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校对)第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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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二郎点点头,有了刚才的交谈,开始愿意和粗坯堂哥讲解学术问题,说道: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都依循着某个规律,这个规律叫“理”,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万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发展。但是人在世间万物的纷扰交错中,会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道。
存天理灭人欲是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具体怎么操作,许七安等待许新年的解说。
许新年继续道:“程亚圣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矩,读书人遵循这套规矩,便不会出错,便是正确的,便是应和天地规律的。
“这套规矩将忠、孝、节、义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许新年嗤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大义当舍生;为保节当赴死。”
许七安沉默的听着,忽然问道:“那辞旧觉得呢,这是对是错”
许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堂兄,张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七安明白了,这种力量叫“思想禁锢”。
“所以,才有了这块碑”许七安把目光转回碑文。
“嗯。”许二郎点点头:“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它始终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院长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他失败了。”
“因为它代表着真理,代表着正确。”许七安说。
“是。”许新年叹息:“不止院长,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可没人能成功。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
“那边上那块空白的碑”许七安心里有了猜测。
“是院长立在那里的,但十几年来,他从未上面落笔。”许新年指着空白石碑边的桌案,说道:
“后来有学子和大儒们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会被擦去。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留了下来,或许是院长也抱着一丝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当学子们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就会来这里题字。可惜院长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题过字”说到这里,许新年没有继续,显然是不打算把曾经的年少轻狂告诉堂兄,免得再社会性死亡一次。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许七安面对碑文,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辞旧,大哥问你,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
许新年毫不犹豫:“自然是天下苍生。”
许七安再问:“那你读书,是为什么”
许新年下意识道:“忠君报国”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许七安毫不在意,继续问:“名垂青史,真的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吗”
许新年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云鹿书院两位大儒为了蹭诗的所作所为,也说明了一切。
许七安幽幽叹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凭什么
这狗屎般的社会不能多点人权许七安笑道:“我非读书人,但也想写些什么,辞旧,替我研磨。”
许新年皱了皱眉。
许七安道:“反正笔墨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写的吗,如果大哥写的不好,明日自然会有人擦掉。”
许新年听完,便去磨墨。俄顷,他持笔站在碑前,问:“大哥想写什么”
“这次我要自己写。”许七安劈头夺过笔,凝视着空白的石碑。
脑海里忽然浮现今早吃早食的摊主的那张脸,明明肉疼的要死,却不敢要银子。可怜的像只狗。
大奉王朝的胥吏问题积弊已久,满殿衣冠禽兽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却从未对底层的百姓垂下怜悯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立当街纵马时,嚣张跋扈的姿态。想到了京城中衙内横行无忌的记载。
超凡武力的存在,让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现的愈发淋漓尽致;也让底层百姓连揭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上辈子至少还知道几起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但在这个世界,农民的起义连成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迅速扑灭。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重重吐息,提笔书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许七安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气,把笔一抛,大声说:“辞旧,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轰隆
许辞旧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开了混沌的灵识,劈开了灵魂的枷锁。
他呆呆的望着堂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二郎似乎看到堂哥头顶浓郁紫气一闪而逝。
咔擦
边上那块石碑忽然发出崩裂的声响,一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缝出现。
兄弟俩吃了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个亚圣学宫震颤起来,穹顶“簌簌”掉灰,烛台倾倒。
亚圣雕塑冲起一股清气,绽破山顶白云,数十里外皆见异象。
许七安懵了,脸色极其难看:“怎么回事好好像惹祸了。”
“惹什么祸,惹什么祸”许新年情绪激动,大声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从没有来过亚圣学宫。”
说完,抱着脑袋就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读书人,你等等我。”许七安拔腿追了上去,心说关键时刻,还是读书人应变能力强。
第四十四章
逃之夭夭
兄弟俩跑出亚圣学宫,没敢走大路,从院子侧边的小路拐进山林,跑了很久才停下来。
许七安气息平稳,许新年扶着一株松树,气喘吁吁,因为剧烈运动,白皙的脸蛋涌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潮红。
“我们现在怎么办”许七安打算请教一下“做事有章法”的小老弟,并试探道:
“我刚才算不算是为学院破开了一个千古难题”
他没料到自己的那句口嗨会造成如此可怕的异象,也不清楚会产生怎样的后续,所以很从心的跟着许二郎逃跑了。
许新年喘着气,一边平复心跳,一边傲娇的“呵”一声:“顶多是两百年的难题。”
许七安摘下水囊,递过去。
许二郎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如果是初入学院的我,会建议你留在原地,等着接受学院师生的膜拜和感激。”
“但现在的我,只想带你赶紧离开。”他把水囊抛回堂哥,等了一下,见他脸色如常,没有疑惑。
有些失望和欣赏。
欣赏,当然是因为堂哥很有脑子,与父亲那种粗坯不同。这让自视甚高的许新年由衷的欣慰。
失望,则是不能在堂哥面前人前显圣,制造智商上的优越感。
是的,哪怕堂哥多次作出令人惊叹的诗词,哪怕堂哥刚才在石碑上写出这般劈山开地般的句子许新年依旧觉得自己的智商是更高一筹的。
没这份心态,做不出“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兄弟俩快速在林子里穿梭,悄咪咪的摸向马厩方向。
不辞而别是此刻最佳的选择。
许七安留在现场,迎接他的或许是云鹿书院的感恩戴德,甚至奉为大儒虽然不太可能。
这是好的一面。
坏的一面也很明显,云鹿书院与国子监是道统之争,许七安接受云鹿书院感恩戴德的同时,必定招来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的敌视。
满朝朱紫贵,都是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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