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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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既当又立,所谓的不谈钱,其实只是嘴上不谈钱,该给的照样还是要给,常胜将军的面子嘛,卖人就有点难听了,帮友军说出去才不丢人。
  “是是,不白送,听说河西军最近钱粮上有些短手,安西军报之以琼瑶,当然会有些许回赠聊表寸心,哥舒节帅万莫推辞。”顾青含笑道。
  这么一说,哥舒翰终于不再难堪,欣然地点头:“本帅便多谢顾节帅慷慨相赠了。”
  顾青含笑扭过头,暗暗撇了撇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越穷越矫情吧。
  一个不管承不承认都客观存在的事实就是,人越穷,自尊心越强,自尊心不强的人大抵是穷不了的,正因为没有自尊心,人便没有下限,于是有很大的概率发财。
  从各方面特征来看,哥舒翰拥有穷人的一切本质,包括抢安西军五千匹战马的行为,也属于“穷山恶水出刁民”的类型。
  请哥舒翰入帅帐,刚走进去哥舒翰就惊呆了,站在帅帐门内久久没动弹。
  帅帐内的装潢对哥舒翰来说太奢华了,一张虎皮铺在主位脚下,帐内倒悬着几只镂空鎏金小铜球,里面的檀香冒着丝丝烟气,宾主位上的几张矮脚桌皆是大理石材质,旁边挖了个火坑,火坑上置烤架,一只全羊在烤架上翻滚炙烤。
  桌上有菜碟,有酒盏,菜碟是西域的银器,酒盏是昂贵的琉璃盏,酒壶都是西域的黄金壶,帅帐的一角是顾青起居之地,搁置着一张硕大的梨木床,床沿床柱皆是镶金嵌玉。
  哥舒翰环视四周,心中极为震惊,帅帐里的装潢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昂贵”,基本都是用钱财堆砌起来的奢华,让人……嫉妒。
  “呸!暴发户!”哥舒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顾青见他呆立不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笑着解释道:“哥舒节帅见笑了,顾某习惯住在大营帅帐里,城里的节府住得不甚习惯,对于常居之地,布置方面难免有些浮夸,呵呵。”
  哥舒翰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顾青扯了扯嘴角。
  大家都是文化人,以为我没听懂吗?这句评语无非就是拐着弯儿骂我是暴发户。
  呸!穷人!
  宾主落座,顾青传令上酒菜,哥舒翰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顾青,大营里饮酒是否不大妥当。
  顾青满不在乎地道:“无碍的,今日哥舒节帅是贵宾,可以破例。”
  哥舒翰还待说什么,亲卫们已将酒菜端了进来,旁边那只全羊也烤好了,顾青手执匕首,从全羊身上割下一块右后腿肉,递给哥舒翰。
  来安西久了,难免沾了一些胡人的毛病,割肉分客的礼仪顾青也学了个十足。
  然后顾青双手捧盏向哥舒翰敬酒,哥舒翰也客气地举盏回敬,宾主的气氛一时十分融洽。
  “哥舒节帅,你我辖区相邻,往后还要多来往才是,我安西节府要直面吐蕃和大食,你河西节府要直面吐蕃和北方突厥残余,你我皆负大唐西面防御之重责,所以不仅在情报上要互相呼应,别的方面也要互通有无,如此便是双赢嘛。”
  哥舒翰嘴角勾了一下,顾青的话他听懂了,意思是请哥舒节帅下次继续卖自家兄弟,你家养肥了的兄弟都送来,我给你钱。
  好气啊,但缺钱的哥舒节帅却莫名有一种英雄气短的悲凉感。
  其实各地军镇皆有赋税,大唐军镇的赋税基本都由节度使决定用度,比如河西节府,用的便是凉州城和附属乡县的赋税,朝廷每年也有钱粮调拨,可是河西军五万余人,靠当地的赋税和朝廷调拨仍嫌不够。
  所有的收入加起来,堪堪能够填饱将士们的肚子,但想吃几块肉就比较难了,节府根本拿不出钱,朝廷一旦推迟拨付钱粮,节府的账目更是直接掉入红线以下,非常危险。
  安西节度使府靠的也是四镇赋税和朝廷调拨,相比之下安西其实更穷困,因为安西处于大漠,基本没有适宜耕种的土地,每年的粮食产量几乎没有,说起来安西比河西更穷,然而没想到顾青居然将安西治理得有声有色,看看帅帐里的摆设,以及动辄拿钱粮买哥舒翰麾下将士的暴发户举动就知道,安西不差钱。
  究其原因,河西节府没有一个治城之才,每年的赋税只有农户交来的粮食,商业方面更是一塌糊涂,安西这一两年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名声已渐渐传到了西域之外,说到底都是顾青治理有方,这个年轻人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将安西治理得如此富庶。
  如今的安西,恐怕连朝廷每年拨付的钱粮都看不上了。
  酒过三巡,哥舒翰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次他亲自送人来安西,当然不是因为客气,其实哥舒翰有自己的盘算。按前世的话来说,他是来考察兄弟单位的先进经验的,将顾青治理安西的经验带回河西,依葫芦画瓢也将凉州城的经济发展起来,一步步实现河西节府的财务自由,从此不再眼巴巴等着朝廷那点可怜的钱粮拨付。
  此时气氛正融洽,哥舒翰于是搁下酒盏,捋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笑道:“我来龟兹大营前,路经焉耆镇,发现焉耆镇落脚的商队也不少,大多是胡商,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都说要去龟兹城买卖货物,还说龟兹城如今已是西域众所周知的商贾大兴之地,城内有无数的机遇,无数的财富,本帅听闻后,对顾节帅治理之能深深佩服,还望顾节帅不吝赐教。”
  顾青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可说的,当初顾某刚上任安西,发现城中穷困,节府调拨安西军将士的用度少得可怜,我当年在长安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怎受得了这般穷苦的日子?所以就想做一点改变,满足我这穷奢极欲的生活,人生在世,不能让自己过得委屈呀。”
  哥舒翰含笑点头:“久闻顾节帅当年在长安城时亦是名震天下的名士,诗才绝世,率性风流,被长安士子们争相识慕,今日我已见识阁下几分名士风采了。”
  顾青眨眼,难道他眼里的所谓“名士”就是自己这种暴发户形象?
  你是不是对“名士”有什么误解?
  哥舒翰叹了口气,目光环视帅帐四周,幽幽道:“顾节帅每日住在如此奢华的帅帐里,一定很惬意吧?塞外苦寒之地,却能住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令人羡慕呀。”
  顾青慢悠悠地道:“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不过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而已。”
  “我每天在这张镶金嵌玉的床榻上醒来,睁开眼便是床边高悬的精致的鎏金熏香铜球,我起床着衣,脚踩在波斯的羊毛地毯上,亲卫捧来琉璃盏给我漱口,递上用西域金器装着的精致美食,哦,对了,大漠气候干燥,我的后背常有瘙痒,通常都是用玉如意挠痒的,清凉又舒服,据说还能养颜,玉如意产自本地和田镇,整块的玉雕琢成如意颇为难得……”
  哥舒翰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冰冻住了似的,越听越难受。
  顾青却幽幽叹气道:“哥舒节帅,你看,我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如此骄奢淫逸,可是你以为我很快乐吗?每当深夜时,我捧着西域工匠雕琢打造的琉璃盏,喝着西域最纯正的葡萄酿时,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快乐,有钱人的生活太枯燥太乏味,我的精神异常空虚,空虚啊……”
  哥舒翰脸颊不由控制地抽搐,像是中风前兆。
  好气啊,真的好气啊……
  好想打死他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再气也只能忍着,自从在玉门关见过一次后,哥舒翰对顾青已经颇为了解了,这人得脾气比自己更火爆,一言不合就敢开战的狠角色,从来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再说此时此地,人在安西大营,理论上帅帐周围有几万名安西将士正在盯着他,他敢拿眼前这个炫富的混账如何?
  深吸一口气,哥舒翰忍住了嫉妒,拱了拱手谦逊地问道:“那么请问顾节帅,怎样做才能和你一样有钱呢?本帅的精神也想空虚一下……”
  顾青想了想,认真地道:“哥舒节帅可以继续卖自家兄弟呀。”
第三百八十九章
风雨欲来
  理由很合理,顾青说的时候也很真诚,既然你家穷得什么都没有,就不要想什么发展经济了,直接卖人多方便。
  安西军不缺兵将,但是有些特殊的兵种却很难选到合格的兵将,顾青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安西之外。
  三千陌刀营还没满人,神射营更是良莠不齐,如今的顾青对合格的兵将极为渴求,河西军既然已经卖过一次,有一便有二,如同良家妇女的衣裳一样,既然脱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一定比第一次更顺利,第三次说不定便化被动为主动了,至于第四次……嗯,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不行!本帅说过,此事仅此一例,绝不可再!”哥舒翰断然拒绝,脸上已有不悦之色,看来顾青的提议令他有些恼怒了。
  顾青也不生气,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好吧,既然哥舒节帅不愿意,我便派人去北庭都护府问问,陌刀营没凑满人数,我寝食难安,河西军不愿接这笔买卖,想必北庭都护府不会拒绝的,听说他们比河西军还穷……”
  哥舒翰两眼一瞪,顾青急忙陪笑道:“失言莫怪,河西军一点都不穷,哈哈,节帅请酒,满饮此盏,饮胜!”
  哥舒翰哼了一声,忿忿地端杯饮尽。
  “三千陌刀营,你用得了那么多陌刀手吗?去年你击破吐蕃三万入寇贼子,已然伤了吐蕃的筋骨,三两年内他们怕是无余力再犯安西疆界了,白养了三千陌刀手,再不缺钱也不能如此糟蹋钱呀。”哥舒翰没好气地道。
  顾青浅浅地啜了一口酒,笑道:“哥舒节帅的格局实在让人感动,你以为我的三千陌刀营是为了防御吐蕃?”
  哥舒翰一愣:“不然呢?难道是为了北边的葛逻禄部?”
  顾青又笑:“对葛逻禄部的化外野民用陌刀营,那是杀鸡用牛刀,他们不配。”
  “到底为了谁?”哥舒翰被勾起了好奇心。
  顾青沉默下来,迟疑良久,忽然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道:“哥舒节帅有没有觉得,你的河西节府监军最近对节帅和河西军的约束越来越严厉了?”
  哥舒翰一愣,下意识点头,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顾青笑了:“我的安西节府其实也一样,不仅如此,陛下还增派了一位监察御史,专为督察安西军之一举一动。”
  哥舒翰不解地道:“原来你的安西节府也……顾节帅可知你我两家的监军为何对咱们越来越严厉?以前他们还算平和,甚少干涉军中事,直到去年我才慢慢发觉不对劲,我的那位监军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事事都要插手,常因小事与我争论不休,我与他好几次闹得不愉快了。”
  顾青叹道:“说句犯忌的话,因为天子对手握兵权的边将已有猜疑之心了……”
  哥舒翰一惊,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道:“天子为何如此?”
  顾青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因为北边的那位三镇节度使,他掌握的兵权太大了,两年前在长安闹出了传闻,言称他有不臣之心,虽然陛下压了下去,但陛下其实内心已经有所不安,然而三镇兵权甚大,削之恐生兵变,天子只好暂时转移目光,将心思放在别的边将身上,未雨绸缪地约束我们的兵权,不容许出现第二个三镇节度使。”
  哥舒翰震惊地道:“你说的三镇节度使,莫非是指……安禄山?”
  顾青点头:“天子早有猜疑,只是无法宣之于众,毕竟天子这些年对他荣宠之极,不知不觉便坐视其势大,如今已无法削其权,天子只好将目光投注在别的节度使身上……”
  哥舒翰眉目微动,低声道:“传闻安禄山有反意,此传闻究竟……”
  顾青正色道:“既有传闻,未必空穴来风,哥舒节帅,你以为我为何要花那么多钱粮,吃力不讨好组建三千陌刀营?你以为我是为了吐蕃和葛逻禄部吗?”
  哥舒翰浑身一震,失神地道:“他……果真有反意?你如何得知的?”
  “我已有眼线潜伏在范阳,那边传来消息,范阳三镇厉兵秣马,将士枕戈待旦,已是备战之态。”
  哥舒翰脑子很乱,似乎仍未接受这个事实,大唐在他眼里仍是毫无瑕疵的盛世,边境或有小小的战事,皆被平定,不足一提,玉门关内繁花似锦,百姓丰衣足食,哪里有半点乱世将临的样子?
  然而安禄山手握十五万精锐边军,他若反了,大唐的盛世岂不是轰然坍塌?
  “此胡贼安敢……安敢!”哥舒翰咬牙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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