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校对)第4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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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支成分乱七八糟的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
  离开长安一路向北,路上也遇到过叛军,李亨这一路根本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在叛军面前往往都是一击便溃,一溃就逃,逃出去后再次聚集收拢残兵。
  就这样跌跌撞撞到了灵州,李亨累坏了,心情也沮丧到极点,于是再也不肯走了。
  灵州驻扎休整了几个月后,军队终于有了几分模样,同时南方的军报也辗转传了过来。
  各方军报里,大多是战败的坏消息,唯独安西军成了军报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颍水河畔大捷,斩敌七万,这可是了不起的大胜,消息传到灵州,李亨大喜之下召集跟随他的朝臣在灵州的府邸里大宴一场,算是为安西军遥贺。
  一场大醉,第二天李亨起床头疼欲裂,身边的谋臣李泌却在院外求见。
  李亨打起精神,屏退左右,斗室内只剩二人。
  李泌轻声道:“殿下,李常松从天子行营传来了消息……”
  李亨精神一振,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急切地道:“布置如何?”
  李泌道:“李常松已说动了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陈玄礼愿为殿下效力,伺机发起兵变……”
  李亨大喜:“好!孤没看错陈玄礼,不枉孤对他这些年的恩典。”
  李泌犹豫了一下,道:“殿下,陈玄礼答应兵变,但却要求绝对不准伤害天子,否则他必倒戈。”
  李亨愣了一下,道:“他……是何意?”
  “陈玄礼的意思是,兵变只除杨家,不伤天子,他仍忠于陛下,只是杨家为恶,害江山倾颓,杨国忠必除。”
  李亨脸色沉了下来,冷哼道:“他倒是忠臣,只除奸佞,别的都不做,难不成他真只打算‘清君侧’?”
  李泌苦笑道:“看来确是如此,殿下,既然陈玄礼只答应除杨国忠,别的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李亨目光闪动。
  除了诛杀杨国忠,李亨还想做什么?
  他想做的当然更多,最好能在乱军中将他亲爹一刀砍了,而他在遥远的灵州城,与此事完全没有干系,大唐天子的位置顺理成章便由他坐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不敢明说,下面的谋臣如李泌,杜鸿渐等人自然心知肚明,但也都装着糊涂。
  如今看来,太子的亲爹一时半会儿还除不了,李亨心中的失望难以言表。
  “只诛杨国忠也好,此獠与我不合多年,朝堂上屡屡与我作对,诛杀此獠有益无害,孤少了个心腹大患,别的事日后徐徐图之。”李亨沉声道。
  李泌又道:“陈玄礼说了,杨家除了杨国忠,其他几个都可以趁着兵变之时杀了,包括杨贵妃……”
  李亨忽然啧了一声,神情有些迟疑。
  别的杨家人当然都该杀,但杨贵妃……
  杨贵妃今年才三十多岁,而李亨已四十多岁了,杨贵妃的绝色美貌李亨已暗暗垂涎多年,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杨国忠死便死了,但杨贵妃……
  李泌跟随李亨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道:“殿下不可!杨贵妃也必须死,殿下莫忘了,禁军兵变是咱们一手炮制出来的,若殿下收了杨贵妃,她迟早会知道真相,您可是她的杀兄杀姐仇人,这样的人如何能留在身边?万万不可!世上绝色女子多矣,殿下不必为了她而将万金之躯置于险地。”
  李泌说得在理,李亨悻悻叹了口气,终于绝了这个念头,眼神闪过一丝惋惜后,狠狠一咬牙,道:“罢了,杨家那几个全都诛杀了。”
  “陈玄礼可有说过何时发动?”
  李泌道:“李常松传来消息,就在这几日了。”
第五百一十章
哗变边缘
  天家的亲情在权力面前显得很可笑。
  李亨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如今他已四十多岁了,但李隆基仍然龙精虎猛,没有任何驾崩的迹象,李亨发现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白发人就要送黑发人了。
  于是李亨暗中谋划了禁军哗变,诛杀杨国忠只不过是他的目的之一,他更想要的是亲爹的命。
  可惜陈玄礼不愿配合,如今天子在逃亡路上,长安城诸多名将都被派出去平叛了,掌握禁军兵权的只有陈玄礼,他若不肯答应杀了李隆基,李亨也没办法。
  退而求其次,杀了杨国忠其实也不错。
  李泌轻声道:“殿下,臣在邓州城外安西大营见过顾青,他曾说过,陛下年事已高,非鼎盛之年,又逢叛乱,国都失守,必已心灰意冷。太子殿下留守关中抗敌,趁机在朝野中争取声望,过不了多久,陛下纵无禅让之意,朝野亦有劝进之音……”
  李亨眼皮一跳,神情顿时欣喜起来:“顾青果真如此说?”
  “是,顾青还用‘重耳在外而安’的典故劝殿下留在关中,勿与天子同行,声望隆厚之时,陛下禅不禅让,已不重要了。”
  李亨很快明白了顾青的意思,不由喜道:“顾青,孤之忠臣也。”
  随即李亨脸色忽然沉寂下来,忧虑地道:“可惜孤麾下的将士不争气,又没有可用的将才,常被叛军打得灰头土脸,如此战绩如何博取朝野声望……”
  李泌笑道:“殿下是太子,普天之下的平叛王师皆可为殿下所用,郭子仪在离此不远的朔方节府,高仙芝听说在陇右一带率军抗击,顾青的安西军更是连战连胜,令安禄山的叛军不敢南下一步,这些人皆可为殿下所用。”
  李亨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殿下可发下谕令,召令郭子仪率军来灵州,然后再派人送信给高仙芝和顾青,召令他们率军绕过关中,从陇右和河南出发,率军北上,与咱们会师,待三人来后,殿下可顺手取过他们的兵权,天下平叛兵马尽在殿下一人之手,那时殿下还在乎陛下禅不禅让吗?”
  李亨两眼大亮,连声道:“好主意,有兵权在手,孤难道还做太子吗?哈哈!不错,就依尔之言,速速派人送信去。”
  李泌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殿下不擅兵事,若兵权在手,平叛之事仍需交由那几位将军谋划统帅,只将兵权拿在手中便可,不能因小失大,平叛才是最重要的。”
  李亨笑道:“孤非昏聩之辈,自然明白的。”
  …………
  飞驰至金州,已是五日后。
  恰逢天色已晚,顾青率神射营和陌刀营在金州城外扎营。
  接连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顾青有些累了,韩介和亲卫们刚搭好帅帐,顾青便钻进去大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顾青起床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出帅帐见将士们正忙着收拾营帐准备开拔,顾青见他们收拾完毕还得等一个多时辰,昨日赶路后倒头就睡,连饭都没吃,于是决定趁将士们收拾的空档进金州城找家酒楼吃饭。
  带着韩介等亲卫便装进城,刚走进城门便发现城内空荡荡的,百姓商旅皆无,不算宽敞的大街上只有几只流浪的野狗在四处巡弋。
  韩介见顾青发愣,于是解释道:“金州离关中不远,叛军虽未占据城池,但城池里的百姓多半是吓得逃走了,在百姓看来,叛军攻打金州是迟早的事。”
  顾青苦笑道:“他们对朝廷平叛王师难道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韩介叹道:“王师屡战屡败,唯独咱们安西军多少给朝廷挣回了几分面子,百姓皆愚钝之辈,往往听风便是雨,在他们眼里,天子连国都都丢了,大唐的江山或许已亡,天子都弃城跑了,百姓焉有不跑之理?”
  顾青默然片刻,道:“不能说他们愚钝,你我若也是平凡百姓,说不定也逃了,历史的尘埃落到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韩介若有所思道:“公爷此言绝妙。”
  继续往前走,走到城中东市才看到了一些人气,东市仍然很冷清,但也有三三两两的商铺开了门,百姓们脚步匆忙地从街上穿行而过,商人们没精打采地牵着骆驼,骆驼上满载货物,却无人问津。
  战乱之时百业凋零,一场战争引发的反应太大了,商业,民生,粮食,皆被牵连影响,它能毁掉人间的一切。
  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露天摊点坐下,顾青叫了两张胡饼,一碗醪糟,埋头大吃起来,此时也顾不得吃相了,将士们快收拾完毕,顾青要忙着赶路。
  吃喝间,路边走来一位年轻的妇人,妇人的头发盘起裹在头巾里,还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孩子怯生生地被妇人牵着,好奇地四下张望。
  路边摊的正对面有个卦摊,卦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牵着孩子的妇人走到卦摊前停下,坐了下来,老人抬眼见是她,脸色不由发苦,显然认识这位妇人。
  远远瞧见卦摊上二人说了几句话,老人遗憾地摇摇头,妇人的情绪却激动起来,指着老人大骂不休,老人苦笑摇头,也不争辩,起身收了卦摊便离开。
  老人走后,妇人忽然蹲在路边掩面大哭起来,旁边的孩子懵懂地轻抚她的头,略显干瘦的小手为她擦拭眼泪。
  顾青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韩介会意地询问胡饼摊的伙计,年轻的伙计看了路边哭泣的妇人一眼,同情地叹道:“这女子是金州城外村庄的,全村都逃难去了,她也只好带着孩子离开村庄,乱世之中哪有女子的活路,尤其是还带着一个孩子……”
  “听说她的男人是募兵,不知进了哪个节府,好几年没消息了,女子一直在等他,可是如今都要背井离乡了,她男人还是没音讯,女子又不知该往何处寻夫,只好路边求卦问男人吉凶,接连几天,城里的卦师都被问遍了,卦象仍是凶多吉少,女子不信,这几日城里的卦师都被她骂了个遍……”
  伙计摇摇头:“再骂终归男人还是回不来,何苦折磨自己。这天下原本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乱了呢,唉……”
  一声叹息后,伙计继续忙活了,顾青却已没心情再吃喝。
  再看了看路边哭泣的女子,顾青的心情愈发沉重。
  征夫苦,离人泪,任何人都扛不起历史的尘埃。
  这位女子哭完以后将何去何从,顾青想都不敢想。这般乱世光景,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能去哪里?结局只有“悲苦”二字。
  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顾青暗暗咬牙。
  这场该死的战争何时能结束?那个该死的天子何时滚下皇位?
  从怀里掏出一块分量不小的银饼,又让韩介和亲卫们凑了些钱,这些钱加起来能过几年富裕日子了,顾青让韩介将钱送给路边的女子。
  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顾青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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