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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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听丁齐又叫了一声大方师兄,钟大方的神情略显尴尬,赶紧以关切的语气道:“小丁啊,没想到今天还有求助者预约你,我本以为你不会来呢。”
  丁齐不咸不淡地答道:“既然把我的牌子挂出去了,得有人翻啊!我现在也算出名了,算是因为好,有人也会翻我的牌子。不过今天有点不巧,刚才那位预约者,根本没听过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钟大方:“小丁师弟,你好像误会了。周一你并没有请假,把你的名字放在预约挂号名单,也是正常程序。”
  丁齐:“师兄,你不用这拐弯抹角了,都是搞专业的,谁还看不透那点小心眼,你想让我自己主动走人直说,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子!”
  钟大方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带着责怨的语气道:“小丁师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丁齐看着他的眼睛道:“难道你不是来劝我自己走人的?免得你再去找理由开除我。”
  钟大方的神情有些退缩,但仍然说道:“有什么开除不开除的,你的劳动人事关系原先都在境湖大学,和校心理健康心只是劳务合作。”
  丁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我还是说了吧!”
  钟大方有些吞吞吐吐道:“其实吧,有一位求助者投诉你,说你给出的咨询建议,居然是让一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再生一个孩子,这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和伤害。”
  丁齐:“你干脆直说是洪桂荣得了,何必遮遮掩掩。师兄,你也是田琦的鉴定人,私下接触过田相龙和洪桂荣吗?”
  钟大方神情微微一惊,随即岔开话题道:“小丁,我们能不能进去坐下说。”
  丁齐很干脆地答道:“不能,站在这里说,要么别说!”
  钟大方看了看走廊没有别人,又压低声音道:“小丁啊,我知道你有情绪。可是昨天的会议也你应该听说了,校领导班子特意指出,心要根据校方对你的处理意见,做出心的自己的处理决定,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这不是我要为难你……
  没等他说完,丁齐便打断道:“导师还在呢,大方师兄什么时候成了本心的头?”
  心理健康心是从校附属医院分立出来的,虽然行政关系来讲从属于境湖大学,但管理独立的。人事方面,境湖大学只负责任命心的领导班子,至于医生、护士的聘用,都是心自主。
  校领导不可能直接聘用心的咨询师和精神科医生,一方面因为心是一个独立机构,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种事情的专业性太强了,外行人还真插不手。
  所以境湖大学可以直接将丁齐开除出老师队伍,并开除他的学籍,却无法直接将他从心理健康心解聘。从程序讲,这应该是心理健康心自己做出的决定。照说校领导已经在会议做出指示,丁齐被解聘在所难免,可是也用不着这么急,更用不着钟大方跳出来。
  丁齐分明是不想好好聊的态度,但钟大方也没动怒,反而有些低声下气地继续解释道:“我们的导师是个难得的好导师,从来都是那么照顾学生,他怎么能拉得下脸来做这种事情?但校领导已经有了指示,心又不得不办,这是在让导师为难!
  我知道导师难办,既不能让导师去得罪校领导,也不能让导师拉下脸来开除自己的学生,所以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了。被导师教导和照顾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应该为他分忧……”
  丁齐冷笑着打断道:“我该叫你一声国好师兄吗?校领导的指示,导师还没来得及办,你抢着给办了,真是会给领导分忧啊!但你可不是在担责任,分明是落井下石。我原以为落井下石的只有田相龙、洪桂荣这些人,没想到却是大方师兄你。该怎么说你好呢,夸你是好领导,还是好学生、好下属?”
  这已经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钟大方的心理素质真不错,仿佛根本没和丁齐计较,或者说他是个二皮脸,仍然小声道:“算是纯粹从专业角度说,心理健康心也不适合再聘用你,我想你是明白原因的……”
  钟大方又解释了半天,丁齐只在心叹息。其实他知道自己会被心解聘的,只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而已。算刘丰导师不发话,假如钟大方过几天亲自找到他,好好说一说,丁齐也不会让导师为难,自己也走人了。
  而且他的劳动人事关系不在心理健康心,只要心不再安排他的预约挂号,今后可以不来班,自然也解除了这种聘用关系,谁都不用尴尬。可是钟大方太着急了,主动跳出来揽这件事,一方面是可能是为了讨好校领导,另一方面的原因恐怕不太好说了。
  算是心理专家,丁齐也不会没事去琢磨身边的所有人,那样多累呀。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位大方师兄并不喜欢他,恐怕从一开始起,内心深处是排斥他的,这种心态不知不觉已经压抑了好几年。
  钟大方是刘丰所带的最早的一批博士,如今是心理健康心的二把手,也被视为刘丰专业的接班人,从境湖大学内部论,其专业地位仅次于刘丰。但差这么一个位次是天壤之别啊,刘丰兼占着心主任的职务,只要他老人家不让出位子,钟大方好似永远没有进步空间。
  刘丰像一座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钟大方都感觉自己被压得出不了头。同样的一种情况,不同的人感受不同,如丁齐会觉得是受到了刘丰这棵大树的庇护,而钟大方会觉得始终活在刘丰的阴影下,什么增光露脸的事首先都轮不着他。
  刘丰对丁齐的提携和栽培力度,也明显超过了钟大方。前面有刘丰这么一座山压着,后面还丁齐正在赶来,终有一日会把他挤到一旁,这也许是钟大方的心态。所以丁齐只能叹息,难道在某个体制里待锈了,只能看到眼前这么一点东西吗?
  丁齐出了事,钟大方是幸灾乐祸吧?丁齐这个人并不多疑敏感,但他很敏锐,没想到的事情往往只是因为以前没去多想。
  昨天突然收到微信工作群里钟大方亲自@他的通知,丁齐琢磨出一丝不对劲了。今天结束心理咨询后,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而钟大方果迫不及待的找到咨询室来了。刚才谈话,钟大方又提到了洪桂荣“投诉”的事情,丁齐便彻底验证了自己的某些推测。
第019章
图书管理员
  钟大方说了半天,见丁齐一言不发,又抬头道:“小丁师弟,你明白我的苦衷了吗?我也是没有办法,师兄必须这么处理。假如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假如你有什么困难,导师和我们师兄弟也尽量会想办法帮你的。”
  丁齐看着钟大方的眼睛,目光似能将对方穿透,他突然笑了,笑着说道:“你其实可以不必有什么苦衷的,这本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什么都不用做,可以对得起良心了。我也没什么困难,只想问三个问题。
  第一,在给田琦做精神鉴定之前,田相龙和洪桂荣来找过我。是谁违反程序透露的消息,让他们拿到了鉴定人的名单,并知晓了鉴定人的身份?
  第二,前天有人在放出来一段视频,是我在安康医院给田琦做诊断的监控记录。是什么人拿到了拷贝,然后私下里又传了出去?”
  刚说道这里,钟大方变了脸色,很生气地摆手道:“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田相龙能量很大,他有的是办法,你不能凭空怀疑谁。你也知道,那个视频拷贝我是拿不到的……”
  丁齐随即接话道:“在昨天之前,我从来没怀疑过任何人,当然也没有怀疑大方师兄你,而刚才我只是提出几个问题而已,并没有说要怀疑谁。我相信监控记录的拷贝不是你给田相龙的,但我现在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丁齐说话时一直看着钟大方的眼睛,他相信监控记录不是钟大方提供给田相龙的,但言下之意,次鉴定人的名单和身份,是钟大方泄露给田相龙的,所以田相龙夫妇才能提前找到他。
  由此还能得出一个推论,身为鉴定人之一的钟大方,事先也私下里接触过田相龙夫妇。这也正常,他们既然来找了丁齐,没有理由不去找钟大方啊。
  明白人说话没有那么啰嗦,三言两语等于已经点破。钟大方有点出汗了,激动地说道:“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说话要有证据!”
  丁齐面不改色道:“给结果要有证据,但是提问不需要。大方师兄,你别着急,我还有第三个问题呢——田琦刺杀导师的那把刀是哪来的?
  田琦可是住在看护病房里,探视都有记录的。最大的可能是心内部的人员提供的刀,也是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那番话,诱导他去刺杀导师。”
  钟大方刚才始终表现得很诚恳,一副顾全大局、循循善诱的样子,哪怕面对丁齐的嘲讽和斥责也能委曲求全,但此刻心理防线终于被突破了。他表情不再是愤怒,瞬间变了恐惧,显然是被吓着了,脸涨成了猪肝色,前一步抓住丁齐的胳膊道:“师弟,这话可不能话说呀!根本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丁齐伸手拍在他的胸口,将他推了一个趔趄道:“站好了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说那个人是你了吗?我只是提出疑问而已!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次去安康医院之前,我也没想到田琦会死,只是想问清楚那把刀的来历。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最后见过他、问过他话的人是我。”
  这话太狠了!假如丁齐向别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并将矛头指向钟大方,尽管不足采信且田琦已死无对证,谁也不能认定是钟大方干的,但足以让钟大方百口莫辩、以后别想再混了。
  有些事没必要解释,同时也没法解释。如有那么多人说丁齐是杀人医生、用催眠术杀人,丁齐怎么解释?从专业角度,这本是不可能的,从现实角度,他也不可能一一找到对方去辨论。而且这种说法只是瞎猜而已,谁也不可能据此去追究丁齐的责任。
  那么丁齐现在用同样的方式把钟大方给套进去了,他虽然不可能真的去做这么阴损的事情,但是钟大方怕呀,冷汗已涔涔而下。
  钟大方缩起肩膀,以哀求的语气道:“师弟,你还跟谁说过这些话?有些事可千万不要乱讲,讲出来是造谣污蔑,会要人命的!……是师兄多事,今天算我没有来过、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帮。”
  丁齐淡淡道:“你又不欠我的,没什么是一定帮我的忙。但是说要求嘛,我还真有。我也不想看见为了我的事,导师跟校领导对着干。我主动走人,不再与心有劳务聘用关系。
  但是这个月,我既然来班了,该发的奖金还得如数发。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今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年终奖金该发多少,到时候也不能少。大方师兄,你一定能办好的!我不打扰你工作了,现在楼去收拾东西。”
  说完话丁齐拍了拍钟大方的肩膀,出门转身楼去了,走到楼梯口他又突然转身道:“钟副主任,田琦都死在我眼前,你还以为我好欺吗?现在这种情况,你根本惹不起我,也不应该来惹我,今后可千万别再这么自己作死了!”
  钟大方一个人被晾在那里,过了好久才将呼吸给调匀了,感觉仍有些懵逼,今天怎么没有控制住场面,彻底演砸了呢?
  来之前他想得挺好,以领导和学长的身份表示慰问和关怀,并告诉丁齐校领导的决定和心的难处,解除聘用关系是不可避免的,然后再安慰开导丁齐一番,并问丁齐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的,很顺利地解决这件事。
  将丁齐挂在周一的预约登记名单,也是他的主意,这是一种试探。不料丁齐居然“正常”来班了,而且还当面来了这么一出。
  丁齐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准备好的面具,而且把所有事都打碎了说。在钟大方的印象,丁齐这位小师弟不是这种人啊,对谁的态度都很谦和,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与同事红过脸。
  如果换做一般的单位、一般的人、一般的事,情况或许会按照他的设想发生了,尽管对方心里不会高兴,但面子还能过得去,这是办公室政治。可是丁齐根本不和他玩这一套。
  钟大方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并不真的了解丁齐,而丁齐却仿佛把他给看透了。他自以为是盘菜,丁齐却不再拿他当根葱,刚才看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发自骨子里的蔑视,当丁齐认为不应该再给他面子的时候,很干脆地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这个年轻人太自负了,他现在这副破落样,还有什么资格蔑视我?钟大方很愤怒,很想骂人,在他眼里,丁齐不过是一个会拍马屁的小白脸而已,会讨刘丰欢心又泡了领导的女儿,日子才混得这么滋润,否则屁也不是。但他今天终于领教了丁齐的厉害。
  在钟大方看来,丁齐已经是个失败者,连底裤都输光了的失败者。但他现在却不敢说丁齐一句坏话,哪怕在背后也不敢,因为他怕万一传到了丁齐的耳朵里。丁齐反正是破罐子不怕破摔,而他可是个好罐子,摔不起!
  丁齐最后提出的要求,钟大方还得老老实实地去满足,得尽全力为丁齐争取、一定要做得令丁齐满意。钟大方只能在心暗骂,已经完蛋的人,还有什么好嚣张的,但也只能在心暗骂而已。
  钟大方此时后悔了,何必主动出头来揽这件事呢?丁齐已经被学校开除,如今再被心理健康心解聘,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拿捏丁齐的手段。丁齐正需要发泄,他今天算是撞到枪口了。
  没错,钟大方确实是撞在枪口了。丁齐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换谁都不会好受,他也需要发泄,而钟大方是送门来的。仅仅教训了一个钟大方,丁齐并没有什么成感,他的心情仍然很压抑,找了个纸壳箱收拾好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默默地回到了宿舍。
  等打开门走进屋,丁齐却吃了一惊,屋里居然有人,导师刘丰正坐在书桌前。宿舍是学校的,后勤处也有钥匙,丁齐一看见,明白导师是特意去后勤部门拿来了钥匙,现在这把钥匙正放在书桌。
  自从周三下午丁齐请假之后,没有再见过刘丰,现在是周一下午,短短五天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恍如隔世。
  在这五天,丁齐并没有去找过刘丰,也没有给导师打过电话。他不知道找导师去做什么,难道惹了事去向导师求助,求导师罩着他吗?其实不需要丁齐开口,刘丰也在尽力保护丁齐,导师做的那些事,丁齐都能猜到,心很感激还有几分愧疚。
  许是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吧,所以刘丰也没有联系过丁齐,等一切已尘埃落定,刘丰却直接出现在了丁齐的宿舍里。
  丁齐放下纸壳箱道:“导师,您来了,我给您泡杯茶!”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刻意的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刘丰摆手道:“不用泡茶了,坐下说话吧。”
  屋里只有一个座位,丁齐坐在了床。导师刘丰又指了指桌的钥匙道:“我在后勤处宿管办公室拿的,没经过你同意擅自进来了。难道我不来找你,你不去找我了吗?”
  丁齐赶紧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想过几天再……”
  刘丰打断他的话道:“宿管那边的人说了,他们不着急收回宿舍,本学期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那这样吧。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明年二月初,下学期正式开学之前。”
  丁齐:“谢谢导师,这样的小事也让您亲自费心!”
  刘丰摇头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去了一趟宿管办公室,什么话都没说呢,他们主动告诉我了,然后我顺便把钥匙拿来了。我拿了你的钥匙,也给你我的钥匙,你要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搬到我家去吧,反正房子很空。”说着话,刘丰把自己的家门钥匙也放在了桌。
  丁齐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对于身边遭遇不幸的人,善良者的态度是尽量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丁齐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照说不能继续住在教工宿舍里,可是宿管那边并没有着急赶人,而是在能允许的范围内,还给了他四个多月的缓冲时间。
  丁齐跟宿管办公室的人一点都不熟,除了当初领钥匙几乎没打过任何交道,相之下,今天钟大方那种做法更令人感到不堪。
  看见桌又放了一串钥匙时,丁齐忍不住鼻子发酸了,他还是尽量平静地说道:“谢谢导师,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刘丰直截了当道:“丁齐,你现在失业了。”
  丁齐尽量以轻松的语气答道:“是的,我失业了,刚从心理健康心回来。”
  算刘丰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丁齐抱回来了这个纸壳箱、箱放着他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叹了口气道:“钟大方虽然家庭出身一般,但早年学习非常刻苦,专业能力也很强,只是他这个人……当初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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