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3/608

  詹文君心领神会,当下不再言语,轻舒素手,举起做工精美别致的樽杓,为两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合杯斟满了酒。
  玉杯中的酒不清不浊,不黄不赤,如同出尘冬雪,唯有一片惊心动魄的白!
  这种白,不是雪山顶上常年不见的皑皑,也不是街巷中常见的泛泛。它的白,透着一股子让人窒息的灵动,不仅在杯中上下翻滚,还在若有若无间,散发着云蒸霞蔚般的淡淡雾气,煞是好看。
  “这,就是三吴闻名的雪泥酒?不是说只有冬日才能喝得到吗?”
  徐佑还记得郭勉的外号,“雪泥惊鸿”,雪泥,指的就是雪泥酒!
  詹文君转过头,遥望着厅堂外那一抹迷人的萧杀,道:“现在,已经是冬日了!”
  徐佑惊觉,是啊,虽然还没有下雪,可深秋已过,凛冬已至。
  是冬日了啊!
  “雪泥酒,重在一个雪字,所以不须温,要凉饮,请!”
  詹文君举起手中杯,遥做致意,然后扬起玉颈,豪爽的一饮而尽。
  些许澄净的酒花调皮的溢出红唇外,然后顺着白皙光滑的肌肤落在高耸的胸前。
  一如徐佑此时的目光!
  心口猛的一跳,不过很快压抑住了,詹文君对他的诱惑,更大的来自于后世的审美观。如果是曾经的徐佑,很可能会用点心思去得到她,但偏偏在这个时代,有些女人,不是你想要,就可以放手去追求的。
  “夫人海量!”
  徐佑低头望着琉璃酒杯,苦笑道:“我旧伤未愈,不便多饮冷酒……不过……”
  他拿起杯子,在詹文君的注视下缓慢的倒入口中。等杯中酒尽,脸色变得些许苍白,以手背捂着唇,轻咳了两声,道:“今日一为夫人壮行色,二为这雪泥酒,就是吐血,也得饮了此杯!”
  此话换了别人来说,难免透着几分轻佻,可此时此刻,由徐佑口中道出,却无一丝一毫的轻薄之意,反倒在不经意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詹文君为之一笑,歪着头,道:“如何?”
  “欲换青铜沽雪酒,八分小字写寒鸦!好酒!好酒!”
  这是说就算穷困潦倒到了街头卖字的地步,也要不惜代价的来换取雪泥酒一杯。
  詹文君像男子一般,击掌赞道:“由来听了太多夸赞雪泥酒的话,却都没有郎君说的动听!”
  她竟亲手夹箸帮他取菜,道:“文君没有诗才,无法与郎君唱和。这道金齑玉脍,可是主上都赞过的,并且开了金口题的名字,郎君尝尝看。”
  这份风姿和淡然,就算詹文君别无心思,却也不由得暗暗称赞。
  时人以诗词唱和为佳话,尤其女子,因为身份地位所限制,不能出仕,不能为官,若要天下知名,往往要和最顶尖的才子互通有无,若是没有诗才,常引以为耻。难得詹文君落落大方,言辞诚恳,却又不显得做作虚伪。对她而言,不会作诗,也就不会作了,有才学的人,当然值得尊重,可若没有,那倒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
  至于说金齑玉脍,原名叫做鲈鱼脍,鱼肉色泽洁白如玉,齑料却满眼的金黄,安子道嗜爱此物,因而赐下了金齑玉脍的名头。
  不说口味和卖相,单单这份资历就很有先声夺人的气势,不是寻常包子等物可以比拟的。
  徐佑自然而然的道谢,不见局促,更不见心晃神摇,仿佛能让詹文君这样的女子亲手夹菜不过等闲小事。
  仔细品尝了片刻,徐佑眼睛一亮,道:“鲈鱼易得,可能将鲈鱼做到这等境界的,却真的不多见。若非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定会找夫人要了做这道菜的厨子。”
  詹文君欣赏他的坦率,笑道:“若是我做主,给了郎君也无妨,只是这个厨子是家舅花费了好大心思,才从别处带到了府中……家舅别无所好,唯有饮雪泥酒,食金齑脍,观惊鸿舞,这人生三大乐事,缺一不可!”
  徐佑本是玩笑话,可见詹文君当真拒绝,心头却不由一动。按理说为了救郭勉,连白蛇都可以拱手相让,何惜区区一个厨子?》
  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过他城府森严,表面上没有显露分毫,道:“我说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夫人解释这么多,莫非觉得我不是君子不成?”
  詹文君大笑,当真不让须眉,道:“是我失言,自罚一杯!”
  “这个……”徐佑心悸道:“我不需再作陪了吧?”
  两人其乐融融,说笑不禁,远远看去,倒颇像是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一餐终了,目送詹文君一行下了山,徐佑随手拉住一个经过的婢女,道:“百画在哪里?”
  婢女很是恭敬的俯身行礼,神色虽然紧张,但并不慌乱,道:“回郎君,百画阿姊从今早就没见到了,现下或许在山中别处。若是有急事,夫人走前有过吩咐,可找十书阿姊来处理。”
  十书?
  詹文君麾下这四个侍婢,也只有这位十书小娘还没有见过了。
  那,见见也无妨!
第五十六章
绝崖偶遇
  第一眼看到十书,徐佑不由的愣了片刻!
  倒不是她多么的漂亮,能够惊艳到让徐佑失神的地步,恰恰相反,十书的样貌很是平常,平常到几乎可以忽略她的性别不计,走在路上,就连后世著名的臭流氓泰迪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自重生到这个时代,徐佑已经见过了太多漂亮的女孩子。不说袁青杞,詹文君这些身份贵重的人,也不说宋神妃、履霜这些本就是以才色侍人的歌姬,就是自家的秋分,郭府的百画、千琴、万棋,以及袁府的水希和水夷,这些低贱的婢女也都是难得的秀丽出众。
  当然,并不是说举世望去,女子皆是这般的美貌,更不是说徐佑有着独特的吸引美女的特质,走在哪都能引来莺莺燕燕的环绕。
  究其原因,无外乎他重生以来所接触到的,不管是徐氏、袁氏,詹氏或者郭氏,都是凌驾在普通人之上的权贵士族,有钱也有势,而其时的世俗习气最重风姿颜色,府中婢女多选貌美者,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徐佑第一次在府中见到如此平淡无奇的十书,就如同在一群拉布拉多犬中发现了一只哈士奇,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十书身着素色棉服,穿的比其他人都厚许多,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的案几摆着满满当当的各种账簿,容颜有点憔悴,似乎受了风寒,以手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看到徐佑并不起身,很是无礼,道:“徐郎君可有事?”
  徐佑不以为杵,拱拱手,道:“方才夫人走的急,我忘了问百画的去处,不知小娘可否告知?”
  “百画?”
  十书注视着徐佑,道:“她被夫人禁足在房内,恐怕十数天内是无法出来了,郎君若是有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徐佑皱眉道:“这倒是怪了,百画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被禁足了呢?”
  十书摇摇头,又咳了一阵,眼神更加的疲惫,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若是郎君有心,可等夫人回来后再打听不迟。”
  徐佑听出她话里送客之意,笑了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
  “不送!”
  目送徐佑离开,十书以手托腮,深思片刻,看似随意的从乱糟糟的账簿中抽出一本,封页已经泛黄,翻开可见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人名,每个人名下面都用极其简短的文字写下了他的出身来历评语等等,有的少点,可能就寥寥数语,有的多点,能够长达半页。
  翻到最后,赞新的空白页,十书提笔在页首写下了两个字:
  徐佑!
  其他的,全部留白!
  回到住处,正好秋分来请徐佑,道:“小郎,履霜阿姊想出来走走……”
  里寒证固然要避风,但也不可长期闷在屋里,适时的呼吸下新鲜空气,其实有助于病情恢复。
  徐佑点点头,道:“去扶她出来吧!风虎,搬座胡床来!”
  履霜面色红润了许多,昔日的绰约又浮上了眉眼之间,对徐佑颌首一礼,就着左彣搬来的胡床坐了,抬头感受着暖暖的冬日,一时有些迷醉。
  徐佑站在一旁,闻着履霜身上传来的好闻的味道,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上山后用得郭府的药,比外面的要纯正许多。昨夜詹家女郎还特地命人送了一两胡参来做引,今早醒来,感觉通透了些。”
  “胡参?”
  “啊……”秋分脸色一变,急道:“小郎不知晓吗?可送参来的人说经过你同意的,我才到厨下熬了给阿姊用……”
  她毕竟在徐氏这样的豪族长大,记着规矩,若是没有徐佑允许,平白受了这样的大礼,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徐佑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慌什么,郭夫人知会我了,只是方才一时忘记。既然用了有好转,明个我再去求些来……”
  詹文君倒是会做人,胡参可是吊命的好东西,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价值不菲,她一声不响的就给送过来,心性着实大气。
  “别,我又不是大病,且好多了,郎君不必为了我去求人。”履霜扭转头,望着徐佑的眼眸满是感动。她自知地位卑微,能得詹文君送来一两胡参,已经是看在徐佑的面上,哪里肯让他再为了自己去求人?
  徐佑一笑,不再多话,见今日天光大好,道:“大家都闷了几日了,去叫醒其翼,咱们四处走走。说来上山两三日了,可这山中俊秀的景致,还没有正眼瞧过呢。”
  何濡不习惯早起,却习惯熬夜,被左彣从床上拉起来时,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对徐佑道:“你不是会佳人去了吗,干嘛这么早回来?莫非话不投机,被人赶出来了?”
  徐佑没好气道:“你这个假和尚,出家了十年,一点养生之道都没有学到。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倒头大睡?岂不知早睡早起,延年益寿,我看呢,以后得给你定个作息才是!”
  何濡嗤之以鼻,道:“不学无术!谁跟你说佛家重养生的?没听过竺道融的法言吗,‘佛法为象也,含弘静泊,绵绵若存,寂寥无言’。皮囊的存无,毫无意义,就算能够活到一百岁又如何,终逃不了一死。”
  徐佑无语道:“你不是挺烦竺道融的吗,怎么又用他的话来做注解呢?”
  何濡道:“我烦他不假,但只要能对我有利,别说用他的几句话,就是称他僧主又如何?于我无丝毫损失!”
  徐佑伸出手指,指着他笑道:“你啊,不仅牙尖嘴利,而且无耻之极!”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3/608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