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校对)第13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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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州李甲案是韩亿任洋州知州时的一件大案,州豪李甲,兄死迫嫂另嫁,诬说兄子为他姓,又贿赂洋州主官,掠答兄子使亡于狱中,让其嫂衔冤十数年。
  韩亿到任要立威,翻出旧案,发现疑点,寻访到当年给李氏接生,其后又被胁迫做了假证的乳医。
  之后搜寻旁证,将此案彻底翻了过来,李氏母子十几年的沉冤终于得雪,李甲和一干帮凶官员遭到重处。
  韩亿因此事名扬天下,不过如今看来,当年遭遇到的凶险,也是生死顷刻。
  毕仲游也不去管韩缜命门客私自调查的不当,只拱手道:“实在佩服,却原来也是提刑前辈,以往造访府上,倒是失了请教。”
  韩缜也不去管僵在下面脸色苍白的黄世成,对毕仲游说道:“忠叔胥吏出身,不通文学,不过当年父亲命他督家中子弟学习,我们兄弟有什么花招,都休想瞒得过他去……”
  说完不禁打了个寒噤,可见少年时的阴影和创伤是多么的深刻。
  说起来韩缜也是快七十岁的老头了,竟然还有让他怕的更老的老头,毕仲游不禁感觉好笑:“那‘喜游醉眼,莫负青春’八个字。在忠叔眼里,大抵就是人犯供词了?”
  韩缜不禁哈哈大笑,一下子就将心结解开了,高兴地拍着毕仲游的肩膀:“公叔当为老夫忘年妙友,可谓善开导者。”
  毕仲游说的是关于韩缜的一桩典故。
  元丰初年,韩缜出使契丹,将行,与爱妾刘氏剧饮通夕。
  刘氏作《蝶恋花》云:“香作风光浓着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
  韩缜则作芳草词留与刘氏:“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销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喜游醉眼,莫负青春。”
  神宗密知此事,次日忽中批步军司,遣兵为韩缜搬家追送之。
  当时韩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方知是自己与妻妾的词作被神宗知晓,因刘氏词中有“密诉东君应不许”一句,神宗特意安排刘氏与韩缜同路。
  刘攽与韩缜是姻亲,作小诗寄之以戏:“嫖姚不复顾家为,谁谓东山久不归?卷耳幸容携婉娈,皇华何啻有光辉。”
  韩缜的词名,也经由此事盛传于天下。
  这是韩缜平生大得意事,而毕仲游提起旧事,却是在委婉地劝谏。
  当年这事儿就足以说明皇帝对大臣的监控是严密的,大臣当晚在闺室里的词作,次日一早就会出现在皇帝案头。
  然而韩缜本身是这种机制的最大受益人,以前一直以为皇恩深厚荣耀备至,如今却以为身受监督意有不平,这就是事情没变,心态却出了问题。
  响鼓不用重锤,都是成了精的人,韩缜自然明白毕仲游巧谏的真意,对他的提醒也不由得大为感激。
  不多一阵忠叔回来了:“老卒房里没多,管事房里也没少。”
  黄世成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忠叔又道:“不过管事相好馨倌儿的房梁上,却是多出来一些东西。”
  黄世成顿时心魄俱丧,瘫软在了厅中。
  忠叔没有看烂泥般的黄世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毕仲游:“提刑好安排,这是要置我韩家于死地吗?”
  毕仲游坦然道:“那东西干系重大,我也不知道韩府有忠叔这等人物,又不愿冲突相府,故而只有设计安排。”
  “不过我之设计,也只是要拿到忠叔手上的几件东西而已。”
  “现在事情还未出府,而仲游是否有要害韩家之意,想必忠叔自己,心里其实已有断定。”
  忠叔这才将几本书册摆到案上:“这是什么东西,我却也看不明白。”
  毕仲游将之打开来翻看了一遍:“就是它了,太原府常平仓使黄图禄,祈州通判华中佑,阳武寨知寨史文韬,内外勾结,侵吞国库,走私辽国的往来账目!”
  韩缜大惊失色:“公叔开不得玩笑!”
  毕仲游呵呵轻笑:“那仲游便将其中勾当解说一番,所言真假,请忠叔和韩公自行评断。”
  说完翻开账册,从第一页开始解读起来。
  几处地方资财流转,包括一些白手套间的资金往来,毕仲游早已经烂熟于胸,每一道会计条目,在毕仲游嘴里,便是一桩贪污案件的完整始末。
  一本账册还未读完,韩缜已经知道毕仲游所言当是实情,勃然大怒,须发皆张,举起酒壶就朝黄世成砸了过去:“汝叔侄欲覆我宗族耶!”
  毕仲游制止了韩缜:“这还只是黄图禄一人所为,他的作用是盗平国库,庇护走私通道;而华史二人所为,更是罪恶盈天!”
  说完对韩缜拱手:“相公安荣致仕,深居简出,三人虽府上旧客,然年深日远,早无恩义。”
  “容黄世成在府上,也是相公宽仁,不意却为小人所陷。”
  “小人意欲狐假虎威,令朝廷投鼠忌器,其心狡险深刻,固非君子所能防。”
  “既然忠叔是老刑名,仲游相求,借府上能人一用。”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白,就是让韩缜积极主动参与其中,成为有功人员,并借此脱身。
  顺便也有让忠叔监督自己意思。
  捋着胡须细细寻思一阵,韩缜终于道:“忠叔是河东路刑名祖宗,我便借与公叔,此案须得办成铁案,还有史文韬万不能逃脱,明白吗?”
  铁案的意思,不是要将三人的罪状办得铁板钉钉,而是要将韩家与此案无关的情状办得铁板钉钉。
  毕仲游当然明白,拱手道:“有忠叔相助,相公尽管放心。”
  韩缜咬了咬牙,转身入内室又取出一枚印玺:“这是奉宁军节度印信,如有缓急,公叔自相度之,老夫这就合门自拘,全家老小性命,此番就交到公叔手上了。”
  毕仲游对韩缜的当机立断不禁大为佩服,也不客气,将印玺收过交给忠叔,又对韩缜长施一礼:“相公放心,仲游必定奉公行法,只以国事为重,绝不广事牵连。”
  “太皇太后已下密旨与吕御史,许调用检察司士卒,史文韬,他跑不掉。”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御屁股长疮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御屁股长疮
  元祐二年九月秋收之前,一场巨大的反贪风暴突如其然从大宋河东路刮了起来。
  提举河东路常平仓使黄图禄,祈州通判华中佑,阳武寨知寨史文韬,内外勾结,侵吞国库,走私辽国,罪大恶极,械送京师,入大理寺论罪。
  几家充当白手套的商贾,曾经势大财雄,却连进京论罪的资格都没有,拿实证词之后,家产悉数充公,父子十六以上,以通敌论罪,斩立决。
  河东路前转运使范子奇,举荐不当;现任转运使陈安石,前提点刑狱杨栩,监督不力,落职为知州。
  前任提举检察司,秘书少监,翰林学士顾临,就是被苏轼嘲笑为“屠户”的那位,监督不力,落职外放真定,并罚铜二十斤。
  以河东凋敝,朝廷命曾经两任河东,大受百姓拥戴的太常少卿,集贤殿修撰张景宪,三任河东。
  顾临上书不愿就府,自请为张景宪副手,表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朝廷嘉其志,从之。
  整个河东官场,路一级长官几乎尽数落马,被掀了个底朝天,甚至几个前任,都被追究连带责任。
  按道理说毕仲游、刘正夫、吕陶应当遇到绝大阻力才对,然而事情就是这么鬼,如此大事,竟然给三个小官办得天衣无缝,证据扎实,毫无瑕疵。
  这里边韩家的势力起了绝定性的作用。
  真定韩氏从韩亿开始发达,娶了王旦女儿,做到参知政事。
  韩亿八个儿子,个个高中进士,其中三子韩绛和第六子韩缜做过宰相,五子韩维才从副相位置上退下来。
  韩家孙辈入朝为官的,也多达二十来人,可以说真定韩氏在河北四路的影响力,一点不亚于相州韩氏。
  大宋官员迎来送往有专门款项,叫“公使钱”,过用公使钱,纵然还在官员的职权范围之内,都要遭到御史的疯狂弹劾。
  元丰改制之后,赵顼给大宋官吏们普调了工资,而相应的,对于“犯赃”的官吏,御史们就有了更加充足的弹劾理由,几乎是“零容忍”。
  大宋对贪污一罪处罚极重,而且贪污犯在士林的名声可谓极臭。
  因为大宋对于官吏“犯赃”,有一项极度可耻的刑法——黥刺。
  所谓的“刑不上大夫”,其实从狭义来讲,就是争的这一条。
  对于酷爱面子的士大夫来说,这是一项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甚至超过杀头的处罚。
  而被黥刺过的官吏,整个家族基本就算是被士林除名,“社会性死亡”了。
  三人的罪行震惊了朝野,高滔滔愤怒到了极点,吕公著恳请苏油出面游说高滔滔,哪怕将三人改成斩绞都好,黥刺之刑,太可耻了。
  苏油却将《士德论》《再论士德》两篇文章搬了出来,认为从两人从对国库伸手那一刻起,就已经说不上是士大夫了。
  就算可耻,那也是他们自取其辱,而且如果以叛国投敌罪论,怕两人免不了一剐。
  于是吕公著独自向高滔滔求请,请求高滔滔宽容一二。
  高滔滔回答这才刚刚重申了大理寺法令,皇室除了特赦之外,最好不要干涉法司,司空是要放权让皇室可以介入司法审讯的过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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