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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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结束停当,准备上岸!”
“是,大人!”
第三十九章欧阳必进
“是,大人!”
广州。
“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是了!”胡可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向周围打量了一下,才不慌不忙的向大门右侧的那扇便门走去。
“末将胡可求见制台大人!”他恭谨的向侧门旁的那个旗牌官躬身行礼,对方上下打量了下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从浙江来的胡大人吧?请!”他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可在那旗牌官的引领下经过一座门厅,然后从天井里向右一拐,进了一道小门,沿着回廊曲曲折折地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庭院里,是一明两暗的三开问书房;沿着墙根莳着些花木,西边角上还有一方水池,围着碧瓦栏杆,池中立着两片姿态奇古的石山,绿竹森然。这时那旗牌官笑道:“胡大人,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在下进去通传!”
“有劳了!”胡可赶忙欠了欠身子,他看了看周边的景致,显然这应该是某个当地的富商官绅的宅院,制台大人临时拿这里当做寓所,不过看样子也是制台大人的书房了,为何对方第一次便在这么隐私的地方接见自己一个陌生的武将呢?
“宣胡大人晋见!”
听到里面传出的通传声,胡可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帽,就低着头,拱着手,放轻脚步,从院子揭起帘子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两广总督欧阳必进正坐在屋中,他个须眉花白的矮胖老人,圆圆的、常带微笑的脸上,有一种乐天知命的神气,看他的外表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肩负着保卫大明除南北直隶、两浙之外最为富庶省份的担子。
胡可撩起直裰的下摆,双膝跪倒,叩下头去:“末将参见制台大人!”
“胡将军免礼!”欧阳必进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伸出右手虚托了一下:“胡将军,从杭州到广州,你一共才花了七天时间,值得嘉奖呀!”
“这不过是末将的本分!”胡可赶忙谦谢道,他这才明白为何以两广总督之尊竟然会在书房里单独接见自己,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看样子廉州那边的形势颇为不妙呀!
“胡将军刚刚抵达广州,想必对廉州那边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吧?”欧阳必进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
“兵部的行文里之说安南那边发生内乱,钦、廉州受到乱兵袭击,别的就没有说了!”
“嗯!”欧阳必进点了点头:“那份行文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现在那边又有了新的消息,胡将军,这两份文书你先看看吧!”
“末将遵令!”胡可赶忙上前一步,从欧阳必进的幕府师爷手中接过两份文书,细看了起来,一会儿之后,他的眉头随之紧皱起来:“制台大人,末将有些糊涂了,这两份文书到底那一份才是真,哪一份才是假?”
“呵呵!”欧阳必进笑道:“说实话,学生现在也不是非常清楚,这也是请胡将军来的原因!”说到这里,他向一旁的幕府师爷点了点头,那师爷便解释起来:原来那两份文书都是自称来自安南都统使府,只不过一封信里说上一任都统使莫福海(即莫朝宪宗大王)死后,由其子莫宏瀷继任;而另外一份书信则说莫宏瀷也死了,都统使之位被谦王莫敬典霸占,请求接回在大明侨居的宗室莫中正,继承大位。第一封信出自莫敬典之手,而第二封信则出自范子仪之手。
“听起来好像是莫敬典与范子仪二人争夺权位的样子!那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那些侵犯我大明州县的又是哪一家的兵呢?”胡可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欧阳必进站起身来:“不瞒胡将军说,眼下广东的局势很不妙,琼州的五指山黎、感恩、昌化诸黎;广西的瑶人、壮人都有不稳的迹象。安南户口百倍于这两边,若是出了差池,只怕两广的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胡可虽然没有在两广任职过,但他也知道两广平时威胁主要有二:海南岛上的黎人;广西的瑶人、壮人,两广的主要军事部署也都是针对这两个方向的。而安南无论从人口、政治组织水平、军事装备水平都远远超过上面两个威胁,一旦真的打起来了,就绝非两广一地的兵力所能抵挡的了,肯定要上书朝廷,从各地调遣兵力增援,然后重新部署,但是眼下对安南内部的情况都一无所知,要调动多少兵,调那些兵都是无从谈起。
“以末将之见,还是严守篱笆,静观其变吧!”
“胡将军!”欧阳必进微微一笑:“看来你对安南的事情所知不多呀!”
胡可脸色微红,低声道:“末将是个粗人,还请大人教诲!”
欧阳必进点了点头,沉声解释了起来。原来莫氏太祖莫登庸本为后黎朝的权臣,此人于1527年篡夺帝位,建立莫朝,而四年后黎朝旧臣阮淦在哀牢拥立黎昭宗少子黎维宁为帝,于是安南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为了巩固自身的统治,对抗南朝,莫登庸于嘉靖十四年(1535年)遣陪臣向明朝呵关求封,却因为边将坐免赃事而不了了之,又次年南朝黎氏遣使来大明求告,言莫氏弑逆谋篡之事,当时的天子嘉靖皇帝大怒,要兴师征讨,然两广守臣皆上书反对。理由是莫登庸已经基本控制了安南的大部分土地,而黎氏的情况并不明了。而且黎氏的权位本就是篡夺前朝陈氏而来,并且多次与我大明为敌,对于陈朝来说是乱臣贼子,对我朝是乱党叛贼(当初击败明军,恢复安南的正是后黎朝开国太祖)。今天黎氏的下场,或许正是老天假借莫登庸之手给予其的报应。再说夷狄篡夺,实其常事。自宋以来,丁移于李、李夺于陈、陈篡于黎,今黎又转于莫,是陈为李贼,黎为陈贼,今莫又为黎贼,这正是天道好还。所以对于莫氏,直宜问其不庭,责以称臣,约之修贡。彼若听服,因而授之,此因势以定,不在劳兵也。而嘉靖皇帝却一心以兴灭继绝,斥责两广守臣,令仇鸾挂征夷副将军印,给毛伯温参赞军务关防,奉敕南征。莫登庸则连连上书朝廷,乞为内附,并于十九年于广西镇南关内,囚首徒跣,跪进降表。天子削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授登庸都统使;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在名义上将安南重新纳入了大明的疆域。说到这里,欧阳必进笑道:“胡将军,你对现在安南的局势有什么看法吗?”
第四十章出使
听了欧阳必进这一番旧事,胡可心中一动,以对方封疆大吏的身份,肯定不会闲到给自己科普这些旧事,必然是有其用意的。他思忖了一会儿,低声答道:“末将以为,当今的局势和十多年前倒是有几分相似!”
“说得好,说的好!”欧阳必进笑道:“胡将军果然是聪明人。当初为何能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迫使那莫贼登庸囚首徒跣,跪进降表,复前朝之疆土?还不是因为彼自相篡夺,南北分治,皆有求于我朝?如今莫贼祸起于萧墙之内,骨肉相残,难道不是其恶贯满盈,天夺其魄?”
胡可瞪大了眼睛,欧阳必进的这番话让他的内心深处点燃了一把火,正如对方所说的,上一次大明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迫使莫登庸削去国王的称号,当了大明的都统使;那这一次机难道大明不能更进一步?复汉唐之旧疆?难道自己这次当真是封侯有望了?他咽了口唾沫,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制台大人明见万里,末将佩服得很!”
“呵呵!”欧阳必进矜持的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明见说不上,不过是一点陋见罢了。只是这等军国大事,首先就得深悉敌情,抓住时机。若是出兵早了,说不定二贼会抛却旧怨,共抗王师;若是出兵晚了,彼胜负已分,便错过了机会。只有恰到好处,方能事半功倍,有卞庄子刺虎之效果!”
胡可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欧阳必进的意图,站起身来敛衽下拜:“若是制台大人不嫌愚钝,末将愿前往安南,打听敌情!”
“好,好!”欧阳必进见胡可如此识趣,心中大喜:“我听说当初胡将军便曾经深入双屿,打听海贼的内情,立下奇功,今日得见,果然是奇士呀!此番若是功成,本官定然会为将军上书朝廷请功,封侯可期呀!”
安南。
小船划过穿过河面,进入一条狭窄的河汊,在升龙城周围,这样的河汊非常多,实际上整个红河三角洲都是被这些河流从中上游带来的无数冲积物堆积而成的。在这块大约一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满是肥沃厚实的粘土,早在公元前就有人类在这里开垦种植稻田。如果有人驾驶着一架飞机驶过上空,他将会看到绵延数百里的湿地红树林,升龙城周围有一些不同颜色的方块,那是被开垦的稻田。但大部分地方还都是未曾开垦的。空气中弥漫着红树林的浓郁麝香味,混着河两旁畅茂滋长的草木香。小舟掠过,惊醒了两岸熟睡中的猴子,这些小动物气愤地尖叫,跺脚乱跳和猛摇树枝。野猪嘴巴咕噜咕噜,鼻子又直喷气地跑到树丛里躲起来。栖息在泥泞岸边数千计的鹈鹕、鹤鸟、白鹭丝、苍鹭、白鹳、燕鸥和篦鹭都停止觅食,提心吊胆地望着独木船划过。斑鸠、撇水鸟。鱼鹰等较小的鸟类会振翅而飞,在空中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到人侵者完全离开。
“这么好的地,只可惜人烟少了些!”周可成看了看两岸,此时小船已经出了那条河汊,周围已经是大片大片的草地,依稀能够看出开垦过得样子,艳羡的叹了口气,从莫娜手中接过自己的火绳枪,开始细心的清理枪膛,并给零件上油,他随口向船尾的艄公问道:“老丈,还没有到吗?我觉得这里的猎物就已经非常多了!”
“再往西边走一段就到了!”摇船的老汉随口问道:“您是应该是大明人氏吧?”
“不错!”周可成笑道:“老丈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莫非是在下的口音不正?”
“那倒不是!”老丈笑道:“客官您的口音倒是正的很,只是这话一听就知道并非我安南人氏!”
“为何这么说”
“呵呵!”那老汉笑了两声,却不答话。周可成看了看坐在前舱的那个身着绿袍的安南小吏,向莫娜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那老汉身旁低声问道:“老丈请直言,小可也不是多嘴的人,这点意思还请您收下!”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钱塞到那老汉手中。
“这如何使得!”那老汉一愣,便要推诿,却被周可成按住手:“一点意思,老丈拿去买壶酒喝便是,还请为我开解迷津!”
那老汉手上一掂量那铜钱约有百余枚,当时东南亚很多国家还不懂得铸造自己的货币,流通的都是大明的铜钱,同样一文铜钱的购买力要高出大明许多,这串铜钱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外快了。他见前舱的小吏被莫娜缠住了,看不到自己这里,便小心的将铜钱塞入怀中,笑道:“其实这事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您方才慨叹这里人烟少了些。可是去年这里还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眼下雨季马上就要到了,正是种稻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两岸男人早已垒起一堆堆的干草,放火烧掉,让微风把灰烬飘吹至田上,以滋养土壤,女人们也已经在自己稻田的泥巴里插秧,哪里是今日这番景象!”
“雨季将要到了,正是种稻子的时候!”周可成重复了两遍那老汉的话,突然神色大变,三步并做两步回到舱中,对那绿衣小吏道:“大人,今日我不打猎了,回升龙城去!”
“不打猎了?”这小吏本是受上司命令监视周可成的,突然听到不打猎了,省了这番辛劳,自然是高兴得很:“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老儿,掉头回城里去!”
莫娜惊讶的看着周可成,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了,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人,为何——”
“莫敬典要出兵了,马上就要出兵了!”没有等莫娜问出口,周可成便低声道:“这不是打猎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谦王
“可是您怎么知道的?我们早上出发时您还准备出来打两天猎的!”
“我当时还不知道,但现在已经知道了!”周可成得意的笑了起来:“方才那个老丈说了雨季即将到来,正是插秧种稻的时候了!”
“可是这和出兵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周可成指了指周围:“莫敬典和他的对手的军队大部分士兵都是农民,一旦到了插秧种稻的季节,他们就必须让这些士兵回家,完成播种插秧。但是现在你看看我们一路上过来,有多少田地有人耕种?这些农民不在这里,自然是在军队里啦?莫敬典为何要宁可一季绝收也要不让士兵回乡,也要把人留在军队里?只能是想要乘着对手士兵返乡插秧种田的时候,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一举解决战斗!”
“原来是这么回事!”莫娜点了点头,可旋即又皱起了眉头:“那他的对手也太蠢了点,明明知道莫敬典可能这么做,为何却不做准备!”
“因为他不知道有我们呀!”周可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们,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周可成笑道:“你没听见我方才说雨季就要到了吗?安南一年只分雨季和旱季,雨季里三天两头下雨,偏偏这一带地势平坦低洼,河流众多。一旦下起雨来河水涨起来就成了一片泽国。这种天气下对方也只要坚守高处的城池,用水军袭扰莫敬典的补给线,就处于不败之地了。但有了我们,莫敬典就能击败敌人的水军,敌人就成了困守孤城的囚徒了!”
“原来如此!”莫娜这才恍然大悟:“的确如此,怪不得他当时那么大方,不要钱便给了我们那么多米,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些米算得了什么!”周可成冷笑了一声,指了指外面的土地:“你看看这么多田地都荒废了一季,要少收多少粮食?他这一仗打下来,无论胜负,这安南都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这个谦王的心狠的很呀!”
听周可成说到这里,莫娜不禁呆住了,她走到窗口向外面望去,只见两岸一望无际的土地上荒草萋萋,只有偶尔才能看到几个孤零零的人影在晃动。她跟随周可成已经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春种一粒子,秋收万粒粮的道理,像这样一季绝收的,整村整镇人饿死也不稀奇。此时她禁不住想起了卑南人被击败后,自己躲在山上饥寒交迫几乎要被逼啃食人肉的情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船刚刚靠岸,周可成就敏捷的跳上码头,登上莫敬典给自己准备的大象,高声道:“快,快回寓所!”
象奴有些迟钝回头看了一眼,周可成激动地挥舞了两下手,他才明白了过来,拍了拍大象的脑门,大象开始缓慢的行走起来。坐在象轿里的周可成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来,正准备将心中的谋划先用炭笔记录下来,突然感觉到大象又停下来了,不由得大怒:“为何停下来了,我不是说了快回寓所吗?”
“大人,前面路被挡住了!”莫娜探头进来道:“好像是有什么贵人经过,仪仗把路挡住了!”
“大明的使者?”周可成探出头看了看,果然前面的路被一队仪仗塞得严严实实,前进不得,只得低声骂了句,缩回象轿里,静心等待起来。
谦王府。
一道高厚的红色宫墙,将谦王府与升龙城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虽然依照大明的制度,莫家不过是安南都统使,而莫敬典则不过是安南都统使下面的一个官员而已。但实际上莫家在安南早已是称孤道寡,而掌握实际大权的谦王莫敬典的王府从形制、大小、规模上都不亚于皇宫。黄色的琉璃瓦、一重重院落、回廊、随处可见的铜鼎、铜狮子、还有数不清的侍女、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大明的某处王宫。
“这么多逾制的地方,莫家这群逆贼,早晚要将你们剿灭!”胡可恨恨的骂道,五天前他从广州上船,沿海南下往升龙城而来,他表面的身份是使团的副使,但实际的任务却是了解安南的内情,尤其是评判各方的军事实力,为大明下一步的决策做准备。使团突然而来的到来让莫家政权有些惊惶失措,不过很快便得到了热情的招待,并被迎接到了谦王府。
“胡副使!”正使刘良谦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文官,那张清癯方正的脸孔平日里少有笑容,显得威严庄重,作为正使,他自然知道胡可的真正使命:“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上国使者为何不让我们先见都统使,而先见这个谦王?”
“大人有所不知,这谦王才是升龙城中的实际掌权者!”胡可低声道:“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嗯!”刘良谦点了点头。这时外间传来通传声,随即便看到一个身着锦袍精神抖擞的青年人走了进来,两人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却听到那锦衣男子笑道:“二位大人免礼,这不过是小王的偏殿,并非正式场合,二位大可脱略些!”
刘良谦与胡可对视了一眼,还是行完了拜礼,方才站起身来,沉声道:“上下尊卑之礼不可废,否则我等与禽兽何异?”
莫敬典一愣,旋即笑道:“刘大人说的是,我也知道服仪有些逾制。不过安南地处偏僻,百姓久不服王化,若不修礼制,崇宫室,只怕不足以让百姓畏服。”
刘良谦冷哼了一声,他也知道在服制这件事情上继续死缠烂打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也罢,我等这次来为的是查证一事。范子仪在信中说莫宏瀷已经被你弑杀,所以他才拥立莫正中为安南都统使,有这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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