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校对)第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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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丁齐什么工作都没做,在库房里陪着石不全,快下班的时候,他终于将那七卷经重新收了起来。石不全的眼神是那么依依不舍、可怜巴巴,像被心爱的姑娘甩了一般。将装着《方外图志》的木匣换掉,两人又一起离开,一切顺利!
  坐进车关门,石不全主动和丁齐来了个击掌庆祝,压抑着兴奋和激动,一直没有说话,脸绷着显得很严肃,嘴也闭得很紧。等出了境湖大学来到大街,看着川流的车辆,应该是彻底“安全”了,石不全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挥起拳头来了一句:“太刺激了!”
  听这语气,感觉跟间谍窃取机密档案似的,可实际过程却波澜不惊,直接走进去,谁也没有管他们。这小子看了一下午的经卷,然后将东西一换,放在包里大摇大摆出来了,有什么好刺激的?
  但这种事情不能仅看过程,还要讲心理感受。丁齐其实也紧张了一下个下午啊,只是表面不动声色,此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贼得手,怎么形容呢,成功触犯禁忌的快感?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分泌某些化学物质,紧张之后又令人觉得爽。
  丁齐倒是挺佩服石不全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在图书馆专注地看经卷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离开之后才想起来干了啥、然后觉得好刺激。丁齐接着又想起了自己,他也是第一次偷东西,居然陪了石不全一个下午没有催促,心理素质也很不错了。
  石不全接着叹道:“我听说有人从博物馆里偷东西,是勾结内部人玩调包计,这一套拆门槛果然好使呀!”
  丁齐:“你都说什么呢?什么叫勾结内部人偷东西,不是说好了这是学雷锋嘛!”
  石不全:“不是说我们,这是真事,我听我导师说的,河北那边的事。我的导师有回出差去一家博物馆,偶尔从库房经过扫了一眼,突然发现了好多赝品,觉得好怪,顺嘴说了出来,问陪同人员是怎么回事?结果旁边好几个工作人员脸色变了……”
  丁齐:“博物馆的人被打了眼,收错了东西也有可能,现在赝品那么多。”
  石不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东西可不是博物馆外购的,而是官方入库的。现在各个城市都在扩建,楼越修越高、地基越打越深,经常能碰到古代遗存、墓葬啥的,一般都要组织物部门进行抢救性发掘。
  出土物很多都是有破损的,甚至是被盗墓贼破坏后残留下来的,需要鉴定修复。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往往都是拍个照记录一份档案,然后堆在库房里,登记为待整理、待修复、待鉴定,一放是很多年。
  像这种东西,不是市场流通的商品,怎么可能出现大批赝品呢?只能是博物馆内部人员调的包。他们以为不可能有人查,也确实没人查。但谁叫他们那么倒霉呢,恰好碰见我的导师进了库房,一眼发现了不对!后来我一琢磨,这是江湖术的走偏门啊。”
  丁齐:“走偏门是啥意思?”
  石不全兴致勃勃道:“江湖术首先是门槛术,讲究抬门槛和拆门槛。抬门槛是把自己的门槛抬高,好拒绝别人或者提高身价把别人引进来;拆门槛是拆别人的门槛,把要做的事情难度降低。
  如偷东西吧,有句俗话说的好,‘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像我们想拿这卷《方外图志》,换个电影里的江洋大盗,趁夜潜入图书馆偷出来,几乎不可能,外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放在哪里啊?但是有了丁老师你,变得轻轻松松,通过你来偷,这叫拆门槛。”
  丁齐不满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啥叫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图书馆的屋梁是钢筋混凝土的,我能扛得走吗?我刚才问的是什么叫走偏门,你啰嗦这些干嘛!”
  石不全颇没有眼色,居然好似没有注意到丁齐语气的不满,接过话头很起劲地解释道:“拆门槛的套路有很多种,走偏门是其最方便的一种,所以又叫方便之门。我们这次用的套路,从理论来讲,应该是最典型的走偏门。
  过去的大户人家,包括衙门、祠堂、寺庙,门槛都是很高的,但是偏门不一样了,几乎没有门槛,那是内部人出入的地方。门槛象征着难度,想办什么不好办的事情,找内部人去干,或者勾结或者培养,到最后人家自己把事情给办了,或者把想要的东西送出来了。
  内部人做事不仅方便、没人防备,而且有些事情未必是坏事,只不过走正门进去较麻烦,不熟悉情况,说不定哪个环节卡住了做不成。走偏门的话,人家熟悉流程,知道该怎么办成,很容易把问题解决了。哦,对了,走偏门有时候也叫走后门!”
  丁齐咳嗽一声差点没呛到:“你早说‘走后门’三个字,我不全懂了嘛!现在社会谁不懂?”
  石不全扭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真的懂了吗?说走后门人人都知道,但怎么走才能走得走得畅通,那才是拆门槛的讲究。再说了,江湖术的走后门,可不仅仅是拉关系送礼的意思,外行人的理解都狭义了。”
  丁齐只得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经过你刚才一解释,我倒是有了点新认识。但是所谓的江湖门槛术,也不过如此嘛!”
  石不全淡然答道:“说穿了当然不过如此,不然你以为呢?它本没那么神秘,是人人都会的东西,看能不能学得精了。而且丁老师您也不是简单人物,有些江湖把戏,是利用人的各种心理,对您这种专家好像没太大用处。”
  丁齐叹了口气道:“谁说没用处,有些事情算能看穿,并不意味着你不会那样去做,无非图个心理明白而已……阿全,你怎么又叫我丁老师了?”
  石不全:“不好意思,感觉还是有点兴奋,我一兴奋也爱叫别人老师。对了,我刚才说拆门槛的走后门,是江湖套路,没有更现代的意思,丁老师您可别想歪了。”
  丁齐这回是真的呛着了,拍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喇叭都拍响了:“你才想歪了呢!……这个调包计的主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石不全有些得意道:当然是我想出来的,我听了叶总介绍的情况,想出了这个点子,谁叫我有这种技术呢?理论联系实际嘛,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干,感觉真挺爽的。”
  丁齐:“看出来了,你也是个空谈理论的。”
  石不全正色道:“你错了,我是个技术流,是真有本事的,平时也没必要跟谁玩什么套路。像叶行那样的,才是套路流。”
  这话说得丁齐倒是深有感触,其实他和石不全都算是被叶行套路了。叶行见招拆招,知道能找什么人去做什么事。他清楚什么是石不全最感兴趣的事情,透露了一点消息,石不全来了,还主动帮着做事情、出主意。
  而丁齐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叶行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应该想到了今天。
  石不全刚才介绍拆门槛、走偏门的时候,不经意间有句话让丁齐印象最深,那是“最后人家自己把事情给办了,或者把想要的东西送出来了。”他不是将叶行想要的东西主动送出来了吗?他对石不全的那句感慨也是发自内心,尽管看穿了,还是照做了。
  想到这里,丁齐又很不放心地追问道:“阿全,你刚才说的博物馆那件事,后来结果怎样了?”
  石不全答道:“既然让我的导师无意间说破了,当时还有好几位领导在场呢,当然要查了,还专门立了案。这案子越查越大,最后破了。那家博物馆有两个工作人员被收买了,掉包的东西是别人提供的,还牵扯出一个国际物走私团伙,头目是个美籍华人……”
  丁齐不无担忧道:“那个,我们掉包的那个东西,不会有问题吧?假如恰好现在有人发现了那个古卷,组织专家来修复,会不会发现不对劲呢?”
  石不全笑了:“你想多了,也太小看我们这种技术流了。首先我问你,有人知道那个古卷是什么东西吗?既然不知道,怎么会发现调了包呢?吴太询前辈虽然提到了《方外图志》,但谁也不知道那是《方外图志》啊,更不知道《方外图志》是什么东西啊!”
  丁齐:“那你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赝品?”
  石不全:“我这个人是很讲究的,算是调包,也要调得有水平!那是一卷民国时期某个人手书的《金刚经》,我特意做旧成那个样子。别说一般人无法修复,算万一被修复了,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等东西修好了把它换回来,谁也不会发现的!”
  丁齐:“你想的倒挺周道的,居然找了那样一件东西来做赝品,还挺下本钱!”
  石不全又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你知道那是谁写的《金刚经》吗?他姓刘,是民国的一个军阀,某地督军,管的地盘最大时相当于现在三个市。有一次各路督军喝酒,有人嘲笑他没学问,这位刘督军生了气,回家后便请先生开始练书法。
  他请来的先生当过和尚,每天教他写《金刚经》。刘督军拿他写的《金刚经》问人,这字写得好不好、他有没有学问?结果在他的地盘,大家纷纷夸他是远超钟、王的书法大师,还夸他有学问、有佛性。后来这位刘督军把自己写的《金刚经》到处送人……”
  石不全精神专注的时候,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当他闲下来的时候,嘴有点闲不住了。他和丁齐说了一路,又来到了叶行的办公室。
  叶行在办公室里等着呢,见石不全从背包里拿出木匣,下意识地想接过去。石不全却将东西抱回怀道:“你先别碰它,弄不好给碰坏了,等我修复了再说。”
  叶行眼睛盯着木匣悻悻道:“那好,请师弟早日将它修复,在修复过程能够读到什么内容,师弟随时告诉我……”
  丁齐插话道:“阿全在哪里修复这东西?”
  叶行随即一脸惭愧道:“照说我应该给石师弟准备专门的工作室,本来打算把我这间办公室给让出来,可是很不巧,博天集团的董事长,也是人称老祖宗的施良德先生,过几天要来视察……”
  石不全打断道:“这些不用叶总操心了,来之前我找好地方了,在朱区长那里,我连需要的东西都快递到他那儿去了。也不耽误时间了,我今天晚过去,连夜开工。”
  叶行:“别那么急,先吃完饭再走。”
  叶行请客吃了顿晚饭,然后又是丁齐当司机,送石不全去他早找好的地方。叶行本来也想一起去,可是吃饭时接了个电话,医院里有事不得不留下,他还一个劲地叮嘱石不全,一定要代他向朱师兄问好。
  石不全要去的地方,在境湖市雨陵区,名叫南沚小区。石不全车后取出手机定位,打算用高德地图设导航。丁齐道:“不用导航,南沚小区我认识。”
  石不全惊讶道:“那么偏的地方你也认识?”随即反应过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在图书馆查到过一份古代名士的游记,提到了一个叫小境湖的地方,位置是城南三十里,你还找过很久呢。”
  丁齐苦笑着点头道:“是的,雨陵区那一带我都转遍了,别说小区了,包括公园、各个政府部门,还有在建工地,位置我都熟。”
  石不全:“你的记忆力可够好的,一般人算转过,也不可能把路都记住。”
  丁齐笑道:“不是心里有张图嘛。”
  石不全玩笑道:“这话说的!如果说您是江湖风门传人,我都信了。心里有张图,说起来简单,但仅仅是开车在大街小巷转一圈有了,那可是本事啊。”
  丁齐解释道:“这也没什么神的,心理咨询师有会谈技巧训练,在谈话观察对方,同时在脑海里建立档,而且随时调用,久而久之技巧也熟练了,我的导师还起了个名字叫心册术。既然可以建立档,也可以建立地图,建立记忆场景,熟能生巧嘛。”
  石不全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有些东西会者不难,如江湖门道,说穿了也没什么神秘的,但真本事还是得练出来,不会的永远不会。你提到心册术,倒让我想起了江湖风门的秘传,名字叫心盘术。”
  丁齐好道:“心盘术!是怎么回事呀?”
第036章
时代不同了
  石不全微微一笑:“秘传是秘传,而且那是风门的秘传,哪能随口一问告诉你。等有机会,你自己去请教风门传人吧。”
  丁齐心暗道,我随口一问,你说的话还少了?口仍然追问道:“你只是看了我给叶总的照片,能把赝品做得足以乱真,这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石不全又笑了:“从小练的呗!最早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老头子要教我什么,那时候才几岁大,是当玩了。你玩过华容道吗?”
  丁齐:“玩过,在手机玩过,这是老头子教你的本事?……你说的老头子,应该是你的师父吧?”
  石不全:“对,是我师父,我一直叫他老头子。我小时候玩的华容道可不是手机的游戏,是木头板做的,师父反复打乱了让我玩,后来又让我蒙着眼睛玩。他告诉我心里得有东西,下手得有位置,做到心手通感,再后来换成孔明锁了……你玩过孔明锁吗?”
  丁齐:“听说过,也见过,但没怎么玩过。”
  石不全:“老头子让我先拿着看,等心里有了东西之后,再蒙眼睛拆,拆完了再原样装起来。我记得老头子那时候拿了九套孔明锁给我玩,等我都玩熟了,不用蒙眼睛了。他把那九套孔明锁都收起来不让我看了,然后又给了我一堆木头,让我原样做出来……”
  丁齐叹道:“你的童年过得真精彩!”
  石不全也感叹道:“是啊,我读书的时候,同班的同学都学钢琴、舞蹈啥的,而我什么课外补习班、兴趣才艺班都没报过,实在是没时间呐。老头子教我玩的那些东西,给你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不啰嗦了……你是不是嫌我说话太啰嗦了?
  我告诉你,这都是从小憋出来的毛病。每天放学做完作业,包括节假日,总是鼓捣老头子教我的东西,也没人陪我聊个天、唱个歌啥的。后来老头子又告诉我,要学会跟手里的东西说话,要用心体会它们,把它们当成活的去沟通……”
  人啰不啰嗦,要看他们正在说什么,其实丁齐对石不全介绍的事情很感兴趣,还想接着往下听呢,结果石不全自己打住了,又换了个话题。
  丁齐反问道:“跟手里的东西说话,把它们都当成活物,你现在在跟我说话,难道也……”
  石不全赶紧摇头道:“不不不,你可别误会,你又不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不太对,两人又都笑了。石不全接着说道:“其实老头子的话很有道理,我的导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导师最擅长的是修复瓷器,他的手好像是长眼睛的,一堆碎瓷片,只要他摸过,能记住。
  有时候他能把同一器皿的碎片都挑出来,还没动手之前,心里已经把完整的东西都拼好了,已经有什么碎片、还缺什么碎片都清楚。别人都觉得神,叫他鬼手。其实我清楚,这是小时候老头子教我练的本事,眼睛不是在手指,而是在心里。
  江湖八大门,册门秘传的‘入微术’,练到这个地步才算真正入了门。我的导师并不是江湖传人,但是万物相通,他干了那么多年的物修复,也有这个天赋,在多年工作练出来了。他老人家能成为国内头号物修复专家,绝不是偶然。”
  丁齐饶有兴致道:“册门秘传入微术,这也是不能随便打听的吧?”
  石不全有些得意道:“那是当然,秘传是秘传,不过和你介绍一下也没关系。其实吧,像我的导师,没得过什么册门秘传,人家不也有同样的本事吗?”
  丁齐:“那你和导师又学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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