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校对)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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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奕默默地想,徐藏前辈的心爱女子死了,或许他早就心存死志,跌境之事,乃是人力不可阻挡的范畴。
  寿元无多,修为每一日都在下跌,听周游那一日分别之前所说,徐藏还有一剑未递,如今陪在自己身边,愿意教导自己……
  念及至此,忽然听到徐藏认真说道:“宁奕,说了好几次了,以后不要喊我前辈。”
  背着细雪布条,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撑着黄纸伞,身子飘摇在大雨当中。
  “我替赵蕤收徒,你要喊我师兄。”
  徐藏,这是把自己当成继承衣钵的人了吗?
  宁奕鼻尖有些微酸。
  师兄二字,砸中了向来孤独的少年心中。
  如师如兄,如离如唔。
  ……
  ……
  宁奕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
  杀死马贼之后,徐藏从尸体的腰囊那取走了一些“不义之财”,金钱帮的三当家,身上的钱财之巨……宁奕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叶子。
  他终于知道在庙前的那一日,为什么天宫修行者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了。
  一万两银子……又如何呢?
  修行者对于钱财二字,看得太轻。
  因为来得太过容易。
  杀死一个初境的马贼,截取一批货物,就可以拿到如此丰厚的财富,不会挨饿,不会受冻,可以丰衣足食大半辈子。
  徐藏在安乐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子,买了一些药草,宁奕晚上杀完马贼,回到院子里,便会泡在药草桶里,浑身的筋骨在草药当中变酥变热,伤势好的很快,第一日被砍的刀口已经结痂,没过几日便蜕皮重生。
  宁奕第一次有舒适的居住环境。
  安乐城的院子很大,宁奕和裴烦可以不用挤在一张床上,院落里种满了花草,听说白天的阳光照在藤椅上……会很温暖,可惜这一个月都在下雨。
  丫头把花花草草,还有那座藤椅,统统都搬进了屋里。
  即便如此,屋子里的空间还是很大,足够三个人居住。
  或许是大雨的缘故,街道很是安静,几乎没人喧闹,偶尔有人敲门,会送一些糕点,宁奕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亲近的邻居。
  总而言之……这座安乐城,真的很安乐。
  但是宁奕没有心思去享受这一些。
  他想要破境。
  徐藏把赵蕤先生的《反经》教给了自己,白日里宁奕就在屋檐下面手抄经文,徐藏就躺在屋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外面大雨连天,屋内男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诵,宁奕手抄之余,不得不感慨徐藏的天赋异禀,除了赵蕤的经书,这个男人竟然能把大部分的蜀山道藏倒背如流。
  不仅仅是徐藏,裴烦的记性竟然也出奇的好,听一遍便能记住……宁奕没有这种天赋,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抄下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强记硬背。
  徐藏会带着宁奕晚上去杀人。
  那个时候,宁奕会把裴烦丫头带着一起出去,三个人,一大两小,就这么披着宽大的黑袍,撑着三把各异的雨伞,摇晃在城郊荒山。
  拿了伞剑之后,宁奕几乎没有收过伤,但不断练习砸剑的缘故,手腕和膝盖的负担非常巨大,多亏于徐藏不知道从何买来的那些草药,药效极好,一夜之后,少年第二天便恢复了全部的精力,活蹦乱跳的继续杀人。
  安乐城一整个月都在下雨,宁奕就在这场秋雨当中,不知疲倦地享受、并且练习着“从天而降”的剑法。
  马贼是一个好对手,能打,耐打。
  宁奕开始认同徐藏的观点,对着木桩练剑……远远比不上实战。
  他的手不再颤抖,心不再犹豫,剑越来越快,状态也越来越好。
  金钱帮明显知道了收敛,连续四五天的被反杀之后,整个帮派开始了收缩。于是宁奕开始去更远的地方,杀着其他的马贼,原本寇祸严重的几座小城,在这一个月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有的马贼,都知道在城郊半夜处,有位撑伞的少年,喜欢去荒郊野岭散步,一旦碰上了自己这种冦匪,就会毫不留情的赶尽杀绝,连一匹马都不会放过。
  一个月的大雨,忽然有一天就这么停住了。
  清晨的微光,照在院落里,积水坑坑洼洼,湿了又干,踩在上面不会再有水溅出。
  少年醒来之后,闭着双眼默默背了一遍赵蕤先生的心经,然后坐起身子掀开屋帘,温暖又舒适的阳光照在脸上。
  “师兄……雨停了啊。”
  陷入藤椅的男人没有睁眼,面对屋帘掀开的方向,感受到了眼皮外,丝丝缕缕射来光线的温热,唇角向上翘了翘。
  徐藏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暗宗
  安乐城的建筑很有特点,准确的说,整个大隋,越过西境长城,即便是偏远的几座小城,规格都大抵相近。
  红木白墙,形体俊美,整齐而不呆板,舒展而不张扬。
  街道上干净利落,摆摊的小贩推着木车,来来回回撑伞的女子,梳着螺髻,衣裙外罩着半臂,抹胭脂画黛眉,就这么踩履蹬屐地逛街挑选细碎物事。
  宁奕和裴烦跟在徐藏身后,两个人来到安乐城定居三十天了,这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小城的面貌,墙壁古老又平直,干净利落的像是白板,岁月呼啸而过,数百年过去,给这座小城留下来的,一如当年摇篮里的那般,并没有丝毫的伤痕。
  “安乐城如此现状,是因为蜀山保护的很好。”徐藏走在前头,他平静说道:“二十年前的时候,安乐城比现在还要安宁。之所以会闹匪灾,是因为这二十年来,老一辈的蜀山弟子没有下山行走,新一辈的还在成长。”
  “新一辈的那些弟子呢?”
  “蜀山覆盖了三千里。新一辈的圣子悬而未决,杀死几个土匪,并不能帮助他们登上圣子的位置。”
  宁奕有些明白了,他皱眉问道:“那老一辈的呢?”
  徐藏挑了挑眉,道:“老一辈,那些应该下山负责维护安宁的修行者……都已经死了。就算他们活着,也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三千里太大,靠几十个强大修行者的力量,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很快蜀山会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裴烦走走跳跳,忽然好奇问道:“靠你一个人杀吗?”
  “杀……当然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徐藏叹了口气,道:“很多时候,杀掉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维护山下治安,让百姓安稳的生活下去,就是所谓的‘杀’,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背着细雪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他面色复杂的说道:“如果与大隋皇室结缔盟约,那么很多问题……将会迅速的得到解决。”
  徐藏面前有一座庙。
  宁奕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寺庙,斗拱硕大,悬挂在高挑屋檐下的鸱吻简单而又粗犷,青黑色的屋瓦如龙鳞一般起伏。
  很难想象,安乐城中,还有这么一座寺庙,坐落在层层叠叠的屋阁围绕当中,红墙隔开,院落里红叶飘摇,寺内香火清净。
  “招提寺。”徐藏念了一声,木然道:“大隋的皇帝不排斥佛教,也不排斥道宗。这么多年来,佛门道宗在他的掌心纠缠,彼此站在东西两方,互相制衡,彼此都有寺庙道观,尤其是在边境偏远地域,势力复杂,犬牙交错的地方,这些寺庙道观的修葺,说是方便给想要进入大隋皇城朝圣的僧侣道士,提供落脚的休息地点,其实只不过是一种监视。”
  裴烦重复了最后两个字:“监视?”
  宁奕明白徐藏的意思。
  蜀山方圆三千里,一座圣山覆盖的面积如此之大,而大隋境内的圣山为数不少,各自为主,若是都享受着这片区域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样很有可能会造成一种情况……
  而那种情况,是皇帝所不容许发生的。
  大隋皇帝需要把权力攥在手心。
  即便在大隋境内,也有天子伸手而不可触碰的地域。
  佛门和道宗,就是他用来监管圣山的一种工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徐藏轻声道:“凡人无法理解修行者的世界,但是修行者依托于凡人而活,作为统治者……总有统治者的办法。道宗和佛门的领袖,享受着狂热的追崇,然而这两位领袖的身份,只能是普通人。他们很忙,除了巩固座下的信仰,还需要在年末大雪的时候,千里迢迢赶到大隋皇城去给皇帝祝寿。”
  “这也是一种监视。”宁奕认真说道。
  “是的。”徐藏微笑道:“皇帝活了六百年,他可不在乎道宗和佛门的领袖是谁,只有一条铁律,两宗领袖,不可修行。以前道宗和佛门都换过领袖,而这种事情,往往发生在皇城年夜的一场大雪之后,年轻的尸体被埋葬,至于后续……敷衍民众,向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不提起,愚蠢的人们很快就会忘掉。”
  宁奕默默记下。
  有时候,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锋芒内敛,却偏偏像是一根刺,字里行间都透着对这个庞大帝国的不屑。
  徐藏没有走进这座招提寺,他带着宁奕和裴烦绕了一条路,走到了安乐城的一条小巷子里。
  所有的光在巷子里敛去。
  “强权的光线无处不在,只有站在影子当中才能栖身。”徐藏微笑说道:“蜀山……当然不是吃素的。”
  宁奕忽然想到了徐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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