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志(校对)第2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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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投石器,同样是弩箭,造成损伤却大不一样,仅仅是手中的大盾在奔跑中根本无法给予士兵带来太多的保护,一浪接一浪的箭雨石流倾泻在蜂拥而来的高岳士兵头上,干枯的土地上顿时成了血流成河,奔涌向前的士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巨石和弩箭压扁或刺穿,饶是他们身体再强壮,在面对这种用机械压发出来的武器一样是脆弱得有如婴儿,原本雄壮得阵型一下被戳得有些凌乱,就像一张整齐的布匹突然被无数支箭矢洞穿,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显得那么刺眼残酷,远处观战的木力格气息一下子变得紧了许多,眼中也闪动着冷酷的暗芒,但自尊让他已然保持着沉稳:“观察哨,给我看清敌人的投石器和弩箭阵地位置,命令我们的投石器压制对方!机动箭塔推进速度加快,命令他们给我扫荡敌方城墙上的一切活物!”
  当一拨又一拨的石雨光临在自己投石器群上空时,江彬知道敌人已经在采取对应措施了,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一方的投石器虽然威力小了许多,但机动性却得到了很大提高,在连续发起两波攻击后,早已改换部位,敌人的报复性袭击不过是白费石弹罢了。不过当西北军高耸的箭塔开始缓慢的向着城墙推进时,江彬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阴沉下来,这种移动箭塔对城墙低矮的卢龙城来说威胁性甚至超过了那些威力强大的弩车和投石器,这些身居高处的家伙不但可以凭借高处的优势反制自己一方,而且处于良好观察位置的哨兵甚至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用旗语通知后方主帅以及投石器和弩车己方的弱点和漏洞,可以极大提高对方攻击一方的力度,这是一个极大的祸患,自己只怕是只有舍弃一些投石器来换取和这几座箭塔的同归于尽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江彬便断然作出了决定。
  看见己方的箭塔甚至还未来得及完全进入作战位置便遭到了敌人如同疯狂一般的猛烈攻击,木力格显得如此无奈,敌军的主将看来也对箭塔的威胁甚是清楚,甚至不惜以暴露和牺牲投石器来换取和自己箭塔的同归于尽,虽然自己一方的投石器攻击群很快就对敌人暴露位置的投石器实施了毁灭性打击,但敌人的战略目的的已经达到,自己的几座箭塔在遭到敌人无数巨石轰击下已然是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在后撤的途中轰然倒地,化为废墟。
  喟然叹息,木力格有些后悔,自己该将箭塔的推进位置安排得更具隐蔽性和阶梯性,这样即便是敌人得手,自己也可以消灭更多的敌人一方的投石器,至少也可以为以后的战事打好基础,这样白白损失了几座箭塔也只消灭了区区几个投石器,似乎有些不太划算,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随着汹涌的兵潮终于逼近了城墙,攻防战也进入了最高潮,蜂拥而上的高岳士兵已经忘记了一切,灵巧的云梯和高大的越城车一下子将城墙与脚下的土地连成了一片,咆哮着、呼喊着、怒吼着,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的巨斧、砍刀,像一股暗褐色的潮水猛然扑上了城墙这座大堤,而早已咬牙切齿的太平军更是严阵以待,两军的短兵相接,顿时溅射出无数绚丽的火花。
  刀枪相接,斧戟交加,城头上立时上演了一场活生生的血肉交换战,残肢、破头、肠肚、五官,似乎这里成了一座器官交易市场,最廉价的交易市场,所有士兵都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一点,那就是杀死对方!
  灵活的翻动着手中砍刀,一个高岳士兵的头颅就这样轻松的被砍落,骨碌碌的直朝向城墙下滚去,一抹得意的神色尚未浮起,突然发现自己胸前突然冒出一支锋利的带着丝丝血丝的铁枪头,这个时候剧痛才从胸间传来,刚刚从对方腰间抽出砍刀,暗红的血浆甚至喷溅了自己一脸,正想兴奋的大吼一声发泄一下,忽见间发现自己的喉管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眼睛正好看见一把犀利的长剑正好掠过自己脖颈。这种华丽无比而又残酷真实的场景在这座城头每一刻都有无数次在上演,如果有一个旁观者,只要他站上一刻,就再也没有任何兴趣看下去,因为这实在是太普通了。
  当最后一座攻城车被敌人油弹和火箭攻击后燃起熊熊的大火,木力格知道今天的战事基本上可以告一段落了,自己一个联队的精锐士兵换来的竟然是两千残兵,这还包括配属给自己的工程兵的损失,这难道就是太平军的战斗力,是他们太强还是自己的部队太弱?木力格有些愤怒,又有些迷惑。虽然已经有一定思想准备,但木力格还是被这巨大的损失刺痛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木力格忍不住将手中的指关节按得咯嘣作响,眼中伸缩不定的暗芒像蛇信一般吞吐游移,好一个江彬,还真有一手,不过不这样,是否这场仗也显得太过平淡了,没有一丝悬念的仗,打起来也太过无味,透过战场阵阵火烟,木力格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倒塌的城墙头上,明天,明天我看你又会怎么应对呢?
第一百一十二节
断腕
  江彬焦灼的目光在城墙上逡巡着,已经三天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三天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当太阳从东方升起,他都下意识的从心中涌起一阵恐惧,新的一天煎熬又要开始了,又要面临无尽的荼毒和蹂躏,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将自诩为钢铁防线的卢龙城防冲击得摇摇欲坠,看看眼前这段城墙上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敌人翻犁过一遍,每一寸城墙都浸润着圣教军战士的鲜血。
  让江彬最为忧惧的并非敌人悍勇的士兵,而是对方层出不穷的攻击武器,从强力投石起到远程床弩车,从移动箭塔到越城车,从常规的石弹、火弹攻击到非常规的油囊、磷火和烟袋袭击,一轮接一轮,一波接一波,仿佛无穷无尽,虽然在战前自己就作了相当周全的准备,但在此时,江彬依然从心底里生出了无力抗拒的感觉。
  漫步城头,一边看望受伤仍然坚持守城的士兵,一边激励着下属们的士气,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稍稍露出灰心沮丧的神色,只怕士气就会一蹶不振,那么面临崩溃的结局也就不远了。无论自己内心怎么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却也是泄气不得。
  投石器已经在敌人的疯狂攻击下损毁大半,还好弩箭兵的建制尚算完整,还堪一用,只是在敌人如此猛烈的攻势下,究竟还能支撑几天,连身为主帅的自己心中一样没有底,想到这儿,江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投向了城墙外远处的敌营。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寨连绵十几里,错落有致的布局,严谨慎密的防御体系,让原本还抱一丝劫营偷袭的自己也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如同送死的打算。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手下弟兄们的士气还算旺盛,但若是没有外援或者其他出路,只怕也是难以维系久远。自己的求救信已经早在敌人形成合围之前就已经发出了,但对同僚的来援江彬一样充满了矛盾心情。
  河朔的战事只怕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了吧,作为圣教军的高级将领,江彬当然知道河朔战役的重要意义,这是圣国实施拓展圣国疆土和生存空间,巩固和壮大圣国实力的必要手段,只要拿下了河朔,不但会对唐河帝国的统治造成难以估量的冲击,而且亦可使原本还蛰伏潜藏的势力和矛盾纷纷露出水面,尤其是那些早已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力量,只怕都会在这个时候行动起来,帝国的土崩瓦解也就为时不远了。
  这个时候自己的求援信落早薄相手中,不知道薄相心中会如何作想呢?安原作为圣国的临时首都现在只怕也只剩下了必要防护力量了,要从那里在抽调兵力恐怕不大可能,那么唯一的援兵来处就是南方的陇东了,只是陇东一样处在西面鹧鸪关上的西北军的威胁之下,他们敢轻举妄动吗?何况现在西康也落入了西北军手中,他们气势正盛,他们会不会就是有意对卢龙采取这种强攻姿态,吸引陇东来援,然后趁机偷袭陇东呢?一连串的疑问在江彬脑海中盘旋,只可惜他无法看透就在十里外的敌方主帅的脑袋,不得不陷入痛苦的内心挣扎之中。
  帅帐内灯火通明,一身戎装的无锋此时脸色冷峻深沉,三天来的损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这个江彬如此难缠,居然能够够在自己这等凶猛的攻势下力保城墙不失,连昨晚的夜袭一样未取得令人的满意的效果,这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想想也是,能够承担起太平教西大门的重任,没有两把刷子,岂不是太侮辱太平教无人了。
  听完诸将的情况汇报,无锋也没有太多的言语,河朔地区的战事进展他要求一日三报,虽然身处前线,但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河朔地区的战局发展,太平军在河朔地区掀起的攻势方兴未艾,黑山、龙泉两府的沦陷让整个帝国已经陷入了极大危机之中,天水、河间、晋中一线全面告急,而帝国在龙泉和黑山一仗的损失已经超过了帝国所能承受的能力,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多余的机动力量能够挽回危局。
  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在清河府的城卫军团能够摆脱太平军的羁绊,直插晋中进入河朔地区,但这种希望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无锋敢肯定尤素夫这个家伙绝对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和哪一位皇子搭上了线,有了这样强的底气,居然敢于无视帝国军部一日三次催促命令,只在清河境内泡蘑菇,这样一来,只怕河朔一失,局势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连无锋也无法预料。
  “陇东那边还没有动静?”无锋的目光终于从案桌上抬了起来。
  “回大人,暂时还没有。”
  “喔,看来薄近尘也怕咱们用围点打援这一招啊,不过没关系,河朔那边的战事短时间还结束不了,咱们还有时间,再加大对卢龙的压力,我倒要看看,尤道方还要不要他这个生他养他的风水宝地。”平淡的话语从无锋的牙缝里挤出来,多了几分狠意,三个师团三天来轮流上阵,虽然带着练兵的想法,但这样大的损伤还是让无锋心中忍不住一阵刺痛,“若是他不要,咱们也就不客气的接受便是,若是想要,也得拿出点真东西来交换才对啊。”
  台下众将都没有人接话,他们听得出来上司对这几天的战况不太满意,尤其是步兵和工程兵协同作战表现出来的问题更是大为光火,平常训练时候的表现与这次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大相径庭,这一点不但让主帅不满,也让包括木力格在内的几个师团首长十分难堪,所以此时听得主帅的语气已经有所缓和,但几人还是不敢轻易搭话。
  “好了。大伙儿也不要太丧气,这次攻城战中表现出来的问题,责任也不完全在你们,缺乏配合协调,导致攻击失利,这个问题也不是指挥官一个人的问题,我们西北军原来过分注重野战、阵地作战的训练,在攻城这种需要和工程兵配合作战的训练很不够,这也算是一次教训,而且也充分说明训练不能代替真正战斗起到的磨练作用,我想我们通过这次战斗也能够给我们很多启迪。”见气氛有些沉闷,无锋也感觉到自己先前的话语可能有些过重,让下属都有些不敢放言,有意松弛一下,“至少我们这一次三个师团的轮战也起大了练兵的作用,我们前面的沟坎还多,有了这次的经验,相信我们下一次就能够有所收获。”
  听的主帅如此一说,下边几人的情绪顿时都被调动了起来,本来这一次的攻城战可以称得上西北军的首次真正的攻坚,以往不时野战便是防守作战,而此次攻坚作战与野战防守也大不一样,尤其是在与工程兵的配合默契那都是需要在真实的战场上才能锻炼出来,只是死伤那么多弟兄,谁心里也不痛快,能够得到主帅这样一句话安慰,诸将心里也算放松不少。
  “大人,若是陇东太平军打定主意不北上增援,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老在这里纠缠下去吧?”气氛一活跃,诸将话也多了起来。
  “那也简单,直接拿下卢龙,摆开架势要东进安原,我才不信尤道方和薄近尘敢冒这么丢失安原的风险,那可是他们所谓的首都啊。”无锋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不过我想快了,只要我们在加大对卢龙的压力,陇东的太平军肯定坐不稳。”
  薄近尘阴沉着脸从圣王府里出来,和圣王的谈话又是不欢而散,他无法理解昔日明智果断的圣王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会如此固执,卢龙败势已成,从安原增兵太过冒险,从陇东增兵北上明显是敌人所希望的,也许李无锋早已摆开了阵势就等着陇东援兵北出六盘山,正好以逸待劳,埋伏个正着呢。鹧鸪关上西北军虎视眈眈,说不定陇东援兵前脚出门,西北大军后脚就会围攻陇东,陇东一旦不保,汉中便成孤城一座,费尽心机得来的关西就会化为乌有,圣王明明看得出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建议呢?
  李无锋这个家伙委实太奸诈了,不但没有上自己的套,而且还反过来迷惑自己,如果不是对这个家伙行事作风有着相当了解,只怕一方还要吃个措手不及,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就只有从陇东出兵增援?从陇东出兵增援,只有通过六盘山区,要想确保万无一失,速度就会大大拖慢,要下决心就必须马上作出,否则就只有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江彬那几万大军的溃灭和卢龙的易手了。可是从陇东调出那两三万人马真的能够解卢龙之围吗?薄近尘心中没有一丝把握,思索再三,他还是不能作出增援决定,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完全跟着李无锋的指挥棒转,只会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不行,绝对不行,哪怕是违背圣王的意愿也不能行此下策。
  脸色几变的薄近尘终于下定了决心,但心中却是沉甸甸的坠着一块石头,这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和圣王本来就有些开始转冷的关系呢?这个时候也只有顾不得许多了。
第一百一十三节
说服
  城外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概是敌人的攻击又开始了,江彬疲乏的躺在大椅内一动不动,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去过问战事的进展了,已经五天了,无论是安原还是陇东方向,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一纸信函都没有,江彬有些绝望了。
  面对越来越强的敌人攻势,自己的弟兄一个个倒了下去,已经快要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了。预备队已经使用了好几次,恐怕再用上两次就会烟消云散。李无锋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歹毒了,竟然用上了油磷弹,配合火箭袭击,让有所准备的自己一样吃了个大亏,无数弟兄就在这一轮又一轮的狂暴攻击下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站起来。
  回想起这几日来的历历战事,久经战阵的江彬也不寒而栗。还有那狼烟弹,焚烧起来产生足以让人窒息的烟雾,让毫无根准备的己方吃尽了苦头,眼不能睁,气不能吸,完全处于束手挨打的局面,这样的仗怎么还能打得下去?而且的敌人的攻击越来越凶猛,配合越来越熟练默契,原本还能够借助的城防工事也在这几日的连番鏖战下变得支离破碎,在这样下去,顶多两三日,只怕就是城坡人亡的结局。
  将双手按在面颊上使劲摩擦,似要想使有些发木的头脑清醒一些,只是清醒又能怎么样呢?无援固守已然是死路一条,那就是只有突围?先不说能否成功,这样未得到命令便擅自作主,只怕圣王绝对不会饶过自己,而看到城外敌军严密的阵势,只怕能冲出重围,也是所剩无几了吧,那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大人,安原传来的急报!”
  “哦?”像吃了一剂兴奋药,江彬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连呈送信件的亲兵都被主帅这样出格的举动惊得楞了一楞,赶紧将手中的信件呈上。
  一连串麻利的动作之后,江彬迫不及待的撕开信件封皮,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然而仅仅是几秒钟后,江彬的喜悦之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和悲苦。
  “江彬吾弟,近闻卢龙战事颇紧,贼军攻势甚烈,然吾弟以一己之力,独挡李贼,兄心甚慰。弟之求援信件兄已收悉,颇费思量,安原兵力已然不足,断不能抽调;河朔战事正紧,更无一兵一卒可用;鹧鸪关上贼军窥觑陇东,万不能中李贼之计,希弟能理解兄之心意,万勿心生怨望。弟之处境,兄亦知晓,为今之计,唯望弟能紧守固防,静心待援,李贼劳师远伐,强弩之末其势已不能成穿鲁缟,弟必能安御来犯之敌,确保卢龙之安稳。待河朔战事一了,兄必亲提百万之师来援,现我圣国之荣光。”
  看到这里,江彬一颗心犹如浸进了冰窟之中,后面的内容他再也没有兴趣读下去,悲凉的目光望向窗外,震天的撕杀声仿佛一下子也小了许多,自己是被抛弃了,信中甚至连一句突围之语都没有,分明是不欲自己放弃卢龙。当初自己就曾提出过退守安原险要之地,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和响应,这时候却又要自己以一己之力抗衡西北大军,上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但实际上的想法难道自己不清楚?坚守待援?援兵却又还不知道在哪里?河朔事了?心中一阵气苦,待河朔战事结束,只怕自己和一帮兄弟们已经化为乱坟岗中一堆枯骨了吧。
  莫存怨望?让自己在这里替他们卖命送死,却还叫自己莫存怨望,这个时候江彬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大彻大悟的感觉,当初自己怎么会头脑发热加入太平军呢,难道是自己真的相信《太平道经》中的那些教义?也不尽然吧。杂乱无章的各种想法一下子涌入江彬的脑海中。摇了摇头,江彬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个时候该是考虑怎么应对眼前局势的时候了。
  庞大的撞城车终于在橹盾的掩护下冒着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箭林弹雨推进到了城墙下,巨大尖锐的铁矛头在士兵奋力推进下猛的撞上了紧闭的城门,一阵巨大的响声后,似乎连城头都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撞击,厚实坚固的城门在撞城车猛烈的撞击下也显得有些经受不起的模样。城头上的指挥官眼见得情势不对,立即组织起预备队,一桶接一桶的桐油被抛掷了下来,桶裂油散,很快撞城车上就浸透了油渍,早已引弓待发的弓箭手立时将弦上的火箭倾泻而出,撞城车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连带着士兵也一同被卷入火魔之中,在城墙下挣扎,饶是沙石、湿布盖上,依然无法将已经被油浸透全身引发大火的撞城车扑灭。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石雨轰然落下,密集在城头的弓箭手顿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无数血花赤浪溅起,哀鸣惨叫不绝于耳,充斥在整个城头。
  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幕拼杀搏命的场景,无锋手在粗糙的颌下抚摸着,神色不动,直到那一阵石雨恰到好处的给予了敌军弓箭手群以致命一击后才满意的点点头,己方快速的反应和准确的打击让他心中颇为舒畅,转过头对身后道:“干得好!给我记下,那个观察哨和投石器部队,战后给他们记一功!”
  一浪接一浪的攻击波象海涛一般拍击在卢龙城南门上,虽然每一次浪潮总能让城门发出巨大的颤抖,但浪潮过后,城门依然屹立如故。城楼下已经堆满了尸体和被毁坏的攻城器械,又一波攻势宣告失败,退下来的士兵完成整队后保持防御阵型开始后撤,一天的战斗任务终于结束。
  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无锋轻叹一声,虽然卢龙城的陷落已经是迟早的事,但太平军表现出来的视死如归和的勇气以及不屈不挠的韧性还是让无锋由衷赞叹。他不敢说对方士兵的战斗力比得上自己的部下,但就凭他们这几日的表现就足以让帝国那些警备部队为之汗颜,听说那许文哲手中得十万精兵才算得上是太平军中第一号,这样看来河朔战事帝国一方得情况还真不容乐观,再回想起当初自己率军第一次突进卢龙之时那个叫做成大猷的家伙的不俗表现,看来太平军中也并非全是窝囊废,至少自己碰见的这两号人物都还像那么一回事。
  残阳如血,似是对连日来残酷的征战的一个真实写照,随着双方部队脱离战线,喧闹了一天的战场终于平静了下来,双方的后勤人员心照不宣的打扫着战场,各自将自己一方士兵的尸首抬回,静默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让人总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反复将手中的信函阅读了几遍,无缝才将手中这封信件交给了手下诸将传阅,整个大帐中显得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从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询问口令声不时传来。
  一直到最后一名看完,信件又重新回到了无锋的案台上,无锋这才把轻松惬意的目光望向反应各不相同的诸将,“怎么样,大伙儿看了这东西感觉怎么样?”
  几名将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愿意先发表自己的看法,与往常的表现大不一样,让无锋有些意外。
  “怎么了?好像大家对这个消息不太感兴趣?”无锋一扬双眉,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站在自己两翼的诸将,缓缓的问道。
  “大人,不是我们不感兴趣,只是现在城破在即,这些太平军才想到投降,还要这般条件那般要求,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若是接受他们的投降,那咱们弟兄们的血不是白流了?从感情上大伙儿的确有些无法接受啊,我们也不好向下边的弟兄们交待啊,大人。”还是木力格打破了沉寂,说出了一干将领的心里话。
  默默点点头,无锋心中也是暗暗一沉,说实话,他没有太注意到这一点,他没有想到下边的诸将会如此重视这一点,但既然诸将都有这种看法,说明这个问题肯定带着一定的普遍性,昨日还是生死相拼的仇敌,一下子要想变成生死与共的战友,这样的转变的确不太容易。
  “那大伙儿的意见是不接受这帮家伙的投降?”无锋反问了一句,话语中听不出任何倾向性。
  大帐内又是一阵沉闷,宋天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大伙儿都认为我们只需要加一把劲就能够解决掉卢龙城里的太平乱军,但我不这么看。这几日这帮乱军的表现应该说可圈可点,虽然我们占尽优势,但他们也一样给我们带来了许多麻烦,若是我们拒绝了他们的投诚,那他们一定会拼死一搏,这将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损害,我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出现。”无锋脸色未变,揣摩着诸将的心情,细细道来,若是不能将手下这帮主要将领的思想工作做通,即便是自己强行下令他们接受,他们心中一样会不痛快,这难免会影响道自己以后计划的实施,他不想出现这种情况。
  “我们今后的战事还会有很多,而且太平教现在已经在北方有很大势力,我们和他们的交锋绝不会少,如果我们采取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势必会激起他们拼死抵抗之心,这对我们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顿了一顿,无锋这才又接口道:“作为一名主将,不应该将个人感情和情绪带到这种事关大局的大事中,因为你们不但肩负着手下一干弟兄们的期望,而且还要从我们今后大局着眼,我希望我的部下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第一百一十四节
受降
  无锋的话语让麾下诸将一下子都陷入了沉思,大帐内变得异常安静,诸将都在考虑着主帅所说的含义,今后与太平军交锋的战事还会有很多,先不说这强行攻下卢龙还会给己方带来多少损失,这样一来,肯定会对后期的战事造成很大的影响,拒绝接受投降这种消息一旦传开,只怕今后对太平军的战斗都必须要以战斗到最后一刻这种结局来收场,那给自己一方带来的损失将会是成倍的增长,这是包括在座每一个人在内的将领不能接受的。
  “太平军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被太平邪教蒙蔽和愚弄的农民和奴隶,他们并不是天生的战士,也许他们对帝国有些不满,但只要我们善加引导和利用,他们应该能够成为我们忠心的下属,当然这还需要我们后期做很多工作。假如我们接受他们的投降,那我们在以后的战事中就可以借助这个事例进行全方位的宣传攻心,那将会起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一点我们也必须考虑到。”无锋见自己几个手下都有些意动,便趁热打铁。
  “可是,大人,你看看江彬这个家伙提出的条件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他真还以为能够抵挡得住我们的攻击?也未免自视太高了。”沙浪愤愤不平的道,付出了许多牺牲,这个时候却要接受对方的投降,本来就一肚子气,而且还提出许多无理要求,这怎么不让人火冒三丈。
  “是啊,大人,他提出的这三条要求,除了第一条没有什么外,第二第三条纯粹就是无理要求,太过荒诞,以属下看,我们不应该接受他的这种要求。”附和的是宋天雄,他倾向于接受对方的投降,但在这条件方面却和其他将领意见一致。
  “老木,你的意见呢?”无锋眉头微微波一皱,征询没有说话的木力格的意见。
  “大人方才也已经说了,这次受降的目的和意义不仅仅在这卢龙的得失上,而且还关系着我们今后的战略方针,现在帝国北方大部都已经被太平教控制,我们后面的路还很长,所以接受对方投降也是必须和很有必要的,但他们提出的第二条是要我们无条件的同意那些不愿意接受投诚的家伙离开,这一点恐怕值得商榷,这些太平教痴迷者一旦离开,很有可能就会重新回去加入太平教,我们就很有可能在今后的战事中再次遭遇他们,这无疑于纵虎归山,这是其一,另外他们提出的第三条是要我们承诺在他们投诚后不得让他们参与和太平军战斗,这样的要求简直有些匪夷所思,那他投降的诚意何在?他们用什么来体现他们是诚心归顺?会不会是先求得喘息之机,然后缓过气来又再反叛呢?”木里格的想法显然深远得多,他没有明确提出反对接受对方的投降,但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怀疑,而且也颇有道理。
  对木力格的反问无锋并不意外,无锋对这一点上早有准备,立即道:“在这两点上,我倒不太担心,一来那些顽固分子如果坚持不肯归降,我们也不必强求,让他们回去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经历了这几天的残酷战事后,他们也了解到了我军的强大实力,回去之后甚至有可能夸大我们力量,这样一来,在今后的战事中,首先就给那些未曾和我们交过锋的乱军蒙上了一层失败和恐惧的心理阴影,这是好事。若是我们出尔反尔将他们囚禁或者处死,只会激怒对方,而且也会丧失信誉,只会徒授人以柄。至于他们要求投诚后不和太平军对阵交锋这个要求,我觉得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诚意,若是他主动要求派上第一线去和太平军对阵,我看就要考虑他们是不是用的是缓兵之计,等喘息缓过气来过来反咬我们一口呢。”
  无锋一席话说得众将纷纷点头,连一直持反对态度的木力格也不能不承认主帅说的更有道理。
  “倒是他提出的这第一条,我倒觉得有些疑问,只降我李无锋,不降唐河帝国,这中间有什么古怪?”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的确让无锋十分疑惑,无锋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大人,这中间的原由,属下倒是知晓一些。”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搭腔的青年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道。
  “哦?令狐,你知道?那说来听听。”见是才担任军事情报局局长不久的令狐翼,无锋点点头,示意对方解释一下。
  “据情报反映,那江彬原本是清河府一个中等人家子弟,可在其即将成年时,其父因生意上的纠葛与当地一望族发生矛盾,吃了上了官司,因对方身属贵族,而且花钱买通了官府,自然官司失败,落得个一贫如洗,其父因承受不起生意上失败的打击投水而死,其母也自缢身亡,江彬一怒之下趁夜将对方杀死,并纵火烧毁了官衙,从此混迹江湖,后被太平教吸收加入,因其颇有才干,且深得下层士兵拥护,所以逐渐成为太平教高级官员。其人已是对帝国官府恨入骨髓,曾经发过毒誓,宁肯战死夜绝不向帝国投降。”
  “原来如此。”无锋和一干将领都恍然大悟,原本心中一直有些不平的沙浪甚至隐约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呵呵,只是这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也不能让司徒玉棠和米丰知晓,免得节外生枝,凭空生出许多麻烦。”
  帐内一干人都会意的点头微笑表示明白,眼下上司大人的头皮都已经发麻,眼见得十七公主殿下已经不顾军旅劳顿危险,坚持要到军中第一线了解进展,任凭主帅如何劝阻,也未能打消对方的热切愿望,无锋也是无奈之下,只得勉强同意,像这等接受对方受降大事以及降李不降帝国得内容让十七公主知道,只怕立即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也许誓心中本来就还有一丝愧疚之意,无锋实在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对方闹得不愉快,只好能躲则躲,能瞒则瞒了。
  “怎么回事?你家李大人到何处去了?”看着连绵数里的大营虽然是警备森严的模样,但却没有一丝一毫战火正浓的味道,不是说前线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异常激烈么,怎么自己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情形,司徒玉棠一脸疑惑不解,诧异的质问迎出营门外的近卫师团师团长宋天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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