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校对)第306部分在线阅读
苏油不由得在心底里狂翻白眼,那是你爹的读法,浪费自己的一小半的天才还能成大文豪,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怪胎怎么能比?
真的是浪费天才,苏轼这娃写文章还要打打草稿什么的,可写诗词最不耐烦修改,讲究兴至意到信手拈来。
因此他的后期绝句奔逸绝尘,北宋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王安石等寥寥几人。而需要反复推敲的律诗和长诗就要弱上一头。
苏油劝过几次,这娃就是不改,浪费了不少本该成为佳作的诗词。
然而即使这样,代表作之一的雪泥鸿爪也出来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诗的品质不用说了,关键它还是一首陪和诗。
苏轼在凤翔检视旧信时,翻出来子由的一首旧作,然后想起兄弟当年同游渑池,如今各自一方,借子由旧诗的韵脚填写的一首新作。
诗成之后,很快传到苏油手上,苏油几次提起笔来,也想要挑战一下,最后只能废然搁笔,唏嘘长叹。
戴着镣铐还能跳出如此精致的舞蹈,和苏子瞻比诗才,特么纯粹就是找虐。
除了自卑感浓度直接达到饱和,心理阴影面积大到不可求之外,再没有其它感受了。
将苏迈抱起来:“走,小幺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哼!小幺爷做吃的,甩出你爹几条大街去!
石薇见到苏轼一家也是欣喜莫名,直接将苏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他拿勺子舀丸子。
王弗对这种吃饭的坐法还难以接受,找个理由躲客栈房间里去了。
苏轼屁颠屁颠盛了一碗送去房内,这才出来坐下:“明润果然是我家千里驹,两年时间夔州大治,这才是真正的‘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苏油喊道:“喂!我可是你长辈!这回我们算是近了,没事儿来渭州玩。”
苏轼连连摆手:“别别别,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先说好啊,要见面你自己来凤翔,渭州我可不去。”
苏油笑道:“算了,不来也好,对了,你怎么来河中府了?”
苏轼说道:“这不是我建议的修改衙前役的季节嘛,今年渭河不上冻,正是水缓时节,州里派我来监收交接木材。迈儿闹着要看黄河,我就干脆一家人出来了。”
苏油问道:“迈儿,看到黄河了吗?”
苏迈点头:“李太白骗人的,庄子也骗人,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什么夹江两岸不辩牛马,都是骗人的。”
赵抃笑道:“怎么是骗人呢?你得等到夏日里涨水的时候再来一趟,就知道黄河的壮观了。”
一说起这个,几个官又有得聊了。
黄河决堤,朝廷关于是改河回旧道,还是保持现状,还在争议不休。
关键在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科学问题,现在这个问题,掺杂了派系斗争,新旧宰相之争,新旧台谏之争,台谏中书之争,朝局整体平衡……
科学问题,渐渐变成了政治问题。
苏油觉得非常好笑,黄河能不能回复故道,将作监派一个小组拿经纬仪测量一下就能搞定,居然也能才朝堂上撕成这样。
想到这里,对正在伏案大嚼的高士林喊了一声:“喂!”
高士林抬头,嘴里还包着东西:“唔?”
苏油说道:“地图上的那些圈圈你见过吧?”
高士林点头:“唔唔!”
苏油说道:“那是新制法,每个圈圈表示一道等高线,多条等高线能够在地图上标示出高地,这个好理解吧?”
“唔唔!”
“那将黄河两段河道测量一下高差,不就可以知道黄河故道能不能复了吗?”
“唔唔!”
“这不是胄案的业务吗?”
“唔?”高士林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唔唔唔……”
好不容易将东西咽下,高士林这才说道:“明润啊,胄案治的是河渠,而不是河,自古河工大臣,有几个好下场的,这晦气哥哥不粘!”
苏油没好气地道:“你可以提建议啊,又不是说提建议的就一定会……”
呃,说完这话自己都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渭州
第三百五十一章渭州
高士林笑嘻嘻地道:“要不你来建言,感觉治河和守渭州,晦气程度差不多的……”
赵忭又生气了:“想想河北流民!该上书就上书!为国惜身,非君子所为!”
苏油给赵忭添了一碗汤:“明公,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你看这一圈里边就你老德高望重,要不……”
赵忭没好气地道:“你这混小子,你那个东西我也不懂啊!”
苏油转头问高士林:“这次回来,好像颖王爷的理工学问有些长进?”
高士林点头:“对对对,他喜欢来胄案蹭课!”
苏油点着下巴自言自语:“要不给他写封信?我记得上次修散花楼的时候,哪个部门来过,用经纬仪测量过相对高度来着……”
一路西行,经过长安,队伍便分开了。
赵忭最先离去,前往汉中,从金牛道入蜀。
然后是高士林,前往西南的商州。
苏轼和苏油同行了一段,到凤翔停了下来。
苏油带着张麒,石薇,沿着泾河河谷一路向西北,前往渭州。
泾河河谷,狭窄处也有一公里,最宽处两三公里,几乎是一马平川之地,非常利于水利建设。
当然,也利于骑兵劫掠。
两岸冲击出的平原,如今只有少数种着麦苗,覆盖着薄雪。
沿途人们脸上麻木的表情,让苏油触目惊心。
石薇骑着黄骠马,和苏油形成一个角度,让苏油的身子挡住自己,不忍看那些惨象。
西北被兵几十年,境况之惨,不忍描述。
自好水川大败,李元昊入寇抄掠以来,陕西人口,整整二十年。不但没有恢复,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一队红衣骑兵,呼啸而过。
骑兵们袄子里翻着毛领,脚上蹬着蛮靴,马具都是少数民族风格,一看便知道是大宋蕃兵。
蕃兵们带起的烟尘,似乎对农人毫无影响,他们好像一群聋子,压根没有听见那得得的啼声一般。
不少村庄,屋子的窗框,草顶都没了,露出烧毁一半的椽子,黑漆漆支楞在那里,就像一具具大型动物的残骸。
其间活动的人,就好像在尸堆里蠕动的虫子。
估计也经过几次救济,这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少,穿的衣服基本都一样,天然麻料的灰黄色。但是那种长年在精神压迫下崩溃再复苏,复苏再崩溃之后,反复形成的创伤,让他们如僵尸一般麻木。
苏油的手心紧攥着缰绳,这些人还活着,但是也可以说已经死了。
怎么让这些人重新活过来,是个巨大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是,活过来,和保持这样,哪个才是对他们更好的选择?他们还有没有未来?
石薇真的怕了,黄骠马和拳毛赤越贴越紧,引来了拳毛赤的不满,不停地打着响鼻。
村口一间废屋里,窜出来一条狗,挂着口涎,眼睛赤红。
张麒叹了口气,纵马上前,鹤胫弩一发,将疯狗钉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