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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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就是命令!
  无数飞石从魏军的后方横空而来,密不透风的箭矢随着疾驰往复的骏马,瞬时遮天蔽日,火力之猛,压得楚军几乎无法抬头,更别说反击回射。
  “不急!等!”
  柳叔孙很沉得住气,魏军善射,加上骑兵来去如电,若是这时回击,多半是射不中的,徒费箭矢,也伤士气。
  五座大约有八丈高的望楼耸立,上各有两名兵卒手持白、黄二色旗帜,居高临下,观察守军的动静,并用旗语发出楚军被压制的反馈。
  中军发出命令,五千步卒推着云梯和木幔车冲了过来,瞬间推进了三十余步。而第一波次的骑兵也射空了箭囊,掉头回转,第二波次的骑兵正加速前来,交错之时,短暂的箭雨停歇,柳叔孙敏锐的抓到了这个间隙,随即下令,千余部曲开始露头,以劲弩强弓回射,只是步卒大都躲在木幔车后,杀伤不尽人意。
  与此同时,几十座轒辒车依次出阵,前后不一,速度不一,这样可以避免被城头投石机以近似的参数调教后击中。这种车以大木作周框,下有四轮,上架如屋顶,以生牛皮蒙之,车内可容十人,在里面藏着推车,能够有效躲避矢石,是填埋壕沟和护城河的利器之一。
  楚军的小型投石机发射了三砲,根据落点的回馈调整了参数,然后再次砲击,这次成功击中了七座轒辒车,登时车毁人亡,魏军死了三十多人,重伤四十余。
  很快,轒辒车超过了云梯和木幔,在己方的掩护下推到了护城河边,车内的兵卒把背负的土袋先后扔进河水里,须臾之间,填平了近半,然后就地挖土,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葬送了仓垣城的第一道防线。
  马面上站立的弓箭手也纷纷以火箭夹角射击,可那轒辒车顶的生牛皮都涂抹了泥土和石灰,沾着火立刻熄灭,没有大用。
  突然几声轰鸣巨响,护城河边上的地面多处塌陷,露出黑森森的坑道,几十座轒辒车顿时掉了下去,车轴和木架摔得四碎,坑道底插满尖锐的竹子,再被弩箭无死角覆盖,里面藏着的数百名兵卒几乎没人逃得出来。
  这是柳叔孙事先挖好的坑道,里面以脆木支撑,承载几个人的重量不成问题,可是轒辒车加上十余名兵卒来回运土使劲,终于支撑不住,木断而土陷,刚被填了大半的护城河水趁势蔓延,又把河道拉宽了少许。
  不过,现在是枯水期,护城河的水并不深,也不湍急,魏军虽然少许惊慌,但毕竟是百战精锐,云梯和木幔暂缓行进,以弓弩和楚军对射。身后紧跟着三十余架飞江快速冲过来,沿着护城河铺展,瞬时搭成了浮桥  飞江又叫壕桥,宽丈五,长两丈,用销轴、转关、辘轳等机械装置,很容易勾连两岸。每八具并排,正面可供宽十二丈的大部队通过。魏军一次出动三十余架,做成了五座浮桥,足可让数千人同时渡过护城河,把云梯送到城墙之下。
  楚军随之做出反应,把装满了胡麻油的罐子抛向飞江,然后由神射手射火箭打算引燃,只是魏军早有准备,每座浮桥都有一百五十人守卫,见到起火,立刻不要命的取河水和泥土扑灭,其他人则迅速张弓反射进行压制,保住了浮桥的安全。
  云梯和木幔也在投石机和三弓床弩的打击中损毁了近半,仅十一架云梯通过了浮桥,其中三架眼看就要成功搭上了城头,被探出来的撞车狠狠的撞毁,立时歪倒旁边,不堪再用。
  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之后,魏军终于熬过了攻城方的死亡距离,架好了云梯,再配合飞梯等,黑压压的锐卒持着刀盾攀援而上。
  然而,这段距离比起刚才更加艰难和凶险十倍,烧了不知道多久的滚油、或大或小或尖棱的石块、长达两丈的叉竿、多如蝗虫的箭矢,全都不要钱的往脑门上招呼。
  最厉害的是装满了逆须钉的巨大檑木,用绞盘和铁链高悬,松开把手,立刻急坠而下,还特不要脸的哪里人多往哪里砸,砸完之后再绞起来,然后再来一下。
  直到钉子和木头上沾满了稀碎的血肉,断裂成数截不能使用,攻城的魏军方能获得喘息之极,有那悍勇的,趁势翻身越进城头,可旋即被守军以饿虎扑食的果决砍死。
  双方从中午鏖战到傍晚,魏军明显想要挟新锐之勇,一鼓作气攻下坚城,先后动用了两万余兵力,反复冲锋,坠而复登,杀的天昏地暗,却始终不能破城。
  等到天黑,无奈鸣金收兵,元沐兰的中军大帐彻夜灯火不熄,显然是在商讨第二天的作战方案。
  攻城战就是如此,若城池坚固,不缺粮草和水源,且守军齐心不畏死,主将又善谋多智,除了拿人命去填,别无他法。
  所以张巡守睢阳,叛军攻打三年不克,朱文正守洪都,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成了背景,更别说著名的钓鱼城之战,蒙古大汗都命丧城下。
  故,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元女郎的妙计
  “军帅,仓垣城高,急切难克,强攻不是法子,我军伤亡太大了。以节下愚见,还是应当以智取为上!”
  “智取?如何智取柳叔孙出身江东名门,看他今日应对,调兵遣将,无不暗合兵法,所部又是荆州军的主力,城内更是囤放着十万石的粮草,除非强攻破城,节下以为,别无他法!”
  “你们也太长他人志气!区区仓垣小城,有何惧哉?今日初战,儿郎们多次登上城头,只可惜差了点运道,没能一鼓而下。要我说,干脆明日全军压上,再战一次,定当大胜!”
  “小城?哈,仓垣乃豫州州治,穆参军,你为豫州刺史时驻扎此城,来给大家讲讲,仓垣城高几丈,墙厚几尺,马面、敌楼、角楼各几座,好让有些人听得明白,究竟难不难攻!”
  “咳,不如明日佯攻北门,实则从西门突入……”
  “北门已被我摸透了布置,若再换了西门,还得拿人命去试,此不可取。”
  “正是!我观那北门和西门皆守卫严密,各种军械充足,尤其元象弓和万钧弩远比我军精良,今日破不了北门,明日西门也一样。”
  “你这般说,干脆我们投降好了!”
  “要降你去,我愿率两百死士,趁黑凫水越过河道,悄然至东门,借飞钩攀墙,打他爷爷的出其不意!”
  “我还以为你有何妙计,这不过是自投罗网的愚蠢之举!就算东门被占,可城外水道如织,泥泞难行,后续的部曲不能跟上,你和那两百死士只能有去无回……”
  众人议论纷纷,吵成一团,元沐兰似乎并不在意,道:“参军的建议呢?”
  穆梵坐在旁边,静听其他人争执,哪怕刚才被点名,也一直没有参与,听元沐兰问话,抬头回道:“仓垣不足虑,可虑的是徐佑!”
  听到徐佑两字,大帐内立刻安静的如同死寂。到了现在,再无人敢小看这位楚国的大将军,无不侧耳凝神,想听听穆梵的高论。
  虽然穆梵是徐佑的手下败将,可他跟随元光多年,眼光和见识还是有的。
  “徐佑手握雄兵,绝不会坐视我等攻打仓垣而无所应对,一旦他分兵断我后路,再聚众合围,而我军受挫城下,怕是大事不妙……”
  众人心中微凛,原来商议的计划,是用狮子搏兔的姿态倾尽全力,在徐佑出兵救援之前迅速攻克仓垣,夺得城内囤积的大批粮草,如此军心安定,进退操于己手。若徐佑兵出洛阳,则可与之决战;若徐佑龟缩不出,则可依托从滑台到雍丘的豫州半壁和他慢慢过招。
  当初徐佑攻克仓垣,只用了一天,在魏人心里,他们反攻仓垣,应该半天时间足够了。谁料想仓垣竟这样难啃,之前的种种谋划,似乎成了勒在脖子上的绳子,而且这个绳子还是自己打结,再把脑袋挂了上来。
  “徐佑,竖子尔,未必敢出洛阳!”
  说话的是开国县子、奋武将军梁翼微,他是北魏大族拔列氏出身,后改为梁姓,为人并无太多韬略,仰仗祖上余荫,袭了开国县子的爵位。此次放弃平城的舒适生活,主动随军出征,是想要混点军功,从正四品下的奋武将军早日升两阶,变成宁朔将军或者中垒将军,然后方便调去内府,当一个内都幢将,整日跟在皇帝身边,至少混个脸熟,好给自家子孙求个出路。
  不过,总有人习惯了活在过去的世界里,看不到新时代的变化,尤其魏人多年来对楚人有心理上的优势,所以梁翼微傻乎乎的觉得徐佑龟缩洛阳不动,应该是怕了,根本没胆子领军出来决战。
  穆梵冷笑道:“君家的长子和徐佑年齿相近,可曾将兵数十万,远征千里,灭一国,占数州,麾下谋臣如雨,良将如云?徐佑若是竖子,你家又是什么?猪狗不如吗?”
  “你!”
  梁家虽然日见衰败,大不比从前,可梁翼微有爵位在身,不是那些普通的四品下将军,闻言大怒,竟当着元沐兰的面拔出腰刀,指着穆梵道:“辱我家门,滚出来受死!”
  穆梵是当朝最盛的穆家子弟,向来看不起其他诸姓,轻蔑的一笑,并不接他的话。元沐兰美眸流光,看似轻描淡写的瞄了下梁翼微,他不知怎的,心头突然狂跳,手脚发软,腰刀噗通坠地,额头已见了汗滴。
  有和他交好的赶紧出来求情,梁翼微也跟着跪地认错,元沐兰不为己堪,知道此辈是个浑人,太计较反而落了下乘,道:“穆参军所言不能不防……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两日时间,若是攻不下仓垣,只能暂时退回滑台,免得被楚军包围,连一人一马都逃不出去!”
  众将皆露出不服和激愤的神色,只是碍于元沐兰治军威严,暂时不敢出声罢了。
  元沐兰淡淡的道:“非是我小瞧尔等,你们连柳叔孙也对付不了,更别说徐佑的兵力远在柳叔孙之上,早日回平城去,还能安享富贵!”
  “军帅!我立军令状,明日克城,否则提头来见!”
  “我愿为先锋!”
  “我也愿!”
  更有人怒道:“明日攻城,谁敢后退一步,不用军帅行军法,我自杀之!”
  正所谓主辱臣死,元沐兰并无丝毫疾言厉色,可听在众将耳中,无疑于侮辱了他们身为大魏勇士的尊严,群情滔滔,上前请战,大有不破仓垣不生还的气势。
  “好!”元沐兰眼神扫过,道:“既然尔等不畏死,那就让南人好好瞧瞧尔等的手段,希望两日之后,我能在仓垣城守府为诸位庆功!”
  众将无不昂首,铁甲铮铮而鸣,声如春雷,道:“诺!”
  离去之时,穆梵被留下来,元沐兰笑道:“参军是否还有未尽之言?”
  “两日打下仓垣,绝无可能!”穆梵皱眉道:“沐兰,你使激将法振奋士气,自然是好事,可这些人为了讨你欢心,明日后日定会不计伤亡的拼命攻城,死多少人暂且不说,若城池仍旧不克,军心怕是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和元沐兰同在元光麾下同多年,同袍之泽不是旁人能比,所以可以直呼其名,也能言这些看似逆耳的劝谏。
  元沐兰静默片刻,挥手让亲卫离开,帐内只余两人,道:“穆兄,你以为,我军和楚军孰强孰弱?”
  “若是徐佑出任大将军之前,自是我军更胜一筹,然而此子尤善练兵,截至目前,就算仍不及我军,但也差相仿佛了。”
  “那,据城池以守,围坚城以克,孰强孰弱?”
  穆梵犹豫了下,沉声道:“楚军强!”
  “我再问你,若论策马十万,连缰并辔,逐敌千里,摧坚陷阵,又是孰强孰弱?”
  “这点楚人拍马也赶不上我们……”
  “那就是了!”元沐兰清丽不可方物的俏脸透着冰雪霜寒的杀意,道:“凡胜,则需以强凌弱!徐佑占据洛阳,等我来攻,正是以楚之强,伐我之弱,我若想胜,只能扭转乾坤,诱他出城。”
  穆梵不解道:“这是我们从滑台南下时就做好的决策,可正因如此,若攻打仓垣伤亡太大,士气丧尽,哪怕徐佑按捺不住,率兵来援,我们拿什么去和他对决?何不围城佯攻,保存实力,静等徐佑入瓮?”
  “徐佑何其狡诈,还有秘府布控四方,若仅是佯攻仓垣,他定能瞧出端倪,继而固守洛阳,只等我军粮尽,无奈退去,再率众衔尾来追,那时又该如何?”
  说来说去,还是缺粮,缺粮导致束手束脚,十成的力气只能使出一二成,想就粮于敌,必须得克城,可接连在雍丘和仓垣城下碰壁,元沐兰这样用兵,也是无奈之举。
  穆梵咬咬牙道:“那就不管仓垣,启用备用之策,直接南下先占据雍丘,然后或攻荆襄,或攻徐淮,等饮马长江,逼近金陵,楚国朝野震荡,看徐佑怎么向楚帝交代?再利用白鹭收买的楚臣离间,说不得安休林大怒之下,先撤了徐佑的大将军之职,我们可不战而胜。”
  这倒是招狠计,然而太冒险,也太激进。荆、襄之固,百倍于仓垣,无二十万兵马,三到五年的粮草,岂能叩关?徐、淮更是得江河之利,没有舟船和水师,纯以骑兵进犯,只怕是有去无回。
  元沐兰摇摇头,道:“仓垣距离滑台四百里,粮道尚能保全,再往南深入,粮道必断。一旦攻城不克,取粮无门,五万健儿将埋骨他乡,此议且不可再提!”
  “还有,鸾鸟曾告诉我,安休林对徐佑的信任超乎寻常,离间计绝不可行,反而会暴露外侯官好不容易安插在楚廷的暗子,得不偿失!”
  穆梵默然!
  他是穆氏子弟,当然知道鸾鸟的厉害手段,只要她说的话,就不可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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