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细无声(校对)第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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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们还是初中生,可能还会好适应、好改变一些,可他们大部分都是人到中年,想快速改变这些观念再重建出来一套新的,速度会非常非常慢。结果就是他们不能适应这种改变,用句时髦的话讲,叫做被时代抛弃了。
  可笑的是,几年前还有人对他们拍着胸脯说,这个时代是属于他们的,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
  这股下岗潮从九十年代中期一直持续到末期,洪涛到是不太关心这些事儿,因为他的年龄还体会不到那些下岗工人的苦闷,但小舅舅那群人却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年纪正是受下岗潮冲击最大的,也有被单位通知拿点钱滚蛋的。每次他们凑到一起时,除了做局之外,就会讨论这些问题,说起来无不长吁短叹,满嘴国骂。
  洪涛听他们聊过几次,据说这几年里全国的下岗职工差不多有六七千万人,差不多占了全部国企、集体企业职工的一半。也就是说从全国范围内统计的话,每两个国企、集体企业职工里就有一个回家自谋出路了。
  这种情况在京城里还不是特别突出,毕竟这里是首都,行政单位多,真正的厂矿企业不多。而在东北三省、大西南这些原本的重工、轻工、军工企业云集的地区,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间惨剧啊……每到黄昏时就会有大老爷们骑着自行车驮着自己媳妇送到夜总会、歌厅门口,然后在门口等着。多的时候一个地方能看到十多个这样的人,当地人还给他们起了个称号,叫忍者神龟。还别笑话他们,他们好歹有个姿色年纪还算拿得出手的媳妇,那些年纪稍微大点的人咋办?想卖都没人要,草!”
  这是那位醋舅舅从东三省做局回来,与小舅舅一群人汇报工作时的感慨。用他的话说,东三省的一大片重工业城市已经全完蛋了,如果现在手里有个几百万的资本,过去找找路子,价值几千万、几亿的国企分分钟拿下,瞬间就能让咱们成为大资本家。十年前还被批斗到死的这个阶级一夜之间王八大翻身了,还有点我胡汉三又杀回来的感觉,很是扬眉吐气。
  要是光是看下岗人数,可能还感觉不到什么。全中国十多亿人,下岗个几千万算个屁啊,难道说剩下的人都是废物?
  但问题不能这么算,这些下岗工人都是有技能的壮劳力,他们不光是工厂里的主力,还是家庭里的顶梁柱。他们下岗了,他们的丈夫、妻子、孩子不受影响?他们的父母不受影响?用最保守的算法,也得把这个数字翻四倍到五倍才成。
  计划生育实行了这么多年,很多家庭都是三口之家,双职工的夫妻带着一个孩子。如果夫妻里有一个人下岗了,这个家庭还能凑合过,活不好也饿不死,可要是夫妻俩不幸都下岗了呢?
  这种可能性很大啊,在一些重工业城市,一个巨大的国企就是当地的主要支柱,很多家庭几代人都在同一个工厂里上班,很多夫妻本身就是同事。他们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厂子,或者叫厂区,甚至连上幼儿园、上班都是在工厂里完成的。
  瞎子叔的家庭也受到了下岗大潮的冲击,他们两口子一个在公交公司、一个在帆布厂。结果瞎子叔的单位倒还没事儿,但他媳妇的厂子却不成了。三年前就让职工们回家待着,刚开始是每个月领点生活补助,后来干脆买断工龄直接和单位脱离了关系。这下连退休金都没指望了,要想等到退休年龄领退休金,你就还得把这些年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钱都自己交上。
  可问题是连工作都没了,这笔保险钱从哪儿挣啊?让一个在工厂里工作了半辈子的四十多岁女人上外面自谋生路,她也得会啊,除了操作织布机之外她们还会干啥?
  有人说了,你得学习啊,你得充电,适应社会的变革!
  学?这个字儿说得太轻巧了,先不说她有没有学习的基础,让你带着一个孩子,还得照顾两家年迈的父母的人去学习,换你能学得下去?你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学?
  又有人说了,这就是改革的阵痛!可看看拿着各种批文倒卖,转手就赚上百万的人;看看各地那些夜场里都是谁在出入、消费、一晚上花掉普通工人几年工资的人,他们好像都没阵痛啊?怎么尼玛一到疼的时候都是平头老百姓顶上去呢?
  洪涛也想不明白这些事儿,他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什么接班人、什么时刻准备着,全去他妈滴吧。用京城俚语讲,现在就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的时代。谁能多吃一口赶紧吃,谁能多捞一点赶紧捞,指望那些虚的不如指望自己。
  如果自己能多吃点、多捞点,小兜兜里还有点富裕,那就不妨拿出来帮帮自己认识的、还算投脾气的人,比如说像瞎子叔、费林这样的。不求他们能回报自己什么,只要能让他们好过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自己良心上也好过点。
  老和尚不是说过嘛,那些鱼你不打算吃,就别钓上来祸祸死,留着它们你以后还能钓,这不是帮助鱼,而是帮你自己呢。这个道理洪涛觉得自己弄明白了,老和尚说的不光是鱼,放到人身上应该也是这个道理。能不祸祸、能拉一把别人,对自己没害处。没害处就是有好处呗,辩证法上是这么说的。
  “瞎嘚嘚什么啊,让孩子和老师说说,咱家过几天再交,这不还没到换季的时候嘛。”瞎子叔的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挺深的,直接勾连了南北两条胡同,洪涛刚进院门,就听见了瞎子叔的声音,他好像正和他媳妇讨论什么事儿呢。
  “别的孩子都一起交了,就咱家萍萍晚交,你让孩子怎么想啊?要不你再去想想办法吧,好歹给孩子凑上,咱们大人苦点没事儿,不能让孩子在学校里抬不起头啊。”瞎子叔的媳妇洪涛见过不止一次,以前是个很利落的女人,不光自己身上收拾得利落,连同瞎子叔和家里都利利落落的,很会持家。平时话也不多,很勤快,家里的活儿都不用老爷们伸手,她基本都干了。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她显然不同意瞎子叔的办法,还在坚持。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妹夫也下岗一年多了,她们家也不比咱家好多少,你让我怎么张嘴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提到钱,瞎子叔立马就不耐烦了。俗话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自己兜里空空如也,又想不出办法来,他不是不耐烦,而是无奈。
  “……老大啊,你们俩别吵了,萍萍需要多少钱啊,我这儿有。你跑一趟把这些药费到单位里给我报了,回来拿钱给孩子。你媳妇说的对,大人苦点没事儿,不能苦了孩子。”这时旁边的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手里还拿着一大把单据。
第0234章
我有工作
  “爸,您就别添乱了,现在单位里也不能马上报销药费,得一个季度一报,还得看单位有没有钱。您的厂子连地皮都卖了,上半年的药费还没报回来呢,去了也没用!”瞎子叔连屋都没出,隔着门就把老头的提议给否了。
  这个老头就是瞎子叔的父亲,和他媳妇一个厂,早就退休了。前些年他也是后海边上有名的锚钩手,一根三米五的玻璃钢海竿使得出神入化,只要看到湖面上有大鱼浮上来,一钩子锚不上二钩子也上来了。可惜现在腰腿不成了,再也抡不动鱼竿,出出进进的还得拄着拐杖,很少能在后海边上再看到他矫健的身影。
  “老子给国家上了一辈子班,临了临了连个医药费都报不出来,这还有王法没有了!下午你带着我一起去,我倒要问问厂里的钱都去哪儿了,全让哪个王八蛋给花了!”老头身体是不成了,但脾气还挺大,听儿子说他这一大把单据也换不成钱,立马就急了,用拐杖墩着地面开骂。
  “哎呦呦……老爷子,您这是和谁啊?犯不着和他们丫挺的生气,气坏了身子还得您自己花钱看去不是。我高奶奶身子骨还硬朗不?好久没见她出来遛弯晒太阳了。”老爷子越骂越生气,结果脚下步子迈得大了点,一个踉跄就有倒下的趋势。洪涛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面,人家正在处理家事,这算家丑,不好外扬,会让外人笑话。可也不能眼看着老爷子摔跟头不管啊,赶紧窜上去伸手扶了一把。
  “……这是小涛子吧?”老头不光腰腿不成了,眼睛也有点花,盯着洪涛看了半天,特征这么明显的人居然还没敢完全认定。
  “嘿嘿嘿……您这眼神可不济了啊,这一片谁还敢长我这么帅,我给丫半夜沉后海里去。”看着老头浑浊的眼珠和一张苍老的脸,洪涛心里酸酸的。
  多本份的老头啊,论公德,他们这一辈人大半生基本都吝给国家了,任劳任怨,后半辈子却迷迷茫茫不知所措。
  论私德,老头在后海里至少捞起过三个大活人,大家伙儿都是眼睁睁看着的,那就是三条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至少造了二十一座浮屠,可是到老到老除了一身病之外啥也没给孩子留下,能不留下一屁股饥荒就算烧高香了。
  要不说做好人没用呢,那尼玛二十一座浮屠卖了换点钱花成不?哪怕当劈柴价格卖也成啊,可惜它们是一文不值!
  “混小子,还这么不是玩意!我听说你家院子卖啦?要我说就不该卖啊,那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念儿想,一卖就全没了。你看我,想给你叔留点啥还没有呢。可惜了的院子,败家啊!”
  看洪涛看不真切,但一听洪涛说话老头立刻就确定是谁了。这一认准了人,老头暂时忘了他自家的事儿,开始教育起洪涛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瞎传的,居然说洪涛把院子卖了。这也难怪,两个院子一起翻建,还修得这么规整气派,放谁眼里也保不齐会这么想。
  “您听谁说的我把院子卖了?别听他们瞎扯淡,我死了之后还想埋在院子里呢,卖了我也不能卖院子啊!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小萍的事儿我来解决,今天我就是给婶子报喜来了。瞎子叔、婶子,出门迎客啊,贵客来啦!”
  这件事儿洪涛就不打算和老头仔细解释了,他不光眼睛花,耳朵也不太好使,自己和他解释就等于是和半个院子解释呢,太费嗓子,还是把正主儿叫出来直接说比较省事儿。
  “涛子……今天我可能没功夫钓鱼了,家里有点事儿走不开。”瞎子叔开门看到了洪涛有点意外,还有点尴尬。自己家这点事儿让外人听见了很没脸,一个大老爷们养家都养不好,还有啥脸出去闲逛啊,更没心情去钓鱼了。
  “小涛来啦,屋里坐吧,中午炸酱面,婶子给你弄点素酱……”瞎子叔的媳妇没丈夫那么要面子,就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两只手沾着白面把洪涛往屋里让。看样子她正在做午饭,擀面条呢。
  “面条我是真想吃,不过今天来不及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吃呢。”洪涛也没客气,迈步就进了屋。自己在这一片不算吃百家饭长大的也差不多,前些年是逮着谁家就吃谁家。瞎子婶的炸酱面味道不错,要不是金月还在家做好了午饭,真想来两碗。
  “别瞎扯了,你们家谁等你啊,多擀点面条,这是大饭桶。”瞎子叔很不齿的讥笑了洪涛一下,谁说家里有人等着他都信,唯独洪涛说不信。全院子就他一个喘气的,谁不知道啊。
  “看你说的,小涛就不能找个女朋友啥的,他岁数也不小了。小涛,婶子说对了吧,是不是有漂亮姑娘在家等着你呢?”在这方面女人的直觉要比男人敏感的多,一听洪涛的话茬,瞎子婶立马就有结论了。
  “嘿嘿嘿……还是婶子厉害!可漂亮啦,就是做饭没您手艺好,要不哪天我带她来和您学学吧。”好话谁都爱听,洪涛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自己帅,其次就是夸自己女朋友漂亮,一双小眯缝眼都快笑没了。
  “对了,你们家院子是卖了还是租出去了?怎么老有几个女孩子出出进进的,我听说做派还不太正经。这几个月也没见到你露面,今天正好和你念叨念叨。”瞎子叔没和洪涛继续聊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而是问了一个和他老爹一模一样的问题。
  “这也不知道是谁,就看不得我好,变着法儿的糟蹋我!我今天郑重宣布啊,我们家院子没卖、也没出租,是小爷我自己翻修了一下,它还姓洪!那两个女的是我朋友,人家怎么不正派啦?是偷人了还是养汉子啦?别听那帮长嘴妇瞎得得,她们嘴里能有真话嘛!”
  “今天我来就是要说这个事儿的,我不光翻建了院子,还就手用南房开个了小买卖,生意不错。不过我得上班,买卖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人手不够用,这不我就想起婶子您来了嘛。怎么样,到洪老财家当长工去吧,以后等萍萍长大了,我还能把她也抢回家当丫头,让我也过一把地主瘾,好好剥削剥削你们家!”
  张媛媛和孙丽丽一搬过来住,洪涛就知道这种闲话早晚得出来,这也是胡同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你家穷了人家笑话、你家富了别人嫉妒、你长漂亮了说你作风不好、你长的丑了说你找不到婆家……反正不管怎么着都没好儿。不过这种话没必要认真听,都是闲人磨嘴皮子玩的,也不一定有什么坏心眼,就是闲的。
  “你开买卖了?自己干的还是和别人伙着的?卖啥?”瞎子叔更意外了,他压根也没想到这个整天除了玩就是玩的小伙子居然还会做买卖。
  “自己干的,不是卖东西,主要和电脑有关。和您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正经买卖,让婶子给我帮忙去吧。一个月一千块钱工资,每天上班八个小时,一周休息一天。其实休不休也不吃劲儿,婶子要是家里有事儿,喊一嗓子家里都能听见。婶子,您说怎么样?要不吃完饭去我那儿看看去?”
  卖什么的洪涛真没法解释,瞎子叔和瞎子婶对电脑肯定是不熟悉,不过这没事儿,只要说是正经买卖,他们也就放心了。
  “……我也不懂电脑,怕走不开,家里还有老人得照顾呢。”瞎子婶听到一个月一千块钱工资,眼睛立马就亮了。一千块钱工资不算高,可也不算低了,尤其是就在家门口上班,交通费、伙食费都省了,这么算就不止一千块钱。
  最主要的是老板熟悉,洪涛的为人大家都清楚,混蛋是混蛋了点,可很少平白无故欺负人,也不是鸡贼的性格,在他手下干不会太难受。但这个主意还得由瞎子叔拿,她心里愿意嘴上也得说点不乐意的话,这样才能给丈夫留下充分的决定权。
  “您这话蒙别人成,糊弄我就没用了。我瞎子叔下午才上班,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他上班了,过不了两个小时您也下班了,啥都不耽误。午饭也好办,就在我那儿做,做好了您给爷爷奶奶和小萍端回来不就成了。正好您也多做点,连我们的份儿就都有了,我再给您加三百块做饭钱咋样?菜钱另算!”
  洪涛没等瞎子叔说话先把话茬接了过来,再详细说了说这个工作的优势,就好像是给瞎子婶量身定做的一般,反正全是好处没坏处。
  “萍她爸,你倒说句话啊……”让洪涛这么一忽悠瞎子婶忍不住了,这个工作确实诱人,尤其是对她家这种情况。每个月有了这一千多块钱收入,生活质量能提升很多,至少不用每天为了日常开销发愁了。但去不去还得丈夫说了算,瞎子叔此时却叼着一根烟闷头玩命嘬,一声不出。
第0235章
我不是善人
  “不光嫂子去,我和大蝈蝈他媳妇也说好了,让她和嫂子一起做伴儿去,互相也有个照应。”犹豫就是好兆头,洪涛明白瞎子叔为什么这么难点头,他不是怕自己会亏待瞎子婶,而是怕丢人。
  大家都是街坊、朋友的关系,突然变成职工与老板的关系了,他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但人有从众心理,洪涛想给瞎子叔创造一个台阶下。
  “大蝈蝈媳妇也去!那我也去,又不是外人,小涛还能亏待了我啊!”还没等瞎子叔想通,瞎子婶就忍不住了。她是持家过日子的人,多一千块钱和少一千块钱对她来说完全是两种日子,现在闺女的校服钱都快交不上了,光要脸也没用啊。老爷们的脸值钱,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怕丢人,再说有了别的邻居也一起去,这也不算丢人。
  最终瞎子叔也没说成,但也没说不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又没地方找辙多挣钱,媳妇乐意去就去吧。
  找好了一个满意的员工,洪涛心满意足的辞别了瞎子叔一家,准备再顺路去大蝈蝈家接着用这招儿去忽悠大蝈蝈媳妇。
  大蝈蝈是外号,他本人姓郭,叫什么洪涛还真不知道,由于有个圆鼓鼓的啤酒肚,胳膊腿还挺细,远看很像一只蝈蝈,所以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别看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了十多年邻居,连瞎子叔的大名洪涛也叫不上来。
  大蝈蝈是个学校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前些年附近的人家结婚都会找他帮厨。他媳妇和瞎子婶在一个厂上班,当然也也一起下岗了,家里同样是上有老下有小,光靠他那点死工资生活同样过得紧巴巴的。
  洪涛和大蝈蝈不是钓友,但人家有恩于自己。当年自己和别人在外面结了仇,半夜回家被堵在了银锭桥上,眼看就要倒霉,多亏他起夜发现了,二话不说抄着家里的菜刀就冲了出来,这才惊动了街坊让自己有夺路而逃的机会,否则这顿打就挨坐实了。
  以前自己没机会报答他,逢年过节提着礼物拜年可以,但只限于水果和点心匣子,给多了都失礼,更别提直接给钱了,当压岁钱给孩子超过了十块人家也不收。
  现在自己不能说发达了吧,多少也比他们过得好,有能力拉一把必须报这份恩。再说了,雇谁不是雇啊,这个工作又没什么难的,捎带手的好事,不做白不做。
  “小涛,婶子跟你一起走,我去买点醋。明天婶子包饺子,你一个人也别瞎折腾隔了,过来一起吃。”刚出了瞎子叔的院子,身后就传来了瞎子婶的喊声。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啦,我女朋友就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有人给我做饭。”如果要放在以前,别人稍微一让,洪涛立马就顺着杆爬。一个人吃饭很麻烦,炒多了费时费力吃不了,吃饭的时间还没做饭的时间长呢;炒少了又太单调,所以能去别人家里蹭饭洪涛坚决不会客气。
  “这回不是闹着玩了吧?你岁数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找个媳妇啦!”洪涛这个借口理由很充分,瞎子婶不再劝了。
  “肯定的,等我结婚的时候,咱就不去什么饭店了,让大蝈蝈给我弄个流水席,附近街坊都来,咱们溜溜吃他个三四天的。”不用瞎子婶嘱咐洪涛也会认真的,他连自己的婚礼都安排好了,必须和别人不一样,怎么折腾怎么来。还是那句话,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件能由自己说了算的事儿,必须由着自己性子来。
  “你刚才蒙你瞎子叔了吧?大蝈蝈两口子都在医院里看着老爷子呢,一天多没回家了,你这也是刚下班,哪儿碰见的大蝈蝈媳妇?婶子明白你的意思,这事儿也是好事儿,如果你真想让大蝈蝈媳妇也一起去,我帮你盯着,她一回来我就帮你问问。”
  有时候吧,骗老实人要比骗聪明人还难,洪涛这个瞎话就被瞎子婶戳破了。不过她没当着别人让洪涛下不来台,而是事后提醒了一下。
  “嘿嘿嘿……我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骗人。我是真想让您和大蝈蝈媳妇去我哪儿上班,别的不说,用别人我哪儿有用熟人放心啊。我哪儿都是挺贵的设备,您说找几个不摸底的人来,等我下班一回家,说不定都给搬空了。我这可真不是要救济瞎子叔,那是国家该干的事儿,咱算哪根葱啊,犯不着去充那个大头,您说是不?”
  这点尴尬根本影响不了洪涛的心情,不过他看着瞎子婶这么小心翼翼的和自己说话,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儿。给国家当了半辈子工人,老了老了还得低眉顺眼的和一个小辈儿应付,这算是有尊严的活着吗?恐怕在工厂领导那儿她也没这么低过头,工人是工厂的主人,可是突然间,主人咋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呢?
  “你也别怪你瞎子叔,这事儿也不怪他,更不怪国家,都是命啊。本来我还合计着和大蝈蝈媳妇去鼓楼前面摆个小吃摊呢,一晚上多少也能挣点,可是你瞎子叔不让,他怕我身体累垮了。现在有你帮着,家里的日子总算能对付过去了,婶子还得谢谢你。”
  不管洪涛怎么说,瞎子婶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情份归情份,道理归道理,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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