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校对)第2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3/305

  梅振衣苦笑叹息:“你是不明白,我对这个名字有些感情,不想它竟属于那种宵小之人,好名字啊!……想那个道士,坑蒙拐骗一心贪名博利,而现在纯阳子终于声名赫赫百姓敬仰,这一切却不再属于他,这才是对此种江湖败类最好的惩罚!”他确实没办法对梅毅解释清楚,做为现代社会穿越到唐朝的人,听到吕洞宾的名字,感情的确有些复杂。
  梅毅:“事情都了结了,少爷早点休息吧,我要连夜赶往宁国县去找舅老爷。”
  梅振衣:“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快去,不要告诉舅舅太多,照我们商量的说就行。真辛苦毅叔叔了,我替梅家谢谢您!”他从胡床上起身朝梅毅长揖及地,梅毅赶紧上前搀扶。
  在朝天洞救出婴儿的过程中,还出了一个意外的插曲,幸亏梅毅当时也去了,否则要出大麻烦。朝天洞中不仅有婴孩,还有明崇俨私藏的一批偷来的军械,孙思邈一进洞只顾得上解救孩子,张果发现军械原打算就此损毁不留痕迹,恰在此时梅毅赶到了。
  梅毅曾是军旅出身,对军械非常熟悉,特意多看了几眼发现了不对。这是一批重铠与铁胎青铜机硬驽,属于重骑军的装备,芜州地处江南水网河滩密布根本不适合重骑奔驰,怎会出现这样一批东西?再看军械上还有督造工匠与地方州府的标记,是各地方奉命造办上贡朝廷的军械,来自宁国县,他立刻就想到了梅振衣的舅舅就是宁国县仓督。
  丢失上贡物资,而且还是民间违禁的重骑军械,相关官员那可都是杀头的罪!当下和张果说明厉害,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又不好上报州府,只能先去私下里问柳直是什么情况?梅毅连夜赶往宁国县,而柳直那边已经急得快上吊抹脖子了!
  明崇俨偷东西十分隐蔽,宁国县那边直到几天后清点仓库时才发现这批军械不见了,上至县令、下至看仓库的军士都吓得魂飞魄散,仓督柳直更是急的团团乱转。知情者谁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相关责任人都有罪,只能秘密四下寻找却毫无线索。眼看这批军械就到了奉旨运往洛阳的时限,恐怕再也瞒不下去了。
  梅毅赶到宁国县柳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眼睛赤红头发蓬松的柳直正要出门,迎面碰到梅毅,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拉住他拽到内院无人之处,劈头盖脸道:“梅壮士,你来的正好,我知道你武艺高超来去如飞,能不能帮我秘密找一批东西?这是救我一家人的命啊!”
  梅毅一听就明白了,俯身耳语了几句,柳直闻言大喜过望,攥住梅毅的衣服道:“谢天谢地,您真是我们宁国县的救命福星啊!”
  梅毅:“您先别着急谢我,悄悄把东西运回来再说,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你办。”
  柳直神情激动:“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倾柳家全力也在所不惜。”
  梅毅悄声道:“请问向朝廷贡奉此批军械,何时出发,到何地交割,又由何人押运?”
  柳直:“本来应该明日就要装箱出发,可东西一直找不到,现在知道下落就好办了。运到洛阳工部交割,就由我负责押运。”
  梅毅点了点头:“那就托你办一件事,把我也带上,我还要带一件东西混在军械中,要绝对保密不能被任何人查看,到洛阳之前我会带着东西先离开的。”
  柳直当即点头:“好的,绝对没有问题。请问是什么东西?”
  梅毅:“是一口大箱子,不到二百斤,里面是什么东西你不能问,总之把我和箱子送到离洛阳不远就行。”
  “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这件事我肯定能办到,而且除你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知晓。”柳直当场打了保票。
  梅毅对柳直耳语了什么,他又要偷运什么?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他告诉柳直在芜州发生的人尽皆知的一件事,就是有妖孽盗取婴儿修邪法,被仙家高人斩杀,婴儿得救。随高人解救婴儿的时候梅毅也在场,发现了妖孽洞府中藏的一批军械,竟然有宁国县的标记,于是秘而不宣连夜赶来问明情况,正好碰见柳直也为此事惶然。
  按他的说法很显然是蝎妖盗走了军械,至于一个妖怪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反正蝎妖已死也说不清了。这些都是梅振衣交代的,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舅舅,而是像这种事情知道内情并不是好事。
  至于梅毅要偷运的东西,就是明崇俨的尸体。梅振衣想了又想,总觉得朝中重臣明崇俨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这样朝廷肯定派人四下追查,所有的线索都不会放过,说不定就有什么高人查到了芜州。谁也不敢肯定明崇俨来到芜州之前,有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行踪?还是给明崇俨的下落一个公开的交代比较好。
  于是梅振衣想到了穿越前所看到的那些警匪片,罪犯杀人之后往往异地抛尸伪造现场,误导警察查错方向。按很多影视剧里的情节实际推测,就连梅振衣这样的老江湖也认为警察是查不清案情的,如果不是编剧为了照顾主旋律硬要让警察破案的话。他想到了将明崇俨远远抛尸在长安与洛阳之间,做成返回洛阳途中路遇盗匪被杀的现场。
  想办法很简单,可是怎么才能把尸体扔过去?从芜州到洛阳一路有很多道关卡,行人所携的货物都要接受盘查,何况是带一具尸体?纯粹穿行野路绕过关卡,在那个年代既不方便也很危险,有些地段还根本不可能绕过去,除非你是飞仙。
  只有一个办法最安全稳妥,就是藏在地方上贡朝廷的军事物资中。这种东西过关卡当然不用交税,而且除了出发地与交割地之外,沿途关卡都无权检查,甚至连碰都不能碰。当时就有官员利用这一便利条件私夹货物躲避税收,也算是古老的走私了,这种事情柳直也曾经干过,轻车熟路当然没有问题。这么运送尸体的主意是梅毅替少爷想出来的,因为他了解其中的门道,找到柳直很方便的搞定了此事,自己也混在了押运的队伍当中。
  梅毅让柳直派人到芜州郊外,秘密将这一批军械运回宁国县,立刻装车起程北上,比原定出发时间只晚了一天。宁国县知道内情不敢开口的官吏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项上人头还能回家吃饭,此事隐秘,谁也不敢多说。找回物资的梅毅成了大家的救命恩人,私下里各有厚谢,暂且不提。
  此时年关将近,按日期要在新年前将物资运到东都洛阳,因此这一路车马行进极快。过了半封冻的黄河,行至一处荒郊野外,见沿途无人,梅毅带着那口大箱子悄悄离开了押运车队。野路中穿山越岭,赶到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官道旁,在一处山林中打开密封的箱子,将明崇俨有些发臭的尸体扔在离道路不远的地方,伪装好遇盗被杀的现场后快速离开,又找了个隐蔽之处将箱子烧掉不留一点痕迹。
  随后梅毅直奔长安,他突然回到长安事先连封信都没有,让梅孝朗吃了一惊,以为芜州出了什么变故。主仆二人在书房中密谈了很久,第二天梅毅又匆匆离开长安返回了芜州。这次没有书信,侯爷要梅毅带给儿子三句话:第一句是——明崇俨之事烂在肚子里,和谁也不要再提,但有恩不可忘,当为绿雪立神祠。第二句是——我儿如此急智,父心甚慰,在芜州向孙老神仙多请教。第三句是——那道士的箓书善加保留,万一有大变故可能有用。
  前两句话好理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古时没有互联网,没有拍照技术,箓书代表道士的身份却没有照片或画像,谁拿在手里如果没有破绽就是谁的了,只要别人以前不认识他,想不到特意去追查。明崇俨的举动让梅孝朗心惊肉跳,想到了万一再有什么满门祸事,可以让心腹之人化妆成道士吕纯阳,而梅振衣就扮作道士身边的小童子,那样可以离开芜州避祸,也是以防万一的自保之计。
  除了这三句话,梅孝朗还吩咐梅毅办一件事,但不要告诉梅振衣。那就是回芜州后,找到那个道士吕纯阳,悄悄杀了他!梅振衣肯留此人一命,但梅孝朗还是要灭口,父子想法不同。等到梅毅再赶回芜州后,那位倒霉道士早就跑的没影了,这件事没办成。
  那晚在书房里,梅孝朗听说了梅振衣与梅毅等人决定的抛尸移祸之计,长长叹了口气道:“梅毅,你毕竟不在朝中为官,不知事态复杂,而腾儿毕竟是个孩子,再聪慧也懂不了太多,你们这么一抛尸,牵连就大了!”
  梅毅诧异的问道:“怎么会牵连更大,难道还能追查到我们梅家吗?”
  梅孝朗:“唉,先别说梅家,太子东宫之位眼前就难保,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梅毅就更惊讶了:“人又不是太子杀的?怎么会查到东宫头上?”
  梅孝朗:“那明崇俨一介术士,为武后爪牙谋得高位,他怎会无故陷害我?十有八九出自皇后授意,他是另有所图。”
  梅毅:“你是说皇后要找梅家的麻烦?”
  梅孝朗:“恐怕不是梅家,是太子,皇后不满太子朝中已早有传闻。陛下临幸东都不回,留太子于长安,朝臣中我为长安留守,若想在京中做文章很自然就能想到拉我下水。那明崇俨心机实在狠毒,你们杀的好!”
  梅毅:“既然有如此牵连,那么我再连夜赶回去,把妖道的尸体藏起来,侯爷认为应该怎么处置更好?”
  梅孝朗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此时赶回恐怕会露了破绽,莫再理会妖道,你还是回芜州吧,其余的事我自会处理。……对了,腾儿可曾时常提起我?可怜他出生到如今,还没有见过我这个父亲呢。”
  梅振衣可曾经常想念父亲?还真没见他怎么念叨过,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位没见过面的侯爷,一时间还很难与父亲的概念联系在一起。梅毅既不敢撒谎也不便挑拨父子之情,只有含糊的答道:“少爷醒来还不到两月,体弱不能远行,我想等他身体好了,一定会立刻前来长安拜见侯爷。这孩子既聪明又乖巧,将来一定也很孝顺。”
  梅孝朗摆了摆手:“我也很想早点见他,但此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让这孩子来长安受惊扰。远在芜州尚且险遭大祸,他可真是多劫多难之人,这次你们做的很好,救了梅氏满门。我得谢谢你,也要谢谢我儿。”
  第二天梅毅离开长安,梅孝朗也另派两名心腹,一人前往洛阳给岳父裴炎送信,另一人北上到边关军营中向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密报,这二位姓裴的是在朝中与梅孝朗关系最密切的人。此事不能写书信只能带口信,大意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皇后废立之意已决,让两位大人心中有数。
  目前朝堂权柄落在皇后之手,皇后要治太子之罪总有办法,除非皇上立刻驾崩太子即日登基,或者太子反叛自立,而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至于武后想让哪个儿子继承皇位,那是李家的家事,梅孝朗也管不了太多。而此时连老谋深算的梅孝朗也没有想到,其实皇后的内心深处是自己当皇帝,这一点如果问一问他穿越来的儿子梅振衣就会明白了。
  明崇俨的尸体没过多久就被过路人发现了,立刻报往官府,当时的民间治安非常好,发生这种事情很少见,立刻引起有司重视。由于天气寒冷尸体并未完全腐败还可辨认,查验之后发现此人身中致命剑伤,从后心插入直透前胸,全身上下财物一律不见,只剩下一个代表身份的鱼符,竟是正谏大夫明崇俨!洛阳得报,皇上与皇后都大为震怒,下旨严查。
  按现场来看是路遇盗匪被杀,但皇后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人干的,因为明崇俨曾多次指出太子言行不检,太子不仅不思悔过反而暗中忌恨,还曾在酒后扬言“妖道当诛”。这一次明崇俨奉皇后之命去长安考查太子行止,返回途中被杀,显然太子有什么忤逆之事被明崇俨查出,于是命人彻查太子。
  朝中也有人对这一案件提出了质疑,侍御史狄仁杰随大理寺官员验看过明崇俨的尸体,推断死亡时间已经十日有余,官道旁边恐怕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又根据伤口的形状判断,这一剑穿胸凌厉至极,胸骨的半边断茬光滑如镜,腑脏却被震的半碎,绝不是一般盗匪的身手。狄仁杰认为另有高手杀了明崇俨,远道抛尸于此处惑人耳目。
第032回、真传万卷心如印,虚读百年学亦休
  狄仁杰的判断十分正确,但恰恰被人用来做为猜疑太子的借口,其时狄仁杰还人微言轻,轮不到他来主持调查,否则让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狄公来查此案,能不能查到梅振衣头上还两说呢。朝廷派到长安主持调查的人是宰相裴炎。
  大将军裴行俭接到梅孝朗的口信后并无什么举措,不想插手帝王家事,而宰相裴炎就不同了,他能混到当朝首辅的位置当然心机深沉,接到梅孝朗的口信,也明白宫中的意思,自然要顺水推舟搞掉太子了。裴炎与武后另外派的两名大臣薛元超、高智勇一起来到长安太子府邸,“果然”查出太子于府中暗藏兵甲心怀异志。
  世事就是这么有意思,明崇俨企图以暗藏兵甲陷害梅氏菁芜山庄,以便勾连太子。而太子最终倒霉还是因为暗藏兵甲,此事到底是真的还是栽赃?历史没有明确的记载,就连穿越到唐朝的梅振衣也不知内情。裴炎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与相王李旦私下交往甚密,有拥立李旦继位的想法,但还没有等到他回到洛阳,宫中已经传旨:废李贤太子之位,流放巴州,立英王李哲为太子。当年改元永隆。
  裴炎拥立相王的如意算盘落空,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查出李贤不轨立了大功,回到洛阳之后多有封赏,权势更加显赫。在长安与太子有关的官员多受牵连,左庶子张大安被贬晋州,太子洗马刘纳言被贬振州。就连梅孝朗,也被调出长安任命为定襄道行营副使,不仅官降一级,还要派他去前线打仗,有点戴罪立功的意思。——这已经算是很宽厚的处理了,有宰相裴炎居中斡旋的功劳。
  梅孝朗心中有数,上表谢恩即日启程北上,表现的很坦然,他上任的时候连夫人与两房姬妾都没带在身边。可夫人裴玉娥就越想越不是滋味了,太子莫名其妙的出事了,与之毫无关系的丈夫受了牵连,丢了相位被贬出长安还要上前线打仗。父亲裴炎立了大功,而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呀?连儿子梅振庭都跟着受连累,否则也应该像娘家的哥哥那样受朝廷荫封了。
  梅振衣在芜州做的事是绝对机密,梅孝朗没有告诉任何人,至于他给宰相裴炎传的口信也是隐秘之事,不方便说给裴玉娥一个女流之辈知道。裴玉娥只知不久前梅毅从芜州赶来长安,与侯爷秘密商量了一晚上事情,次日又匆匆离去,第二天侯爷就派人到长安自己娘家送信,没过几天梅家就倒霉了!但是不论她怎么打听,就是打听不到具体的内情,这种事可没人会告诉她。
  在夫妻床头夜话的时候,裴玉娥也问过丈夫这些是怎么回事?梅孝朗只说梅毅是赶回长安报信的,腾儿在芜州一切都好,醒来之后开口能言人很聪慧,特意让梅毅代他到长安请安——这孩子很懂事。至于派人往洛阳裴府送信,那也是年关到来前的礼数,顺便谈点朝中事,夫人就不必多过问了。
  裴玉娥在丈夫怀中半娇半嗔道:“太子坐罪,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是我父查出的大案,居然将你谪出长安。塞北苦寒之地连年烽烟不断,你一直是朝中的文官,此去前线甚是凶险,这分明是在害我们梅家嘛。”
  梅孝朗安慰道:“我曾被加封殿前散骑长侍,也有武职。况且我自负有文韬武略,此去边关一展才华抱负,正合我愿,夫人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裴玉娥:“瞧您说的,这是贬官啊还是升官啊?”
  梅孝朗拍着夫人道:“太子出了事,我身为长安留守怎能不受牵连?如此已经是最宽厚的处置了,倘若边关报捷,我也有一个立大功的机会,这也是你父的巧妙安排。……已经腊月了,菁芜山庄那边的岁入不日就要送到,这次不要怕多花钱,你置办一份厚礼送到娘家,明年新岁给相交同僚府上的贺礼也办的格外丰厚些。……我不在府中,一切就要靠你多操持了。”
  夫妻叙话半夜,梅孝朗只道夫人忧心离别之苦,这夜于房中特地多行那夫妻礼数,曲意奉承,直到天色微明方才睡去。第二日临别时梅孝朗又执手宽慰夫人道:“裴行俭将军用兵如神,突厥早如惊弓之鸟,为夫此去因人成事而已,不日即将凯旋,届时荫妻封子必有后福,夫人就请安心吧。”
  这句话倒是劝的裴玉娥安心了,但很快她又起了别的心思。按照丈夫的说法,这一去肯定是要打胜仗回来,而且是自家父亲裴宰相安排好的,当然不会有差错。立了军功朝廷自然要再度加封,说不定连梅府的公子也会赏下爵位。那么赏谁呢?首先要赏的肯定是躲在芜州享清福的梅振衣,想一想就觉得有点不平衡,自己和亲儿子留在长安担惊受怕还要操心那么多事,那小崽子倒过的舒服!
  没几天江南的岁入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与满箱的铜钱,还有孝敬夫人、公子、小姐们的各种江南小玩艺与土特产。以梅孝朗的俸禄,一家人享受小康生活没有问题,但要想过大款的日子,除了朝廷的加赏,还得靠芜州的产业收入。芜州每年岁入除了菁芜山庄自用之外,都会折钱送到长安供梅府花销。今年送到的岁入比往年少了十几万钱,不是那边的收成不好,相反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很多,但是因为孙思邈到来救醒了梅振衣,菁芜山庄开销大了许多,账簿上都记的清清楚楚。
  今年的皇家封赏是没有了,按丈夫的交代府中的开销又要比往年大很多,可江南岁入少了一大笔,让裴玉娥很是不痛快。梅振衣醒来前后,短短几个月就比往年多花了数十万钱?裴玉娥不禁有点起疑心了,难道是菁芜山庄那边借着小公子的名义营私舞弊?菁芜山庄自管家张果以下,都是柳氏陪嫁的老家人与当地人,裴玉娥根本插不进去手,往年都是梅孝朗亲自过问那边的事务。
  这次梅孝朗不在,裴玉娥当家作主,也开始动起了心思。她也在考虑自保之计啊,假如老爷权势不复,一家人恐怕就要靠芜州的产业过日子了,自己不抓在手里迟早要吃亏。上次她建议给梅振衣请个老师,梅孝朗没同意,现在她还是打算派个人过去,名义上给梅振衣做授业老师,顺便查一查菁芜山庄的帐,把财权顺手拿过来。反正为人之妇,也没有什么安邦定国之计可考虑,琢磨的就是家中这点事。
  远在芜州的梅振衣可不清楚长安的后妈在想这些,他就像一只煽动翅膀的蝴蝶,在芜州杀了明崇俨抛尸洛阳城外,不经意间掀起了一场震动天下的大风波。现在的他远离风暴漩涡的中心,正在山清水秀间享受自己悠闲富贵的小侯爷生活,菁芜山庄以及梅家在芜州一带所有的事务,都是由他说了算。
  他住进了齐云观,观中的整个东院现在成了小梅府,西院成了孙思邈开的行医之所接待前来看病的乡民,而正殿及后院还是道观的道场所在,孙思邈领着两个小童子住在后院,梅振衣也派了几个仆人过去伺候。
  梅振衣的日子过的很奢侈,但他自己并没有太意识到。齐云观远离芜城在半山绝壁之旁,他平时所用的物件与新鲜果蔬都是从芜州专门装船运到山下,再由仆人挑上山的,青漪湖中还有一艘专门的渔船,每日打来新鲜的水产供观中的梅府家人享用。这些都是张果在操持,梅振衣没有管,反正自从一醒来变成小侯爷生活就是这样,还没有想到去多过问。
  梅少爷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该请个老师读书识字了,虽然孙思邈就是最好的老师,但总不能请他老人家来教自己一笔一画写字断句逗吧?梅振衣穿越而来当然是识字的,但也不能表现太离奇了,还是装模作样学一学吧,而且唐代很多繁体字在他看来很生僻,以前往往会念不会写,既然来到唐朝,基本功就应该扎实一点。
  他于是找张果商量,请个教他读书识字的启蒙老师来,条件只有一个——是女的。
  那个年代识字的人不多,菁芜山庄上下五十几口人,包括张果也只有三个识字的,其中一个是管帐先生,其它人家可想而知。上哪里去找个女的,还能给小侯爷当开蒙老师?这让张果这个几百岁的老妖精直皱眉。结果梅振衣笑道:“张老不必发愁,我就是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办,人我已经请好了。”
  张果很意外:“谁呀?小少爷平时做什么我都知道,什么时候请到一位女先生呢?”
  梅振衣得意的一笑:“就是敬亭山翠亭庵中的星云师太,上次去庵中进香用了一顿素斋,吃饭的时候我与师太商定了此事,她愿意到梅府授业。”
  张果:“原来是她呀,少爷的主意真是出奇,但出家人不太方便,少爷打算经常去敬亭山中吗?”
  梅振衣:“那倒不必,每过几日就派船将师太接到齐云观,授完功课之后再送她回敬亭山,当初我说的授课地点是菁芜山庄,师太满口答应了,现在移至齐云观有专船接送,想必也没有问题,你去安排就是了。”
  张果一挑大拇指:“少爷,还是你行,你真行!那日我们在山中竭尽全力才杀了妖道,你吃顿饭的功夫,就把师太搞定了!”
  梅振衣为什么一定要请位女先生?其实他自己学认字就是装个样子,真正的用意还是想教谷儿、穗儿两个小丫头识字。在他的意识里,这两个丫头将来就是自己的人了,也舍不得送出去,那么还是知书达理的好。请尼姑到道观里教丫鬟认字,也就是梅振衣这种现代的穿越者才能干得出来,也因为他这位小侯爷肯花重金,同时也有一张老江湖的巧嘴,把师太都说动心了。
  为什么一定要请尼姑呢?教谷儿、穗儿那一对小萝利读书,普通的先生还真不方便,一不小心请来个流氓教师就麻烦了。星云师太有才学,人长的也漂亮,以梅振衣现在的年纪自然闹不出什么师生绯闻,但在书房中坐着也讲究一个赏心悦目。
  古人读书和现在不太一样,在唐代除了供贵族子弟上学的官塾之外,民间私塾还很少,大多还是拜师在家中私学,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担得起的。古人谈到“书”这个字往往有一种特殊的敬意,现代人有些不理解,满大街不都是书吗?可唐代的情况大不相同。
  唐代还没有活字,但已经有雕版印刷技术,印一本书要雕成全部的书版,当时成本之巨大现代人无法想像。也只有传世重要的经典,才有条件开版刻印,开印的如果不是官方,民间刻印需要募集重金,比如刻印佛经,那是需要无数信徒募捐的。如果你需要一本书,市面上买不到,也不可能因此去开版刻印,怎么办?在当时最流行的做法是把这本书抄下来。
  再举个例子,医师传弟子一部《黄帝内经》,很多时候都是口述,一字一句讲解,弟子要像刻碑一样铭记在心里,师徒两人手里都不拿这本书。如果师父手里有书,弟子学完征求师父同意之后会把它抄下来,连着原文和注解一起。如果师父身边恰好没书,那么有心的弟子也会把自己所学完全默写下来,成一本传世之书。假如师父把自己手中的书送给了弟子,那是一种重要的恩赐,大多数情况下就意味着传衣钵了。
  那么有大户人家藏书甚丰,都是怎么来的呢?其一是历代攒下来的,其二是请人抄的。这种传统其实一直到民国初时还有,比如鲁迅笔下的那个孔乙己,能写一手好字,曾有人请他到家中去抄书,结果孔乙己经常玩连书带人一起失踪,被抓回来自然是一顿臭揍。请人抄书也只有家资丰厚的大户才有条件,子弟不珍惜仅用来装门面就太可惜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3/305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