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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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竑还是劝阻,要他谨慎行事,出战不如守城,等待皇帝的诏令。尉迟鹯嫌其聒噪,拔出刀劈在案几上,怒道:“蠢货!主上不会罪责打了胜仗的将军,那些卑贱的岛夷只不过是我们鲜卑人养在圈里的猪羊,就算杀光了也无妨!”遂留屈竑带一千人守城,等到夜幕降临,亲率五千精骑袭营。
  奔至营门,尉迟鹯张弓搭箭,一箭射中辕门,身后千余支火箭跟着齐射,眨眼间遍地火光,噼里啪啦的柴木和帐篷燃烧,夹杂着喊杀声和马蹄声,直冲了进去。
  “不好!中计!”
  营寨内空无一人,尉迟鹯急忙勒马,正在这时,茫茫夜色里突然响起战鼓的轰鸣,四面八方似有无穷无尽的伏兵出没,竭力嘶喊着快撤,前队慌慌张张的调转马头,后队不知所以,还在前行,前后碰撞到一起,队形顿时大乱。
  埋伏在坡后森林里的三千翠羽军仰天齐射,这种新式的反曲弓第一次应用于实战,结合远超这个时代的炼钢技术造出来的破甲箭,效果立竿见影,仅穿着皮甲和裲裆甲又挤成一团的济州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纷纷中箭坠马而亡,短短数息之间,连续三波箭雨夺走了将近一五百多人的生命,尉迟鹯不敢恋战,重整队形,领兵仓皇逃去。
  疾驰五里,回头看后面没有追兵,尉迟鹯稍稍安心,正寻思是就此回城,择日再战,还是迂回一下,绕到长星坡后面去寻找敌军主力,忽然前方燃起无数火把,蔓延千余步,犹如火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翻腾游弋。他刚才偷营不成,吃了闷亏,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见素来羸弱的南人竟然敢野战,登时气血上涌,怒吼道:“跟我杀!”
  虽然刚刚经历了伏击,但魏人毕竟善于马战,剩余的四千精骑迅速调整马步,摆出冲锋的阵型,高喊着鲜卑人的口号,骑枪以绳环背在身后,枪鐏插在马镫里,保持全身稳定,然后取弓搭箭,准备进入射程后先放一波再挺枪突阵。
  三百步!
  嗖!嗖!嗖!
  仿佛火蛇的獠牙从黑暗里探出,密如蝗虫的弩箭夹带着呼啸的风声射向冲锋的骑兵,从夜空俯瞰,魏军的阵型突兀的往里凹进去一个巨大的扇面。
  尉迟鹯彻底被打蒙了,按照以往和楚军作战的经验,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受到弓弩的打击,就算偶尔有零碎射过来的箭支,那也是强弩之末,射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所以没有提前撑起傍牌,导致伤亡惨重。
  “举盾,举盾!”
  骑兵盾也叫傍牌,西汉以来就是骑兵的制式装备,《太白阴经》和《武经总要》里都有记载,魏军的傍牌是六十公分厚的圆木盾,正面裹着熟牛皮,防御能力甚佳,可以有效减少骑兵在冲锋到接刃这段死亡距离里的伤亡率。
  二百步!
  又是一波弩箭,比刚才更加的密集,魏军如风吹稻田,成排成排的倒下,不少人是被同一支弩箭洞穿,这样强横无匹的弩机简直闻所未闻,装备的轻甲和傍牌根本毫无用处。尉迟鹯咬着牙,心里默念着顶住,顶住,只要冲到三十步内,以骑兵的力量,这将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然而作为万钧弩的初次亮相,注定不会给尉迟鹯这个机会。到一百五十步时,似乎可以听到弩机扣动悬刀的声音,千万支箭遮蔽了夜空,从容又冷酷的收割着鲜活的人命。尉迟鹯幸运的躲过了死神的眷顾,肩头中了一箭,穿透了甲胄,把他凌空带起后飞,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幸好被亲卫匆忙救起,换了马匹,他也终于从盛怒里清醒过来,再继续冲下去,恐怕还没有看到敌人,全军就要因为可怕的战损率而溃败。
  有人劝道:“镇主,楚军强弩环伺,正面不可能突破,不如绕行左右两翼,诱使他们变阵,变则生乱,可趁隙大破之!”
  这是骑兵对付步兵的经典战术,分袭绕后,转向突击,敌人变阵则必乱,不变就是人肉靶子。可恢复了冷静的尉迟鹯果断的表示拒绝,下令全体左转往西去,催马脱离战斗。只要保存有生力量,等到天明,再来寻这帮杀千刀的岛夷报仇。
  他的选择某种程度来说是正确的,因为楚军的左翼是大片大片的洼地,摸黑冲过去保证再也出不来。左翼燃起的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只是数十名敢死之士每隔十余步点了多支火把,制造出列阵以待的假象。
  魏军当然也知道附近有洼地,只是他们匆忙撤出长星坡,还没喘口气又发起冲锋,加上被那些火把迷惑,很难准确的估算距离洼地多远,而人的潜意识会以为敌人可以列阵的地方,肯定不是洼地。但尉迟鹯毕竟是戎马多年的老将,以敏锐的触觉避开了这片死地,断尾求存,称得上果决和明智。
  站在高台的齐啸看到尉迟鹯撤离,笑道:“我还真想让他冲过来试试看……”
  骑兵对步兵拥有巨大优势,一是机动性,可以从容进退,袭击、骚扰、切断补给、制造混乱,并挑选对自己最有利的战场;二是冲阵时庞大的冲击力和压迫感。虽然步弓的威力和射程都大于骑弓,混合花阵的杀伤力也不可小觑,但是为何往往在对阵骑兵时败多胜少,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兵员素质和军事训练都远远不足。人心容易恐惧,恐惧会成几何倍数的传染,当视野内可以看到的骏马踏着飞扬的灰尘排山倒海的袭来,握得住枪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兵,更多的是两股战战,一触即溃,根本不可能进行预估当中的完美抵抗。
  翠羽军从成军的那天起,接受的就是脱胎于后世的严格的科学军事训练,和这个时代那些所谓的强军并不相同。比如队列变换,只是翠羽军基本的训练科目,可以保证不会在面对骑兵的变向袭扰时发生足以导致败局的杂乱无序,而监军司的存在,更是加了层双保险,所以齐啸渴望尉迟鹯失去理智的冲过来,让翠羽军在占据有利地形的先决条件下和魏国精骑交交手,为以后可能发生的决战提供点有价值的经验教训。
  可惜,尉迟鹯没有上当!
  不过,齐啸之所以选择长星坡安营,就是因为那里居高临下,后有大面积的森林可藏伏兵,前面有洼地和河槽地来限制骑兵的运动范围,只需要堵住洼地旁的归路,就能让对方按照我们的意图往西逃窜。
  西边,自然不是好去处!
  “擂鼓,佯作追击,送尉迟将军一程!”
  叶珉的赤枫军早就在入夜之后通过战船沿水路输送到前方二十里外登陆,然后急行军绕了回来,在一个叫高家沟的地方埋伏。这是倒V型的河道冲击沟,因干涸成了车马必经之路,从这里往北,可以渡过马夹河最浅的地段撤回碻磝城,也是尉迟鹯最有可能选择的路。
  五百辆偏厢车为外围,五百持山刀的披甲士在第二道,三千枫枪架在第三道,五千弓弩在后,而最里面的是五十架三弓床弩。这是常见的步兵防御骑兵的车阵,并不出奇,然而山刀之崩裂,枫枪之坚锐,元象弓、万钧弩之凌劲,还有三弓床弩的无坚不摧,以最优秀的步兵装备最先进的兵器,面对的又是连战皆疲的逃逸之军,胜负不言而喻。
  随着天幕溢出第一道光亮,高家沟前满是魏军的尸体和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打扫完战场,清点伤亡,自济州镇主尉迟鹯以下,魏军死伤三千余人,加上之前阵亡的人数,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叶珉旋即挥师和齐啸会合,发兵碻磝城,留守碻磝的参军屈竑接到尉迟鹯兵败身死的消息,立刻弃城渡过济水,远遁而去。
  楚军占领了碻磝,初战告捷!
  此战看似赢得容易,其实背后牵扯到无比复杂的谋划和筹备,这也并不是某位将军的个人智慧,而是改革军制后量变引起的质变。
  碻磝位于黄河下游的平原地带,千百年来黄河多次改道冲刷,形成了独有的岗、坡、洼相间地貌,参军司根据秘府搜集的情报事先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把天时、地理、水文以及魏军主帅的性格等等因素全部列为必要的计算条件,如何诱敌,如何阻敌,如何困敌,如何破敌,仿佛商贾做生意一般,锱铢必较,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虎钤堂的学员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战争是数字游戏,敌我双方的人马、装备、补给、士气和其他种种,都可以精确的提前预估并进行沙盘推演,从而算出胜负。
  正如这次碻磝会战,尉迟鹯被算的底裤都露出来了,焉有不败之理?
第八十六章
火烧滑台
  济州多是汉人,平时被鲜卑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心里早就憋着满腔的怒气,所以屈竑知道以他仅余的一千兵力守不住碻磝,毫不犹豫的带兵逃往位于碻磝以西的东平郡。
  东平郡是个小郡,辖内只有范县一个成规模的县城,屈竑以为他已经足够的快,可没想到叶珉曾经统领镇海都,那属于特种作战范畴,最注重兵贵神速。留下齐啸开仓放粮,收买民心,并把武库的军械铠甲以及缴获的马匹归拢收整,而他则率赤枫军乘船而上,和屈竑前后脚到了范县。
  范县只有常规的三百戍兵,城池不过一人高,怕是坚持不了半日就得失守,屈竑被尉迟鹯的战死吓破了胆,刚看到敌船上照耀的赤色枫叶形状的旗帜,再次放弃范县,退往邻近相州境内的元城县。
  叶珉没有追击,他的任务不是消灭敌人和侵占城池,而是保证东路黄河河道的畅通,以便青徐两州的粮草可以不受影响的送往豫州和洛州前线。他在范县驻扎修整一天,等齐珉处理完碻磝的手尾赶到,两军分成前后队,浩浩荡荡的进攻滑台。
  滑台位于黄河南岸,地当冲要,是南下北上的交通枢纽,临河筑城,内外三重,高峻险固,最近的城墙距离黄河仅仅二十步。千百年来,这里发生过无数次至关重要的战斗,比如官渡之战,曹操和袁绍就曾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后施计由关羽斩颜良而结束。
  眼看滑台在望,齐啸召叶珉问策。两军的协调问题,出发前徐佑有过交代,以齐啸为主,但要他听取叶珉的意见,不可独断。这是因为叶珉崛起太速,威望尚不能服众,所以需要齐啸扶持着带一带。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等西征事毕,叶珉肯定要独当一面,到时候除了徐佑,再无人有资格节制他了。
  叶珉道:“滑台地处平川,虽无险可守,可它与别处城池不同,里外三重,高低层叠,纵横交错,就算有雷霆砲破开外城,我军能够强攻入内,若敌军负隅顽抗,那么付出的伤亡必然很大,不如先三面围城,再谋良策。”
  攻城从来都是下下策,叶珉这是效仿弈棋,先围城落子,试探敌人的应对,从中观察对方的战意和决心,然后再随机应变。
  “滑台是豫州刺史穆梵重点防守的要津,根据探报,驻扎了豫州镇戍兵三千精锐,粮草充足,食用数月无虞。单单围城的话,恐难以奏效。”齐啸脸色沉重,道:“大将军命我们四月初九之前,必须抵达荥阳,若无法尽快攻克滑台,这延误军机之罪……”
  此言一出,斗舰的主舱室内鸦雀无声。翠典是人人都背熟了的,徐佑治军没有情面,赏功罚罪,只按军法从事,若四月初九无法按时赶到荥阳,王士弼的监察司可不是用来哄小儿说笑的。
  “军帅,明日一早,我愿率千余敢死之士攻城,如若不克,提头来见!”说话的是翠羽军校尉司马怜之,他家祖上原是河内郡司马氏的偏支,后来衣冠南渡,家道中落,到了他这辈已沦落为寒门。少自好学,弓马娴熟,称得上文武双全,加入翠羽军之后突出,被齐啸看重,于第四期进虎钤堂学习,逐渐拔擢为一部校尉。
  齐啸当然不会让爱将这样去送死,道:“怜之忠勇可嘉,一旦时机成熟,定命你为先锋,只不过现在不能着急,越是紧迫,越是要谋定后动。”
  齐啸的厉害之处在于审时度势,绝不蛮干,若非如此,又怎能盘踞十万大山多年,把长生盗从无到有,发展的好生兴旺?最后商议的结果,还是按叶珉的意思,先把滑台围拢的水泄不通,再筹谋后算。
  两军于下游三里的渡口登陆后安营扎寨,取围三阙一之法,以战船在城北河道上游弋,封死北门,以翠羽军封死东面,以赤枫军封死南面,放开西面来瓦解敌军的顽死抵抗之心。
  是夜,下弦月发散着朦胧的光,叶珉带着三十多个亲卫绕南城巡视,想查看对方的防御有没有薄弱点,突然南门大开,两百多精骑人衔枚马摘铃,直冲叶珉而来。
  亲卫队长魏虎斑耳目聪明,先听到马蹄声,立刻护卫着叶珉撤入大营。留下断后的二十五个亲卫皆是从镇海都调过来听用的骁勇之徒,人人悍不畏死,先竖起盾牌结阵,以弩机射杀三十多个魏兵,再仗着新式山文甲的坚固,不惧短弓散射,挺起枫枪和锐刀拼死周旋,拖延时间,最后全部壮烈在马刀之下,可也换了敌人将近八十余条性命。
  以步兵对骑兵,一比三的交换比,这在以往的野战里根本不可想象。所以说骑兵并非不可战胜,只要装备领先,训练严苛,战术配合娴熟,狭路相逢勇者胜,又何惧之有?
  尚未开战,差点折损一军之主,直接威胁到东路军的战事大局。齐啸因此怒不可遏,准备严惩赤枫军的军副董大海,治他没有规劝军主以身犯险之罪,但是被叶珉保了,甘愿自请处分。
  赤枫军的监军梁孝德对齐啸不卑不亢的道:“军帅,此事该如何处置,你无权干预!监察司会进行全面调查,形成结论后上报监察使裁决,再由监察使通报回馈军帅,程序如此,请军帅不要让我为难。”
  齐啸身为兖州刺史,正四品的将军,又是徐佑嫡系里的嫡系,可也不敢越界挑战监察司的权威,道:“是我的错,不该干预贵司执法。不过,叶军主也是为了勘察敌情,这才不顾自身安危,违犯了行军条例,尚属情有可原。我的这个意见请贵司加进去上报,若有需要,我可签名画押……”
  梁孝德道:“好,军帅的这番话,我会报给监察使……毕竟上至军主,下至兵卒,聆听每个人的意见是监察司的职责所在。”
  齐啸闻言点了点头,监察司的公正毋庸置疑,他转向叶珉,略显忧虑,道:“索虏如此猖狂,竟然在重围之中,敢于出城攻击,这是向我们表明不惜血战到底的决心,再想以最小的代价逼迫他们弃城逃跑或者投降怕是不可能了。我建议,明日拂晓发起总攻,不计伤亡,务必在三日内,结束此次战斗!”
  “不必了!”叶珉凝神眺望远处的滑台城,道:“我已有破敌之计!”
  滑台的城池建造的比较有特色,但更有特色的是城内的建筑,当地原住民的习惯多是茅屋,而鲜卑人又多住毡帐,密密麻麻的鳞次栉比,秘府的情报里曾捎带着提过只言片语,在厚达数十页的卷宗里如灰尘之于大海,很容易被忽略,但叶珉却牢牢的记在心里——这是成为名将的要素之一,不放过任何细节。
  楚军连夜在东、南两个方向垒起比城墙还高的斜土堆,十架巢车成扇形分布左右,可以把城内布局尽收眼底,将近五十具雷霆砲交错放置在后方的平地上,刀枪林立的军伍摆好了阵势,飘扬的旗帜遮天蔽日,纵横奔驰的传令兵准确的把命令传达到各个作战单位,监察司的人握紧锐刀,紧跟在队伍的左侧,他们既要作战杀敌,也要时刻关注管辖范围内的每个人的战功,并在必要时行使督战权。
  等到凌晨时分,浓郁如墨汁的夜色被东方初明的那缕贯穿了天际的光撕开了小小的口子,滑台城慢慢的露出完整的轮廓,突然中军擂鼓,声震四方,登上土堆的数千名弓箭手随着巢车上的斥候挥动的旗语,万余支火箭先后离弦而起,飞升到三十多米的高空,然后以更加凌厉的速度往城池内坠落。
  灌注了胡麻油的易燃物碰到城内的茅屋和毡帐,几乎瞬间,火势吞没了整条街道,然后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的蔓延到周边各地。同时,雷霆砲在轰鸣声中准确无误的砸向了城墙和墙头,防守的魏军来不及躲避,被巨大的石砲犁过,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多人尚未感觉到疼痛,就被碾压成了肉泥。
  在坚持了三波打击之后,外城墙轰然倒塌,若是以往,守军并不惊慌,可以从容撤退到第二道城墙里去,重新构建防线。可现在城内火光漫天,浓烟遮盖了视线,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冲上了街头,开始往西城门涌去,各部之间的配合和调派也成了难题,当司马怜之率领死士穿过倒塌的城墙的缺口,把铮亮的刀锋插入敌人的后心和胸膛,这些并不善于守城的鲜卑人彻底崩溃了。
  溃败的军队还比不过生死边缘挣扎的平民,当数百魏军骑着马挥着刀,想要在拥堵的人群里杀出血路,却被愤怒的汉人们用竹竿用钩镰用斧头和农锄纷纷打落下马,有人纵身扑过去,张口撕咬着鲜卑人的耳朵,甚至和着鲜血把咬掉的肉吞入腹中,而那些侥幸冲出西门的骑兵,迎接他们的是久候多时的赤枫军一部,又是蝗虫般的弩箭雨,宣泄着让人绝望的死亡气息。
  ……
  战斗持续到了午后,滑守军自戍主以下,死伤殆尽,只逃走了百余骑,整座城池被大火焚毁,变成了人间地狱。叶珉入城后脸色沉重,他其实早盘算过多种攻克滑台的计划,火攻放在最后,或者说火攻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豫州故土是孕育华夏文明的圣地,被胡人侵占之后,千年衣冠零落成泥,任由奴役和践踏,可这些跟城里的汉人们无关。火攻固然可以轻易的破城,但城中的百姓将不可避免的遭遇灭顶之灾。杀戮太过,有伤天和,也不利于徐佑战前制定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既定战略,然而昨夜巡视时被魏军精骑大胆的出城突袭,让叶珉意识到魏军坚守孤城的强大意志,若是再犹豫和妇人之仁,别说己方要死多少人,误了徐佑的大略,那才是遗祸无穷,远远不是滑台一县的百姓死活所能够比拟的。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火攻,结局如同所料,不费吹灰之力攻克了滑台,然而看着眼前的血淋淋的景象,又岂能无动于衷?
  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这是所有将军的宿命!
  东路进展顺利,左彣的中路也不负所望,用三弓床弩发射百余支踏橛箭插入城墙,在东西两侧堆土用弓弩压制住墙头守军,飞桥、云梯、望楼车、轒讟车、临冲车依次登场,明敬率部先登,血战两日夜,攻克豫州的南部重镇许昌。
  许昌是从颍川郡进入洛阳的必经之地,西控汝洛,东引淮泗,舟车辐集,转输易通,拿下许昌,豫州、雍州乃至扬州、江州的各种资源都可较快的运到这里,作为前方大军的后勤补给点,配合青徐的黄河水道,至少可以支撑起八个月的战事。
  打仗,永远打的是后勤!
  徐佑不会重复桓温伐关中,因粮不足而功亏一篑的教训,粮道必须自河运,而不是翻越秦岭那茫茫无边的山岭。
  留下两千人固守许昌,左彣彻夜行军,出其不意的包围了荥阳。不料荥阳守军五千人依洛州刺史贺文虎的命令提前收割完周边粮田后,挟持百姓后撤进入虎牢关内,然后和虎牢守军一道,准备据险以守。
  左彣遂屯军荥阳修整,加固城防,赶造攻城器械,并加派斥候探查周边地理环境,以待徐佑的主力中军前来会合。
  于此同时,西路的檀孝祖也攻下阳城,阳城有洛阳八关之一的轘辕关,道路险隘,有弯道十二,回环盘旋,将去复还。澹台斗星率部强突而破,死伤了千余人,也是截止目前西征诸军里伤亡最大的一次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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