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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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就依你之计!今夜子时,由我亲率一千五百人出关袭营,你率五百人留守萧关!”
  胡稼忙道:“还是节下率军袭营,杀鸡何用牛刀,将军亲自出战,未免太给朱睿面子……”
  “听令就是!”沮渠乾归叮嘱道:“朱睿善用骑兵,又号称武痴,马背上的修为不在咱们卢水胡之下,可不是仰仗父荫的等闲之辈。袭营若成,一切好说,袭营若不成,还得靠你派兵接援我入关,旁人我放心不过,由你守着,万无一失。”
  “是,节下领命!”
  夜里静悄悄的,月光被乌云遮盖,时不时的听到山间的树林里传来各种鸟兽的低鸣,沮渠乾归率千五骑兵,偃旗裹甲,钳马衔枚,成功摸到了楚军大营左近,他拔出腰刀,重整队列,狞笑道:“冲!凡穿白袍者,一个不留!”
  萧关城头,虽然看不清远处的情形,可胡稼心里委实纠结,他对沮渠氏有感情,也感激沮渠乌孤的提携和重用,可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自己的命,连天天睡在一起的宠妾都是冥蝶司的人,温子攸想要杀他,实在太容易了。
  何况这些年他中饱私囊,收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钱,只要温子攸把来往的账簿交给沮渠乾归,以这位少主的多疑,定容不下他,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把命握在自己手里,胡稼当即叫来心腹数人,分析当前利弊,楚国二十万雄兵,据关中数百座城池,而沮渠乌孤身死,单靠沮渠乾归,如何抵抗?他愿拿出所有家资犒赏军士,弃暗投明,等事成之后,大家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财帛动人心,加上这些部曲皆是跟他多年的兄弟,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立刻达成共识。此时的沮渠乾归还不知道萧关已经成了埋葬他性命的虎口,志得意满的率众冲进了楚军大营,谁料营内堆满了柴薪草木,并无人马,心知中计,刚准备撤退,听到左后有朱睿的笑声:“沮渠小儿,乃父等你多时了!”
  乃父就是你爸爸我,从刘邦开始,就是骂人的不二法门,和入你娘堪称詈言界的两大神器。同时三面擂鼓,火箭点燃了草垛,喊杀震天,尘烟滚滚,竟不知有多少人,沮渠乾归奋起余勇,手持弯刀,向朱睿冲去。
  擒贼擒王,只要拿下朱睿,尚能反败为胜。
  “来得好!”
  朱睿使得长约丈六的马槊,凌空一击,四周的空气仿佛塌陷,凝聚在枪尖那方寸的点,如泰山压顶,呼啸而至。
  沮渠乾归大惊,侧身闪过,马槊狠狠砸在胯下的骏马头部,发出刺耳的凄厉惨叫,轰然倒地,连挣扎都没挣扎,瞬间死去。
  沮渠乾归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双脚脱离马镫,弯刀劈中马槊,借力倒翻升空,然后把紧跟在侧的亲卫撞落马背。朱睿虎目圆睁,道:“再吃我一槊!”他哪里还敢接话,拉着缰绳,调转马头,道:“撤,撤!”
  力拔山兮气盖世,西楚霸王转世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仅仅交手片刻,沮渠乾归就彻底失去了继续和朱睿鏖战的勇气,狼狈不堪的杀出重围,身边仅余五百多人,心里很是懊悔,不该不听从温子攸的建议,导致今夜大败。
  不过,胜负是兵家常事,只要萧关还在,任朱睿有霸王之勇,也破不开这浑若铁壁的天险!
  仓皇逃至关前,沮渠乾归大呼:“胡稼,快开门!”
  嗖!
  突兀一箭射来,沮渠乾归挥刀劈落,胡稼出现在城头,身后竟竖起了楚国的大旗,道:“沮渠乾归,你为了逞弄个人野心,竟要拉着安定郡数万百姓为沮渠氏陪葬,今大楚王师在近,民心依附,你若负隅顽抗,终究难逃死罪!还不下马受降?”
  沮渠乾归气得差点吐血,道:“胡稼,我誓杀汝!不,杀汝全家,杀汝全家!”
  胡稼冷冷道:“放箭!”
  城头射出密集的箭雨,关前没有遮掩,顿时有百余人中箭落马,攻城是不用想了,后方朱睿也追赶过来,前后夹击,毫无意外的全军覆没,沮渠乾归被朱睿生擒,从敞开的关门,驰骋入内。
  接到萧关失守,沮渠乾归被擒的消息,高平县内人心惶惶,几名副将问计温子攸,温子攸沉默半响,道:“降了吧!大势如此,我们顶不住的!徐佑杀的是沮渠氏,和你们无关,现在投降,既能保全妻子,还不失官禄……”
  众将面面相觑,全无主意,由着温子攸安排投降事宜。等朱睿率兵抵达县城,城门洞开,留守的千名部曲自缚双手,跪在道路旁边,等候发落。
  温子攸站在最前,朱睿缓缓驱马来到身边,四目交叠,竟同时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脱身
  将投降的卢水胡集中安置,收了武器铠甲和马匹,又派人送去好酒好肉,该吃吃该喝喝,但是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出营。
  朱睿表现出来的姿态相当和善,亲自接见了什长以上的各级主官,对他们说暂且委屈两日,等确保城内诸事顺当,再让大家各归其职,朝廷的封赏也不会吝啬,但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听话,不得心怀二志。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大多数人逆来顺受,倒也甘之如饴,不过还是有部分聪明人心中忐忑,怕被秋后算账,隐隐有串联暴乱的迹象,这时胡稼主动站出来为朱睿背书,和这些曾经的同僚们谈心打气,拍胸口保证朱睿和楚军绝对信得过,让大家稍安勿躁,日后还在一个锅里讨饭吃,互相照应云云。
  由于胡稼现身说法,这才打消了俘虏们的疑虑,安心在营房内喝酒吃肉,没得节制,很快就醉倒了大半。而朱睿则趁着夜色让温子攸带他来到沮渠乌孤的家宅,望着高门重楼,目光似有不忍之色,道:“全在这里吗?”
  “是,沮渠氏九族统共六百七十八口,全关押在这里!”
  朱睿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着门口的气死风灯的余光,闪烁着明与暗的独特魅力,他沉默良久,低声道:“没得商量吗?”
  温子攸淡淡的道:“朱公的原话:沮渠氏,夷九族!”
  “可是……这些都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妇孺……”
  温子攸神色平静的可怕,道:“老者有岁月凝聚的智慧,妇人会孕育和延续家族,孺子也会悄无声息的长大,变成马背上最凶狠的狼崽子!”
  朱睿压抑着声音,听起来似有怒火在胸腔间翻腾,道:“我们自诩英雄,还怕妇人孺子不成?”
  温子攸笑了笑,道:“子愚,项羽英雄盖世,结局如何呢?刘邦痞赖游侠,结局又如何?听我的劝,乱世不要学那英雄气,朱公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做你该做的事,千万别让朱公失望!”
  朱睿手握刀柄,巨大的指关节蹦起青筋,就这样枯立了大半个时辰,猛然转身离开,冷然道:“动手吧!”
  早有准备的五十名亲卫四散开来,点燃数百支火把扔进院子里,院内各处早已泼上胡麻油,顷刻之间,烈火熊熊而起。幸好沮渠的豪宅是独栋,周边没有和老百姓的宅院相连,可就算这样,大火也烧了将近三个时辰。
  正门、偏门、小门和后门全被铁链锁死,凄厉的惨叫声和撞门声此起彼伏,有那侥幸的妇人抱着幼子爬梯逾墙而出,被候在墙外的亲卫一刀一个,砍死了重新把尸体扔回去,个中惨状,犹如人间地狱。
  朱睿翻身上马,温子攸叫道:“你去哪里?”
  “先生守在这,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当朱睿带着武装到牙齿的白马铁骑冲进兵营的时候,胡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死死拦住朱睿的马,哀求道:“将军,我拿性命担保,他们都诚心归附大楚,但凡将军有令,冲锋陷阵,绝无二话……”
  朱睿低头俯视着胡稼,眼神如同刺骨的寒风,道:“你全家四十九口已被我保护起来,今夜要么跟着我进去杀人,要么你和你全家一同陪葬。我给你三息的时间,好好考虑!”
  “将军开恩,将军开恩!”胡稼双膝跪地,咚咚磕头,迸射的血迹流淌了满脸,惨不忍睹。
  朱睿摇了摇头,低声道:“胡稼,我没得选择,其实你也没得选择。起来吧,拿着你的刀,带着你的人,跟我走!”
  胡稼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可怕,挣扎了三息,无力的松开了朱睿的马缰,道:“我……我听将军的!”
  朱睿毫无操弄人心的快意,国字脸平静无比,拔出百炼刀,斜指前方的营帐,发号施令道:“杀!”
  是夜,在营里醉生梦死的一千三百名降兵被坑杀,其中将近三分之一死在胡稼和他的亲信部曲手里。
  这可以理解,不管哪个朝代,对自己人最狠的,永远是自己人!
  高平县的百姓听着喊杀声和看着满天的火光,担惊受怕了彻夜,翌日醒来,突然发现屹立安定郡百余年的沮渠家烧成了断壁残垣,城郊的兵营里也空无一人,整座城的街道都能看到白马铁骑来回巡逻,就是再蠢笨的榆木脑袋也明白:安定郡,天变了!
  “卢水胡有三姓门阀,沮渠氏已族诛,胡氏收归麾下,还有彭氏盘踞朝那县,可让胡稼带兵前往征剿,他杀的胡人越多,越是对将军忠心,可以信任并且重用。”
  “安定郡最重要的是萧关,要继续加固关隘,派心腹之人防守。兵力不足,可召当地汉人入伍,稍加训练,守关足够了。”
  “朱公谋秦州刺史之位,如无意外,将以你为安定郡太守,要尽所有努力,把此地经营的固若金汤,成为你的臂膀和羽翼。”
  “沮渠氏搜刮多年的财物堆积如山,这是你赏赐部曲、招募新卒和收买人心的底气。”
  “汉人被卢水胡欺压久了,只需略施恩惠,就能效死用命,这是你在此地立足的根本。”
  “高平西北有红崖马场,卢水胡的战马皆出自那里,好生经营,至少可养出万余精锐骑兵。”
  温子攸又详细交代了关于怎么治理安定郡的大致方略,看着窗外微微泛白的,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子愚,我就要走了!”
  朱睿惊诧道:“啊?这么快,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向先生请教……”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温子攸背对着朱睿,眸底深处不可见的地方闪过了几分可惜的神色,似有某些话想说,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朱睿沉默了会,笑道:“也好,长安那边更需要先生……”
  温子攸站起身,推开窗户,闭上眼睛,全身心的沐浴在清晨的空气里,道:“不回长安!我打算云游四海,去看看各地的山川景致。”
  “这个……”朱睿犹豫了片刻,道:“先生,四叔之前没说你要离开……”
  温子攸轻笑道:“朱公交代过你,不许放我走吗?”
  朱睿忙道:“怎么会?四叔对先生很是敬重……”
  “那就好!”
  温子攸转过身,拱手作揖,道:“请告诉朱公,当年富春县死牢里的活命之恩,子攸没齿难忘,只是这么多年忠义两难全,为了朱公的大业,负了姚吉,负了凉国,也负了太多太多的人,今时今日,身心俱疲,只愿和良人为伴,悠悠山水间了此余生,还望朱公成全!”
  朱睿郑重回礼,道:“我虽和先生是初识,可从四叔那听过太多关于先生的事,心中仰慕已久,不管再大的恩情,先生用了十年光阴来偿还,早该两清了。先生安心且去,四叔面前,自有我一力担之!”
  “谢过子愚!”
  朱睿孤身送出城外,望着温子攸青衫如画,和月痕策马同行,消失在远处,高大的身子仿佛凝固在了炽热的阳光里,渐渐的朦胧起来。
  羡慕吗?
  也许吧!
  可他还有他该做的事,男儿丈夫,自当立功名于马背,留清芳于青史,岂可效那小儿女状,终老于床榻之上?
  过了萧关,一路往西,温子攸突然加快了速度,道:“辛苦些,今夜要赶到开头山脚下的月支镇。”
  月痕的眉心露出忧色,道:“郎君是怕朱睿反悔么?”
  “朱睿有英雄气,不屑做这等事,但朱智可未必愿意放我归隐山林。我料定他在朱睿军中安排有后手,此时想必正追赶我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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