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校对)第5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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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琯:“…………”
  好累,好想在婚宴上掀桌子……
  天子派给他的差事何其艰难!
  迎亲的队伍不止是韩介和亲卫,留守长安城的李嗣业和陌刀营也来凑热闹。
  陌刀营皆是魁梧大汉,身高体壮的将士们披戴铠甲,系上红巾之后,更显得威武不凡,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为顾青开道。
  李嗣业有点人来疯的特质,似乎特意在私下为顾青的大婚悄悄排练过,陌刀营将士每走几步,将士们便突然停下,然后一齐使劲跺脚,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前方铜锣再敲,将士们继续前行,走几步又停下跺脚大吼。
  顾青坐在车辇里,表情有点复杂。
  李嗣业这杂碎真是没事找事,好端端的大婚之礼,生生被他搞出杀气腾腾的气势,好像这支队伍不是去迎亲,而是去灭门抄斩……
  大喜之日,不生气不生气,明日再剁了他。
  房琯也没料到安西军将领居然在郡王的大婚之礼上闹了这么一出,于是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可怜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殚精竭虑忙前忙后一个多月,结果刚出大门便被安西军闹出了幺蛾子。
  迎亲的队伍前行,走过朱雀大街,街上不知何时竟有了许多百姓,百姓们纷纷站在大道两旁,好奇又羡慕地看着顾青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张家行去,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
  “大丈夫生当如是……”人群里,不知何人发出羡慕的叹息声。
  “爵至王侯,迎娶名门贤相之后,以赫赫战功为礼,人生如是,真的值了。”
  “前方便是赫赫有名的安西军陌刀营么?啧啧,果然名不虚传,安西军有此精锐之旅,难怪百战百胜……”
  车马悠悠前行,一路上无数百姓都走出了家门,静静地看着队伍从身前走过。
  韩介和亲卫们今日更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为顾青的车辇开道。
  车辇后方是一车车的喜礼,整支队伍延绵数里,顾青的车辇已行至东市,后方的礼车还未出府门。
  郡王明媒正娶的排场,自比平民家隆重许多。
  行至东市外,韩介忽然发现道路两旁静静地跪着一群衣衫褴褛之人,这些人穿着破烂头发披散,如同乞丐,可他们跪拜车队的表情最恭敬,众人的双手高举,手上捧着一些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菜,以及明显很破旧的铁簪,铁环,还有用野草和破布编织起来的同心结。
  韩介目光一凝,迟疑了一下,拨转马头来到顾青车辇之侧,轻声道:“王爷,路旁有人跪拜,看模样似乎是城外的难民……”
  “车辇停下!”顾青不假思索地道。
  房琯在旁急忙道:“车辇不可停!王爷,吉时不等人,误了吉时下官恐……”
  话没说完,车辇便已停下,顾青对房琯的劝说充耳不闻,径自走下车辇,来到路旁那群跪拜的人面前。
  跪拜的人群大约百余人,他们仍保持跪拜双手高举的姿势,见顾青下了车辇走到他们面前,难民们受宠若惊,急忙伏首拜道:“草芥之民贺顾郡王殿下大婚大吉,一生福寿绵长不尽。”
  顾青蹲了下来,和颜悦色道:“你们是城外的难民?”
  “是,我等草芥行装褴褛,不敢污了王爷殿下视听,只推举了我等百余人,带上喜礼,为郡王殿下大婚贺。”
  见顾青的目光投向他们手中的贺礼,为首一名难民有些尴尬地道:“草芥一无所有,贺礼太过寒酸,是我们自己上山采来的,也有当初逃难时压存的铁首饰铁物件,不值几个钱,虽然寒酸,但它们已是城外难民倾其所有了……”
  顾青命亲卫收下他们的贺礼,然后取过一支破旧生锈的铁簪,将自己帽上的宫花拿下,用铁簪代替宫花,竖插在帽沿边,最后朝难民们笑了笑,道:“好看吗?”
  难民们激动得难以自已,纷纷点头道:“好看。”
  有几个难民垂头流泪,没想到顾青如此平易近人,而且丝毫不计前隙,上月被难民们千夫所指,今日他还对难民们如此客气亲密,胸襟之大度,令人汗颜。
  顾青笑道:“大家的贺礼我收了,多谢各位父老,既然收了贺礼,按规矩自然要回礼的,今日我大婚,便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如何?”
  难民们连道不敢。
  顾青哈哈笑道:“今日大婚,让你们沾沾喜气,有何不敢的?来年开春我已为你们安排了去处,朝廷会给你们分地,分粮种,开春你们便跟着各州的州官回各地,抓紧时间春播,切莫误了农时。”
  难民们一听顿时愈发激动,笨拙地无法表达感激,只能一个劲儿地朝顾青跪拜叩首。
  顾青丝毫不嫌他们脏,亲手将难民们扶了起来,顺手用崭新的吉服袖子擦了擦一个少年脸上的泥土,然后笑道:“你们能恢复正常的日子,也算了了我的一件心事,无须道谢,我是官,你们是民,民之生死本就是官的责任。”
第六百三十六章
郡王大婚(下)
  奏疏公文上的“民”字不可信,因为上层的人并不清楚这个“民”究竟代表的是谁。
  这个年代的“民”是普遍不识字的,那么一项政令说是对民有利,改善了民生,为民做主等等,究竟是谁得了利?是那些真正每日耕作的百姓,还是写奏疏公文的所谓精英阶层?
  顾青是从一个贫瘠的山村出来的少年,他比谁都清楚“民”的艰难,也比谁都清楚官员所说的“民意”究竟是地方官员自己的诉求,还是真正的为民做主。
  大唐国都外,短短数月汇聚近十万无家可归的难民,这本身就是当官的耻辱。
  好笑的是,长安城上到天子,下到官员,没人觉得这是耻辱,这不过是陌生人的不幸。他们沉醉在琼浆歌舞里,将难民们的不幸当作了谈资,连李亨都放弃了赈济。
  真正为这些难民奔走筹粮的人,只有顾青。
  凡付出必有回报。
  今日顾青大婚,跪拜在路旁恭敬地献上微薄寒酸的礼物,一无所有的难民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都作为贺礼送给了顾青。
  经历了误解,唾骂,千夫所指,今日顾青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回报。
  一支破旧的铁簪,一个枯草和破布编织成的同心结,一摞山上采集来的新鲜野菜,这些便是难民们的全部。
  被难民唾骂,误解,顾青一直隐忍,从未对难民的误解做出任何回应,可顾青并非圣贤,心里终究是有一点点难过的。直到今日此刻,那些面带饥色和羞愧的难民跪拜在面前,顾青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难过全都释然了。
  这一生立志要走的路,并没有选错,不应该动摇。
  “韩介,派人去长安城所有的肉铺买肉,各种肉,运到城外用大锅炖了,今日我大婚,请百姓们开个荤。”顾青心情极好地下令道。
  韩介脸颊微微一抽,城外难民如今至少八九万,每个人一口肉都是个天文数字,王爷金口一开,几千贯钱没了。
  在难民们千恩万谢声中,房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顾青,一副要把顾青生吞活剥的表情。
  顾青也意识到耽误太多时间了,于是很识趣地下令迎亲车辇继续前行,难民们跪拜在尘埃里,恭敬地目送顾青的车辇离开。
  那支破旧的铁簪代替了宫花,一直插在帽沿边,顾青坐在车辇里,伸手抚了抚帽上的铁簪,嘴角微微一扬。
  “民心……”顾青喃喃自语。
  民心其实很简单,像幼儿之间交朋友,你对我好,我便会对你好。
  只是当人们都长大,心里的纯净被太多利益和恩怨所占据,渐渐变得没那么干净了,所以在很多官员眼里,“民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复杂吗?有土地耕作,有饭食果腹,蹲在简陋的农屋墙角掰着手指算秋天的收成,日子有了盼头,谁会想着推翻你?
  古往今来的统治者对民心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定义,其实,“不饿肚子”四个字就是民心。
  天已微亮,长安城街头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站在道路两旁,羡慕地看着顾青的车辇穿行而过。尤其是高大魁梧的陌刀营将士在前开道,更给顾青的大婚增添了几许肃杀之气,令百姓们惊诧又新奇。
  整座城池今日为了顾青的婚礼而沸腾。
  半个时辰后,迎亲车辇终于来到张府门前。
  张府门前张灯结彩,门楣上两只超大的红灯笼下,猩红色的地毯从门前的空地一直铺展到府内前堂。
  房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礼部尚书亲自为郡王大婚当礼赞官,尽管新郎这些日子的排练不怎么配合。
  房琯眼含热泪站在车辇旁,……这该死的大婚流程已走了小半,再坚持一下就结束了,他暗暗发誓,下次再不给这位郡王当礼赞了,爱谁谁。
  张府的亲眷和下人们早已等候在府门外,见顾青的车辇行来,家眷们发出一阵欢笑声,怯怯地避让一旁,指着车辇兴奋地低声议论。
  房琯站在车辇旁,扬起嗓子悠悠唱诺:“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经过多次排练,顾青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于是走下车辇,旁边盛装打扮充为傧相的段无忌和李嗣业,刘宏伯等人纷纷拦在顾青身前,然后……段无忌乖巧地双手抱头。
  按周礼,男女成婚本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不宜热闹喧哗,双方拜祭了祖祠和长辈后,将女方接回男方家,举家宴便算完成。
  只是到隋唐以后,随着许多少数民族的风俗传入中土,于是婚礼渐渐多了一些即兴节目,比如男方傧相不仅充当伴郎角色,还要挨女方亲眷一顿棒打。
  女方亲眷用的棒是五彩丝绸重重包裹的木棒,比较柔软,打在身上不算太疼,这个仪式叫“下婿”,意思大抵是我家的闺女被你娶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敬她,先给你一顿娘家人的棍棒算是下马威。
  新郎是主角,当然不能打,挨打的便只有傧相了。
  段无忌等人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除了段无忌,李嗣业和刘宏伯都是武将,别说五彩绸棒了,就是刀砍在身上都不带皱眉的,于是二人一马当先,大摇大摆地上前,连挡都不带挡的。
  张府的女眷们被高大魁梧长相狰狞的李嗣业吓坏了,一群七姑八姨握着棒,半天没人敢动手。
  李嗣业不耐烦了,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来,朝这儿招呼,使劲点。”
  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犹如街头黑帮火并的前奏,女眷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愈发没人敢动手,反而一个劲儿地往后退。
  李嗣业只好转身,朝顾青露出无奈的表情。
  顾青气坏了,这杀才今日从私自派出陌刀营,直到此刻对女方严重的挑衅,这家伙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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