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校对)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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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离骊山只有六十多里,骑马很快便到。
  顾青来到骊山脚下,向守卫的将士递上腰牌,很快便有宦官下山,告诉顾青陛下宣召。
  徒步上山,来到华清行宫,李隆基在行宫内的宜春阁召见他。
  到了宜春阁殿门外,顾青非常郑重地整理衣冠,然后除履解剑入殿。
  宜春阁内温暖如春,殿内摆了好几个大铜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李隆基穿着单衣,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他。
  顾青快走几步,离李隆基十步外站定,恭敬地躬身行礼。
  “臣顾青,拜见陛下。”
  李隆基哈哈大笑:“顾卿莫多礼,快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顾青依言向前走了两步。
  李隆基不悦道:“上前来!朕说过了,不要在乎什么君臣之礼,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朕与你之间还用得着讲究虚礼吗?快到朕跟前来。”
  顾青暗叹。
  明知眼前这位帝王昏聩糊涂,自私又自负,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个人魅力确实无人能比,简单一句话便令人情不自禁生出肝脑涂地的念头。
  于是顾青迈步上前,一直走到李隆基的身前才停下。
  李隆基含笑打量他,还非常亲昵地捶了捶他的胸口,然后大笑道:“当年弱不禁风的小郎君,如今已是健壮有力的男儿汉了,果然还是边关的风沙能锤炼男儿的心志体魄,三年不见,顾卿体魄更健硕了。”
  “臣多谢陛下当年让臣戍边之恩,臣这几年在安西委实大有收获,这段经历是臣此生最宝贵的记忆。”
  李隆基挑了挑眉,笑道:“哦?顾卿说说看,你这几年有何收获。”
  “安西与长安完全是两个世界,臣这几年在安西体会最深的就是边军之苦,安西军为了戍卫大唐疆域,付出太多了,与父母妻儿多年不得相见,吃穿住用艰苦之极,还要时刻防备外敌的入侵,如若战死,连尸骸都难以回家乡安葬,只能客死异乡……”
  李隆基笑容渐敛,神情严肃起来,黯然地叹息两声。
  顾青垂头道:“臣虽已不是安西节度使,但将士们的艰苦臣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臣想请求陛下善待边军,安西将士太苦了,陛下能否酌情拨付一些吃用之物,以犒三军。”
  李隆基缓缓道:“顾卿所言甚善,朕明日便下旨,让杨国忠筹措一些粮草拨付安西,再拨一些银钱,让安西官员就地采买牧民的猪羊肉,另外……伤亡抚恤方面不妨再提高一些,朝廷不能让戍边的将士们心寒呀。”
  顾青躬身道:“臣代安西将士谢陛下厚恩。”
  李隆基又笑道:“不在其位,你却仍谋其政,顾卿倒是心善之人。”
  顾青垂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臣仗着陛下恩宠,一生富贵不愁吃穿,但边军太苦了,臣统领安西军数年,他们的苦臣看在眼里,如今见了陛下,臣无法昧着良心装作视而不见。”
  李隆基嗯了一声,冷不丁问道:“朕突然将你从安西调回长安,你不恨朕吗?”
  顾青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垂下头,道:“臣怎敢恨陛下,是臣在安西闯了祸,陛下没将臣一刀砍了已然是仁义无双,臣请罪。”
  李隆基的声调忽然尖锐起来:“你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第四百一十八章
巧舌辩白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吓了顾青一跳,顾青急忙垂首躬身。
  “臣知罪。”
  李隆基一反刚才见面时的和煦亲切之色,此刻神情变得阴沉而狠厉,锐利的目光如一柄利剑,直透顾青的胸膛。
  “朕派去安西的人,无论是边令诚还是裴周南,或者是不起眼的校尉陈树丰,都是代表朕的意思,他们做的事是朕让他们做的,你当众斩了陈树丰,与斩下朕的头颅何异?顾青,尔欲谋反乎?”
  顾青冷汗潸潸,急忙道:“陛下,臣冤枉。臣绝无丝毫大逆之心。陈树丰欺人太甚,无故锁拿安西军将士,严刑逼供害得被拿将士一死两重伤,此举已然激起将士的公愤,臣害怕事态不可收拾,不得不下令斩了陈树丰,平息将士的怒火,陛下,臣若不斩他,安西军恐有哗变之虞,臣更加担待不起。”
  李隆基大怒道:“安西军胆敢哗变,朕便让他们人头落地,家眷世代为奴,朕的大唐强盛远迈古今,没有了安西军,难道大唐便不是大唐了么?你那么害怕安西军哗变,究竟是朕的臣子,还是安西的诸侯?”
  顾青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能说出这番无情狠辣的话,可见李隆基心中何等凉薄,帝王的冷酷,今日算是当面见识到了。
  数万人饱受风沙之苦为大唐戍边,而大唐的皇帝却毫无感激之心,反而动辄杀戮,盛唐之衰败,衰于这位开创盛世的君主死得太晚了。
  冲动是顾青的人设,但他没愚蠢到在李隆基面前卖人设,该怂还得怂。
  于是顾青垂头低声道:“臣当然是陛下的臣子,臣年纪尚轻,处事不知利害轻重,妄杀天使,臣知罪了。”
  李隆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阖目叹道:“莫怪朕说话无情,偌大的江山在朕手里,出不得一丝一毫的纰漏,臣民皆云如今是盛世,可每年仍有数不清的天灾人祸,何处有险,何处有灾,朕都要亲自处置,安西地处西域,与朝廷相隔甚远,戍边将士若有风吹草动,朕必须要施以重典,否则怎能震撼军心。”
  顾青眼睑低垂,轻声道:“是,臣明白陛下的苦心。”
  李隆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平吐蕃策很不错,朕已下令施行,朝廷拨付安西数十万贯银钱,若能用此策兵不血刃平了吐蕃,顾青,尔之功绩可名垂千古,平吐蕃策已在顺利推行,你在不在安西已不重要,下面的事交给裴周南去做,他的性子至少比你稳重。”
  顾青急忙顺势道:“是,臣的性子太冲动,实在不适合统领安西军,况且臣好逸恶劳,锦衣玉食惯了,安西边陲之地让臣受足了苦头,陛下召臣回长安,让臣继续享受长安奢靡富足的生活,臣甚感天恩。”
  李隆基终于露出了笑颜,指着他骂道:“竖子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既有贪图享乐之心,为何扮此无辜委屈之态?”
  顾青也笑了:“臣少不更事,很多事情做出来只凭一时冲动,热血上头根本没顾虑后果利害,陛下教训得是,臣不委屈。”
  李隆基笑容渐敛,锐利的目光在顾青身上打量了许久,缓缓道:“顾青,朕一直很器重你的,二十岁便爵封县侯,引朝野一片哗然,可朕还是坚持封侯了,正是因为朕看重你的智谋和功劳,相信你是大唐栋梁,在朕心里,你便是朕的霍去病,能为朕和大唐带来无上的功绩和荣耀。”
  “事实上你也很争气,很少让朕失望过,初出茅庐便歼吐蕃贼子两万,又献上平吐蕃策,你上任安西节度使这几年,西域商路一直牢牢掌控在大唐手中,商路安宁,东西畅通,令大唐与异国的来往愈加频繁安定,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顾青面露羞惭之色,道:“臣不敢居功,皆托陛下鸿福。陛下欲将臣比作汉武时的霍去病,臣更觉惭愧无地,不过陛下既然将臣当作霍去病,亦当知霍去病也是年轻气盛之辈,闯过的祸也不少,甚至射杀了李广的儿子李敢,汉武帝也未曾治罪于他……”
  李隆基一愣,接着气得抄起手边的一支毛笔朝他砸去,顾青下意识一闪,没砸中。
  指着顾青的鼻子,李隆基笑骂道:“可算是出息了,居然知道引经据典反驳朕,举前人之例给自己脱罪,边疆打磨几年,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
  顾青苦笑道:“臣句句是实话,求陛下宽恕,臣杀陈树丰确实是一时冲动,别无目的,当时只觉得这人得罪了我,我若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怒,所以……”
  几番对话下来,李隆基咂摸了一番顾青的话,然后回忆裴周南的奏疏内容,终于觉得顾青杀陈树丰应该真是冲动之举,并非有意对抗皇权。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顾青比安禄山听话多了,虽然冲动杀了人,但他认罪态度好,而且说要他解除安西节度使之职就痛快地解除了,一刻也没耽误就回了长安,他若真有不臣之心,怎会甘心将兵权拱手让人?
  自古以来,诸侯逆臣拥兵自重养寇自重的把戏难道还不多吗?
  心中并无逆念的臣子才会像顾青这般痛快,让他回来就回来。
  想到这里,李隆基对顾青的猜疑之心放松了不少。
  凡事没对比就没伤害,李隆基对顾青之所以如此轻易地打消了猜疑,主要是还有一位反面教材。
  前几日范阳来使,言称安禄山今年身上长了脓疮,站卧皆痛苦万分,不克远行,故而今年无法来长安朝贺。
  一个称病不敢来长安,另一个快马加鞭仅只带了亲卫回到长安,两厢一对比,李隆基此时看顾青分外顺眼。
  跟安禄山比起来,顾青难道还不算忠臣吗?
  冲动杀个校尉什么的……真的没必要跟他计较了。
  李隆基看着顾青,表情愈发和蔼,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罢了,想想这些年无论在长安还是安西,你闯过那么多祸,朕若真要办你,十个脑袋也被朕砍得干干净净了。”
  顾青低声道:“是,臣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李隆基打了个冷战,惊愕道:“你都二十出头了,还敢自称是孩子,多厚的脸皮才能让你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
  顾青只好认真地解释道:“臣说自己是孩子,不是因为年龄,主要是臣这个人天真无邪,烂漫童真,当然,偶尔也会有一点小小的任性,偶尔闯个祸,陛下不能因为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偶尔闯个祸就认为臣是坏人,臣不坏,只是有些调皮罢了……”
  李隆基摆摆手道:“行了,你莫说了,再说下去朕忍不住会奖赏你杀了陈树丰,此事揭过不提,顾青,有一有二不可有三,‘闯祸’不可能当作永远的借口,你也曾经是手握一方兵权的诸侯,朕从此以后不可能再当你是孩子,下次再犯了事,便按大唐律法来办,朕不会每次都原谅你,明白了吗?”
  顾青躬身道:“臣明白了,臣以后绝不闯祸。”
  李隆基叹息道:“你这句话……朕实在无法相信,想必你自己都不信。”
  顿了顿,李隆基又道:“回了长安便在家休息几日,再上任右卫大将军,这几年便在朕的身边,好好打磨一下你的性子,待你性子沉稳一些了,朕再让你出去做官。”
  “臣,谢天恩。”
  李隆基含笑道:“稍停去荷花池一往,朕的娘子这几年也颇为想念你,你们聚一聚。”
  “是,臣告退。”
  顾青躬身退出殿外,在宦官的带领下,慢慢朝荷花池走去。
  刚转过九龙回廊,顾青赫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正站在回廊的柱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顾青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快步上前行礼道:“杨相久违了,别来无恙乎?”
  杨国忠穿着官服,笑得很灿烂,几年不见,杨国忠的气色似乎苍老了一些,显然升了右相后,这几年确实过得颇为辛苦。
  双手握着顾青的手,杨国忠轻轻地拍了拍,感慨道:“暌违数年,今日你我兄弟相见,甚是难得,顾贤弟似乎清减了许多,在边塞受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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