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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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敬典脸上阴晴不定,如果说之前他拉拢收买周可成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那么在方才的一战,周可成的水上力量显示出其压倒性的优势之后,他心里的态度已经全然变了。虽然消灭了范子仪,但对于莫敬典来说最危险的敌人却是南朝政权,相比起篡权上位并且向大明称臣的莫家政权,以黎朝为正朔的南方政权无疑在号召力上更胜一筹。而且从历史上看,历代安南政权的发展方针都是对北防御,向南发展。相比起位于北方巨人一般的中原政权,南面以湄公河三角洲为中心的占城、高棉等东南亚国家无论从国力、政治制度、军事实力上都要弱小的多。相比起北方的莫朝,南朝的发展空间要大得多。考虑到越南沿海狭长的地形,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对于未来的南北战争是极其重要的。
“殿下!”黄安德见莫敬典半响无语,便大着胆子说:“以属下所见,周将军倒不是不愿为您效力,只是怕惹来麻烦!”
第五十三章游说
“惹来麻烦?为何这般说?”
“殿下,周将军是大明人氏,又有这么多船只,显然是做海上买卖的。明国有句话叫人怕出名猪怕壮,依属下所见,像他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惹来大明天子的注意。”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莫敬典点了点头,他过去与那些明国海商也打过一些交道,知道这些海商明明富比王侯,家中有数千家奴,势力甚至比一些酋长还要大,但行事却颇为谨小慎微,唯恐给在老家的亲人家族惹来麻烦。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黄安德,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与周可成接洽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你去告诉他,本王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他既然立下大功,那本王自然会论功行赏。将来讨伐南朝时,也请他的船队为本王效力,只要立下功劳,裂土分茅也未尝不可!”
“是,大王!”黄安德磕了个头,便退了下去。一旁的胡可虽然没听清楚两人说的什么,但看黄安德走到周可成身旁,便知道应该是为这两人传话的。
“刘大人,你看对面那个大个子,就是那个旁边坐着一个红毛人的!”胡可轻拍了一下刘良谦,指着周可成道:“像不像是大明人氏?”
“就是正在与那个安南人说话的那个吗?”
“不错,就是那个人!”
“应该是吧?”刘良谦用不肯定的语气答道:“安南人很少有这么高大身材的,怎么了?”
“大人,您忘了那支奇怪的船队吗?”胡可低声道:“莫敬典便是靠那支船队才赢得这么轻松的,可是那些船与安南舟师形状大异!”
“你怀疑那些船是我大明人氏的?”刘良谦也明白过来了:“可是那些船与我大明的沙船、福船、广船也大不一样呀?”
“不,我在大明时见过这种船!”
“见过?你是在哪里见过的?”
“双屿!”胡可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当时我率领水师封锁海口,遇到一条怪船,与今日这些船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刘良谦闻言大惊:“与这些船一模一样?那你当时——”
“不,应该说还是有一点区别,当时遇到的船上应该并没有那等可以将船打的粉碎的大铳,或者说有却没有向我放铳!只用鸟铳打死了几个我的桨手,便开船逃走了。”说到这里,胡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当时还暴跳如雷,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那厮手下留情了。”
“想必是畏惧朝廷的威德吧!”刘良谦笑道:“这么说来胡副使你是觉得那些怪船是我大明的海商?其实细想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大明眼下正严查海禁,这股海商待不下去了。只好下南洋来,正好这些安南人要打仗,便帮莫敬典做些差使,想不到竟然让胡副使你看出来了。怎的,胡副使你还想报一箭之仇吗?他们刚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只怕莫敬典不会答应你!”
“刘大人,我岂是这等不识轻重的!”胡可低声道:“今日您也都看到了,这些船在水面上行进如飞,大铳更是威力惊人,所向无不披靡。若是让其为安南效力,恐非我大明之福呀!”
听周可成说到这里,刘良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思忖了一会,问道:“那胡副使,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他们都是大明人氏,我等又何必为渊驱鱼,弄得个楚才晋用呢?”
“胡副使说的也有道理!”刘良谦点了点头:“若是能将其招安,为朝廷所用,倒也是一桩美事,不过眼下这等场合,恐怕不太方便吧?”
“无妨!”胡可笑道:“现在宴席刚刚开始,自然不太方便,待会进行的久了,我再找个机会过去道明来意,剩下的事情就得看运气了。”
“也好!”刘良谦想了想,笑道:“这也是个办法!”
正如胡可所预料的那样,随着酒宴的进行,厅内的秩序也渐渐松弛了下来。被胜利与酒精冲昏了头脑的人们大声笑闹,吹嘘着自己的勇敢和功劳,美酒如白水一样消耗。乐师们的演奏,但他们的努力被欢声笑语、酒杯碰撞声所淹没。歌姬们的舞姿绝美动人,然而全场却根本没有几个人在观赏。莫敬典本人更是成为喧闹的焦点,将领们纷纷上前,向自己的恩主表示忠诚与敬意,即便每次他喝得不多,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胡可向刘良谦点了点头,突然假装失手将酒杯碰到,洒了自己一身,他懊恼的骂了一句,向一旁的侍女问道:“本官身上的衣袍脏了,旁边可有更衣处?”
“大人请随小人来!”那侍女赶忙领着胡可除了大厅,却发现没有他身上穿的明国官袍,只好换了一件青色曳撒。回到大厅后,胡可找了个机会走到周可成所在的那一席旁,用汉语笑道:“这位兄台好生面善,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周可成抬起头,不由得心头一震,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当初自己在双屿岛上围观汪直时遇到的那个朝廷密探,却不知怎么在这里遇到了,不过看对方的神色应该是还没有想起来,赶忙笑道:“在下自小便生的一张熟人脸,到了哪里别人都这么说!”
“原来如此!”胡可笑道,他倒不是认出了周可成,只是想要找个搭话的由头,便顺势坐了下来:“听兄台口音,应该是大明人氏吧?”
“不错!”周可成看出对方是有意而来,也不隐瞒:“在下姓周名可成,乃是浙江宁波人氏,来安南做点小买卖!”
听到周可成说自己是宁波人氏,胡可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哦,周兄能够坐到谦王这条船上来,恐怕做的不是什么小买卖吧?”
第五十四章拒绝
“不敢当!”周可成笑道:“却不知如何称呼兄台上下?”
“在下姓胡名可,在官府里吃一份钱粮,这次是随上司来安南办公差!”说到这里,胡可便从腰间取出一副腰牌来,在周可成面前晃了一晃。
“啊!”周可成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便要起身行礼:“原来是位大人,方才无礼之处,还请恕罪!”
“罢了!”胡可一把抓住周可成的手臂,笑道:“这里人多眼杂,你我去甲板上说说闲话可好?”
周可成没有说话,看了看宝座上的莫敬典,被四五个人围在当中说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便点了点头,随胡可走了出去。一旁的莫娜赶忙站起身来,跟了出来。
胡可出了大厅,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僻静处,盘膝坐下:“周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那队突破敌阵的船队可是你的?”
周可成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对方说话竟然如此直接,胡可见周可成这般反应,已经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赶忙用恳切的语气说道:“周兄,在下这次来乃是受了朝廷之命,来察看这莫家的内情的,与你并无关系。我来找你乃是自作主张,你无需担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周可成思忖了一会答道:“那是我的船,胡大人您有何贵干呢?”
“回大明吧,我会替你向朝廷代为通传,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呵呵呵!”周可成听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胡大人,您应该也知道在下做的什么勾当,我说句托大的话,就凭您恐怕还没资格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吧?”
胡可心头升起一股怒气,旋即又被他压了下去:“周兄,以你的才具,做这些商贾之事实在是委屈了。俗话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实话,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你的船只,若是能编入大明水师,定能扬波万里,那时候自然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我倒是不觉得做这商贾之事有什么委屈的!”周可成笑了笑:“胡大人,至于编入大明水师,我说句狂妄点的话,您知道我那些船要花多少银子吗?”
“呵呵!”胡可笑了起来:“周兄到底是商贾出身,几句话就提到银子了。我大明富有四海,所要之物应有尽有,水师之费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弃暗投明,莫说十条,二十条,便是几百条也不过朝廷一纸文书的事情!”
“是吗?胡大人到底是吃朝廷俸禄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周可成笑道:“谁说朝廷不缺钱的?天底下最缺钱的就是朝廷了,大明富有四海不假,可是又有多少银子当真是朝廷动得了的?你莫要不信我,双屿你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原先许家兄弟占据的那个双屿?”
“不错,便是那个,那地方地势险要,通往倭国、南洋都十分方便,又可屏障两浙,为何朝廷剿灭上面的海贼之后,却又将港口堵塞后便弃之不顾?”
“这个——”胡可顿时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为何朱纨下令将双屿港口用沉船堵了,说白了就是没钱维持那里的卫所,所以与其留下来成为海贼的巢穴,还不如干脆堵塞了。
“胡大人!”周可成见状,便用一种比较和缓的语气说:“我也知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来见我这种身份尴尬的人是一番诚意。但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嘴巴说说就成的,我就举个例子吧!”说到这里,周可成指着远处江面说:“您看清那条白帆黑船吗?”
胡可顺着周可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嗯,就是那条两根桅杆的吗?”
“不错,那就是我的座船,叫白鸟号。当初造下来大概花了五百两银子,加上火炮、弹药、杂七杂八的下来大概要八百两银子吧;旁边小一些的便宜点,大概也有五百两银子上下。我这次来了一共一条大船、九条小船,一共五千三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呀?”
“对你来说自然不少,可对朝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胡可傲然道:“再说我大明有那么多作坊工匠,何须花那么多银子?只要向船厂发一封文书,让其照样打制便是了!”
“呵呵呵!”周可成闻言突然大笑起来:“您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何朝廷发给各军的甲仗、火器、船只多朽烂破败?不堪使用?而在民间出售的却坚固耐用?”
胡可顿时哑然,他世代从军自然知道周可成说的是事实,朝廷配给各卫所的武器、船只、衣鞋质量都非常差,而同样的货物在市场上却是另外一回事,甚至许多货物都是由一家作坊出产的。对于这种现象他也曾经痛骂过无商不奸,此时听周可成这般说却像是另有深意。
“莫非这与朝廷和买之策有关?”
“那是自然!我打个比方,一张角弓材料加上人工一共需要二两银子,坊主人还要赚五钱银子,所以一张角弓的市价是二两五钱银子,你买了弓,坊主人有钱赚,工人得了工钱,大家都欢喜,所以作坊自然会尽心竭力为你制作好弓。但现实是朝廷拿一两银子的价去和买,这一两银子要拿到手还得千难万难,最聪明的办法是掏一笔钱去贿赂小吏,将和买的事情推到同行的身上,这样一来即避免了损失,又打击了自己的冤家;笨一点的呢便是用些粗劣的材料,胡乱把弓做成了,再掏一点银子贿赂了来收货的人,胡乱把差使敷衍了了事,像这样的可以少赔些。”
“那最后的法子呢?”
“最后的法子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照老样子制弓,这固然对朝廷有好处,可这样一来没做一张弓就至少要赔一两银子,做得越多便赔得越多;做买卖的折了本钱,这样下去岂能时日长久?”
第五十五章矛盾
“是呀!”胡可叹了口气:“时日一久,那些老老实实替官府做事的作坊自然都完蛋了,剩下的都是第一种或者第二种的,军中的器械自然也越来越差,周兄你说的不错,这和买之事的确是遗祸无穷!不过只要朝廷给足银钱,工坊自然也会用心建造的。”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这船与其他器械又有不同,打个比方吧,刀矛弓弩制好了,每年春秋两季操练几趟便可收入武库之中,只要小心保养了,几年后需要时拿出来便可以用了。而船只又有不同,就拿白鸟号为例,一条船上至少也有二十余名水手:舵手、木匠、引水人等等各司其职,若是平日里不操练熟了,关键时候便要抓瞎,而这些人都是要发饷的;再说这船一出海,缆绳、船帆破损,虫蛀等等也都要花银子定期保养。像这样一条船,一年下来少说也要花三四百两银子,这个钱官府恐怕出不起吧?”
胡可恼火的握紧了拳头,他虽然没有学过会计学,但一次性支出和经常性支出的区别还是分得清楚的,前者只要确实有必要朝廷还是能咬牙挤出来的,但后者就是另外一回事,大明的官儿今天在位置上说的话,明天新官上任就未必会认账,到时候船是造好了,可船员薪饷、船只修补的银子没了,那怎么办?他急中生智,问道:“周兄,你方才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你哪来的钱发薪饷,修船的呢?难道你比朝廷还有钱不成?”
“我当然没有朝廷有银子。可与朝廷不同的是对于我来说这些船是赚钱的工具,跑上一趟倭国,就能赚两三条船回来,船越多,赚的银子就越多;而朝廷厉行海禁,若是不打仗,船就只能停在船坞里白白烂掉,船越多,花的银子就越多,又怎么能一样呢?”
听周可成说到这里,胡可脸色黯然,良久之后他慨然叹道:“若是这么说,我大明水师当真是没有指望了吗?”
周可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其实胡可的问题并不难回答,正如任何大力士也无法提着自己的头发让双脚离开地面,即便是像大明这样幅员辽阔的帝国,也不可能在施行海禁政策的同时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繁荣的海上贸易与强大的舰队本来就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不可能只选择其一。而海禁政策并非某个皇帝的疯狂,而是有其内在合理性的,鉴于数千年来东亚大陆的地缘政治,帝国最主要的军事威胁是来自北方草原上的蛮族,因此最主要的军事资源也必然集中于北疆,为了确保对军事力量的控制,帝国的首都必然是位于某个偏北的位置,南方就承担了提供资源的任务。所以从唐到清,都一直有以东南之财赋养西北(东北)之士马的说法。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一利益格局的势力都会遭到帝国毫不留情的打击。假如某个皇帝出于偏爱在南方建立了一支强大的舰队,这不但会分薄北疆的军事资源,而且还有可能使得南方有可能利用其力量摆脱原有的向北方输血的位置,成为帝国分裂的隐患,最后只会人亡政息。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并不一定正确!”周可成低下头,尽量避开对方的眼睛,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对方与自己是处于敌对位置的,但出于某种特殊的感情,他还是不愿意把那伤人的实话说出来。
胡可看着周可成,叹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也罢,我们不谈这件事情了。周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
“不错!”胡可的脸上露出“你别想瞒我”的笑容:“莫敬典这一仗能赢的这么漂亮,全靠周兄你突破了范子仪的水军。眼下安南分为南北两朝,他们莫家只具有半个安南,接下来要打的仗还多着呢,岂会不高官厚禄挽留你?”
“不错!”周可成稍一思忖,便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必隐瞒对方:“莫敬典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不打算应允他。”
“哦?”胡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又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答应?我看此人是个豪杰,像周兄这样的人才,他不会吝啬官爵封赏的。”
周可成微微一愣,发现自己还真拿不出什么能让对方信服的证据来,毕竟在当时人看来安南的爵禄封赏虽然及不上大明的,也远远胜过海上漂泊不定的海商,即便是当时的西欧冒险家们,功成名就之后也是买庄园当贵族,更不要说东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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