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珊多丽嘴角艰难地抽动：“老师曾经提到过这事，但结果不是很满意。”
　　玄微子大概明白，像这种部族之间联合，不可避免会是强者对弱者的兼并。土著部族各自有着各自的图腾巨灵和信仰崇拜，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传统习俗差异巨大，强行兼并往往带来矛盾加剧。而要化解这些矛盾，通常是靠漫长岁月的相处，靠时间将彼此冲突磨平。
　　当然，很多时候冲突还未平息，彼此就已经被外来者消灭了——比如来自旧大陆的殖民者。
　　毕竟面对殖民者的入侵开拓，可不是谁都有心思联合部族一起抗击，更多时候会是将其他部族推出去抵挡殖民者，自己在后方收拢残余人马，保全自己的部族势力。
　　“对了。”玄微子取出捕获了图·冉迪灵魂的星光茧，说道：“这个还给你，里面还有一些关于精魂使者……也就是你们图腾守护者的施法技艺内容，你先梳理一遍。”
　　珊多丽接过玻璃珠一样的星光茧，看着内中飘忽的细微光影，将其按在怀中，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
　　没有理会珊多丽的心情，玄微子来到黄金纹路密集的正门前——如果这面墙壁真能算是门的话。
　　玄微子剑指一抹眼前，心灵异能“遥视术”展开，这道异能可不是让人获得望远镜一样的视野，而是能够让意识穿越空间阻隔，能够感知到任意距离之外的事物。“遥视术”成功施展之后，施法者的意识会在目的地形成半实体的视点，能够朝各个方向来观察事物，但视点本身不可移动。
　　“遥视术”要求心灵术士对所观察的目标有所了解，可玄微子眼下对墙壁另一侧一无所知，他就是要验证自己的元神感应能否突破阻隔，窥探到本来不了解的事物。
　　然而“遥视术”的效力无论如何都穿透不进那金纹黑石的巨门，照理来说，哪怕后方是纯粹的山体内部，那也该看见一片黑暗，结果现在就像盲头苍蝇乱转，仿佛法术根本没有生效。
　　“果然还是不行啊。”玄微子施展一轮还是选择放弃，随后他凝神感应，脑海中自然浮现留在遗迹之外那只飞鸟斥候的视野，两者联系没有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身处遗迹之中，并不会干扰到对外界的感知与联系。”玄微子思忖起来：“好像这个说法不太对，因为这个世界的预言与侦测法术，其实不完全是依赖直观空间的能量与光线传递。就像‘遥视术’，如果足够熟悉，甚至能够看见旧大陆的事物……这么说来，传讯法术也是不完全依赖直观空间的咯？所以法师的通讯晶塔不用搞铺光纤、发射人造卫星这些基建。”
　　可既然侦测法术不依赖于直观空间传递侦测信息，那么阻隔和遮蔽侦测的方式，也不是靠直观空间的物理封闭。就像在地球上，一些需要高度保密的电子信息，都是建立物理隔绝的服务器，连电路、光纤都是独立的，黑客再大本事也没法突破物理隔绝。
　　但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大为不同了，无论是预言、侦测还是传讯，本质上都是利用魔法传递信息，而这样的信息传递是不以直观空间为基础的——即便不少侦测法术依赖施法者要有视线相连，可是侦测所得的信息反馈，是直接出现在意识中的，同样也是非直观空间传递！
　　而既然信息可以不依赖直观空间传递，那魔法效能本身也可以这样达到同样的效果咯？
　　玄微子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尤其是一些咒法创造物，如果是在地球上，那简直是无中生有般离奇。可是细究法术的具体施展和生效，要么是通过跨越位面的传送召唤，要么是联系各种元素能量聚合构建，形成魔法造物。
　　“等等，联系元素、勾招能量，这不是仙家摄物搬运之法吗？”玄微子恍然大悟，思路一下子拓宽开来。
　　华夏上古仙家修士，掌握一种不可思议之大法力，可以通过感应天地灵息，运转物性加以凝炼，感应日月山河摄物搬运，最终能够开辟独立的洞天世界。所谓昆仑蓬莱、海外十洲云云，除却凡人的夸张想象，其实大多都是古仙开辟的洞天世界。
　　洞天之中可以与外界一样，草木飞禽自然生长繁育，也可以有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候环境、生态物种，甚至可能连时间流逝速度都有差别，凡夫进入其中，颇有观棋烂柯之妙。
　　后世虽然也将修道高人的居所夸成是洞天福地，然而真正的洞天世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其中的。因为其特殊性，洞天世界的门户往往有严格的限制与阻碍，境界未至、法力不足，别说进入一探，连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心念及此，玄微子不禁想起，法师有一道非常出名的九阶奥术，名为“创造半位面”，而且也是典型的咒法系创造法术。
　　据说经由此术创造的半位面，地面与重力、空气与水分、温度与光照都能构建，可谓是兼具地水风火四大元素。而且只要不被限制传送，施法者可以随意出入自己的半位面，相当于是一个特殊的随身空间。
　　但有一点，这道法术极难掌握，说是九阶奥术，可却不是达到同样奥法环阶的法师就能施展的。传说只有精通咒法系的传奇法师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半位面。
　　当然，半位面这种特殊存在，并不是只能靠自行创造，这个世界就有许多特殊区域隐藏着通往半位面的传送门，而这些地方通常也是魔法能量异常的区域。这种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施法者来说，就是他们的“风水宝地”，估计但凡有些神异，都早早被人占据了，有什么半位面，也都被法师们牢牢把持着了。
　　“等等，莫非……”玄微子抬眼看了看面前金纹黑石巨门，这处遗迹中处于异常静谧的环境，算不算是魔法能量异常的区域？不依赖直观空间传递信息的“遥视术”无法窥见门后景象，会不会是门后连通着的特殊环境，阻断了自己的心灵异能？
　　因为玄微子刚才施展“遥视术”，异能没有完整生效，哪怕门后真的是玄微子完全没见过的环境，也该是一片黑暗才对，不可能无法生效。
　　“珊多丽，你们精魂使者有没有特殊的侦测法术？”玄微子发问道。
　　“侦测法术？”珊多丽擦了擦眼角，细思说道：“我们有一道叫做‘巨灵目光’的法术，但是我现在施展不了。”
　　“具体是怎样施展的，你说来听听。”玄微子说道：“说不定我有办法恢复你的精魂法术。”
　　珊多丽双眸多了一丝精神，于是跟玄微子讲述起这道法术的具体细节。
　　精魂使者——或者说图腾守护者，其实就是以他们的灵魂与图腾巨灵联系在一起。守护者通过图腾巨灵获得各种施法能力与感知能力，可以说图腾巨灵或者精魂便是他们的耳目、手足、武器盔甲。
　　但就像玄微子之前猜测过的那样，图腾巨灵本身是自然界信息表达的一个面向，而图腾守护者又基于个体的差异和灵魂强度，与图腾巨灵的联系只有狭窄的一部分。这就导致每一个图腾守护者所能掌握的法术类型相对单一。
　　珊多丽之前比较擅长治疗与防护，真要打打杀杀，她的实力并不怎么样。
　　具体到“巨灵目光”，其实便是守护者借图腾巨灵的特殊视野，从而看到一般人无法看到的事物与存在。
　　而且根据珊多丽转述图·冉迪教导的经验，“巨灵目光”并不是简单的侦测探知，而是能够真切看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存在状态。
　　“这……莫非是阴阳眼？”玄微子赶紧问道：“你们施展‘巨灵目光’的时候，能不能看见死者灵魂？”
　　“可以的……我们以前就是靠‘巨灵目光’来感知族人的灵魂，然后引导他们与巨灵融合。”说到这里，珊多丽情绪又有些低落了。
　　玄微子念头几转：“图·冉迪当初来到这个遗迹有所收获，肯定是他发现了我未能发现的东西。虽然我发动神炁能够感应到精魂的存在，但却不能像‘巨灵目光’那样看到另一个世界，这显然是身心状态与结合的形式不同。”
　　看着珊多丽憔悴得有些消瘦的外表，玄微子说道：“我也许可以恢复你的施法能力，但跟你过往沟通图腾巨灵的方式会有差别，就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了。”
　　“请您教导我。”珊多丽细声细语地说道。
　　“现在你这样子，我可不敢胡乱传授。”玄微子回头看了这金纹黑石巨门，说道：“反正这东西立在这都不知道几千年了，就让它先等着吧。”
第24章
天人
　　玄微子并没有急于探险，他不像是那些为了金银财宝而来的殖民者、寻宝家，虽说这些遗迹中确实有很多黄金。
　　两人一豹离开了圣地遗迹，玄微子抬手招来了飞鸟斥候，他随手逗弄一下，朝珊多丽问道：“如果你在圣地没找到东西，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珊多丽以细微幅度轻轻摇头，后方发辫晃了晃，听她说道：“我不知道，我……我没想这些事。”
　　其实珊多丽自己隐约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法在圣地遗迹中找到什么东西，绝望之际做出的选择，或许更多只是自暴自弃。等真的回过头来，仿佛一切事物都是离自己如此遥远和陌生。
　　玄微子没有说多余的话，抬手一扬，数十只飞鸟斥候从他身上飞脱而出，让它们带着玄微子的视野去侦测附近地形环境。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玄微子说道：“我不可能带你们回去柴堆镇，在斑兽部族迁徙之前，你们俩也无处可去。”
　　眼看时日将暗，玄微子回到结冰的河边找了一处空地生火，从手串玻璃球里拿出帐篷和铺盖、炊具，用螺薯和干肉炖煮了一锅浓汤。
　　“嗯……没有我的份吗？”罗莎莲在一旁晃着长长的尾巴问道。
　　玄微子闻言一愣：“你连捕猎都不会了吗？”
　　“会倒是会，可是现在大冬天的，好多动物都躲起来冬眠了，不好找。”罗莎莲说道。
　　玄微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自己身体的‘内动’了吗？那其实是你本来就拥有的感知能力，只不过是摒除了一部分外在干扰。既然可以用来感知内部，当然可以感知外界。你怎么专注内感的，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专注外感，保证能找到冬眠起来的动物。”
　　“但我平时就能看见听见啊，感知也没变得多敏锐啊。”罗莎莲说道。
　　玄微子纠正道：“因为你以前只是被动地接受外界传递到感觉器官上的信息，可是大脑处理感官信息的功能和程序是非常复杂的，等真到了你的意识产生明确‘感受’时，其实已经附带了大量的生理习性、心念认知、利益权衡，使得你以为自己感知到了外界事物。
　　实则不然，自你有生以来，先受生灵物类的遗传本能驱使，又经过后天的经历堆积形成习性，再而对外部环境构建一套认知，种种认知与利益权衡糅合成信念、立场、信仰等等，最终成为你一切行为的动力。
　　这便是由觉生念、由念生意、由意生相。所谓住相、着相执相，乃是人们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意识判断、思维能力，其实是围绕着繁琐复杂的内外诸相而产生作用，以为自己观察到了客观现实，实际只是在内外诸相中打转转……行啦，别一脸傻气地看着我了，我说那么多，就是让你试着梳理感官信息，其实你能听见、能闻到，只是你自己没在意而已。”
　　说这话时，玄微子顺势卸下罗莎莲脖子上的绳索，同时解除她身上的“缩身术”，身形噌噌地变回一人多高的剑齿豹。
　　看着罗莎莲还带着茫然呆傻地离开，珊多丽坐在火堆旁问道：“你……也在指导罗莎莲大人吗？”
　　“算是吧。”玄微子搅拌着小锅里的炖汤，尝了两口，滋味平平。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愿意传授和指导施法技艺，给我们这些……土著。”珊多丽说这话时有些难以启齿。
　　玄微子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有我的用意，你无需理会。”
　　用餐时两人默默无语，玄微子看着眼前火堆光亮，心绪不禁回到从前。
　　其实玄微子当年也算是离经叛道一类了，他曾经被人评价为有“天人之资”，修行资质与悟性皆是超绝群伦，而且身兼多家道法精要，当世几乎没有能与他修为境界比肩者。
　　然而当年玄微子与仇敌斗法，他本来依仗神通法力稍胜一筹，以为从那之后自己便能屹立世间顶峰，结果那仇敌暗藏玄机，最后以不可思议之大神通，喝破玄微子天人五衰之劫，就此让他身死道消，元神也不入轮回，只在混沌中飘荡，连一丝挣扎也做不到。
　　如今身在异界，内省自照，或许上辈子自以为神通广大，但是离求证大道玄机还遥远的很，否则丹道修行次第精进，历经重重劫数，理应本心明澈，为何最后还无法应对天人五衰？
　　“本心既迷，则受习性所驱动；习性积累形成认知，基于认知塑造信念；因有信念才有行为动力。天人五衰乃是人生在世、元神蒙尘之后，复本归根必然要面对的难题，是伴随世间修行始终的劫数。我当年自以为勘破，实则五衰临头、劫数更烈，能留得元神，已经是天大的侥幸了。”
　　沉思良久，玄微子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隐约感觉到一丝凉意，如今他的修为虽然还不至于说水火不侵的地步，但至少已经无惧寻常寒暑，神炁运化自然生机流转、滋养炉鼎。
　　“对了，你不怕冷吗？”玄微子忽然想起这事，看着一旁珊多丽穿着并不厚重的衣物。
　　虽然精魂使者也有与“忍受环境”类似的法术，但那应该是与图腾巨灵维持联系才能施展的。
　　珊多丽摇了摇头，不过她好像也有些疑惑。
　　“伸手过来。”玄微子给珊多丽把脉感应一番，就见对方脸色微微发红。
　　玄微子过了一阵才松开手，自言自语起来：“虽然很像‘忍受环境’，但是看来看去，好像还有些额外的变化？”
　　“忍受环境”只是一个低级的一阶法术，本质上就是形成一个围绕受术者的防护场，缓解一定程度内的炎热与寒冷，保持一定的干湿度。而且也无法应对其他恶劣环境，比如置身烈焰中也会被烧伤，下大雨时还是照样会被淋湿，只是不会那么容易感冒。
　　而珊多丽现在身上的效果，除了“忍受环境”，还有一定的“中和毒性”与“移除疾病”，更重要的是珊多丽在山林中混迹多日，身上居然一点都不脏，没有粘上灰尘泥土。
　　丹道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只要自己愿意，完全可以不染尘垢的，但那起码要有金丹大成的修为。
　　珊多丽如今身着彩纹衣、腰佩花木短杖，如果再骑上一头剑齿豹，倒真是挺像那不染尘埃的山鬼女魅。
　　“你……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珊多丽觉得玄微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心想眼下只有自己与他单独相处，不禁有些畏惧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