里发出几声嘎嘎的哀鸣,然后倒地死去。
  “阿母,阿母!”
  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哭着扑向妇人的尸体,紧接着声音骤断,头颅跟脖颈分离,掉到地上滚出去好远。在他身后,另一人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中淌血的钢刀,对杀了妇人的同伙讥嘲道:“让女人的秽物污了刀刃,你也不怕晦气?”
  “我又不是你,每杀一人都要拭刀!我这把刀,杀的越多,它就越锋利,百无禁忌!”
  这些人杀的正高兴,忽然发现了徐佑一行,见他们人多,尤其人人带刀,却丝毫不惧,慢慢的聚拢过来,也不顾那些逃难的百姓,眼中露着嗜杀的光芒。
  “放下刀,乖乖的跪下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人脖子一歪,往前趴在了地上,一股鲜血从身下流出,竟不知怎么已经死了。其他人怒喝着冲了过来,苍处手持熟铜棍,怒道:“滚开!”
  冲在最先的两人应声飞出,胸膛明显的塌陷了一块,当是命不久矣。可瞬间死了三人,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剩余的贼兵更加不要命的挥刀攻击。
  “进!”
  左翼的吴善面容坚毅,口中喊着平时训练时的口令,手中长刀无视其他的敌人,直对着正前方的那个贼兵。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眉眼,不会超出二十岁,脸很白,唇很薄,年轻的俊俏郎君,但他的眸光却不像普通年轻人,而是闪烁着无比老练的狠辣!
  这样的光,吴善曾经在野山里遇到的那头狼身上见过,那是一头刚刚咬死了三个人的饿狼!
  当!
  两刀相击,势大力沉,刀刃的摩擦声难听的让人想吐,微微溅射的火花,像是给这个黑夜点燃了一枚爆竹。
  年轻贼兵刚要变招,左右腰间同时中了刀,双臂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逝变得柔弱,曾经轻的如同女人青丝的刀瞬间变得比富春山都要重。
  眼前一黑,双膝跪地,至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手会配合的这么默契!
  三人成队,是左彣按照袁氏门阀的训练标准进行了改良,没有枪盾刀的复杂配合,只有同生共死,彼此不疑的信任和依托。
  这么长时间,每个人身边的两名队友,都成为了多出来的那一双手臂,不仅挥动自如,而且充满了杀机和陷阱!
  同样的震惊,还出现在其他贼子的心头,吴善收刀,大喊道:“退!”
  齐刷刷的归于锥形阵里,一进一退之间,左翼倒下了七名贼子。阵头死了三人,右翼死了四人,阵尾死了两人,加上开始死的三个,眨眼功夫,这群刚刚嚣张残忍的贼兵,已经死的仅余一人。
  这人只顾着捡拾地上的财物,冲过来的慢了点,也因此保住了命,看到眼前尸横遍地,两股战战,猛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刚跑数米,后心剧痛,低头看去,一支弩箭穿过了胸膛,箭尖上滴着血,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
  方斯年举着雷公弩,清澈不见底的双眸里,全是覆盖了江南春的冷意!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些人是前些时日逃难来的流民,被我射死的这个,我和秋分曾在东市门口见过,还送过他救命的食物……”
  方斯年自从修习了菩提功法,可以说过目不忘,对见过的人和事就跟储存在脑海里一样,不管过了多久,再次遇到都可以认得出来。也怪不得她勃然大怒,竟出手杀了那个逃跑的贼兵,当初施舍的食物,却害得今夜这些普通老百姓尸横遍地,备受折磨。善良和邪恶之间,界限从来不是那么的分明,方斯年由此动了禅心,起了杀意,不知会不会耽误她的进境。
  徐佑担心的看了看何濡,何濡低声道:“无妨,佛家也讲究菩萨心肠,雷霆手段。大威除魔,即是大德!”
  遇到这等泯灭人性的惨事,就是佛祖也要动怒,既然对方斯年的修行没有大的影响,徐佑不再放在心上,轻轻拍了拍纥奚丑奴的后背,安抚她乖乖的趴着别动,然后率着众人继续往西门前行。
  四条街道,平时只需一刻钟的时间,可四处逃窜的民众,燃烧的房舍,劫掠的盗贼时不时的阻挡他们的脚步,幸好没有再遇到成建制的贼兵,好不容易来到西城前,远远看到大门洞开,守城的士卒全不见了踪迹,可奇怪的是,许多附近住的百姓拖家带口往南城的方向逃难,却不从开着的西门离开。
  吴善拉住一个老者,问道:“你们怎么不从西门走,跑南边去做什么?”
  “城外闹鬼,出去的人全都死了,连守城的官都逃命去了。你们快些随我们走吧,别在西门送了命!”
  目送老者匆匆离开,众人望着黑压压的城外,一时决定不了行至。徐佑和何濡商量了一下,何濡果断的道:“实则虚之,天师道故弄玄虚,依我看,西门才是生路!”
  徐佑觉得有理,道:“都明玉兵力不足,围攻北门,封堵东、南两处,应该已经捉襟见肘,所以才在西门装神弄鬼,以不战屈人之兵。既到了这里,再走别的城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我们走!”
  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出了长长的城门洞,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齐齐一惊。在他们面前大约十数尺的地方,用白白的石灰粉洒出一道横线,写着过界者死四个大字,在线的内侧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妇孺老幼皆有,死状诡异,面目发青,身上却没有明显的外伤。而在视野可见的范围内,点点鬼火在远处的黑暗中飘荡游弋,伴随着风声怒号,真的如同人间鬼蜮。
  “阿五,去看看!”
  青鬼律囊括天下至毒至奇之物,对付这样诡异的事,暗夭自是不二人选。他并不迟疑,走出队列,挑选一少年尸体俯身检验,看眼底和口鼻以及腹下、四肢,片刻后回头说道:“应该是中了毒针!具体伤口在哪,需要脱掉衣服细细查验。”
  “不必细验了!惊蛰,开道!”
  “好嘞!”
  山宗嬉皮笑脸的走到白线前面,双手叉腰,道:“各位山神,弟子借道而已,请手下容情,放我们过去吧!”
  说着一只脚踏过白线,几乎瞬间,山宗怪叫一声,身子猛然折弯成九十度,足尖点地,凌空旋转而起,刀光凝聚如长练,护住周身,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东南!我去擒他回来!”
  左彣的身形同时掠起,轻的如同一道烟,无形无迹,斜斜的落入东南方的夜色里,接着传来数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山宗收刀退回徐佑身旁,惊出了一身冷汗,道:“好歹毒的暗器!”他横着短刀给徐佑看,刀身上扎着两枚细小的银针,周边皴裂出蛛网般的裂痕,“我这刀虽不如风虎郎君的宝剑名贵,可也不是寻常铁铺打造的凡物,竟被这样两枚绣花针穿透。这人的内力雄浑如湍流击石,可怕,可怕!”
  徐佑默然不语,天师道称霸江东多年,门内的高手如恒河沙数,真要拿出全部家底,恐怕世间没有势力可以纯用武力相抗衡,就算竺道融领衔的佛门六家七宗也做不到!
  今夜,所有生还的希望都寄托在左彣身上,小宗师固然算不上无敌,可既然入了五品的山门,天下绝大多数的武人都成了浮云一般的存在,只要不是大规模、成建制的贼兵,用人命往死里堆砌,或者三位大宗师亲临,应该不会有什么能困得住左彣的意外情况发生。
  远处飘渺的鬼火接连灭掉,让本就发暗的夜空像墨染似的,凭白多了几分阴森可怖。数十息之后,左彣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他两手空空,并没有抓到俘虏!
  “如何?”
  左彣的衣袖被撕开了一道寸许的口子,这意味着他在交战中被对方近了身,且差点受伤,对小宗师而言,其中的凶险,几乎超出了徐佑他们的想象。
  “五品上的高手,我使了同归于尽的招数才逼退了他。现在此人隐匿暗中,不见了踪迹,极度危险。郎君,我没有把握护住所有人周全……”
  五品上!
  左彣于生死间悟道,终跨进了五品的山门,经过这大半年的修行,可以说才刚刚抵达五品中的境界,跟这个藏于黑暗里施毒针杀人的对手尚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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