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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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智也得到徐佑攻克定城的消息,这天晚上,他站在山岗,目送穆珏押着祝元英前往定城,拍了拍手,黑影里走出来一人,恭敬的俯身,道:“郞主!”
  “朱睿到了何处?”
  “前日接到军报,朱将军已出子午关,他准备绕道长安,纵兵劫掠始平郡和扶风郡,就粮于敌,飘忽不定,最大限度扰乱凉国的大后方。”
  “很好,很好!”
  朱智双手负后,青衣被微风吹起了袍摆,遥望着黑夜里的满月,平静如渊的眸子里少见的露出几分痴意,喃喃道:“容婴,二十八年了,我答应你的事,要不了太久就会成功……黄泉夜冷,等着我,等了却人间事,我就去墓前结庐陪你作伴,往后余生,再也不分开了……对了,我老了许多,脸上全是皱纹,也不知你还认不认得出来……”
  定城。
  “姚晋死了?”
  徐佑听到消息,大为震惊。姚晋不是不能死,可死在这个节点,对之后的很多布局都大大的不利。
  “是!”
  “死于凉军流矢?”
  “是!”
  穆珏的回答很是简洁,若是往常,或许还会多说两句,可经过了朱智给他的敲打,无论如何都不会多嘴。
  “那,祝先生这是?”
  “郞主命我把祝元英捆了送给大将军,别的一概不知!”
  “好吧!”见问不出什么,徐佑吩咐左彣道:“穆郎君跋涉而来,多有辛苦,你们曾联手对抗都明玉,称得上生死之交,且去好生招待,别怠慢了!”
  左彣笑道:“当年多亏穆兄帮我拦了都明玉一剑,这可是救命的恩情。走,今夜定要喝的酩酊大醉,痛诉别情!”
  “不敢,左刺史言重了!”
  穆珏忙谦让起来,心里岂能没有感触?之前的两人同为五品,同在别人府中为门客,可如今左彣贵为豫州刺史,修为更是破开了三品山门,追随徐佑南征北讨,闯出了赫赫威名,而他仍旧停留在五品,仍然是别人的门客,并且这个门客似乎也没有他以前认为的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
  世间最伤感的,不是一事无成,而是回望来时的路,却发现曾几何时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已经远远的把自己甩到了身后!
  目送左彣和穆珏离开节堂,徐佑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谭卓见状,把节堂内的其他人都驱逐了出去,又加派了两队近卫守在节堂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何濡冷笑道:“朱智真是好大的胆子!”
  鲁伯之叹了口气,道:“还是先审问祝元英吧,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或许,真的是流矢……”
  “你们不了解朱智,如果他不想姚晋死,姚晋就不可能死在青泥!”徐佑打断了鲁伯之的话,道:“冬至到了何处?”
  站在身后的清明回道:“正从安定郡往这边赶,大概后日可到定城。”
  “速速派人截住她,让她在长安附近等候,不必再来定城!”
  谭卓听了,心头一惊,道:“大将军可是要即刻发兵?”
  “不错!传令下去,明日一早,进军长安!”
  行军诸事,自有谭卓和鲁伯之处理,徐佑带着何濡和清明来后院的厢房里见祝元英。他浑身血迹斑斑,瘫软在地,琵琶骨被穿透,又受了酷刑,几乎成了废人,看到徐佑,兀自笑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徐佑坐在椅子上,让清明把祝元英的身上垫了一块厚厚的蒲团,道:“祝先生,早年在江州刺史府匆匆一会,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是啊!”祝元英叹气道:“早知大将军非池中物,却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你的阶下囚!”
  “看你在朱四叔那受了不少的罪,有什么想告诉我的,请直说吧。我这人不爱动刑,可非要动的话,怕是会比朱四叔残酷的多。”
  祝元英显然对秘府所知甚深,双手无意识的抽动了两下,低垂着头,道:“还是那些话,姚晋之死,和我无关,也和六天无关。朱智怀疑是我密谋布局杀人,实在是找错了……”
  “六天?”徐佑平静的像是在听他闲话家常,道:“敢问祝先生,在六天里所居何位?”
  “照罪天宫四天主祝同尘!”
  “哦?”徐佑笑道:“原来是祝天主,失敬,失敬!”
第九十八章
虚虚实实
  祝元英心里有点发憷,道:“莫非大将军不信”
  徐佑的笑很温和,可不知为何又让人不寒而栗,道:“祝天主这么敏感,看来之前被人质疑过,难道……朱四叔也信不过你?”
  祝元英当即闭嘴,他自认并没有露出破绽,照罪天宫十余年来没人见过四天主,按理说冒充绝对没问题,可徐佑、朱智皆是世间最顶尖的人物,在他们面前,很多时候,阴谋诡计起不了任何作用,就像会某种鉴别人心的法术,勘破假象,直指本质。
  “姑且信你是四天主吧,不过,一宫之主,何等的重要,到底朱智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你甘心潜伏十年?”
  祝元英犹豫了一会,道:“大将军可知道曹陵?”
  “你说的是魏灵帝?”
  五胡乱华之后,安师愈稳住江东半壁,立曹陵为帝,延续魏祚,又养望二十年,逼其禅位,这才建立了楚国。
  “正是!曹陵禅位之后,被封为长乐公,两年后诡异死去,谥为孝灵皇帝。然而更诡异的是,曹陵七岁登基,二十七岁去位,始终无所出……”
  这没什么诡异的,曹陵是被安师愈毒死的,普通老百姓以为病死,可以徐佑的出身,足够接触到这样的机密。至于没有后代,深宫之中,不管是真的生不出来,还是发现嫔妃宫女怀孕立刻处死,操作起来没有一点难度。
  “但是,在曹陵死的那年秋天,负责看守他的人受其仁爱和高义感召,动了恻隐之心,偷偷把一个刚刚怀孕的宫女送出了府,藏到偏远的山村生了个儿子。之后又传了两代皆是独子,直到三十年前,司隶府不知怎么知道了此事,立刻出动高手前往,然而天佑曹家,在黄耳犬抵达之前,有人得到了消息,抢先一步赶到,把刚刚出生、尚在襁褓里的男童带走……而带走男童的那个人,经过六天多年的追查,很可能就是朱智……”
  祝元英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徐佑的神色,却见他对这样惊天的内幕毫不惊讶,甚至表情还有点想笑,于是很明智的再次闭嘴。
  他感觉有点憋屈,也有点忐忑,早知道徐佑难缠,可没想到比朱智更难缠。朱智尤善策谋,随意落子,却能伏线千里,可一招一式毕竟有迹可循,徐佑则不同,你看不透他的路数,猜不到他的心思,比如练兵的那些法子,比如军粮的那些做法,比如各式奇奇怪怪的战船,朱智胸中沟壑属于人间的巅峰,徐佑的奇思妙想,如同真的是天上下凡的谪仙。
  “所以,六天想从朱智入手,找到曹氏的遗孤,然后以拥曹复魏为名,与南北两国共同逐鹿天下?”
  祝元英眸子里亮起了光,语气也兴奋起来,道:“元氏乃戎狄,为了标榜正统,尚且延续了曹魏的国号;安氏乃篡逆,为了堵悠悠众口,忍让二十年,才敢逼迫灵帝禅位。由此可知,曹魏仍活在天下人的心里,若六天得到曹氏遗孤,造反,不,打出复国的旗号,远比冒然起兵更容易成事!”
  徐佑拍着手道:“合乎逻辑,谋局甚大,牵连百年,纵贯三国,很符合你们六天的行事风格,再加上你声情并茂的演绎,换了别人,肯定也就信了你。但是我不一样,你说的这些话,其实……我一个字都不信!”
  祝元英傻眼,他自加入六天,凭借一张嘴,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几乎无往不利,很少出现纰漏。可先是朱智,意志坚定,根本不听他的说辞,徐佑倒是光棍,你说他就听,可听了就是不信,你耶耶的不信倒是给个理由啊?
  “祝先生,你想知道理由是不是?”
  祝元英心生寒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徐佑突然收敛了笑容,道:“六天之人,冷血、残忍、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畜生不如,但有一点,哪怕我和六天深仇似海,都觉得由衷的佩服。”
  祝元英颤声道:“哪……哪一点?”
  “上至身为天主的都明玉,下至最普通的鬼卒,都是世间最硬的骨头……他们不怕死,更不是等闲的刑讯可以屈服的……”徐佑终于带了点淡淡的讥嘲,道:“照罪天宫主管六天刑律,若是受了点微不足道的刑罚,就把如此核心的机密全盘招供,怎么可能服众?所以你既不是四天主,也不是为了寻找曹魏遗孤接近朱智,更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贪生怕死……你真正想从朱智那得到的东西,还藏在别人没有触及的内心深处,所谓的照罪天宫天主,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让别人相信你抛出来的曹魏遗孤这个诱饵……这样一来,你不仅可免去皮肉之苦,保住性命,更可让我对朱智的忠诚生出疑心,继而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重现三国时姜维离间钟会、邓艾的旧事,坏了我和朱智两条性命……祝先生,真不愧有智者之名,身处绝境,首先想的不是逃命,而是反击……”
  祝元英有点懵,徐佑的推断不能说不对,可,可也太草率了吧?那可是曹魏的遗孤啊,是能够搅动天下局势的重要人物,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谁得到他,谁就有了正统之名,适逢乱世,但凡有点野心的人,又有几个能扛得住这样的诱惑?就算徐佑心系大楚,可顺藤摸瓜找到曹魏遗孤,岂不也是天大的功劳?你怎么能连追问都不追问,一口咬定我是撒谎的呢?
  祝元英干瞪着徐佑,饶他巧舌如簧,这时候也觉得无语凝噎,好一会才支吾道:“这个……六天……也不是人人都视死如归……”
  徐佑大笑道:“当然,比如会稽贺氏的那个贺捷,挨了几下打,立刻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祝先生放心,进了秘府,三木加身,再硬的骨头也顶不住。等到了长安,交给罗生司的司主,会让你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跟秘府比起来,朱智折磨你的手段,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祝元英近乎绝望,望着徐佑离开了房间,颓然坐地。自被朱智突然翻脸擒住,他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死中求活,用计杀出条血路。可徐佑油盐不进,不吞饵、不上钩,你欺他年少得志,定然骄狂,却不料比那些浸淫世道多年的老狐狸还要狡诈百倍。
  徒呼奈何?
  出了厢房,清明问道:“郎君是真不信他,还是诈他呢?”
  徐佑笑道:“其翼怎么看?”
  刚才一直没言语的何濡道:“他当然在撒谎,三十年前朱智不过十六岁,正在巴蜀一带游学,声名不显,就算朱氏要救曹家,也得朱仁和朱义出面,怎么也轮不到朱智……”
  清明道:“会不会是朱智瞒着朱家,自己前去救得人?十六岁不是问题,郎君初至钱塘,也不过十六而已,以朱智的能力,应该完全做得到……”
  “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极低,司隶府想要抓的人,很少失手,单凭朱智年轻时的人脉根本无法和司隶府抗衡,最后还得借助朱氏的力量。然而讽刺的是,只要动用了朱氏的力量,就无法瞒过司隶府的耳目,曹魏遗孤是安氏绝对无法容忍的头等大事,司隶府怎么可能追查了三十年还让他悠哉于世间?”何濡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如果真如祝元英所说,朱智和曹魏遗孤有关,他绝不可能活着送到我们手里……”
  清明被说服了,道:“朱智确实不会犯这样的错!”
  徐佑不置可否,望着头顶的微弱的星光,道:“是真是假,见到朱智,一问便知!”
  翌日大早,兵锋直指长安,数日后抵达长安郊外。朱智率梁州军随后赶到,于中军大营左翼扎营,然后衣不解带,立刻来拜见徐佑。
  徐佑迎出中军大帐,朱智疾步上前,屈膝下拜,口呼大将军。徐佑忙伸手扶住,责怪道:“四叔和我讲什么礼数?之前我们如何,之后还是如何,不要生份了!”
  朱智直起身子,笑道:“大将军虎威日盛,我又在军中听调,岂敢再同从前那般没有尊卑上下?”
  徐佑拱手作揖,苦笑道:“四叔快饶了我吧,真有虎威这东西,我也犯不着和北魏连打数场恶仗,把虎威一抖,还不吓得他们掉头就跑?”
  朱智大笑,和徐佑并肩走向大帐,道:“我听闻中军那些骄兵悍将,平日里可是阎王爷都要让三分的主,偏偏见了大将军如鼠见猫,可知虎威确实是有的……”
  徐佑何等样人,自然明白朱智在说什么,道:“杀柳渠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回了京,怎么应对柳氏的怒火,还请四叔指点一二。”
  “将以诛大为威,柳渠违抗军令,该杀!但柳氏势大,也不能不安抚……此次从军西征的柳氏子弟,可有表现出众的吗?”
  “有!八品破虏将军柳铎骁勇善战,数次先登,准备拔擢为七品中郎将。”
  “直接升为六品建忠将军,这时候不要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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