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无疆(校对)第6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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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
  省政府召开合金会运行专题研讨会,这也是防范地方金融风险召开的一个未雨绸缪性质的会议。
  鉴于各地合金会基本上都是以各个乡镇为主体,也有部分县市区以县市区财政为基础成立了一些财务公司和所谓的工业发展基金会,实质上也就是变相的金融机构,半遮半掩的以股金性质吸纳公众存款,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这种情况在全省各地都不鲜见,只不过在经济发达地区这种情况更突出,经济不发达地区要相对较好。
  记忆中中央清理合金会正式明确姿态应该是明年下半年,但是近期中央决策层已经意识到了各地合金会、股金会这一类准金融组织给地方金融带来的巨大经济风险,所以开始着手研究并解决这些合金会、股金会的问题,昌江省委省府高层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提前着手做这项工作。
  金融工作在很多地方并不是常务副市长分管,而多半是分管商业这一块的副市长来分管,但是在宋州却明确为常务副市长分管,这可能和当初徐忠志在担任常务副市长时手伸得太长,权揽得过多有很大关系,陆为民在常委会上曾经提出是不是可以适当削减一下自己工作分工,但是尚权智却要求陆为民先暂时把目前手上工作摸起来,要调整也是下一步的事情。
  形势很严峻,陆为民自认为自己恐怕是这一次参会人员中最有危机意识的一个人。
  他甚至觉得分管金融工作的杜副省长都未必意识到这场风暴的剧烈程度以及可能会带来的深远影响。
  会议只有半天时间,大多数安排还是老生常谈,只是因为中央政策发生了变化,所以省里相对也要进行一些布置安排。
  无外乎还是清产核资,加强监督,规避风险,这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究竟有多少价值意义,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会后陆为民去了花幼兰那里,专程向花幼兰汇报了一下近期工作,同时提出了自己对合金会股金会这项工作清理的担心,希望引起花幼兰的足够重视。
  花幼兰对陆为民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而且也详实的听了陆为民这个情况的个人分析,也基本认同了陆为民的一些观点,只是她还是对中央采取大动作要来彻底关闭合金会还是心存疑虑,认为合金会发展总体来说还是健康的,对农村经济发展尤其是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助推作用,现在说说要关停斌转,这不是一句话就解决的问题。
  陆为民也清楚在现在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情况下,也不能肯定中央就真的打算提前开展这项工作了,但是未雨绸缪提前部署,绝对只有好处。
  考虑了一下工作之后,陆为民才想起段厚柏给他打了电话,说顾子铭的手续已经办理,而顾子铭下午也就正式到市府办工作,为自己当秘书。
  对如何来处理自己和顾子铭之间的关系,陆为民也还是没有完全准备好,毕竟这种有一定渊源的关系要突然转化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心理上还有一个调适过程,无论是对陆为民自己还是对顾子铭本人。
  ……
  “陆市长,我来了。”顾子铭敲开陆为民办公室门时,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来坐,子铭。”陆为民招招手,示意顾子铭坐到自己面前来。
  等到顾子铭坐定,陆为民才想起自己也该说两句,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子铭,虽然之前咱们交道不多,不过我们既然相识也就算有缘,而现在我们成为这种关系,我觉得这更说明我们有缘。”
  顾子铭默默点头。
  “你也知道我也是当秘书出生,给沈子烈秘书长当过秘书,但是时间不长,但是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后来我又给夏力行书记当过一年秘书,那一年对我一生的影响很大。”陆为民斟酌了一番,这才慢慢道:“当秘书很不简单,我想你肯定或多或少也有些长辈和朋友给了你一些建议,我觉得他们的想法肯定都是善意的,其他我不多说,我只说一句,当秘书要看你怎么当,既可以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同样也可以过得充实活得精彩,就看你怎么来做。”
  “如果你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拎包倒水类的秘书,那么我也无话可说,说实话我不需要这样的秘书,而如果你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学习者,并且逐渐向我的助手这一角色转化,我觉得我会非常高兴的看到这一结果,我希望我们可以做到互助共勉。”
  陆为民看着微微低着头,目光却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顾子铭,字正腔圆的道。
第二十三章
角色,定位,调适
  陆为民的话让顾子铭有些震动,他来之前考虑过陆为民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对待自己。
  趾高气扬颐指气使肯定不会,陆为民再没有水平也不至于在自己面前矫情拿捏,如果陆为民真的那样做,顾子铭反而会轻松,这样的领导城府太浅,更好侍弄。
  也许会摆出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招揽拉拢自己,让自己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服务,这也正常,这年头秘书的命运很大程度的与服务对象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自己一心一喜为他跑腿服务,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可能他会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大谈特谈他在当秘书时如何如何替领导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如何劳苦功高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功劳全数归领导。
  也有可能会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故弄玄虚的和自己说几句不着调的话,不痛不痒的勉励几句,再来观察留用。
  种种情形都考虑到了,却没有想到陆为民会以这样一种平静大方而又坦诚自然的方式来和自己谈两个人的关系。
  “子铭,你可能会说姓陆的是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反正你现在是领导了,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为你服务,自然是以你的意志为中心为转移,嗯,这么说也没错,各人的工作分工不一样,我是市政府副市长,市委政法委书记,你是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主要是为我的工作服务,但是我想要说一点,服务这个含义很宽泛,既可以理解为掺茶倒水,拎包叫车,记录联系,整理文件,归类资料,总结材料,这一类日常事务,也可以理解为未雨绸缪,出谋划策,设计规划,协调沟通,这一类更高层次的服务。”
  陆为民把身体靠在沙发里,很坦然的道:“当前一类秘书身体累,心不累,当后一类秘书,身体累,心更累,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在给沈秘书长当秘书时,给夏力行书记当秘书时,都只用了很短暂的时间就从第一类秘书变成了第二类秘书,这是一个自我提高自我成长的过程,学习和领悟,都很重要,一个都不能少,我也可以很自豪的告诉你,我在第二类秘书的工作上干得非常出色,赢得了沈秘书长和夏书记当时的褒赞。”
  顾子铭有些震动,他没想到陆为民会和他说这些,而且说得如此坦诚直白,在他看来这种话似乎是不应对人言的,最起码不应当对自己这个刚给他第一天当秘书的角色说。
  “很多人都只知道或者只觉得当秘书是一个拉近领导关系,借助领导人脉的上佳机会,我承认这种看法有一些道理,但是我要说的是,作为一个秘书,你要想真正成为领导心目中值得信赖的人选,要想领导周围的人脉为你所用,那么你首先就需要向领导,像领导周围的同僚展示你自己的存在价值,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陆为民看了一眼眉宇间思索之色正浓的顾子铭,“一个不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人,无论他怎么刻意去追逐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都会和他擦肩而过,或者有些东西落在他身上,他也一样无法把握。而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最重要的还是我刚才说的,学习和领悟。学习是领悟的基础,而领悟是学习的升华,这才是自我成长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这既是我们俩以后建立良好的共事关系我给你的建议,也是我作为甄婕的朋友给甄婕最好闺蜜的丈夫的一个建言。我衷心希望假如有一天我们之间这种关系要结束时,你会觉得和我共事既是一种缘分,也是一份难得的收益和美好的回忆,而我也同样如此。”
  顾子铭的脑袋里有些晕晕乎乎,陆为民一上来就给他上了这么一课,而这一课上得又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虽然他还不能完全领悟到陆为民话语中的全部含义,但是他能感觉到陆为民是真的敞开心扉对自己由衷而言,对自己的期望也是发自内心,这让他内心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也有些不小的触动。
  这个人好像不太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也不想外边人所传言的那样。
  陆为民到宋州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名声却不小,而名声不小也并不代表名声就好。
  有时候显得城府深沉,有时候性格又很冲动,脾气霸道跋扈,得理不饶人,但是很会笼络收买人心,这些都是外界林林总总归纳出来的一些浅表印象,毕竟陆为民来宋州之后,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市一级层面,对于县区这一级的走动得并不多,而真正给县区这一级干部留下的印象更多的是他在苏谯的犁庭扫穴以及在市公安局掀起的风暴。
  虽然有亚琴和甄婕这层关系在里边牵绊,但是顾子铭却希望这只是一种引介的媒子,而这种关系也不要成为影响自己和陆为民之间这种本来秘书与领导本来应该很正常的关系。
  不过陆为民的这番话让顾子铭心里放下了不少,至少陆为民并没有用某种有色眼镜来看自己,而更愿意以一种相对正常的方式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恰恰是顾子铭希望的。
  “陆市长,我明白了,我会按照您的希望和期待来要求我自己,力求做到不让您失望,也让我自己不抱憾。”顾子铭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沉声道。
  “嗯,那我们就一起共勉共进吧。”陆为民很满意。
  顾子铭已经把对自己的称呼改成了“您”,这是一个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也证明了顾子铭调整好了他自己的心态,准备正式进入秘书这个角色了,而不让自己失望,同时不让他自己抱憾,这句话说得更有水准,意味着他有这个信心做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好,这让他也很期待。
  他很想要看看这位在甄婕心目中相当优秀的角色,如何在秘书这个位置上绽放他自己独有的光芒,如果他真的能是一颗珍珠,自己也不吝使力让这颗珍珠的华彩绽放在最能展现它光泽之处。
  “这里是我刚从省里开会带回来的一些资料,是关于全省近期要开展一次防范地方金融风险的整顿活动,主要是针对合金会和股金会这一类准金融组织,你先看看资料,熟悉一下,同时通知厚柏秘书长、金融办李学养明天下午三点钟到我办公室,一起研究一下。”
  陆为民指了指自己桌案上资料袋,顾子铭拿起资料,询问道:“需不需要给段秘书长和李主任复印一份,请他们熟悉一下?”
  “给段秘书长复印一份,请他先看一看,李学养不需要了,他和我一起去开的会。”陆为民欣赏的点点头,顾子铭思路很清晰周密,自己要他看一看熟悉一下,他马上就能想到段厚柏和李学养,这份灵性不缺,“对了,近期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长办公会的会议纪要你也要看一看,了解一下近期工作。”
  “嗯,我已经在段秘书长那里借阅了。”顾子铭点点头。
  “哦?”陆为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家伙进入角色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啊,“市委常委会议纪要、市政法委委员会议以及市政法委机关办公会你也要看一看,不过要按照程序办理借阅手续,注意保密,我会给沈秘书长打电话。”
  略略怔了一下,顾子铭随即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陆为民还有一个身份是市委政法委书记,自己不仅仅是常务副市长的秘书,还是市委政法委书记秘书。
  至于说常委会议纪要不像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长办公会会议纪那么简单,只要段秘书长批准即可,市委常委会议纪要需要先到市委办办理手续,报经市委办主任和市委秘书长签字批准之后方可借阅,而且一律不得带出市委办,更不允许复印。
  “对了,后天按照计划我要到一纺厂进行调研,先期已经安排过了,你和段秘书长再协调落实一下,请市计委、市经委、市财政局、市政府政研室、市供电局、市公用事业局落实具体参加人员,把名单确定下来。”
  顾子铭赶紧拿出笔记本记录下陆为民所提到的这些单位,又在心里默记了一遍,这才点头表示记住了。
  知道顾子铭身影消失在门外,陆为民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位顾子铭虽然进入角色很快,但还是有些生硬,也许是在心态上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也很正常,只要他自己愿意做出一些改变,这些都不是问题。
  每一个人的成长和成熟都需要经历一些时间和事件,只有在这种风雨沐浴中慢慢体味,他才会真正有所收益。
  他也会在这种经历中失去了一些东西,而只要最宝贵的东西不曾失去,而又能在这种经历中获得更多,那就足够了。
第二十四章
难题难解
  宋州第一纺织厂和第二纺织厂是六十年代建立起来的国营大型纺织印染联合企业,由于包括苏谯、叶河、麓城、西塔等都是昌北重要的产棉县,而宋州良好的内河航运条件,以及毗邻皖南和鄂东产棉区,加上建国后为了着重建设宋州老工业基地,所以纺织行业作为投资最少见效最快的途径被选作了宋州的支柱产业。
  宋州一纺厂和二纺厂从六十年代建成以来,在当时解决了昌北地区的大量劳动力就业问题,同时也作为平衡宋州轧钢厂、解放机器厂、东方红机械厂等钢铁、机械制造企业的男工的性别问题起到了很大作用。
  随着八十年代纺织行业进入黄金发展期,在省纺织工业厅和宋州市委市府的大力支持下,一纺厂和二纺厂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和招工,在当时不但结局了宋州市区很多女性的就业,同时也为宋州乃至、西梁和宜山等地区的大量城镇女青年提供了一条就业之路。
  八十年代要想到宋州一纺厂和二纺厂当女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来宋州是整个昌江和昌州并驾齐驱的两座大城市之一,这对于昌北三个地市的县城居民来说,能到宋州变成大城市人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多少家庭为了获得这样一个招工指标还不得不开家庭会议,看看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能获得这样一个机会。
  三辆小车鱼贯驶入宋州一纺厂略显老迈的厂大门时,簇拥在厂门外小食摊上买着东西的家属们都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闲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小食摊上的煤球炉释放出来的煤烟子似乎对丝毫影响不到他们闲聊的热情。
  偶尔有几个无班可上的女青工穿着还是几年前发的淡青色厂服,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大概是要替一家人出来买油条豆浆包子。
  一切似乎显得那样平静自然,唯一有些和一家大型纺织印染联合企业有些不太相符的就是,从大门处的行政大楼向几百米外的生产厂区望去,生产厂区显得那样安静,而在厂门外的生活区里,闲逛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而且不少都是穿着厂里的厂服,要么裤子,要么衣服,甚至就是一整套。
  陆为民瞥了一眼从车门旁三三两两走过的工人或者家属们。
  公爵王开得很慢,大概是对于经常出入厂里的小车都司空见惯了,一纺厂的人们都不太在意,从三年前企业逐渐陷入困境开始,从最开始的三班两运转开始变成取消中班和夜班,全部长白班,再没有加班时间,到逐渐变成上两个月班休息一个月,到后来的上一个月班休息两个月,再到上一个月班休息三个月。
  轮岗的方式最初大家还觉得没啥,轮岗休息那几个月的工资就只能那拿基本工资,对于辛劳了这么多年的女工来说休息几个月当然是好事,但是只拿基本工资却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她们来说就很具体了,只是想想在家里休息也能忍了,到后来休息时间越来越长,上班时间越来越短,而拿基本工资也变成常态化,这种心情就有些不太好受了。
  物价在飞涨,但是收入却在降低,基本工资只能说勉强糊口,如果说家里还有老人孩子,那就更得捉襟见肘了。
  但是即便是这种基本工资从今年开始也无法保证了,转而变成了只拿基本生活费,而厂里也正是停工了,这让工人们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那就是难道社会主义国家里国营工厂也要破产解体么?那大家伙儿该怎么办?一家老小都在厂里,都没有了工作,那怎么生活?
  基本生活费那点钱,填饱肚皮都相当拮据,如果再有一些其他开支,那无疑就是撑不过去了。
  “厚柏,一纺厂今年开过工没有?”陆为民收回目光,随口问道。
  “春节后就再没有开过工,国内市场很不景气,棉花价格高企,越生产越亏,而现在更是连原料也赊不回来,怎么生产?银行早就停了我们市里几家纺织企业的贷款,只收不贷,金融办那边也一直在帮助协调,但是银行坚决不肯再贷款了,金融办能做到的就是争取停息还本,但这也困难很大。”段厚柏也揉了揉额际的皱纹,苦笑道:“这几个月市里边保这几家企业职工的基本生活费都已经撑不起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估计再有几个月,市财政就的要被彻底拖垮了。”
  “只是指望着市里出血来维持也不是办法,难道说一纺厂方面就没有考虑过如何来扭转这种局面么?最起码也要想办法止损,尽可能的减少市里压力吧?”
  陆为民对一纺厂班子也不熟悉,之前召开过一次市属企业主要负责人的座谈会,一方面是陆为民新上任,相互介绍认识一下,另外陆为民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表明自己的态度,要各企业自己先动起来,各企业自身要拿出一些有针对性的方案来。
  “他们能做什么?能做得也就是去催收一些货款,但是要催收就得要说人员差旅,本来剩下来的这些货款都是难度很大的,这一来二去,收回来那点儿钱除开差旅费,也剩不了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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