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佛罗伦萨(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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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干脆地拒绝了你吗?”
“干脆。”
“我不怪她。”
“事实是这样的,阿特金松先生,”玛丽眉飞色舞地说,“我不喜欢小伙子。据我的经验,不到五十岁的男人,不值得跟他们谈话。”
“我们几时一定要在一起进一步谈谈这个问题,”阿特金松回答道。“我相信我们俩有很多共同之点。”
他转过身去跟一位刚到的客人握手。
“你真是了不起,”劳利低声说。
他那赞扬她的眼色鼓励着她,但她还是不禁向他惊慌、窘迫地望着。
“别慌。只当你自己是女演员在演戏。”
“我一向对你说,我没有演戏的天才,”玛丽回答,但是带着微笑。
“反正你是女人,你一定会像演戏一样做作的,”他反驳她说。
这正是她随后在宴席上所表现的。在她右边是她的主人,她一直和他嘻嘻哈哈地调笑着,这可使他不但感到有趣,而且不胜荣幸。另一边是一个研究意大利艺术的专家,她又跟他谈论着锡耶纳派的画家。佛罗伦萨交际界的圈子并不很大,所以这里有几个就是昨天晚宴上的客人。昨天的东道主桑·斐提南多亲王夫人,就坐在阿特金松的右手边。这可几乎使玛丽乱了阵脚。那位老太太俯身过来招呼玛丽。
“我正在告诉阿特金松关于昨夜的事。”她又转向阿特金松,“我特地请他们到培平诺饭店吃晚饭,去听一个好嗓子唱歌,可是你说巧不巧,那个人偏偏没来唱。”
“我也听过他,”阿特金松说。“我内人还要我出钱给他去受训练。她认为他应该在歌剧中显身手。”
“好嗓子不在,他们却有个糟透的拉小提琴的。我找培平诺说话。他说这个人是德国难民,只是为了行个好才给他试一试的。他说他以后不要他拉了。你记得那个人吗,玛丽?他实在太差劲。”
“他拉得不太好。”
她不知她的声音在别人听来是否也像她自己听来那么不自然。
“你说得太婉转了,”亲王夫人说。“要是我拉得这么糟,我早就一枪自杀了。”
玛丽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她把肩膀轻轻一耸。
“像他那样的人要找个工作一定非常困难。”
“遗憾,”阿特金松说。“还是个小伙子吧?”
“是的,几乎还是一个小孩子呢,”亲王夫人回答他说。“他的头的样子很有趣,玛丽,你说是吗?”
“我可没有怎么注意,”她答道。“我看是饭店里非要他们穿起那种奇形怪状的服装。”
“我原先不知道他是难民。现在我倒心里挺不安的。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大惊小怪嘀咕了几句,培平诺才说把他歇掉的。我不知可找得到他吗?否则倒要给他两三百个里拉,让他在没有找到新的活干之前好维持过去。”
他们没完没了地尽谈着他。玛丽朝劳利掷了一个尴尬的眼色,可是他在餐桌的另一端,并没有注意。她非得独个儿来应付这个窘境。幸亏话题终于转了。玛丽已经疲惫不堪。但她还是继续谈这个、谈那个,笑着别人说的笑话,装得很感兴趣,似乎非常乐意的样子;而在她心底里,昨夜发生的一切却从头到尾一幕幕展现在她痛苦的回忆中——一切如在眼前,简直像是在观看舞台上演出的一出戏。待到最后她终于能脱身的时候,她真是谢天谢地。
“多谢,多谢;真是个有意思的宴会。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阿特金松太太——一头白发、和蔼、机灵,又带一点冷漠的幽默——握住了玛丽的手。
“我才多谢你呢,我亲爱的。你是这么漂亮,哪个宴会有了你就有生气;哈罗德又那么高兴。他这老头儿顶喜欢跟女人闹笑。”
“他对我挺好。”
“这也应该。听说你快要离开我们了,这可是确实的吗?”
玛丽听阿特金松太太的口气,定是暗指埃德加爵士的事。或许亲王夫人已经告诉她什么。
“谁晓得?”她微笑着说。
“唔,我希望我所听到的是真的。你知道,我认为自己最能看人的性格。你不但是美丽,而且善良,又温柔,又真诚;我真愿你幸福无穷。”
玛丽禁不住泪水涌上眼眶里来。她对这和蔼的老太太漠然一笑,急忙离去了。

她回到家里,看见有一份电报,刚到,正等着她:
“明日飞回。埃德加。”
花园里筑有高坡,那儿有一处地方玛丽最喜欢,那就是一片狭长的橡木球戏场地的草地,四周围着修齐的柏树,一边修成一个拱门,可以看望风景——不是看望佛罗伦萨,而是看望一座遮满着橄榄树的小山,山顶上有个村庄,在许多古旧的红屋顶中间矗立着小座教堂的钟楼。这块地方又阴凉,又清静,所以玛丽躺在这里一张长椅子上面,可以安静一下。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不用装腔作势。这时候她可以一心转她的焦虑的念头。过了一会,尼娜端上一杯茶来。玛丽对她说,她等待着劳利。
“等他来了,拿些威士忌来,另外拿只苏打水瓶,还有冰。”
“是,太太。”
尼娜是个年轻妇女,最爱讲闲话,这会儿她就是要来传播一桩新闻。这是厨子阿加塔从邻近的村子上听来的;她就住在那个村上自己的小屋里。她在那儿有个亲戚,租了一间房间给一个难民——难民都拥到了意大利来——现在他逃走了,房钱、饭钱都没有付。他们是穷人,可损失不起。他所有的就是他身上穿着的一套衣裳,而他剩下的东西总共值不到五个里拉。他们看他可怜,给他欠了三个星期的房饭钱。“他们可怜他,而他却那么逃走了,太缺德了。这是一个教训,告诉你好心没有好报。”
“他几时走掉的?”
“他昨天晚上出去,到培平诺饭店去拉小提琴——喏,就是太太昨夜里去吃晚饭的地方;他说好回来还阿苏泰的钱的。但是他一去不回。她进城到培平诺饭店去问,他们回说,对他一无所知。他的琴拉得不好,他们叫他不用再去了。可是他那晚上是挣得了些钱的。你知道,他在赏钱里拆得一份;有位太太出手给了一百个里拉,可是……”
玛丽岔住了她。她不要再听下去。
“问问阿加塔看,那个人欠阿苏泰多少钱?我——我不要她做了好事反而吃亏。我来赔给她。”
“哦,太太,那将是对他们多大的帮助呀!你知道,他们的两个儿子都当兵去了,一个钱都不挣,他们要维持下去,实在不容易。他们给那个人吃饭,而目前的伙食贵得利害。要使意大利强大,吃苦的是我们穷苦老百姓。”
“就这样吧。你去好了。”
这是这一天里她第二次不得不听着别人跟她讲关于卡尔的话。玛丽给恐惧的心理盘据住了。那个活着的时候无人过问的不幸的人,现在一死却好像莫名其妙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忽然想起了亲王夫人的一句话。她说是她使他失掉了拉琴的差使的,所以她要怎么样救助他。她是说话算数的,她会去探听他的去处的,而且她又是个固执的女人,要是找不到他,翻天覆地也一定要弄清他的下落的。
“我必须离开这儿!我怕。”
但愿劳利来吧!在这个当儿他似乎是她唯一的救星。她皮包里带着埃德加的电报;她把它拿出来,重又读了一遍。那是一条逃避的路。她开始沉思着。
终于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玛丽。”
原来是劳利。他出现在这片草地的另一端,双手插在裤袋里,正在向着她摇摇摆摆地踱过来。他走路一点没有风度,然而别有一种悠然自得的神气,那在有些人看来,似乎跟他恶劣的声名不相称,可是这当儿在玛丽看来,却是奇妙地使人心里安顿。他泰然自若,好像全然无事的样子。
“尼娜叫我来这儿找你。她在端冷饮来,我口渴死了,正需要。好家伙,上你这山上来真够热的。”他对她打量了一眼。“怎么?你脸上好像有什么心事?”
“等尼娜端了冷饮来之后再说。”
他坐下来,点了一支烟。尼娜上来,他嘻嘻哈哈跟她开玩笑。
“喂,尼娜,你们的墨索里尼叫你们每个女人加紧替国家制造小国民,你怎么啦?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尽到你的责任。”
“我的妈呀,现在这时光,自己养活自己还不容易,哪来再养活一大群的小孩子?”
但是她一转身,他就回过来问玛丽。
“怎么回事?”
她告诉他在午餐席上亲王夫人说起卡尔的事情,还有刚才尼娜说给她听的话。他仔细听着。
“不过,亲爱的,这些都不用担心。紧张不安,这就是你的毛病。他本来以为有固定工作了,却给歇掉了。他欠着房东女人的钱,答应还她的,可是没有挣到足够的钱还债。就算他被发现了吧?他是自杀的,他有许多动机。”
劳利说得确有道理。玛丽笑笑,接着又叹了口气。
“我想你说得不错。我紧张不安得很。要没有你,真不知叫我怎么办,劳利。”
“我也不知道,”他格格地笑了。
“假如昨夜我们真被抓住了——那我们将怎么样?”
“那就遭殃了,心肝啊!”
玛丽喘息着问:
“你的意思不是说要——坐牢吧?”
他用带着讪笑的眼光瞧着她。
“那就不知需要多少解释了。两个英国人带了一个死尸在这儿意大利的乡野里兜圈子,我们怎么能证明他是自杀的呢?他们想起来,不是你开枪打死他的,就是我打死的。”
“怎么会是你打死他呢?”
“警察局里的人想象力丰富,自会想出许多理由来。昨夜里我们俩是一起从培平诺饭店回来的。人们都说我在女人方面的名誉一向不太好。你正好几乎是个标准美人。我们怎么能证明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呢?可能我看见他在你房里,出于妒忌,杀了他;也可能是他发现了我们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了保全你的名誉,把他杀了。事实上,确是有人这样干的。”
“你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
“没有什么。”
“昨夜我慌得什么似的,连谢都没有谢你。我太不像话了。可是我实在感激你,劳利。我全靠你。要不是你,我恐怕早也自杀了。我不知曾经为你做了什么,才值得你帮我这样大的忙。”
他朝她盯视了半晌,然后有意无意地莞尔一笑。
“亲爱的,我为任何朋友都会这样做。甚至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可能这样做。你要知道,我就喜欢冒险。我并不是个真正奉公守法的人,冒险最够刺激。有一次,在蒙特卡洛,我在一张纸牌上面赌过一千金镑。那也是一种刺激;可是跟这个比,算得了什么。唉,我想起来了,那支枪呢?”
“我带在皮包里。我出去吃午饭的时候,不敢放在屋子里。我怕尼娜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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