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2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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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时间不早了,小七,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是,师傅!”
夜色已深,周可成却全无睡意,他坐在靠背椅上,双目微闭,脑子里想着事情。突然他的太阳穴感觉到一阵滑腻,却是由衣在替他按摩。他闭目享受,没有说话。
“您明早就要离开,真的不打算对付那两条葡萄牙船了?”由衣突然问道。
“嗯!他们是来中左所贸易的商船,必须得到保护!”
“那您是打算等到他们离开中左所然后再——”
“那也不行!”周可成没有打算隐瞒对方:“通过葡萄牙人,我每年可以通过和他们的贸易获得大量的美洲金银,还有印度的商品,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就不打算和他们发生冲突!”
“马刺甲?美洲?”由衣重复了两遍这两个陌生的词汇,时常能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自己从未听过的东西,他心里隐藏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一定要把他抓在自己手里。
“轻点,轻点,好疼!”周可成突然叫到,由衣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手劲太大了。她赶忙俯身跪下:“对不起,请原谅,我方才不小心用太大力气了!”
“算了,起来吧!”周可成晃了晃脑袋:“由衣,想不到你手上这么大的力气!”
由衣盈盈的站起身来,走到周可成身旁一边继续替其按摩,一边柔声道:“我从五岁起便开始修炼剑术和弓术了?”
“五岁起?修炼剑术和弓术?”周可成想起来对方的特殊身份,心下也有几分了然:“神社中所有的巫女都是这样吗?”
“那倒是没有,只有侍奉武尊神体的巫女才是这样的!”
“侍奉武尊神体?”周可成好奇的询问起来,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明白原来当时日本神社中的巫女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只不过是负责清理神社,辅助主祭举行仪式,实际上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杂役,这一种巫女的人选没有太严格的要求;而另外一种的人选要严格的多了,一般都要从特殊几个姓氏挑选出色的女子,自小便严加培训,平时侍奉神体,被视为神灵的神妻、灵媒、代言人,与神灵之间有这极其密切的关系,在远古时候甚至可以凭借这个统治国家,比如传说中的卑弥呼女王便是后者。出身中臣氏的由衣便是属于后者,当然当时的日本早已过去了可以凭借宗教信仰就可以统治的时代了,但即便如此,她若是没有离开热田神宫,早晚也可以进入神宫之中的高层,成为主祭的有力候选人。
“原来如此!”周可成笑道:“若是这么说,岂不是我耽搁了你的前程?”
“那倒也不是!”由衣微微低下头,两鬓乌黑的发髻下雪肤微红:“我热田神宫历代巫女侍奉的是武尊,与其他神宫不同,不一定要在宫中侍奉武尊神体的!”
“哦?那还有什么其他出路?”
由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若是有左马头义朝这样的宛若武尊转世的武者,我辈侍奉他也是常理!”
由衣的这句话让周可成如坠五里雾中,他问了几句,由衣却只是垂首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周可成见状只得作罢,他后来从手下其他日本武士口中得知由衣口中的左马头义朝便是开创镰仓幕府的源赖朝之父源义朝,此人身边姬妾甚多,其正妻便是热田神宫中巫女由良御前。显然由衣话语中便是将自己比拟为武勇绝伦的源义朝,而将自己比拟为由良御前,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南京,新安会馆。
枪杆碰撞,发出闷响。吴伯仁竭力无视手臂的酸麻,用木枪的前端拨开唐顺之的刺击。虽然对手已经年过五旬,但握住长枪末端的手臂依然如铁铸一般稳定,自己稍一走神,枪尖就会如毒蛇一般窜入自己圈内,给自己致命一击。自从上次在会馆认识后,每天晚饭后,吴伯仁都会跟随唐顺之在庭院中学习枪术,迄今已经半年有余。但无论他怎么思考,如何练习,一旦交起手来,他便完全处于下风。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重要做出判断,是真正的攻击还是虚招,攻击的目标是头、胸口、小腹还是腿,在这位老人手中,简简单单的一根枣木杆变成了变幻无端的响尾蛇。吴伯仁的每一个反应都错误,而若是稍一犹豫,想要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对方都会轻而易举的击中他。实际上今天他已经“死”过三次了,两次被贯穿胸口,一次被刺穿小腹。
第二十八章无意枪
突然,唐顺之一声轻喝,一枪便向吴伯仁胸口扎去,吴伯仁赶忙如平日里教授的那样,枪杆横档将其拨开,同时向右迈开半步,借势扭腰发力,顺着对方枪杆便刺了过去。正当此时,吴伯仁看到对手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的右边大腿看了一眼。那是虚招,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下三路!吴伯仁下意识的竖起枪杆,用想要用末端将其拨开。却挡了个空,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刘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摔倒在地。
“今天就在这里吧!”唐顺之上前两步,将躺在地上的吴伯仁拉了起来:“方才那一下有些重了,就算穿着牛皮护胸,下面也已经青了,待会回去你让侍女用药酒把那里揉开了。”
“多谢唐先生!”吴伯仁站起身来,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弟子实在是愚钝的很,劳烦您传授枪术这么长时间,却还是这幅样子!”
“不,吴公子你不必妄自菲薄!”唐顺之将枪杆交给一旁的仆人,笑道:“其实你现在已经学的相当不错了,方才那一招是‘无意枪’,便是比你武艺再高出十倍的好手,也难逃这一下!”
“无意枪?”吴伯仁问道:“是说攻我无意防备之处吗?”
“不是!”唐顺之笑道:“我辈习武之人,交手之时,最要紧的便是料敌知先。初学者盯着对方的兵器,往往迎头一刀砍来才知道闪避;学有所成之后是对方的双肩,对方一有动作,便可预先闪避;而学到深处则是看着对方双眼,对方还没动便可预知,先发制人。你虽然还没有练到第三重境界,但是已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方才才会着了我的道儿!”
“不错!”吴伯仁回忆到刚才,击掌道:“我方才觉得您目光转向我的大腿,以为要攻我的下三路,便去防备,所以才挨了那一下!”
“所以这无意枪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你武艺越高,交手时就越是习惯性的从对方的目光中判断对方的枪路,而我目光一转,仓促间你岂来得及分辨真假,自然便中枪了。”唐顺之说到这里,颇为得意:“吴公子你若是学的差了,我也用不着使出这招来了!”
“原来如此!”吴伯仁这才明白了过来,他正想请教这“无意枪”的破解之法,却听到前院有人敲门,只得示意手下前去开门,片刻后那仆人回来禀告道:“公子,外间有位徐先生,说是由中左所来的!”
“中左所的徐先生?你快请他去书房,送上茶水,请他稍候!”吴伯仁站起身来,笑道:“这位徐先生乃是周大掌柜的心腹,他来这里必定是有要紧事,唐先生,我们一同去见他吧!”
唐顺之在这里呆了半年多,与吴伯仁的交谈中也听闻过一些周可成的轶事,心中早已想见这位纵横海上的大豪,只是没有机会。他心中暗喜,笑道:“也好!”
两人梳洗一番,换了见客时穿的长衫,来到书房。只见一名青衣士子坐在几案旁,正看着墙上悬挂的书画,正是徐渭。吴伯仁赶忙推门进去,笑道:“在下吴伯仁,让徐先生久候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徐渭赶忙躬身还礼,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青年士子腰挺背直,双肩厚实,魁梧的身体将长衫撑开,与记忆中那个温和可亲的年轻举人几乎是两个人了,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矍铄老者,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吴公子,这位是——?”
“哦,这位是常州唐顺之唐老先生,这些日子正住在这里,我向其讨教学问!”
听到唐顺之的名号籍贯,徐渭脸色大变,赶忙向其躬身行礼:“莫非是荆川先生,晚辈山阴徐渭,拜见先生!”
“山阴徐渭?”唐顺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便是山阴徐鏓徐老先生之子?”
“不错,正是晚辈!”徐渭听到唐顺之知晓自己的名声,不由得十分高兴。虽然唐顺之的故乡常州当时属于南直隶,徐渭的故乡山阴属于浙江。分属于两个不同的行政区划,但是从经济文化来看,这两个地方实际上是属于一个区域的,士人更是交往频繁。像唐顺之这样考中了进士,又在朝廷为官多年,在家著书立说的前辈,徐渭自然久闻其名。只是徐渭只考中了一个秀才,日子又过得那么潦倒,若非他父亲在外做到过四川夔州府(治今重庆市)同知,恐怕唐顺之就未必知道了。
唐顺之看了看徐渭的装束,应该说周可成在钱财上还真没有亏待过他,他身上那件长衫虽然是棉布的,却是上等的松江斜纹布,光是料子就要一两银子。唐顺之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话,退到吴伯仁身后默默旁观。
吴伯仁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兴奋的问道:“徐先生,你这次来可是受了周大掌柜的之命?”
“不错,这是周大掌柜让在下带给你的!”徐渭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吴伯仁。吴伯仁接过书信,却没有立刻拆开书信,而是问道:“周大掌柜从倭国回来了?他在那边的生意如何了?”
徐渭眉头微皱,他是个极为精细的人,暗想周可成身份敏感,如何能在唐顺之这个第三者在场的时候说这些?他咳嗽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应答:“您问的这些事情信中都有,吴公子您拆开信一看便知。”
吴伯仁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徐渭的意思,不过他心中另有打算,便拆开书信看了一遍,将信纳入袖中,笑道:“徐先生,看来你要在南京等候些时日了,项老先生和胡大人眼下都不在南京。对了,周大掌柜现在在哪里?”他不待徐渭推脱,便指了指身后的唐顺之:“唐老先生乃是项老先生数十年的好友,曾经在兵部做过事情,御倭之事在张大人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
第二十九章交流
徐渭一愣,他没想到吴伯仁竟然把话都说开了,他推拖不得,只得答道:“周大掌柜就在长江口!”
“长江口?他为何不上岸来?”吴伯仁好奇的问道。
“因为——”徐渭看了看唐顺之,稍一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因为他这次不是孤身而来的,有随行的船队,船上还有随行的铳手、弓手、倭人武士。若是直接往南京来,一来大船吃水深,不熟悉水路的情况下容易搁浅;二来恐怕引起官府的误解,引来冲突!所以就派了一条双桅船把我送上岸,他在江口等候回音。”
“大船?长须鲸号来了?”吴伯仁又惊又喜,赶忙问道。
“嗯!”徐渭看了一眼唐顺之,留了个心眼,没有把巨人号也来的事情说出来。
“这倒也是,像长须鲸号那样的大船若是到了南京,官府定然会吓了一大跳的!”吴伯仁笑道:“那送你来的那条船呢?回去了?”
“那倒还没有,他留在一处无人沙洲旁,等我的消息!”
“那好!”吴伯仁一拍桌子:“徐先生,你现在就带我去码头,我们一起上船,我要见周大掌柜一面!”
“这个——”徐渭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吴伯仁笑道:“项老先生和胡大人眼下都不在南京,难道你就让周大掌柜在那边傻等着?自然要先回去将这里的事情禀告与他。对了——”他转过头向唐顺之问道:“唐老先生,你要一起去吗?”
“甚好!”唐顺之点了点头。
“你看,徐先生,就连唐老先生都要去,你总不会不答应吧?”
由于天色已晚,虽然吴伯仁兴致勃勃,但也只能等到第二天天明之后再去码头。他吩咐手下给徐渭安排洗漱住处,自己便去准备功课了。徐渭惴惴不安的洗漱了一番,回到客房正准备躺下休息,门外却传来两下敲门声。
“谁?”徐渭警惕的看着门。
“是我!”
“唐公?”
“不错,正是老朽。方才在屋内有些事情不方便与徐先生说,现在想要与先生一叙,不知可否?”
徐渭犹豫了一下,对方深夜来访肯定是另有所图,不过他还是打开房门,伸手延请道:“唐老先生请进,屋内凌乱,见笑了!”
“无妨!”唐顺之进得屋,一双眼睛如闪电一般,将徐渭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徐先生书香门第,少年成名,自当潜心学业,上报天子,下报乡梓。为何远徙他乡,为一介商贾奔走?”
“这个——”徐渭只觉得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以两人的身份关系来看,唐顺之这番话等于是说你为啥放着正道不走,偏要走邪路?可以说是直接打脸了。
“唐老先生,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呀!”徐渭想要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唐顺之却不让,他径直抓住徐渭的胳膊:“老朽虽然孤陋寡闻,倒在乡里也听说过十岁便能属文,闻名乡里。沈青霞说过:‘越中人才虽多,但若关起城门来,只有你徐渭一个’。人才者,国家之宝也,老朽食朝廷俸禄多年,岂能坐视?”
唐顺之这番话虽然严厉,但其中对徐渭关切、重视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徐渭自小便失去亲生父母,长大后虽然少年成名,但因为家贫又不得不入赘,于是便养成了孤高敏感的性格。若是唐顺之当面呵斥,他反倒不怕,说不定还会暗含机锋顶回去几句。但像这样虽然表面严厉,但话语中却满含关切之意的,仿佛一个严厉的长辈,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敏感的地方。
他低下头去:“唐老,并非我不想潜心学业,报答国家,只是,只是不得已呀!”
“来,来!你把事情说来与我听听,老朽虽然已经致仕还乡,但也还有几个同年在朝中的!”唐顺之扯着徐渭坐下,徐渭便把自己多年科举不中,家中财产被乡里恶霸霸占,爱妻去世。自己为了谋生不得不四处飘零,最后得到在泉州做事的同乡推荐,来到中左所为周可成做事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嗯!”唐顺之点了点头:“自古以来英雄豪杰,无有不经历一番挫折磨难的,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你有这番经历,又何尝不是上天与你的磨砺?你在那周可成手下做事,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厚待于你,你为他小心做事,回报与他也就是了。只是我辈读书人,心中须得有个尺度,何者为是,何者为非,可千万马虎不得!”
唐顺之这番话,语重心长,期望之情溢于言表,徐渭如何听不出来?他站起身来,向其躬身行礼道:“唐老先生教训的是,学生明白了!”
“嗯!”唐顺之满意的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明早还要去码头,老朽就告辞了。说来也是好笑,原本我还老是觉得世道艰难,老成凋零,不过看到你这样的后生晚辈,又觉得一代更比一代强,心中安慰了不少呀!”
“唐老先生这般说,学生惭愧无地!”徐渭赶忙将唐顺之恭送出门,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只觉得胸中块垒早已消去,志气直冲顶门,禁不住仰天长啸起来。
长江口,沙洲。
早晨的雾气早已消散,可是阴沉沉的江面上依旧波浪翻涌。虽然长须鲸号的满载排水量已经超过了800吨,这在当时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巨舰,但在自然界的伟力面前依旧不过是个渺小的玩物。虽然已经下了船锚,长须鲸号依旧像是滑入了狭长的街道,又像是掉入了凹陷的沟渠。这种三层甲板的盖伦船都这个样子,旁边比他小得多的双桅纵帆船就更加不堪了,浪将双桅船抛到浪尖,周围上千朵波浪拱起,像一座座灰色的小山。大风将索具吹得哗啦啦作响,远处的江水突然化作大片的泡沫,周围的水面也亦步亦趋,仿佛接到了同一个信号,白色泡沫和灰色的波涛此消彼长。几只海燕环绕着那条双桅纵帆船,不时俯冲然后拉起,仿佛是在向其发起猛烈地攻击,这些精灵们掠过船首桅时发出尖利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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