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校对)第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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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暴露这些信息,骨笛的存在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如果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引火烧身,现在的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
  陈懿的眼神有些失望。
  他希望这位“宁奕先生”,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至少能够让道宗目前对于“影子”的认知,变得多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宁奕十分谨慎,并没有透露出后山的细节。
  至于怎么杀死那道“后境”影子的,宁奕也绝口不提,只说是自己运气好,杀死对方的过程很艰难。
  陈懿发现这位蜀山的小师叔,谨慎得有些过分,不透露丝毫的修为,也不透露任何无关的信息,绝不多嘴,绝不多言。
  他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想有些猜测应该要落空了。
  陈懿的目光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接着便落在宁奕的胸口。
  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先前在小霜山上,吹奏笛曲的人,可是宁奕先生?”
  宁奕怔了怔,点了点头。
  陈懿笑着赞叹一声,他真诚说道:“宁奕先生还会吹笛?”
  宁奕笑着说道:“只会一些。”
  陈懿同样笑道:“我也会吹一些曲,早些时候在乡下,捡一片质地柔韧的叶子,就能吹上小半天……宁先生的笛子还在吗?”
  宁奕下意识伸手去摸骨笛,摸到了一个空。
  白骨平原已经化为“剑骨”,镶入了细雪当中。
  他面色不改,心想教宗果真是一个洞察力敏锐的人。
  宁奕十分遗憾地说道:“后山的时候太慌乱了……笛子好像已经丢了。”
  陈懿苦笑说道:“那真是可惜,本来还想跟着宁奕先生学习一下……那首曲子,去年途径西岭塞外的时候听过,姑娘跟着曲子唱着词,感觉有些苍凉,还有悲伤……那首曲子不该如此的。”
  陈懿不喜欢悲伤的气氛。
  但是生活总是如此,被逼着低头,妥协,越是不愿意看到什么,越是能够看到这些。
  陈懿记得自己登上教宗位子的前一夜,是太平前,最大的不太平,火焰焚烧黑夜,草屋破碎,黑衣涌来,有人拔出刀剑,有人浴血奋战,有人为了保护他献出了生命。
  关于权力的斗争向来如此……外表光鲜亮丽,但是内里暗潮汹涌。
  黑暗之后,曙光迎来,陈懿加冕站在三清阁山顶,所有的牺牲便成为了值得。
  他谨慎的行走在这个世上,是因为他必须要谨慎,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谨慎,他记得每一件发生在自己眼下的事情,记得每一个细节,任何一个值得怀疑的环节……都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他来到这个世上,坐上了教宗的位子,就要为天下苍生要做一些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陈懿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宁奕顿了顿,感慨说道:“曲子的名字……叫秋意浓。”
第二十一章
梦里梦外
  陈懿参观了一圈小霜山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蜀山给道宗的客人安排了住处,麻袍道者跟在教宗大人的身后,这些狂热的信徒,在道袍下显得安静而又自律,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一片枯叶,一丝声音。
  宁奕站在小霜山上,注视着教宗的离去,他抱着细雪,只剩下骨架的伞剑,看起来有些萧瑟的躺在少年怀抱当中。
  风雨呜咽,有人“蓬”的一声撑开伞,滴答滴答的细密雨丝瞬间被弹开,四散落在地上,附着在伞面的水珠,围绕着黑伞的外沿,吹成一道四面环绕的雨幕。
  裴烦望着小霜山下的山道。
  此刻墨色纠缠,象征着道宗光明的白袍缓慢行走,簇拥围绕着一道瘦弱身影,那个远去的少年,年纪轻轻,登上了世间最为权重的地位,看起来并没有高位者的自命不凡……赶路的时候,一只手拎着白袍下摆,另外一只手伸在面前挡雨,风雨变得大了,即便有人撑伞,陈懿的身影仍然显得有些狼狈。
  她轻声说道:“教宗大人,人不错的。”
  宁奕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严肃说道:“陈懿好像察觉到了‘骨笛’。”
  裴烦想了想,发现自己觉察到这一点,竟然比陈懿还要晚,若是宁奕不说,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到教宗的细心和谨慎,于是无奈说道:“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教宗必须要敏锐?”
  宁奕挑着眉毛,站在丫头的伞下,抱着细雪想了一会,他觉得丫头说得的确没错。
  都说识人识面不识心,但陈懿的确是一个例外,他的谨慎并不让宁奕觉得有何问题……如果他不谨慎,宁奕反而会觉得失望。
  宁奕转念想了想,自己的骨笛不见了,教宗大人都能够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小霜山吹奏的那一曲,真的很好听?
  于是宁奕满怀期待地问道:“丫头,我吹笛的水平怎么样?”
  裴烦面色尴尬,老老实实答道:“中规中矩……听不死人。”
  宁奕有些恼怒,这叫什么回答,听不死人?
  气得挥袖就要离开。
  裴烦抿了抿唇,接过陈懿的疑惑,好奇道:“所以……你的骨笛呢?”
  “丢了!”宁奕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又不喜欢听,我丢在后山了。”
  ……
  ……
  小霜山的秋杀意味很浓,大雨带着一股肃清的意境,圣山来客离开之后,徐藏的棺冢重新回封,大雨冲刷着蜀山山林里的驳杂气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愈演愈烈。
  顶着两百斤的“满天飞雨”,宁奕跑回小霜楼,丫头的“剑藏”星辉,点了屋子里的油灯,几颗明珠点缀在四角,看起来明堂生光。
  他捡了一枚悬挂在中堂的铜镜,确认了自己的模样的确很狼狈……宁奕可以保证,从小霜山离开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如秋雨一般肃杀的黑袍,只可惜坠落后山的姿势并不正确,衣衫残破,头发乱糟,面容上有几道刮擦出来的血痕,膝盖和臂弯青肿红紫尽皆有之……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
  他有些无法想象,那些被自己讹诈的圣山来客,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
  宁奕搬来了木桶,烧了一桶热水,把破旧的衣袍脱下,扔到竹篓里,跳进木桶里,舒服地浑身打颤,鸡皮疙瘩和寒毛都立了起来,自外而内的热气,侵入肺腑当中,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生死一线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上一次如此,还是在安乐城中,宁奕杀完马贼,回到院子里,那个时候徐藏会冷笑着嘲讽自己,打击自己,顺带把自己犯的错误挨个挨个点出来,丫头会帮自己烧热水,偶尔跟徐藏斗嘴。
  现在……没有徐藏了。
  裴烦收伞,进了屋子,皱着眉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竹篓,一路小跑,把宁奕的那些破衣服全都扔到了小霜楼外。
  回来之后,她蹲下身子,把崭新的衣服悬挂在木杆上,木杆就吊在木桶不远处,一圈白帘垂了下来。
  男女有别,丫头长大以后,宁奕就分了两张床,少了一个既能暖床又能唠嗑的瓷娃娃,他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这些事情丫头不知道,懵懵懂懂,但宁奕看过西岭清白城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心里要比裴烦清楚一些。
  他生怕再睡一张床,裴旻大人泉下有知,哪天会显灵出来,一剑砍死自己。
  热气腾腾。
  宁奕肩背上都有一些伤,在跌入后山,抱着丫头下坠的时候,他被那道影子啃了几下,撕咬过程当中,留下了一些伤势,他闭眸冥想,靠在不远处的那柄“细雪”轻轻颤动,一丝一丝的白色雾气缭绕过来,围绕着宁奕头顶盘旋。
  伤势结痂,脱落。
  宁奕浑然不觉。
  他觉得有些疲倦……昏昏欲睡。
  一想到山涧里跟那个影子之间的“厮杀”,还有自己觉醒骨笛的事情,他的心中如坠大石。
  这两件事情,谁也不能告诉,即便是亲如丫头,也要守口如金。
  隐隐约约,觉得水到了该凉的时候,仍然在温热的翻滚着,宁奕艰难睁开眼,看到一圈若隐若现的“剑藏”星辉,覆盖在木桶四周,缓慢维系着温度。
  真好啊……
  宁奕口中喃喃着“丫头”两个字,疲倦入骨之后,他的意识缓慢模糊。
  然后有人掀开围绕着木桶的那一圈白帘布,看着疲倦困怏的那张少年面孔,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替他细心擦干净露在水面外的上半身。
  宁奕的身上,透着十足旺盛的血气,修行了千手大人的《星辰巨人》之后,肌肉无时无刻不在呼吸。后山与影子战斗,留下了几道疤痕,此刻堪堪褪去,古铜色的肌肤像是被烙了一些白痕,并不影响观感,摸起来健壮结实,十分好看。
  裴烦把宁奕额头浸湿的汗水抹去,红着脸,替他随便裹了一条大白毛巾,然后十分吃力地把他抗了起来,摇摇晃晃,向着床边走去。
  丫头完全可以用“剑藏”星辉,把木桶里的水温上一整天……但久泡其中,并不好,虽然这一套理论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成立,裴烦还是心底告诉自己,脊椎啊颈椎啊腰啊……修行者也是人嘛,总不能自己就这么放着宁奕泡在桶里不管了。
  安乐城院子里的时候,宁奕累极了,有时候睡着在木桶里,应付这一套场面的,都是徐藏,大多数时候,冷酷无情的杀胚老男人,会一巴掌拍在宁奕头顶,把昏昏沉沉的少年郎拍醒,猛地吸回悬挂在嘴边的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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