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志(校对)第3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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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薄近尘出马
  云中争夺战的结束原本应该成为一场大战开锣的起点,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虽然聚集了数十万大军在云中府城周围,但北方军和多顿大军仿佛像是一下子丧失了锐气一般,一直未曾启衅,甚至围困云中府城的大军还主动后撤,让驻扎在云中府城抱着破釜沉舟一战的卡马波夫颇有些意外。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战争阴云就会散去,不但联军在云中一带的兵力未曾减少,连带着南面的沧州也是战云密布,第一军团和两个独立师团都已经缓慢的推到了沧州一线,整个战局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对峙局面,而这预示着战争不爆发则已,一旦爆发便会如同大江决堤火山喷发一般一泻千里,这将是一场席卷整个帝国北部的大战。
  而最令人尴尬的角色莫过于驻扎在中州西部边缘地区的帝国城卫军团和十四军团以及第四军团残余的两个师团,随着云中争夺战的上演,便是傻子也知道秦王殿下和燕王殿下之间仇怨只会越来越深,而名义上的帝国皇帝似乎也对这无能为力,除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呐喊和毫无意义的劝导,整个帝国中央似乎拿不出一点可以对这场战争有所帮助的措施和建议。而这也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战,谁败了不仅会丢掉江山,而且甚至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
  盘踞在中州边缘地带的本该隶属于帝国中央的几大武装团体这个时候的倾向性就显得十分重要,无论他们加入哪一边都可能会对整个战局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而他们同样清楚,一旦站错了队,只怕最后的结局同样会是悲惨的。但扑朔迷离的局势一样让人无法看清楚形势的发展,即便是最清醒的军事学者这个时候同样无法预测这一场战争一旦爆发究竟谁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中间有着许多无法估料的变数。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武装团体只怕就是已经退回到中州原来驻防地的帝国城卫军团了,作为一支经历了多场大战和无数政治斗争的宿将,尤素夫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的老练和经验都使得双方一开始都把他当作主要目标来争取,但晋中事变的爆发让西疆开始对这个墙头草产生了很深的不信任感,虽然在表面上的争取依然并未有所变化,但无论是尤素夫还是西疆一方心目中都意识到要想化解这道因为晋中事变带来的鸿沟在短时间是不可能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城卫军团就会马上投入北方军的怀抱,至少城卫军团还可以顶着帝国中央直属军队的牌子作幌子,以这个借口躲避来自北方和西疆的压力,尤素夫的信条便是一个军然只有手中掌握有足够的武力才能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否则你便是一文不值。
  面对不断晋中不断增强的军事力量,城卫军团在晋中事变一个月之后便陆续开始从龙泉和晋中之间交接地带撤离,重新回到原驻地,偏安一隅的城卫军团就像一块牢牢的吸铁石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在视察了晋中防务之后,无锋在晋中、龙泉、中州之间又视察了第三军团两个师团、第五军团第二师团在本区域进行的战术实战演练,驻防帝都的第五军团第一师团也派出了一个联队协同演练,目的是考验陆军急行军速度以及骑步兵协同作战能力。晋中至帝都城下再到龙泉府东南部之间这方圆数百里地面立时成为了演练场,尤其是西疆第三军团第三重装骑兵师团的出现更是让这个地区周围的武装力量都不由自主的缩紧了心。这是唐河帝国自建国以来组建的第一支师团建制的重装骑兵师团,其装备和训练完全按照西大陆以及利伯亚诸国最精锐的重装骑兵标准配置和要求,为此李无锋还特地要求军务署从西大陆的汉森同盟和法米尼帝国重金聘请了军事教官专门进行战术训练,以求达到目的。
  西疆这支独一无二的重装骑兵师团虽然第一次清河争夺战中遭遇了重大损失,但这也是茅进率领的这支重装骑兵师团第一次大规模与强敌交锋,挫折换来的不仅仅是经验,而且也让这支年轻的重装骑兵清醒的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不足,军务署在第一时间就挑选了最好的西域战马和士兵补充到这个师团。鉴于西域战马在耐久力上虽然不如腾格里战马,但在短距离冲刺速度以及正面冲击力和负重能力上都较腾格里战马更优,军务署斥巨资用西域战马替换了原来的腾格里战马,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个师团恢复并超过原有战力。应该说茅进与第三师团的官兵们很好的完成了这个任务,整个演习过程中的阵型演练和集群冲锋都充分展示了这支在经历了挫折后的重装骑兵师团已经完全超越了原来,战斗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这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也毫不避讳的以正在沧州境内集结的北方军为假想敌,设想在北方军对清河发动进攻时,驻守在河朔地区的西疆军将通过何种方式完成对清河的增援或者对沧州假想敌的打击。虽然明面上这是针对北方军的军事演习,但盘踞在中州西部和北部的几大武装集团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这股来自西面的杀气,在这两大军事集团的对垒当中,他们所处的地位最为尴尬,而又无法回避,虽然来自帝国中央的种种迹象表明已经有重要人物在向这几支武装力量施压要求他们加入北方军,但事实上已经处于半独立地位的这几支军队的主官却不能不考虑他们怎样把握好这样一个度,赢得更多的观察时间。如果能够坐观固然好,但许多事情往往不以个人意愿转移,你越想置身事外,反而越发逃避不了,这就是一个怪圈。
  西返的无锋一行在晋中也受到了晋中士绅的热烈欢迎,尤其是以煤矿主们为主的工商界人士更是对这位不但掌握着帝国整个西部地区大权而且现在还控制着通往帝都大门的秦王殿下大肆谄媚邀宠,其热烈程度让足以让随行人员为之侧目,不少大煤矿主甚至慷慨激昂的公开表示愿意捐输巨额军资支持秦王殿下的大业。
  无锋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奥妙,鉴于晋中一直处于军事管制状态,煤矿主们的矿山虽然已经陆续重新开工,晋中城守府事实上处于停止运转状态,煤矿主们的煤矿外运都不得不和军队直接打交道以获取军事物资外运许可,手续上不但相当麻烦,也让从心理上不愿与军队打交道的矿主们感到不便。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原因,由于本地煤矿主们或多或少都与帝都的大贵族们有着关联,而秦王殿下与帝都大贵族们关系交恶已经不是秘密,这会不会牵连到本地这些煤矿主们呢?想一想河朔地区不少原来与太平教关系密切的商人,在军管状态下,只需要一句交通叛逆便可以让你坠入地狱,没收财产算是好的,弄不好就让你滚进大狱永世不得翻身。
  在士绅商贾们为无锋一行举行的欢迎酒会上,无锋也应士绅商贾们的要求明确答复了西疆政务署和军务署将很快商量在晋中取消军管恢复地方行政管理,同时也含蓄的点示对于那些一直站在那些反对西疆的帝都保守贵族一方士绅商贾西疆虽然不会采取超越法理的行动,但是也绝不会放任自流纵容其这等公然与西疆敌对的言行,也希望晋中的士绅商贾与帝都那些不识时务顽固不化的保守势力划清界限。
  无锋软中带硬的言论立即在晋中引起了一波反击帝都保守贵族势力的高潮,河朔第一大报刊《中原日报》长篇大论的刊载了晋中工商业界对西疆政权的欢迎和支持态度,并纷纷表示与帝都保守势力一刀两断,表明在现实利益面前,商人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义无反顾的投入西疆怀抱,而帝都贵族们除了切齿痛恨外也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手段。
  在河间府,无锋与在此迎接的关西总督方成松就成立河朔郡以及河朔总督人选问题与方成松交换了意见,无锋考虑河朔地区虽然已经全部纳入自己管辖区域,但事实上龙泉和晋中都还处于战争的第一线,随时可能爆发战争,本意希望方成松仍然暂时代理河朔地区的管辖权,但最终还是被方成松提出的尽早理顺行政管理体制、恢复地方政府管理、促进经济迅速恢复的意见说服,同意尽快恢复北原和河朔两地区的郡级行政区域,重建两地地方经济。
  薄近尘的倏来倏走并没有让多少人察觉到什么,不过无锋专门抽出半天时间会同他与苏秦三人密谈也只有无锋身边人才能感觉得到薄近尘这一次来绝非小事,从薄近尘离开时一脸复杂的神色让人意识到也许又有什么重要的担子要让这位在西疆军事系统中地位日益上升的太平余孽来承担。
  薄近尘的确有些苦恼,在接到无锋通知他到河朔见面时他便意识到了肯定又有什么棘手的任务要让自己接手,但他还是没有想到秦王殿下交待的任务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论从感情上还是道义上他都不愿意面对的任务。车声辚辚,马车在一群骑兵的护送下向北而去,薄近尘独自坐在马车上瞑目养神,脑海中却总还停留在前日里那一席谈话中。
  应该说苏秦的分析是相当准确的,司徒泰和司徒彪的合流事实上已经让帝国分成了两大势力团体,正在蒸蒸日上的西疆李系利益群体和仍然在帝国内地拥有一定支持度的司徒家族利益群体。
  西疆李系背后是整个西疆领地那的工商阶层,由于西疆体系尤其重视在整个领地居民内占有重要地位的工商业者和农民的利益,加上这几年中随着西疆领土不断拓展,商路和商品销售渠道不断打通,加上政府以超前规模对交通设施的投入和改善,享受到这种工商业繁荣带来的利益不仅仅是工商阶层,包括已经相当部分从农民转化为雇佣工和手工业者都一样品尝到了工商兴盛带来的好处,所以西疆的支持者甚至涵盖了整个西疆中下层群体,有了这样广泛的民众基础,应该说西疆李系在的国西部地区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够撼动,甚至由于西疆领地内工商业竞争力不断增强,而相形之下原来曾经是帝国最值得骄傲的东南地区经济状况却是一落千丈,这让曾经为帝国提供了七成以上赋税收入的东南工商阶层感到无法忍受,也让东海和江南两地的工商阶层在暗中全力支持西疆。
  而代表着原有利益群体的司徒家族主要支持者自然是以大地主大贵族为首保守势力,面对着工商阶层的崛起和生活在最下层民众抗争,他们要想维护自己的特权和利益就只能通过各种手段强化自己的统治地位,李无锋和他们已经无法走到一条路上,而司徒家族就成为了他们为一可以寄予厚望的靠山,他们的根据地便是燕云和五湖。
  泾渭分明的两大利益群体其实已经相当清楚,这也让交织着各种利益的原帝国军方系统出现了巨大裂痕,最明显的便是一直驻扎在中州郊区的帝国城卫军团和十四军团,而这一次李无锋交给薄近尘的任务就是拉拢十四军团,这也是让薄近尘感到最为头疼的事情。
  十四军团来自与太平降军对于薄近尘来说原本是一个最有利的因素,但现在作为军团长的蓝百林却又是薄近尘最为痛恨之人,想当初兵谏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反水,太平教又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里落得个土崩瓦解的境地,虽然薄近尘在见识了西疆的强盛和欣欣向荣之后也承认太平教即便是那一次兵谏成功也难以阻挡西疆大步向东迈进的脚步,但这种被人出卖的感觉却是让薄近尘终生难忘。
  但李无锋和苏秦的一席话让薄近尘最终改变了他原本拒绝这次任务的态度,如果你内心深处还对那些太平教徒有一丝怜悯的话,就应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脱离苦海,寻求一个新的生活,帝国已经成为了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没有必要让这些可怜虫为帝国殉葬,这番话到现在还在薄近尘耳际回响。蓝百林固然可恶,但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想一想他只怕也是为了生存而已,只不过他过高的估计了尤道方的能力,这种用近乎于痴迷般的宗教狂热纠集起来的教徒在真正面对一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队时没有半点胜算,除了为所谓的圣教事业多捐献一些生命外,其他并无多大价值,只可惜了这些一心一意想要跟随圣教打天下赢得幸福生活的人们。
  情报部门也为薄近尘的这次中州之行提供了充分的情报准备,蓝百林的十四军团在司徒朗沉迷于阿芙蓉膏之后便被冷落在一旁了,时有时无难以为继的军饷补给再加上丧失了奋斗方向,这支由最忠诚的太平教徒组成的军队很快就衰败下来,虽然蓝百林用各种手段企图维系这支军队,但事实上除了一两个基本师团的战斗力还勉强能够维持外,其余几个师团的战斗力已经很令人怀疑了。根据西疆情报部门的了解,这支本来就不为帝国中央那些保守势力所喜的招安部队无论是忠诚度还是凝聚力都下降到了一个最低点,如果不是士兵们无路可走,西疆情报部门甚至怀疑这只部队也许早就哗变了。在这种情况下,西疆情报部门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有一个深孚人望的人出面劝说,至少有九成把握能够将这支走投无路陷入绝境的军队纳为己用。
  在这种情况下,薄近尘成为了劝降十四军团的最佳人选,毕竟薄近尘在太平军中的威信大概仅次于尤道方,尤其是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超过了尤道方,在现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只要薄近尘能够捐弃前嫌出面,相信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西疆从军事上来说并不需要这样一支既缺乏战斗力有丧失了战斗意志的军队,但从政治层面上来说,如果策反了这支军队,无论对于驻扎在中州南部的第八第九军团,还是驻扎在中州东部的第三军团,以及一直在犹豫不决的第四军团剩余两个师团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西疆连这些太平降军都能够热情相待,那自己这些帝国正规陆军投效会不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呢?
第二十二节
天骄折翼
  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躺在胡杨木大床上,丝绣的帐帘上龙凤图昭示着它的产地来自遥远的东方唐河,老态龙钟的老人似乎已经入睡,但站在一旁的两名男子却没有丝毫懈怠,他们知道此时的大酋长也许是最清醒的时候。
  “完了?”半晌,躺在床上的老人才挥手示意一直跪在身旁为其捶腿的侍女离开,帐篷里只剩下三人,牛油蜡烛明亮的火光偶尔闪动一下,帐篷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虽然已经通过快马传递获知了东征军遭到了惨痛的失败,但那只是一个含糊不清的消息而已,具体内情如何,谁也不知道,相距千里之遥,许多情况贵族元老们都只能通过零星的一些消息模糊的猜测着,但巴罗纳城里却早已弥漫着失败悲观的气息。
  商人们的消息甚至比军方的消息更灵通准确,更详细可靠。来自东方的商路已经完全断绝,不仅仅是通往乌兰集这条北方主要商道彻底中断,连经过西域和印德安进入腾格里草原的商品也完全断绝了来援,茶叶和丝绸价格暴涨了一倍以上,陶瓷器和布匹也涨了三成,趁火打劫的商人们趁机哄抬物价,这已经引起了巴罗纳城中一些中小贵族们的不满。
  贵族元老们在这种焦急烦躁的心情中寝食不安的渡过了五天时间,来自前线的详细战报和军队的正式文函也终于送到了处理日常事务的米塞手中。鉴于事态严重,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身体欠佳的大酋长不宜打扰,但经过贵族元老会议的几番争吵之后仍然无法得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结论,而赤狄人的一些异动更加剧了这种危机降临的可能性,所以元老会议不得不让米塞和多尼二人立即禀告已经卧床不起休养了近一个月的大酋长瓦德亚。
  “呃,东面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现在屠答已经率领余部从乌兰集退出向巴罗纳返回,估计明天就应该可以渡过色楞格河到达和林。”吞了一口唾沫,米塞头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勒在头上的布带,形势的严峻性远远超出开初的想象,原本一直就对屠答这次东征效果持怀疑态度的米塞此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摆在面前的局势是如此危险,弄不好罗卑这一次跌倒便再也无法在腾格里草原上站起来了。
  “东面的情况?莫非其他方向还有什么意外么?”微微侧过头来,原本圆润丰满的胖脸现在已经瘦削了许多,只是眼睛中熠熠闪动的精芒证明这位老人的身体状况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看见米塞和多尼二人头在这一刻都猛然垂了下去,老人心中一紧,连东面这样的大败都没有让二人噤若寒蝉,那还有什么消息会让人如此忌讳?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人压抑住心中汹涌翻滚的心情,淡淡的问道:“是不是赤狄人反口了?”
  “呃,赤狄人这几天的确有些异动,在西南面和我们领地交界地区,我们的情报人员已经发现赤狄人似乎在暗中作军事动员,由于他们前期曾经知会过我们他们要在南面进行军事训练演习,所以起初并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但现在联系到我们在东面的失利,以及其他一些情况,我们有些怀疑……”后面的话,多尼没有在深说下去。
  即便是多尼没有将后面的话语说下去,这些话也已经让老者心中猛然一震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该死的赤狄人,从来就不敢相信他们的承诺和协定,一切都是狗屁,命运坎坷的罗卑民族有一次面对像上一次那般的危机,但这一次还有那么好的运气么?瓦德亚不敢肯定,好事不过三,这是唐河人的谚语,但罗卑人和西疆人之间的战争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三次,从李无锋开始立足庆阳开始,貌似双方之间的关系就从来没有真正正常过,除了第二次战争之后多尼与对方签署协议之后似乎有过一段蜜月期,从莫特政变之后引发的腾格里战争到现在,西疆人还会放过罗卑一族么?
  “够了,还怀疑什么?我们能够知晓的,穆鲁瓦知道得不会我们慢,甚至比我们更快更清楚!你们还在犹豫什么?不需要什么怀疑了,这就是战争的先兆!赤狄人不会这样随意放弃任何一个企图灭亡我们罗卑的机会,马上通知护卫军立即全军动员,米塞,立即下达征兵令,征西部和征南部剩下的所有预备役士兵立即召集起来,进入战争状态,随时准备打仗!”强忍住胸闷带来的恶心感,瓦德亚撑起身子斜靠在床畔,如同风箱拉动般的粗重呼吸声在帐篷里显得格外刺耳,听得大酋长愤怒的咆哮声,呆在后帐的后妃们连忙冲进来将瓦德亚扶起坐好,一边替他抚摸胸部平息他因为愤怒带来剧烈咳嗽,一边示意米塞和多尼二人先行离开。
  如果是以往,米塞和多尼二人此时肯定行礼离去等待合适的时候再来禀报,但紧迫的情况逼得二人不敢擅自离开,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大酋长表态,拿到元老会议上肯定又会引发无数争吵,甚至导致整个罗卑一族分裂也不是不可能。
  瓦德亚也从二人的神情看出来二人肯定还有什么更让人担心的事情没有向自己禀明,此时的瓦德亚心中却变得异常平静,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比赤狄人的战争威胁更让人担忧,不过能够让二人这般吞吞吐吐一直未曾挑明,想必也是相当棘手的麻烦。
  “米塞,多尼,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一下子倒出来吧,别在那里遮遮掩掩了,莫非真以为我瓦德亚脆弱到这般程度,连一点挫折也经受不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瓦德亚脸膛上涌起一阵赤红,喘息也急促了许多。
  也许是觉得有些为难,多尼搓着手与米塞交换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眼色,呐呐良久方才挤出一句话:“大酋长,呃,咱们北边恐怕也有些麻烦。”
  “北边?”悚然一惊,原本已经将身体慢慢躺下去的瓦德亚猛然一挺身体一把推开两名扶助自己的侍妾,双目圆睁,厉声道:“你是说安欧人?!”
  见话题已经挑明,多尼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这件事情迟早也得爆发出来,早让对方知晓也好早作应对准备,只是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经受得起这种刺激倒是让多尼颇为忌惮,“是的,大酋长,安欧人前两天派来使者提出了一些要求,呃,有些无理的要求。”
  “这个时候来提出要求?选得好时机啊,什么要求?”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瓦德亚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发不受控制,额际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虚汗沿着脸颊慢慢浸润下来,鼻息咻咻,连话语也仿佛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
  “呃,是关于漠北河谷金矿的要求。”多尼悄悄垂下头,压低声音道,他知道这一句话一出口,只怕立即就会让大酋长怒不可遏,但是现在族内的力量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面对赤狄人的异动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现在还要面对安欧人的刻意寻衅,罗卑一族已经到了事关一族存亡的紧急关头了。
  此时的瓦德亚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笑容,但是这抹笑容看上去凄凉,凄凉得近乎于诡异,“该来得终于来了,基柏选得好时机啊,也多亏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了。他们怎么说?!”
  漠北河谷是漠北河流经罗卑西北部草原上的一段河谷,由于这一段河谷地势崎岖陡峭,漠北河在这一段谷地中形成不少沟壑山谷,几百上千来的流淌筛选让这片河谷成为腾格里草原上有名的金沙产地,每年产自这片河谷地区的金沙为罗卑贵族们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但是从这一片河谷金矿从一投产开始安欧人便与罗卑人便对这片区域归属有争议,原来因为这里不过是一片不毛之地,谁也未曾注意,从地理分界线来说应该属于罗卑一族,但一成为金沙产区后,安欧人便提出了异议,只不过在以前罗卑强盛一时,安欧人的异议也仅仅是停留于口头而已,罗卑人也从未放在心上,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中间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们要求重新划定这片区域的归属,他们认为这片河谷安欧人至少应该拥有百分之五十的权益,也就是说他们要求分得金沙产区的一半收入,并且说这个要求必须得到满足。”多尼同样十分愤怒,但此时作为族内负责内政情报事务的元老,他不得不首先考虑罗卑人如果拒绝这个提议可能带来的后果。
  “如果这个要求得不到满足呢?他们是不是打算兵戎相见?”瓦德亚只觉得此时自己连喘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一阵阵晕眩感让他不得不倚在侍妾身上方才能够坐稳。漠北河谷的金矿在唐河帝国通往西大陆的北方商道打通之前不但是罗卑一族最大的财政来源,也是众多贵族们每年耐以为生主要收入来源,相比于牧民们替自己饲养牲畜带来的收入,漠北河谷给罗卑贵族们带来的收入不但丰厚许多而且最让人心安的是相当稳定,不想靠天吃饭的牧业一旦遭遇雪灾甚至有可能一无所获,某种情况下漠北河谷的金矿事实上已经成为维系罗卑贵族们向心力的天然纽带,一旦丧失了这个金矿,别说外敌入侵,只怕罗卑一族立时就会陷入分裂,一直继承罗卑大酋长位的秋明部落也会马上从罗卑一族中王位传承序列上消失。
  “呃,我们的斥候也发现安欧人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在进行战争准备,虽然他们十分小心,但我们还是发现了异常,我已经通知驻扎在河谷周围的护卫军提高了警惕加强戒备。不过,情报也显示赤狄人的使节在前些日子访问了安欧人的领地,但我们没有获得这方面的具体情报。”
  多尼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苦涩,虽然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巧合,但从赤狄人同意己方当时的提议签订和平协定并支持罗卑从唐河人手中收复失地开始,再到中间安欧人的战争准备,以及赤狄人使节访问安欧领地,这一切似乎都预示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专门针对罗卑族的阴谋,这个阴谋现在已经牢牢的把罗卑一族拖进了泥潭,难以自拔的泥潭,据说当初汉森同盟驻巴罗纳的使节就曾经提醒过大酋长和米塞,要己方小心安欧人,但那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安欧人现在的实力能够干得了什么,但现在似乎一切都变成了现实,安欧人已经抛弃了他们原来的平衡战略,似乎想要借助赤狄人的力量站在罗卑人尸体上向腾格里草原的强者位置迈进,对于罗卑一族来说,安欧人也许比赤狄人更危险,他们是想彻底摧毁罗卑人,吞并罗卑人的一切,而赤狄人似乎也乐意再东腾格里草原上扶持一个依附于他们的二流民族,一个能够在腾格里草原上听话的小兄弟,以便于他们能够腾出时间来消化他们获得的一切。
  “噗”的一声,呛口而出的逆血再也控制不住,溅在华丽的丝罗帐帘上画出一抹艳丽的赤红,瓦德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仰躺在床上,多尼的话语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袋羊毛,终于将他击倒。
  “大酋长!大酋长!”大惊失色的二人和一干侍妾后妃们乱成一团,此时的瓦德亚脸色一下子变得焦黄,灰白的嘴唇微微蠕动,多尼米塞二人一边急令卫兵去通知帐外的医生,一边仔细听着已经细不可闻的声音。
  “屠答误我,屠答误我!”随着奄奄一息的声音嘎然而止,叱咤腾格里草原数十年的罗卑大酋长瓦德亚病逝与巴罗纳城郊的金帐中。
第二十三节
腾格里风云(1)
  腾格里草原的七月原本正是暑气逼人流火溢金的时候,但巴罗纳城郊的汗王金帐所在却是一片白茫茫的肃穆之色,连天的幡帘素带随着偶尔来自北方的凉风扬动,沉肃压抑的气氛让气温似乎一下子下降了几度,整个金帐方圆几里内都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
  距离金帐不足百米开外的穹庐大帐外马车和骏马将帐门周围挤得严严实实,马儿们不耐烦的打着喷息,而马车夫们却都躲在了阴凉处,谁也不知道这一场事关整个罗卑一族未来的贵族元老大会究竟会开到什么时候。
  穹庐大帐是罗卑一族最神圣最珍贵的圣物,平常十年八年也难得一用,但一旦它被撑开来,就意味着罗卑一族已经到了事关整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境地,参加这种穹庐大会的不仅仅包括罗卑一族的贵族元老,而且也包括了一些平常难以参加这种会议的小部落酋长,连从来不参加政事祭师们也会破例参加这种决定一族兴衰的大事。
  足以容纳百人的穹庐大帐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对于这一次大会几乎没有一个人缺席和迟到,除了还在从和林赶往巴罗纳路途上的东政军余部中一些本该参加会议的人外,整个罗卑一族的上层人物几乎无一例外的到达了这里。
  坐在正中央的瓦斯俨然一副理所当然大酋长继承人的架势,两撇经过精心修饰的胡须微微翘起配合着一个大鹰钩鼻子,威棱棱的眉峰斜竖起,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大帐内众人的脸上似乎想要起到某种暗示的作用,额际一抹肃白丝带凭空增添了积分肃穆,颇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过让瓦斯有些失望的是贵族元老和各部酋长们似乎感受不到自己这种极具暗示性的目光,此时他们除了叭嗒着大嘴巴谈论着前任大酋长瓦德亚逝去的原因与此次东征之役的失败究竟有没有直接原因外,更多的人还是默不作声的抽着烟卷或者大口喝着茶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几名来自秋明部落的元老和平素掌管罗卑一族日常事务的大臣入内,大帐内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更加热烈起来,这个时候是一个缺乏威权的真空期,掌握着一族生死大权的大酋长一旦逝去,被压抑太久的人们似乎都想通过这一刻的宣泄来得到排解。
  对于帐内元老酋长们的种种心理表现瓦斯表现得相当宽容,他觉得给予对方一些必要的发泄空间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的大度与宽容,也许能够为自己争取一些这些至今仍没有明确态度的贵族们的支持。斜瞟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各位叔伯兄弟,瓦斯最为关注的还是那个处处和自己别苗头的瓦特,这个家伙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获得了多尼的支持,让他的声势一下子涨了许多,幸好伯父在这个时候去世了,否则真要再拖上几年,只怕自己真要被对方压下去。
  当米塞、多尼以及其他几位罗卑一族中主管日常事务的实权贵族们走进大帐后,瓦斯的心神就放在了这一干人身上,主持族内日常事务的米塞已经明确承诺愿意支持自己登上大酋长之位,有了他的支持自己的宝座便稳当了许多,有些得意的斜睨了一干还在懵懂之中的叔伯兄弟们,大会虽然还没有开始,但事情却是早已确定,护卫军的统领们更是不在话下,纵然瓦特有多尼的支持,但只要护卫军站在自己一边,任凭他们有翻天的本事也无法扭转这个大局。而汉森同盟驻巴罗纳的公使已经在公众场合下公开表态支持自己,并表示只要自己登位,汉森同盟将全力支持罗卑一族抗衡赤狄人的侵略。
  就在瓦斯洋洋得意的思衬着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风光姿态登上大酋长位置的时候,瓦特更多的却是在考虑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安欧人的强硬姿态无疑背后有赤狄人甚至周围其他一些民族的影子,罗卑的崩溃将为他们这些腾格里草原上的二三流民族带来发展壮大的无限机会,从前几次安欧人的表现来看,基柏这个家伙忍耐性可谓是非同一般,连上一次唐河人和赤狄人几乎要将罗卑人彻底摧毁的情况下都未曾显露出一点端倪,这些都是在为这一次的大爆发作准备啊。赤狄人的反水在意料之中,护卫军一直未曾动用也就是防着这一招,原本以为以护卫军的力量加上残存的东政军也能勉强应对赤狄人的寻衅,只要赤狄人不是全面动员,没曾想到这一次赤狄人预谋之深,竟然连安欧人都牵连其中,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窥伺者。
  瓦特不想让这次重要的会议变成罗卑一族分裂的大会,面临赤狄人和安欧人的双重威胁,这一场会议如果演变成分裂的会议,整个罗卑一族真的有可能就此沉沦下去。自己那位叔伯兄长摆出来胸有成竹的模样无疑是有所仗势的,不过瓦特怀疑就算他真的能够击败自己登上大酋长之位却能够熬过赤狄人和安欧人战争的这一关么?汉森同盟一些口头的承诺难道就能够成为抵御赤狄人进攻的盾牌?瓦特从来不相信那些白种人,对于他们来说腾格里草原并非他们的利益重心所在,要让他们的士兵为罗卑人流血,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瓦特的过分平静让瓦斯反而有些心神不宁,自己这位叔伯兄弟的亲西疆倾向让军方的许多将领们深为不满,但在贵族内部却赢得了不少支持,那些该死的唐河人用他们的廉价商品换取草原上无数牛羊马匹,势力一点一点浸透到了族内的每一处,这种日积月累的文化渗透让整个罗卑民族逐渐把民族原有的一切都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唐河化的崇拜,这样的蜕变是瓦斯难以接受的。
  但那些短视的贵族们却似乎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心目中只有大量商业贸易带来的种种利益好处,生活更富足奢侈了,娱乐更丰富多彩了,口袋里的黄金更沉重了,其他一切都不是他们想要考虑的。眼见得本族的习俗渐渐逝去,而唐河人的东西充斥在草原上每一个角落,从吃穿住行的用品到语言文化和商业娱乐,无不深深的打上了唐河烙印,而西疆人的手脚真正伸进草原不过短短几年就变成这样,瓦斯知道自己民族没有唐河人那种兼容并收的特有消化能力,他认为只能采取一些看起来有些极端的方法来抵御这种侵蚀,否则长此以往,罗卑一族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莫特人或者图布人,成为西疆人的附庸呢?
  好在虽然不少贵族支持瓦特,但军队中持反对态度的亦是不少,尤其是现在征西部和征南部组成的东征军再一次惨败在西疆人脚下,对唐河人的仇视态度应该更加强烈,而护卫军中三名统领除了大统领格日勒铁定支持自己外,另外已经有一名明确表态支持自己就任大酋长一职,当然代价是让他在自己登位后由他担任征西部的统领,另外一位统领也意向性的表达了赞同自己登位的想法。瓦斯知道护卫军这位大统领在军方的威信很差,在护卫军中的位置也是摇摇欲坠,所以他不得不多花一些心思拉拢大统领下的其他三名统领,现在总算有个稳当,只要护卫军站在自己一边,再加上米塞和以博特尔为首的一干贵族元老们的支持,这个大酋长位置应该说已经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随着帐内的元老贵族们陆续到齐,大帐内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大家都知道事情似乎到了应该揭幕的时候了,看看瓦斯的倨傲不群,再看看瓦特的淡定自若,一干消息还有些闭塞的小部落酋长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场大酋长争夺战原来就在这连个个叔伯兄弟中展开,而其他人似乎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观战,事不关己,无论谁登上那个位置,都一样会保证他们这些隶属于秋明部落王族一脉的贵族们。
  当一名中年男子悄悄贴着幕帘悄悄钻进大帐时,瓦斯并没有注意到这名紧跟着几名权势显赫的贵族元老们无声无息进来的男子,一身朴素的传统罗卑单袍,加之头似乎也埋得很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得到来。
  看见大帐内的座位已经基本坐满,尤其是前一两排的重要位置更是座无虚席,米塞和多尼以及主管财政事务的贵族包法和宗教礼仪方面事务的贵族博特尔四人更是当仁不让坐了面向众人的主位,除了空出居于上方的金帐宝座外,四人似乎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米塞与博特尔居右,而多尼和包法则居左,像是象征着什么意味。
  随着米塞的嗓子干咳了一声,正戏终于开演了。
第二十四节
腾格里风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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