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特工(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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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莫维尔先生携带的是外交护照,所以过境时行李可以享受到所谓的免检待遇。”
“我的行李不多,几身衣服和些衬衫,但还是最好交由索莫维尔先生去代管。我离开巴黎前还买了半打丝绸睡衣。”
“那么你呢?”R又问阿显顿。
“我就是一个旅行袋。在我房间。”
“你们最好现在就叫人送到车站去,趁这会儿周围还有人的时候。你们的车今夜一点十分。”
“噢?”
阿显顿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今夜就要出发。
“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尽可能地早些赶到那不勒斯。”
“完全正确。”
R站起身来。
“我是要去睡了。你们还要去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要去里昂转上一遭,”无毛墨西哥佬道。“我对生活充满兴趣。借我一百块法郎吧,上校,我身上没带零钱。”
R掏出皮夹,把钱给了这将军。接着转身问阿显顿:
“那你呢?在这儿等着?”
“不,”阿显顿答道,“我去车站看会儿书。”
“你们两个出发前最好先喝点苏打威士忌,如何?你哪,曼纽?”
“多承您的好意,可我要喝就只喝香槟和白兰地。”
“兑起来的?”R干干地问他。
“这倒无需乎,”那一位郑重其事地回话道。
R叫了白兰地与苏打水;酒来后,他与阿显顿两样都喝了些,而无毛墨西哥佬,把那瓶纯白兰地往他那大杯里一下便几乎倒了个满,然后,只两大口,就忽拉地全灌了下去。他站起身来,披上绒领大衣,一只手抓起那顶大黑帽子;那另一只手嘛(正像戏里面某个被制服了的英雄,带着不得不把心爱的美人交到其情敌手里的那副架式),他把那另一只手交到了R那里。
“好了,上校,该向你说声晚安了,并祝你一夜美梦。我看短时期内我们是不会再见着了。”
“千万别把事情给办砸了,另外还是少开些尊口为妙。”
“我听说,在你们一所培养贵族子弟的海军学校里就有着用金字书成的校训:
“不可能”一词不出现于英国海军。我同样也不理解,“失败”一词究竟有何意义。”
“‘失败’一词的同义词可多着啦,”R反驳道。
“一会儿车站见吧,索莫维尔先生,”无毛墨西哥佬道,说着把手一挥,扬长而去。
R以他特有的一种浅笑望了眼阿显顿,这种笑脸常常透着一股奸猾,见之令人生怖。
“你对他是个什么看法?”
“这你可难住我了,”阿显顿答道。“他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就跟只大孔雀似的,不免炫耀自负过度。就凭那副可怕外貌,他就真的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女人一见就会爱上?他哪点儿让你觉着你能信得过他?”
R一声细微呵呵,一双削瘦的老手不停地揉搓起来,仿佛在用肥皂洗手。
“我觉着你还是会习惯他的。他也算得上个人物吧?我想我们是能信靠他的,”他的眼睛突然趋黯。“如果他跟我们玩邪行的,我觉得这对他并不合算。”他沉吟了一晌。“不管如何,我们这回也只能冒下险了。我现在就把车票和钱款交付给你,然后就出发吧。我已经乏困透了,得马上去睡。”
十分钟后阿显顿动身去了车站,旅行袋扛在一名服务员肩上。
因为还得有将近两个小时要等,他先在候车室里安稳坐定。那里光线还不错,于是掏出本小说来读。等巴黎开往罗马的那趟车到站的时间近了而无毛墨西哥佬还没露面,阿显顿坐不住了,于是跑到站台去寻他。阿显顿也患有那种非常折磨人的所谓恐车症;每次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他已经就着怕起来,唯恐他会误车;他对那些不能把他旅店房间里的行李提前运到的行李工向来不满,他不明白旅店行李车为何总把时间掐得那么紧;街上的每次堵车都会把他气疯,车站行李工那不紧不慢的动作也常激怒了他。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密谋如何拖住他的脚步;通过每道关卡时总会有人挡在前面;再有一些人会在票房前另购其他车次,而他们数自己的找零时又会一张一张慢得让人太不耐烦;他的行李会老半天都登记不完;另外当他与友人们一道出行时,他们又会想去买报,要不然就又跑到站台去闲逛,而他敢肯定他们会赶不回来的;他们还会同哪个生人闲扯开了,或者突然心血来潮,想起要打电话,于是一路小跑就不见了影了。一点不假,全宇宙都在阴谋害他,让他每趟该坐的车都坐不上去。只有等到他已经安稳地坐在他的那个角落,东西也都上了头顶的行李架,而且还再有半个来钟头的富裕时间,这时他的一颗心才能放下。有的时候,因为他抵站的时间偏早,以致误上了另一趟车,但这事让人着急恼火的程度实在也不亚于几乎赶不上车。
开抵罗马的那趟快车已经亮起了信号牌,可还是不见墨西哥佬的影子;车进站了,可人不见。阿显顿越来越不安起来。他飞快地到站台上来回去找他,到各个候车室去找他,到托运寄存处去找他;可就是寻找不见。这趟车没有卧铺。此刻已从车上下来不少人。他赶紧在一个头等车里占了两个座位。他又跑到门边,望了望站台,又望了望那大钟;如果他的同伴不来,他也就不用走了。于是阿显顿决定把行李取出车厢,正在这时,列车员喊道en
voiture。但他发誓,见着那畜生时一定得让他滚蛋!只剩三分钟了,两分钟了,一分钟;在这最后时刻,车下已经快没人了,已上车的也已全都坐定。直到这时他才望见了墨西哥佬,正不慌不忙地登上站台,身后跟着两名替他扛行李的员工,身边还伴随着一位戴圆顶硬礼帽的人。当他瞥见阿显顿时挥手向他喊道:
“啊,我亲爱的家伙,喂喂,你可好哇!”
“我的天啊,快上吧,不然就误了车了。”
“我从来就没误过车。你弄到好座位了?那chef de
gare今夜不在;这是他的副手。”
阿显顿向他点头示意,副手也立即脱帽还礼。
“可这是个普通车厢。我恐怕没法乘坐这个。”他笑着转向站长副手道。“你必须给我弄个更好点的,mon
cher。”
“Certainement,mon
général,我把你们安排到一间salon-lit吧。当然。”
副站长领着他们穿过列车进入了一个无人的单间包厢,里面有两个铺位。墨西哥佬见后感到满意,一面招呼列车员把行李放好。
“这就完全行了。真是感激不尽。”说着与副站长握手。“我不会忘记你的。下次再见到你们部长时我会告诉他,你曾以极高礼遇盛情相待。”
“您太客气了,将军。”
一阵汽笛,火车开了。
“我看,这比一般的头等车厢高级多了,索莫维尔先生,”墨西哥佬道。“一个外出的人一定得学会,如何才能享尽旅途之福。”
但阿显顿还是怏怏不乐。
“我不明白,你非要把时间掐得这么紧紧的有何必要?如果我们真的误了车,我们可就傻了眼了。”
“我亲爱的,从来就不会有半点儿这种可能。我一到站,就通报了站长,我是卡蒙纳将军,墨西哥军总司令;我要在里昂停留几小时,以便与英国陆军元帅举行要事商谈。我向他提出,万一我因公不能及时返回,希望他能暂时扣住此车不发,而且还提出敝国政府会为此而授予他某某勋章的,以表谢意,云云。里昂这地方我以前来过。我喜欢这里的女孩。时尚方面,她们当然逊于巴黎,可她们另有妙处。毫无疑问她们另有妙处。怎么样,入睡之前先来上口白兰地?”
“不,谢谢,”阿显顿道,仍然不免悻悻。
“可我睡前总得来上一杯,它能安定人的神经。”
他翻了翻提包,一下便取出一瓶酒来。然后对着瓶子喝了半天,又用手背揩干,点起一支烟来。吸完脱下皮靴,躺到铺上。阿显顿把灯拧暗。
“我从来也没弄清,”无毛墨西哥人带着回味的意思说道,“睡觉前是嘴边带着漂亮女人的一吻,还是嘴里叼着支烟,哪个更美?你去过墨西哥吗?明天我会跟你讲点儿墨西哥的事儿的。好了,晚安。”
工夫不大阿显顿从他均匀的呼吸听出他已睡着,又过了一会他自己也迷糊过去了。可只一小会儿他又醒来。那墨西哥佬,睡得沉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衣已经脱掉,当成了个盖的;但假发还在头上。突然间,车身一阵颠簸,带着刹车时的咔咔声,猛地停了下来;不过一眨眼工夫,还没等阿显顿反应过来,墨西哥佬已经立在地上,一只手在臀部。
“怎么回事?”他问道。
“没什么。最多是个不利信号。”
墨西哥佬又沉重地坐到了铺上。阿显顿打开了灯。
“睡觉这么沉的人,你醒得真够快的,”他道。
“也是行业练出来的吧。”
阿显顿想追问一句这行业究何所指:
杀人、阴谋,还是指挥作战?但因弄不清这样去问是否合适也就没有提出。将军又打开提包把酒瓶取出。
“不也呷上一口?夜里你醒得猛了,就全靠这东西了。”
阿显顿表示拒绝后,他把瓶子对着嘴就喝开了,可说没少往嗓子里灌。他叹了口气,又燃起一支烟来。虽然阿显顿看到现在那瓶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而且刚才在城里转悠时更少喝不了,可这人现在还是满清醒的。无论其举止还是语言都显示不出他有醉酒迹象,仿佛整个晚上都只喝了点柠檬水。
列车又开动了。不久阿显顿也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天亮。懒散地转过身来,他看到墨西哥佬也醒了。他正在抽烟。他床边的地板上早已丢满烟蒂,空气灰蒙蒙沉甸甸的。他要求阿显顿不要开窗,他说夜风是最可怕的。
“我没起来是因为怕惊醒了你。盥洗的事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我不忙,”阿显顿答道。
“我是名老兵了,几下就完。你每天洗不洗牙?”
“不错。”
“我也是这样。这习惯我是在纽约养成的。我总觉着一副漂亮牙定能为一个人增光添彩。”
车厢里当然有脸盆的,在那里将军就刷开牙了,又是咕噜,又是呜咯,劲头十足。然后他从袋中取出一瓶科隆香水,往一条毛巾上洒了一些,接着就满脸满手地揉搓起来。他又取出一把梳子,将那假发细心整理了一番,那东西或许夜间就没走样,也或许在阿显顿醒来之前已经放整齐了。他又从袋中取出一瓶带有喷雾器的香水,一捏那球就使他的衬衫外衣罩上一层濛濛香雾,跟着他往手帕上又喷洒了一通,这之后,他才仿佛带着一张对全世界都已尽到责任并因之而极感满意的熠熠生辉的云盘大脸,转向阿显顿道:
“我这样就能够前去见人办事了。我把那些(化妆品)都留给你用。你用不着怕那科隆香水,那是你在巴黎能购到的最好品牌了。”
“非常感谢,”阿显顿答道。“我只需要肥皂和水。”
“水?我从不用水,除非是洗澡。水对皮肤的损害最严重了。”
列车快到边境时,阿显顿想起了这位将军夜间被惊醒时的那副手势,对他说道:
“如果你身上有枪,最好先交给我。我携带的是外交官员护照,所以他们一般不会搜我,可他们却会想起来去搜你的。我们可不想去找这麻烦。”
“这很难说是什么武器,只能算是个玩具,”墨西哥佬答道。一边从裤兜后面掏出一把上满子弹的左轮来,其实个头还挺不小。“我不想跟它分手,即便只是一个小时,那会使我觉着我没正式穿好服装。但你是对的,我们不想去冒什么险;我把我的刀也一块给你。我平时更爱使刀;我觉得刀是更雅致的武器。”
“我敢说这只是个习惯问题,”阿显顿回答道。“或许你对刀比对枪更加在行。”
“人人会搂扳机,可会耍刀就得有点真本事了。”
撩起马甲,解开腰带,取出刀来,递给对方,这一连串动作,在阿显顿看来,简直就是一气呵成的。这是一口长刀,外貌好不怕人。他把刀交给阿显顿时那张又大又光的脸上没少带着得意之色。
“这可是件制作精良的物件,索莫维尔先生。我一生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的钢了。那锋利比得上剃刀,可结实多了;你可以用它切卷烟纸,也可以用它砍倒橡树。砍切完了,刀刃不卷,关上之后拿给小学生在他们的课桌上划道道都行。”
他咔嗒一声关了。阿显顿把它连同那左轮一起装进袋里。
“还再有什么别的吗?”
“就剩下这双手了,”墨西哥佬傲气十足地答道。“不过这东西海关官员是不会刁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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