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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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错,若非无法抉择,你也不会选择背着我和天师道来往。这点我很清楚,你不用解释,要是连这点都猜不到,既侮辱了你,也侮辱了这两年多的情分!”
  徐佑转过头,静静的道:“我只想知道,扬州治的新任祭酒,到底是谁?”
  冬至的情报网已经牢牢控制着钱塘城,不夸张的说,李二晚上跑到赵四家的墙根撒了泡尿,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抓到李二归案。庞大的情报机构一旦运作起来,就是一只蚊子也无法遁形,现已查明履霜数次接触的人正是清明跟踪到的六女一行,也就是说,履霜背后的人,是天师道扬州治那位神秘莫测的新任祭酒!
  “我……我不能说……”
  履霜泪眼婆娑,双手指尖掐入掌心,俏脸几乎被痛苦扭曲,道:“小郎,我真的不能说!”
  徐佑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履霜的玉肩,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任由她如何呼喊,再也没有回头。
  石门缓慢的闭合,徐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履霜死死的咬着下唇,腥红的血流淌进雪白的颈项里,她知道,她失去了最后一次留在徐佑身边的机会!
  冬至守在泉井入口,看到徐佑出来,立刻充满希翼的问道:“小郎,阿姊说了吗?”
  虽然这次履霜出事,起因是因为冬至的疑心和调查,但那是公事,她问心无悔。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在钱塘,在静苑,在吴县,在明玉山,她和履霜才是真正的知心人,两人没有秋分得以冠上徐姓的尊荣,也没有秋分自幼和徐佑相伴长大的机缘,秋分是徐佑的亲人,她们只能说是家人,同样的无父无母,同样的飘零孤苦,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是履霜坐在灯下,拿着书,饮着茶,和她细细私语;多少个暑热冬寒的日子,是履霜随手为她添减衣物,或微笑,或蹙眉,嘱咐她小心身体。
  她像是阿姊,也像是阿母,如果说徐佑给冬至的是参天大树遮掩的安全和归属感,那履霜给她的则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要背叛小郎?
  方才在大厅,冬至伏地不起,额头磕的红肿乌青,求徐佑给履霜一个解释的机会,问清楚她的缘由,也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用冬至求情,徐佑也会给履霜解释的机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年多的追随,经历了多少生死艰难,那种从无到有的情分不是那么容易扫入尘埃,可履霜宁肯为了天师道的祭酒,放弃这样得到宽恕的机会,徐佑还能说什么呢?
  “准备一下,我要下山!”
  “下山?”
  “去会一会这位扬州治的祭酒!”
  当初刚到钱塘,无立锥之地,徐佑就能借势设局,将不可一世的杜静之赶出扬州,现在声名显于天下,功过简于帝心,盟友遍布四姓,有钱有人有势且有士籍傍身,岂能容忍别人将黑手伸到明玉山来搅风搅雨?
  林通的身份,欲见那祭酒一面,只能靠等靠忍靠机会,可他不是林通,想见那祭酒,只要登门就是!
  “请女娘通报一声,钱塘徐佑特来拜见真人!”
  带着左彣和清明,徐佑来到逆旅,这里安插了不少冬至手下的眼线,确定对方还停留在房间内没有离去。她们住的是个独院,应声来开门的女娘跟上次街道上拦住徐佑的装扮一致,只是没戴幕篱,容貌甚是清丽。
  “请!”
  女娘让开身子,表现的十分恭敬,道:“祭酒有交代,若是徐郎君来,不必禀报!”
  言外之意,祭酒早料到你会登门拜访,这是记下马威,徐佑神色不变,道:“有劳!”
  这小院清幽雅致,前后共两进,曲廊环绕,泉水叮咚,比起当初的至宾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是萧纯的朋友,从金陵过来开的店,估计看中钱塘通衢要冲的地理位置,想要在重建的过程里分杯羹。
  战后的钱塘满目疮痍,可对很多人来说,却是遍地发财的机会!
  “祭酒,徐郎君来了!”
  正厅的房门打开,又走出来一个女娘,打量下徐佑身后的左彣和清明,道:“徐郎君请,两位郎君留步!”
  清明凝视着她,平静的眼神明确告诉对方不可能让徐佑一人进去冒险。这时听到房内传来女郎的声音,道:“宫一,不得无礼,请三位郎君进来。”
  新任的扬州祭酒是个女郎,冬至已经调查的十分清楚,所以徐佑听到她的声音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略有些奇怪,这个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响遏行云,如梦似幻!
  “你们留在外面,若是在扬州治祭酒的法驾前,还有贼子能伤了我,那倒是咄咄怪事!”
  天师道的当务之急,是尽量恢复扬州治的元气,没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设伏害他,那样影响太坏,根本无法收场。
  徐佑跟着宫一进了房间,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低调,除了一壶茶,两瓷杯,再无任何装饰品。
  一道纯灰色的帷幕将房间分成里外。
  “郎君请坐”
  宫一对徐佑躬身施礼,然后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徐佑自若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未开口,听到帷幕后一声轻微的叹息:“七郎,别来无恙?”
  徐佑胸有惊雷,可面如平湖,轻笑道:“托三娘的福,一切安好!”
第六十三章
秀色掩今古
  袁青杞不仅没有死,还成了天师道扬州治的祭酒!
  徐佑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袁青杞身边的婢女都学会了若水诀,和孙冠的关系一定十分密切,说是那个从不曾露面的第八位大祭酒也完全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袁青杞已经死了,葬礼轰动江东,派去奔丧的惊蛰也观察过袁阶,伤心之情绝不是作假的,也就没再往她身上联想。
  谁能料到,她摇身一变,竟做了犹如火盆的扬州治祭酒!
  扬州治,天师道上三治之一,若是太平时节,自然是人人想要抢到手的肥差。可经过白贼之乱,百年根基尽毁,元气大伤,要从一片废墟里重建亭台楼阁,没有过人的手段和才干,无疑痴人说梦。
  做好了,是机遇;做不好,就是地狱!
  可袁青杞不惜假死脱身,毅然决然的踏入扬州,为的是不是火中取栗?让孙冠和其他教众看到她的无双才情,好超越排在头上的七位大祭酒,成为下一任的天师?
  徐佑猜不透!
  袁青杞的心思,比这天下南北佛道的纷纷扰扰还要难以琢磨。正当徐佑斟酌措辞的时候,
帷幕突然左右拉开,袁青杞就那样施施然走了出来,没有幕篱,没有面纱,身穿丹碧纱文双裙,长长的黑丝拢成并不常见的归真鬓,眉若青烟,肤如凝脂,清丽不可方物,双眸流波似水,顾盼之际却又星光乍现,端的是高雅出尘,风华绝代!
  莹心炫目,姿才秀远!
  名僧昙千对人的品鉴,从来不会错一字!
  饶是徐佑见惯了绝色,但也不得不说,前后两世所认识的女子里,若论容貌气质,眼前的袁青杞当之无悔居于首位。
  比詹文君多了几分洒脱和自在,比张玄机多了几分绰约和风姿,怪不得庐陵王念念不忘,寤寐求之,却求之不得!
  徐佑这个身体之前的那个主人曾于道左偶然见过袁青杞一面,但那时的她带着面纱,又纵马疾驰而去,并没有看清楚真正的容颜,却已经被那惊鸿一瞥震慑的失魂落魄,无论如何都要去袁氏提亲,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果然是天香国色。
  从最初的惊艳中清醒过来,徐佑起身,轻笑道:“见三娘方知江东灵秀所在,与你相比,我辈皆为浊物!”
  “人道天下才气十斗,徐微之独占其七,若幽夜逸光是浊物,世间哪里还有俊才?”袁青杞秀美绝伦的脸蛋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徐佑对面而坐,道:“我死而复生,七郎不觉得诧异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袁氏乃江左儒宗,世代清虚,若想不牵扯到天师道和佛门的争斗里,只有让三娘假死,彻底脱离氏族的束缚,然后隐姓埋名出任扬州祭酒,才不会引起太多的猜疑和非议。”徐佑犹豫了下,问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以三娘的聪慧,岂不知现在的扬州是块吞噬人的泥沼,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三娘出身清贵,世间荣华早已享之不尽,又何必自讨苦吃?”
  “正因是泥沼,所以我才要来扬州砥砺道心,为天师分忧,为道门固本。”
  “为此,不惜舍弃一切?”
  袁青杞轻启朱唇,如仙音妙乐灌入耳中,语气淡然却蕴含着决绝的坚韧,道:“不惜一切!”
  徐佑默然片刻,教门狂热分子向来无法用常理揣度,古今如一,道:“袁公点头了么?”
  提起父亲,袁青杞似有不忍,垂下头去,道:“阿父知我志向,劝阻不得。为家族计,不得不点头。”
  对亲情的愧疚和留恋,说明袁青杞终究还不是铁石心肠。徐佑叹了口气,道:“你就不怕主上将来怪责,害了袁氏一族?”
  袁青杞美眸流转,盯着徐佑,忽而嫣然一笑,道:“我人都死了,跟袁氏再无关联,主上如何因一个死人来迁怒别人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看到这一笑,才知道什么是倾城倾国!
  徐佑摇摇头,道:“圣心难测……”
  袁青杞敛了笑意,仿佛方才那个娇笑的女郎只是梦幻泡影,又成了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祭酒,道:“七郎,你何等样人,岂会想不透这层道理?要是没有主上的认可,阿父又怎么可能允我假死,天师又怎么可能委任我来作扬州治的祭酒呢?”
  徐佑确实猜到了这一层,袁阶再胆大包天,也不会瞒着皇帝,为袁青杞的假死举办那么声势浩大的葬礼,否则事情一旦暴露,欺君之罪,哪怕袁氏是四大顶级门阀之一,也难以承担皇帝的雷霆怒火。
  不过猜测是猜测,从袁青杞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他还是愣了愣,道:“也就是说,主上、袁公、孙天师三方达成默契……”
  “正是!”
  袁青杞正色道:“白贼之乱,让主上发现还有六天这样意图颠覆帝国的邪道存在,所以改变了既往的策略,从扶持佛门打压天师道,转变为扶持天师道,平衡佛门,共同追剿六天余孽……”
  徐佑接过话,道:“但扶持天师道,主上还是不能放心,所以默许出身袁氏的你来任扬州治祭酒。相比鹤鸣山其他七位大祭酒,只有你有家世拖累,且是女子,容易掌控,将来真的在天师道坐大,也好用作制衡孙天师的棋子,免得天师道尾大不掉……如此说来,三娘确是扬州治祭酒的不二之选!”
  袁青杞眉目清冷如画,言辞却若刀锋刺骨,道:“七郎坐困钱塘,心算天下,我总有种预感,或许你才是帝国真正的心腹大患!”
  这还是当初风絮亭时虚言恐吓要杀他的老套路,徐佑上次没上当,这次自然也不会上当,微微笑道:“那三娘还不赶紧上奏朝廷,杀了我永绝后患?”
  袁青杞淡然道:“水无常形,国无常在,若楚国气数将尽,就算没了徐七郎,还有萧八郎柳十郎,防是防不住的。”
  “是啊,防是防不住的!”徐佑眼神微聚,道:“所以我放手让履霜参与所有的谋划,没有避忌,没有猜疑,钱物度支握于其手,内府外务一言可决,我视之如友,从无半分逾矩失礼,三年来朝夕相处,生死与共,却还是比不过三娘一句征召,就让她背主而来。”
  有来有往,袁青杞先出招,徐佑毫不退让的反击,一个以国法施压,大处落子,一个以人情讽刺,边角截杀,算是各有千秋。
  袁青杞突然俏皮的眨了眨眼,以手托腮,上身略作前俯,和徐佑拉近了距离,清香扑面,吐气如兰,道:“你生气了?”
  “我……”
  徐佑颇为头疼,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说不过去,反问道:“若我拉走你身边的水希小娘,你气是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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