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校对)第10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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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油根本就不跳富弼在言语中巧设的陷阱:“我没有坚持啊,我是觉得现在这样本来很好。”
  “要看美女,去教坊司梨园大戏院欣赏戏剧就可以了,周南的《青冢怨》,得了昭君九分神髓。”
  富弼又笑了:“明润你谨言慎行,颇有老夫当年风范。也是,跳过少艾之慕,直接到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的阶段,也挺好。元丰四年是改制元年,明年的大朝会,就是明润努力的结果,不错。”
  苏油摆手:“跟我没关系,到时候我能不能赶回去都不一定。”
  富弼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搭好戏台,编好戏曲,然后看别人登台,拿着自己的本子唱戏,自己却躲在旮旯里安静旁观,明润好本事。”
  “富公这话说得。”苏油苦笑摇头:“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是小觑天下英杰?”
  富弼不再提这茬:“平夏战局,以你的预计,什么时候开始?”
  苏油说道:“富公离京前,曾经劝陛下二十年莫言军事,相信富公的意思,指的乃是国战。”
  “军机处的意见,平夏战略,重在消灭西夏有生力量,形成实质性占领和有效控制。应当先分割西夏临宋各大军司,然后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无法预估。不过我个人觉得,大宋要做到万全,也就是在物质和心理上都准备充分,到了不得不出击的时候,差不多还要八年。”
  “正好符合富公二十年不言兵的节点。”
  富弼摆手:“不用虚饰,老夫当时说出这话,也是没料到大宋国力增长如此迅猛,二十年说得是长了一点。”
  苏油点头:“是,即便如此,也最好再准备几年的时间,等到电报网完全构建起来,铜壳弹替换纸壳弹完毕,新军第三次扩编完成,大宋后勤有了彻底保障之后,才是完美的进取之时。”
  富弼笑道:“那除非夏人和辽人都是土人石偶。”
  苏油也笑了:“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也根本没指望他们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夏人的铁鹞子如今不断取得战果,这也刺激了梁氏的跋扈之心。”
  “加上西夏国内国主与外戚争权,百姓困苦,矛盾尖锐。梁氏必然会依靠外战来转移国内的不满之情。”
  “现在其境内暂时扫平,但是其矛盾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强压了下去。梁氏要稳固权势,接下来必然会对宋用兵,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富弼问道:“据我所知,李文钊野心勃勃,禹藏花麻首鼠两端。如果可能,能否挑起夏国内乱?我朝便又可多几年时日从容措手?”
  苏油说道:“那两人都是老狐狸,割裂一方称霸称王则可,为宋人前驱,火中取栗的事情,多半不会干。”
  “在大宋取得决定性优势之前,他们必然心存观望。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他们。”
  “早生明润,何至于让夏人坐大至此?!”
  看着满园美景,富弼感慨道:“当年大宋正在穷于对付西夏,辽人偏偏落井下石,要求增加岁币。老夫临危受命,担任赴辽使,女儿夭折,儿子诞生都不顾,委屈求全,方才达成和议。”
  “回国之后,朝廷以枢密副使待之,我上书朝廷,曰增岁币非臣本志,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
  “朝中众臣,却以为富弼安定结好有功,国事从此无虞,于庆历三年七月,陛下再授我以枢密副使。”
  “我再次上书,言契丹既结好,议者便谓无事,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愿陛下思其轻侮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
  “到如今,却已然整整三十七年。”
  “最可笑的,是朝中竟然以太平无事粉饰,文恬武嬉,忘了我奏章里思其轻侮之耻,勿忘坐薪尝胆之言。白白浪费了我们用岁币争取到的时机!”
  “至真宗龙宾,国势其实已然颓弱至极点。若当时契丹知我国情,乘我国丧,兴兵南寇,大宋早已覆亡。”
  “想要第二次澶渊之盟,又从何可得?!”
  “寄望于敌国不加侵扰的太平,却又是什么太平?!”
  “故而王介甫万言书一上,有识之士无不竞相奔走,以为大宋从此就有救了。”
  “却不料介甫如此操切,再加上本就操切的君上,置天下汹然沸议于不顾,其新法的实质,不过与桑弘羊如出一辙。”
  “用明润你的话说,就是新法并没有创造出多余的财富,仅仅是改变了财富的分配方式。让百姓负担更加沉重,让国库得其搜刮之六成,豪强得其助纣为虐之四成!”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光一个市易法,就导致京中数万人家负债累累,导致陛下浮亏数十万贯!他王介甫怎么就说得出口?!”
  说道激动处,富弼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油赶紧捧起茶杯递过去,又跑到老头背后给他捶背。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高家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高家
  过了好一阵,富弼才缓过劲来,苦笑道:“七十年第一次失态,明润出府之后,可得嘴下留情。”
  苏油笑道:“富公放心,就算我说,也没人信啊。”
  富弼笑道:“第一次知道明润有安邦定国之能,你猜是何事?”
  苏油说道:“莫非是驱逐谅祚?”
  富弼摇头。
  苏油又问道:“那是开发两浙?”
  富弼还是摇头。
  苏油想了想:“这都还不够,那是交趾归降,占城纳土?”
  富弼笑道:“都不是,远在这些之前。”
  苏油有些讶异:“之前?之前我位卑力薄,在夔州几乎不免。再之前,那更是胡闹居多了。”
  “虽然浑水摸鱼屡获升赏,但那些手段花样,入不了富公法眼吧?”
  富弼说道:“我记得那一次是在陛下书案之上,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图形,以为是巫蛊之术,大吃一惊。”
  “不料陛下告知那东西是一门学问,叫函数曲线,是将数理之法用几何线条表现出来。”
  “陛下还告诉我,那是一条反抛物线。代表的是国运和时间的关系。”
  “陛下指出图纸上的一个点,说那是当时的国势,可以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线还要继续向下运行一段时间。”
  “但是如果导致国势向下的因素,被导致国势向上的因素所抵消,并且尚有一些向上的剩余力量的时候,国势加速向下趋势就会变成逐渐的减速向下,趋势逐渐趋于停止,最后在最低点停下来。”
  “紧跟着,国势就会进入上升期。”
  “一开始会非常的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是趋势已经悄然逆转,之后就会越升越快,到最后形成狂飙一样的增长。”
  “这个过程中,保证向上的余力始终持续性地存在,乃是关键,强大与否,却并不重要。”
  “只要其存在,哪怕非常的微弱,也是良性,最终总会让这条线从下行,平滑地过渡到上扬。”
  “当时我就知道,这个人,必定是经天纬地之才,他已经掌握了力量与趋势关系的奥妙!”
  “范文正公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就是在忧患降临之前,众人逸乐之时,先一步察觉到危机的触发,趋势的转变。”
  “而在众人盲目无措,号丧心死之际,又能先一步预见到转机的来临,还是提前察觉趋势的转变。”
  “不,不仅仅是觉察,甚至能未雨绸缪,提前布置,主动推动趋势的改变!”
  “我还以为此人必定是仙风道骨,洞阅世情,非鬼谷、箕侯一般的人物莫属,结果一问陛下,这图原来是明润所制!”
  “那年你多大来着?好像是大破萧关后回来的时候吧?十八还是十九?”
  苏油赧笑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富弼笑了,在小萝莉婉转的歌喉里,在冬日里难得的暖烘烘的阳光下,笑得皱纹更加的深刻:“不记得好啊,不记得,说明是发乎内心的自然而然,更是坚持认定的理所当然。”
  “叫你过来,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明润相计规划,每在十年之前,神鬼所莫能测,而从无侈功矜能之态。这份老成,历代宰执也没几个可比。”
  “老夫只有一言相告。”
  苏油躬身:“敢聆富公教训。”
  富弼说道:“陛下身边,如今正臣无多,却依旧优隆我等旧臣,明润可知何意?”
  苏油顿时心中一震,脸上也不自然地带了出来。
  富弼笑道:“明润果然是聪明人,看来是明白的,甚好,去吧。”
  苏油再次躬身:“富公高义,苏油没齿难忘。”
  富弼不再回答,闭上了眼睛,安心欣赏起曲子来。
  从卧云堂到出了郑公园,一路上苏油都在思索。
  富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一味猛冲猛打,要提前给自己规划好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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