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校对)第2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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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能完全怪节度使大人,契丹人现在在北边的气势很盛,而大梁现在和河东争雄,根本没有多少余力来支持河朔这边,甚至还指望河朔能帮他们牵制河东,这等情况下,如何来抗衡实力越来越强的契丹人?”
  枯瘦汉子倒也非昧心之辈,替刘守光解释了一下。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见枯瘦汉子没有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王邈不肯放松。
  “九郎,不留在这边,我能去哪里?我这一大家子不说,下边还有几百号兄弟,人吃马嚼的,能去哪里?”枯瘦汉子苦笑着道:“若是你们王家还在当成德军的家,我当然愿意来成德军,可是现在张家不也一样?契丹人和大梁两边讨好。”
  王邈本来想挑明,但是还是忍了一下,“当阳,那现在契丹人和河东那边关系怎么样?”
  “契丹人和沙陀人的关系?”枯瘦汉子想了一想,“说不清楚,敌友不明吧。契丹人现在一门心思南下,卢龙这边是没办法,其实这几年里大梁希望河朔这边策应他们牵制河东,河朔这边已经只能做做样子了,这一点大梁也知道,所以河东这几年也没怎么和河朔这边刀兵相见,所以契丹人和河东之间的关系也是要根据情况而定。”
  “吐谷浑人呢?”王邈又问。
  “吐谷浑人和河东是宿敌,赫连氏与河东几乎每年大小战不断,据说契丹人在背后支持赫连氏,但我也只是听闻,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枯瘦汉子见王邈问得这般详细,也有些好奇,“九郎,不是说你去了蔡州么?怎么还有这么闲心出来晃荡?”
  “我没在蔡州了。”王邈摇摇头,笑了起来,“这一趟就是出来看看老朋友老伙计,没想到你们在这边这么艰难,难道卢龙军这边都这样?你们不是骑军精锐么?”
  “呵呵,精锐?节度使大人现在的精锐只有那三军牙军了,其他都可以裁撤滚蛋了,如果不是怕引发叛乱,只怕他早就下手了。”枯瘦汉子冷笑道:“光我这个营,今年的给士卒们的钱粮布帛尚欠半年,在这样拖下去,哗变也是迟早的事情。”
  王邈知道卢龙节度使刘守光手中三军牙军,共计满编七千五百人,再加上一营亲兵,这八千人是刘守光立身安命的依靠,再怎么缺,这八千士卒也是要给予满足的。
  但其他还是有十军人马,恐怕就只能拖欠着赖着走了。
  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发点儿,免得引起哗变,甚至刘守光也已经硬性裁撤了两军羸军,结果引起了叛乱,所以现在刘守光也不敢轻言裁撤。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披甲士卒上来,枯瘦汉子脸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一名士卒犹疑了一下方才矮身过来,附在枯瘦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确实?”枯瘦汉子脸色微变,几乎要一下子站起身来,但是随即意识到王邈还在,又坐了下去,“张寅呢?”
  “副使大人已经去整军了所以让属下来报告大人。”士卒有些紧张。
  枯瘦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命令各都未得我命令,都不准出门,我先去问个明白。”
  “喏。”士卒拱手退了下去。
  “九郎,今日怕是不能陪你畅饮了,营中有急事,我得先回去。”枯瘦汉子眉宇间有一抹隐忧,但是更多的还是愤懑。
  “怎么了,当阳,要打仗了?”王邈也站起身来,问道。
  “哼哼,要真有仗打那就好了。”枯瘦汉子撇了撇嘴,“起码打仗总能给下边兄弟们发几个,现在这样,都得要拖死。”
  “那你这般急切,究竟出了何事?”王邈关心的问道。
  “也罢,说出来也不怕九郎笑话,节度使府那边拨下一批钱粮,本是支应给我们左厢第五军的,算是先解决上半年的部分钱银吧,那第六军却鼓噪起来,说他们的钱银上月未发足,强行要解下部分,这不,闹腾起来,怕是要动刀兵了。”
  枯瘦汉子也是一脸黯然,为了兄弟们的钱银要自相残杀,这等事情在卢龙军中也不算罕见了,只是落到自己身上,的确也有些让人感到无奈。
  “你们军指挥使大人要准备动刀兵?”王邈没想到这一趟来河间居然会遇上这种事情,虽然早就知道卢龙军的状况糟糕,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这种程度,居然为了一批钱粮就要自相残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说不准,第六军去年就哗变过一次,经过整肃,不过四营人马,而且也是残缺不全,他们也是节度使府一直想要裁撤的对象,这一次怕是也逼得狠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不过若是要打我们第五军的钱粮主意,却是打错算盘了。”枯瘦汉子已经随手提起搁在旁边条凳上的邯刀,拱拱手,“九郎,今日便无法陪你了,你且现在这里歇息两日,待到此事处理完毕,我们再来畅饮。”
第三十一章
四面出击(三)
  罗氏是沧州东光大族,罗邺之兄罗胤曾在长安兵部为官,与王邈乃是素识,后罗胤辞官返乡,便和王邈失去了联系。
  本来王邈就有意去沧州一行,在长安时便听闻罗胤谈起过乃弟在卢龙节度使麾下担任军职,不经意间听到张寅提到了在这河间驻有两军人马,皆是被冷落放逐于此,其中第六军军都指挥使乃是罗邺。
  他记得罗胤提起过乃弟名唤罗邺,这是听到第五军和第六军意欲火并,所以突然想起才问道。
  “其兄我倒是认得,但罗邺我只是听闻其名。”王邈摇摇头。
  “第六军的情况也很糟糕,上月节度使府拨付上半年的钱银,结果被打了折扣,险些引发哗变,估摸着这一次也是罗邺祸水东引,想要把事儿栽在我们第五军身上来,若是谈不好,说不得就要刀兵相见了。”
  枯瘦汉子摇摇头,这等事情,事关数千人的肚皮,谁也不敢轻言想让,哪怕是付出几百条人命,那也得拼下去,否则这支军队就只有垮掉了。
  恐怕节度使大人打的就是这般主意,要不这第六军如何知晓今日节度使府的钱粮会送到?
  王邈本想和张寅好好游说一番,劝说其能随自己南下投奔淮右军,但是没想到话题还没有打开,却遇上这等事情。
  不过从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以及对方与自己的话语里他也能听出不少。
  现在的卢龙军由于北面契丹的渗透,北方诸州已经基本上被契丹控制了,幽州以南的诸州情况也不太好,随着契丹人南下,侵夺幽燕诸州土地的情况日益严重,改良田为牧地的情况相当多,而这其中引发的争斗频频发生,但是在刘守光的偏袒下,这种局面却越演越烈。
  王邈估摸着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十年就得要出大乱子,要么就是契丹人彻底吞并幽燕,要么就是一场大战乱。
  刘守光色厉内荏,恃强凌弱,在王邈看来,多半是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但这对于南边的诸藩来说,就更危险。
  眼见得今日不是好时机了,王邈也无法,不过这卢龙军右厢军第五军和第六军之间的纷争也不知道是否会是一个机会呢?
  罗邺那里虽然他不认识,但是他相信罗胤与罗邺若是有书信往来必定提到过自己,而且罗胤回乡后只怕也是和罗邺谈到过自己,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来切入。
  ……
  一觉醒来之后,王邈才发现河间城里形势骤然紧张。
  很显然河间城里的百姓对此已经有所准备了,实际上从卢龙军右厢第五军、第六军两个濒临裁汰的军被移防到河间来时,很多消息灵通的士绅就知道河间不会清静了。
  无他,卢龙军右厢第五军是以平州兵为主,而第六军则是以檀州兵为主,他们都不是河间也就是灜州这边的兵。
  而这两军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次战事和整编,从最初的满编的两个军,到现在逐渐寥落到了每军都只有四个营,而每个营的编制都只有七八成左右士卒,一个军也不过一千五六百人马。
  两支面临被裁汰的军队,如果不是担心把这两支军队搁在北面容易引发事端,估计刘守光真的宁肯把这两支军队交给契丹人来处理。
  现在要裁撤一支军队也没那么简单,这些士卒基本上都是在军队里厮混了十年以上的老卒,而且很多都是父子兵、兄弟兵、家族兵,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要裁撤,稍微把握不好火候,就会引来哗变骚乱,所以刘守光才会将其移防到灜州这边来寻找机会。
  不到下午,王邈就已经得到消息,第五军和第六军已经发生了两轮规模不算大,但是却很惨烈的火并。
  两军在河间较场东门外分别出动了一个都在较场门口从开始的斗殴演变成为正式的战斗,一番火并下来,双方各自丢下了十多具尸体,让整个局面几乎要失控。
  紧接着第二日一大早,自觉吃了亏的第五军一个营主动搦战,在第六军营寨外与第六军再度发生对峙进而演变成为战斗,这一仗下来伤亡过百,甚至到最后两军都全军出动,险些就要爆发为全面战争了。
  王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河间你能看到这样一幕,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卢龙军内部居然会因为钱粮保障而发生这样的内讧,这在其他藩阀中也许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在河朔地区却真的不鲜见。
  本身河朔三镇军队内部就是派系林立,节度使往往都只能控制住自己的亲军牙兵,甚至牙兵都会逐渐尾大不掉,反过来决定节度使的命运,这种事情在唐末河朔地区是屡屡上演。
  节度使为了确保自己地位往往是苛待不受信任的部队,甚至有意克扣粮饷,通过这种手段来促使军队战斗力逐渐虚弱,进而溃散,最终达到消除隐患的目的。
  王邈也早就知道河朔三镇的局面十分恶劣,但是也只有深层次的接触到这些事实时,你才能知晓糟糕到什么程度。
  为了本来就该发放到位的粮饷,同属卢龙军的两军就能正面开战,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无法相信。
  王邈在河间城里呆了三日,河间城里的局面才慢慢平静下来,据说是节度使府来了一位掌书记,强行将这个事情压了下去。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虽然强行压了下去,但是却没有能够解决根本问题。
  无他,节度使府发放的粮饷用度有限,除了牙军之外,其他诸军都是只能按照六成发放,甚至逐渐削减到四成。
  哪怕引发了多次哗变骚乱,但是节度使府依然故我。
  对于王邈来说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
  罗邺接到名剌的时候,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听说过这个人,自己兄长在长安时就提到过此人,后来辞官回东光之后,自己回乡探亲,兄长又提及过他,称其胸怀大志,而且关键是原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后人。
  现在成德军被张氏控制,但是王氏在成德军诸州颇有名望,只不过王氏家族几乎被张氏屠戮一空,所以根基已失,虽有影响,但是却难以改变大局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第五军和第六军发生了冲突之后才来投贴。
  说实话,罗邺也对眼前的形势腻歪透了,若不是考虑到下边还有一千多兄弟,他真的也想丢下这破摊子干脆回乡去了。
  罗家在东光好歹也是望族大族,并不缺这一口饭吃,当初从军那也是冲着河朔三镇的雄兵悍将打出来的威风而来,没想到不过十来年,河朔三镇却沦落到这般境地,甚至连求个温饱都难以如愿了。
  罗邺也知道这一次其实第六军输理,但是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一千多兄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妻儿老小,都靠着这点儿粮饷,上个月节度使府那边名义上是要发六成粮饷,但是发来的米麦不但缺斤短两,而且钱银更是直接打了四折,而布帛更是没有。
  问节度使府的支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是要为第五军筹集粮饷,这个引子在当时就埋下了。
  罗邺何尝不知道这是节度使府那边耍弄的手段,可是耍弄的手段你却无法破解。
  就像人家说的,一块饼,就这么大,掰给你多点儿,别人自然就少了点儿,节度使府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多,一碗水端平的事情不可能有,那么谁战斗力强,谁人马多,谁嗓门儿大,自然就能多捞点儿。
  所以在一得到第五军粮饷送到且比上月第六军所获更多时,火引子自然一点就燃了起来。
  没有谁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哪怕第五军还有两营骑军,而第六军只有一营骑军,三营步军人数也要比对方少不少,但是第六军还是义无反顾的要争这一回。
  如果你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下一次的粮饷补给铁定会更少,人家就更会骑在你头上来拉屎了。
  只不过争这一口气的代价也是惨重的,数十名兄弟在这一战中丧命,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没有丧身在沙陀人手中,没有丧命在契丹人铁蹄下,却折在自家人手中,这份痛楚愤懑让罗邺也是几欲闷煞。
  第五军也没有讨得好,但那又怎样?说到底都是苦命人,为了这点儿粮饷补给,弄得如同杀父仇人一般,想一想都觉得悲哀。
  现在整个河间城里,无论是第五军还是第六军士卒都不敢出营,随时保持着警戒战备状态,随时可以拉出来投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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