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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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那句套话说就是,别看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个潜在的叛徒云云。而且说到了虎狼谷;等等,周淮安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了;自己身边这个黄巢的外甥林言,貌似就是在走投无路的黄巢覆灭虎狼谷之后,拿着他的人头向官军投降的。
  或者说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农民起义军的通病,缺乏坚决斗争到底或者说以斗争求发展的主动性;而在没有长远的规划和目标之下随波逐流,稍得苟安就会犯上妥协和消极应对的软骨病;遇到逆境甚至争相投降来谋求苟活一时。
  就连黄巢本身一度也不例外,而向朝廷求过官的举动,只是被朝堂政治斗争的结果,给刻意羞辱了之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反倒是朱温这样积极逆势而上谋取权柄,而可以灵活果断转变立场的野心家,更得机遇和命运的垂青。好在他目前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暂时可以眼不见为净。
  只是,此刻如果有连同现代的网络的话,一定会出现这么一个帖子,署名“唐末农民起义一小兵”“窝的助手是疑似意志不坚定的叛徒,窝的上司是一个心怀摇摆的二五仔,……窝的总BOSS一心想着招安……最后,我们中出了一个坚决要造反到底的穿越者。”
  “该怎么办……在线等……很着急。”
  当主菜“浑羊殁忽”端上来的时候,宴会中的气氛再次掀起一番小高潮;因为这是一种宫廷流传到达官贵族家乃至民间富户的经典大菜;做法乃是先将鹅洗净,用五味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掉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缝合妥当,上火烤制熟后取鹅、羊几腹内填料食用。
  而这还只是民间最普编的做法而已,据说在那些官宦贵戚之家,还会用炙烤的牛和骆驼来做第三重,而在宫廷的宴赏大礼之中,还有出现过骆驼、小牛、羊羔、鸭子和鹌鹑的五重套菜呢。而按照在场的尊卑等秩,周淮安也被分到一块插着匕箸的连颈鹅脯。
  “通。通。通。”
  在突然响起的密集鼓点当中,两行青白绣裙衣带飘摇的舞姬,单手团做兰花指而另手举袖掩面,伴随着古生代的节奏婀娜摇曳的紧步而入。
  身边的林言不由夷了一声,却是嘀咕道“这不是之前的安排啊。”
  之间这些身姿窈窕的舞姬,个个莲步弓足袖带婉转入云,翩翩起舞做那几欲凌空飞去之态,按照身旁林言的介绍,却是岭南地方乐部中有名的《雁回舞》,看起来居然很有些“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意境和味道。
  然后只见得数轮翻转如云而鼓声骤然一顿,那些舞姬就像是花团绽放一般的向着侧边斜倒下来,露出当中一直被掩饰得很好,一个腰若拂柳玲珑毕至身穿五彩鸾裙的身影;虽然依旧一动不动掩着脸,但是光是已经露出雪色粉腻的皓腕香肩,晶莹洁白的额鬓,就让人不由自主的牵动心神起来,而对她的真正容颜充满了期待。
  而周边的舞姬已经是再次挥舞起青晕渐染的水袖和帛带,而围绕着她做那团团繁花锦簇的急促而欢悦的绽放之舞;只见那一动一静之间的鲜明对比,自然生出一种繁华尽处孑然而立,孤寂清幽悠然遗世的撩动心弦之美。
  只是还没有等周淮安用放大的艺术眼光,深入的了解一番对方身上那些隐约通透的对方,是否真的是肌肤的存在,就被一个不识趣的黑影给遮挡住了。却是亲自举着一只玛瑙银杯的总管尚让,不由让有些酒上头的周淮安微微的吓一跳。
  “我甚是喜欢你的《梁山豪杰传(水浒)》。”
  尚让眼中闪动着某种叫欣赏的光芒。
  “只是觉得,晁天王身死曾头市的那段……似有所指。”
  “怎么可能……无非是故事尔。”
  周淮安心中微微一凛却是面不改色道,要是你看到日后的宋江为了招安而逼死诸多兄弟,然后最后也不得善终的结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倒有点意思,却不知你对朝廷的招安怎么看。”
  尚让的眼色不变继续朗声道。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周淮安却是毫不犹豫的不屑道。
  “被朝廷当作幌子和招牌的诸葛爽可只有一个,但是无数的庞勋们都义军死亡葬身之地了。”
  “却不知其中还有怎么样的说道。”
  尚让不由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来。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自当是可留他一时苟安以掩人耳目,可是真正领头造反的重要人物,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周淮安郑重其事的解释道“自古以来所谓的招安与谋和,从来都是形势不利或是一时力短之下……虚以逶迤的拖延手段。”
  “一旦能够缓过劲头来,谁又会放过斩尽杀绝一劳永逸的机会呢。所以前朝的李密、杜伏威之流虽然苟且偷安一时,最终也难逃死于非命”“须知,义军反乱和动摇的可是这些帝王将相们统治天下的大义和名分,这可是不死不休势不两立的根本对立啊。”
  “不上下齐心全力以赴杀光了以儆效尤,难道还留着让更多的后来人有样学样么……所以说这是毫无妥协的生死之争,势不两立的存亡矛盾啊”“我那个兄长就不明白这些道理,才会横死那么凄惨。”
  尚让面露唏嘘的表情,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笑笑道。
  “而当年的补天大将军。看的也没有你明白,所以才会一步步走投无路的。”
  “希望你日后还会记得今日所说的……而继续坚持此见了。”
  周淮安心中不有的泛起了些许的波澜,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暗示着什么的;难道义军当中再次有人想要获得朝廷的招安么。但是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历史上的黄巢是因为部下水土不服,又在岭南爆发的严重疫情,而不得不率部北上的。
  但是如今的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有自己直接或是间接的帮助和出力推动,义军受到的影响和损失反而比历史上要小的多;从士气军心钱粮物资道地盘控制力等各种状况也要好得多;尤其是还扫荡了岭西的官军,而直接或是间接控制了部分的岭南道。
  相比之前南下围攻广州的黄巢所面对的局势,已经完全由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以说是有了初步事实割据的资本和扎稳脚跟的倾向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想要以此为筹码而从朝廷方面会的招安的条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其实,以农民起义军投向朝廷而获得官位的例子,也是不乏其人的;先有庞勋旧部的诸葛爽受节度使在前,后有大庾岭之战当中用义军同袍的血作为投名状,而降复了镇海节度使高骈,得受淮南都知兵马使的毕师铎为代表的数十人;未来还有一个投向朝廷而得以藩镇一方,最终乘势而起挟制废立天子而自己做了皇帝的梁太祖朱温,朱老三。
  但是在这个例子之下,是成千上万投降之后被杀俘冒功的农民起义军将士们,或是被当作炮灰死伤殆尽之后鸟尽弓藏的降军累累尸骨。透过数千年历史迷雾当中的王朝兴衰规律,来看待现今的局面自然就是一目了然了。
  而在另一端,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自然有人凑过来对着尚让道“总管为何对……这假和尚如此客气和礼待呢。”
  “他可是招致了不少弟兄们的怨气……还坏了许多人的营生。”
  “当然是还有用他所能的机会了。”
  尚让不以为意的道“义军当中不乏投献的士人,但有所治才的委实太少了……哪怕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假和尚,但涉猎的本事也是真真切切的。”
  “难道,要让我指望你们安排人种田和经商牟利,还是营造事物的本事……哪一样不是对咋们都是有所裨益的事情。”
  “更别说他还愿意办学来传授这些本事,这才是日后义军在地方生聚不惜的长久之道啊。”
  当然了,他还有没直接说出来的内情。却是在今日的大将军府內议当中,黄巢开始透露出有心发兵北上的意向,但又舍不得现今在广州的局面和基础,所以干脆建立了个广州留守使,以亲信率部确保后路之;而作为可以决定留守使的人选之一,他显然也看上周淮安的经营和治理手段,而开始预先笼络为己用的打算了。毕竟,如今在义军当中逐步施行和推广的许多事物,都与这个突然崛起于义军之中的和尚,有着千丝万缕的各种干系呢。
  这时,中间舞者静止的身姿也终于动了起来,从指尖如春芽涌出的细微动作开始,到纤细脚弓的点水即逝,再到鬓首的俏俏折转,最后讲这些轻巧细微的举动,呼应连贯成了变成了全身上下翩翩而起的大幅舞姿;就像是银瓶乍破水浆迸,又像是春雷震动冰裂流,霎那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自此的聚焦过去。而尚让突然也想到了某种传闻,而眼中目光顿然意味深长的闪烁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宴夜上
  这时候,鼓声、丝竹声,吹拉弹唱声,还有作为背景伴舞的许多婀娜身影,都仿若是逐渐消失了而只剩下那独一无二的身姿,峭立犹然的成为牵动所有目光的唯一存在。
  随着曼妙悠然的素手翻花还转着,一片片扬袖如彩云盘旋而上的舞姿,撩人心弦的铃声逐渐响彻在堂上,却是对方的曳地长裙的边沿上,镶了一圈细小的铃铛,这个妹子一动起来便就有自带BGM的效果一般,让人仿若是听到了某种空山新雨式的轻灵歌声与奏乐。不由让人想起了杜甫的那首绝句《佳人》:“空谷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夫婿轻薄儿,新人已如玉。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这便是广州教坊官伎中数一数二的翘首……花名锦云,人称锦素娘子。”
  这时候,周淮安的不远处突然有人开声道。
  “据说乃是朝中流犯大臣的后人呢……师从当代南岭的舞乐名家苏泰素和云清练师。”
  “乃深的《南诏奉圣乐》《骠国乐》《天竺乐》等诸部之精要……以《惊鸿舞》《南鮡舞》遂得名动一时。”
  却是斜对面第五席位的一名中年文士,颇为殷勤的对着左右解释道。周淮安也不禁对着身边的林言问道。
  “这厮又是谁人,面生的很啊。”
  “他啊,名作刘立武,乃是前广州刺史手下的散班幕客出身,也是如今为数不多留用的旧有之人,”林言有些不屑的撇撇嘴道。
  “因为写得一手骈体文书,如今正当在尚总管麾下的巡城司听事;据说原本管的就是这些官府旧属乐班之流呢……是以在所属之中甚有些人缘呢。”
  林言虽然说的比较隐晦,但是周淮安还是不免是心中嘿然,这不就是个会拉皮条而得以受到义军当中,某些人关照和庇护的留用人员么。
  场中的舞蹈又发生了变化,她们轻盈得好像两行剪开柔波、掠着水面低飞的燕子。不断地变换着舞姿,一会儿单袂飞运,一会儿双袖齐扬,忽然耸身纵跃,忽然满场疾驰……
  转眼之间伴随令人难以想象灿烂颜色的几场舞蹈毕尽,却让人很有些忘乎所以而意犹未尽的感觉,这些舞姬才纷纷如传花之蝶般四散开来,而纷纷消失在了廊柱和帷幔之后;她们的倩笑声,舞蹈收场的动作和姿态,浓郁的脂粉和体香气,隐约泄露的春光,仿若还依旧残留在堂上而徘徊不去。
  这时,忘乎形骸的宾客们才一齐爆发出,发狂的拍案掌声和腾霄而上的叫好声;而正中那五彩鸾裙的舞姬之首却是留了下来,而款款上前用一种清澈动人的女声,挽袖对着上首的尚让宛然施礼道。
  “奴蒙招前来宴乐,愿为大总管武功昌久贺……请饮。”
  这时候,周淮安才得以看清楚了她的全数正脸儿,正所谓是面若桃李幺幺而容资烁烁;虽然又颇为浓重的容妆遮掩了肌肤呃呃质地,但长长飞画过过鬓角的眉线和重晕的眼角,依旧让她显得明锐俏丽;在轻绡舞衣之下已经是隐有汗迹贴身,而预先的玲珑有致而凹凸毕透,叫纤细与妖娆很好的融为一体;就连见过了诸多网红脸和化妆、PS大法的周淮安,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还真是个天然的尤物儿。
  这时候帷帐幕后的乐班再次开始轻缓的奏乐,而伴唱起了劝酒的诗词:“堂上陈美酒,堂下列清歌。劝君金曲卮,勿谓朱颜酡。”
  “劝君一盏君莫辞,劝君两盏君莫疑,劝君三盏君始知。”
  然而尚让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用觞杯去接对方手中的银壶,而是自矜的微微一笑而突然转向朝着周淮安这边喊道:“今个儿你可敬错了人了……宴饮招待的正主儿,可是咋们这位虚兄弟……我不过是借了地头来与大伙儿亲近一二而已”“可是虚大师当下,奴早已久闻其名……据得传大师之法而屡屡活人无算。”
  那名叫做锦云的舞姬惊讶和犹豫了下,也顿然转了过来用一种婉约得体的表情道。
  “今吝得所见,当满饮此杯是也。”
  周淮安却是暗自有些泪流满面的的错觉和冲动,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比较符合厚实审美观的妹子了;之前在义军当中见过的女人无不是粗手大脚或是皮肤粗糙,不然就是口齿不整或是营养不良,要么就是上下一致粗细的,就没有一个可以用来炮击的。
  在这种宴席上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毫不挑食的别人三天两头的带女人回去大保健,自己就只面对两个笨手笨脚,连过眼瘾的机会都没有的大小货色。难道今天就是自己可以解脱自娱自乐的幸运日么。
  “都是些许顺手之事而已,就此敬领了。”
  然后他忍不住装了个逼格,顺势从对方提举的雀嘴银壶里,酌了一杯琥珀色的石冬春酒水;只是刚张嘴喝了口就突然“噗嗤”一下都喷了出来,顿时就将近在咫尺对方给喷的满头满脸,连带绣着飞鸟的前襟都湿透了一片,而将胸部的轮廓纤毫毕现的凸现出来。
  “。”
  这一刻,无论是左右的林言,还是不远处的常宏、王玫,都各自有些意味深长或是表情复杂、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真是酒不醉人自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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