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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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全盘扰动起来的蛮军大部一鼓作气的扑向敌阵;然后就见对面再度飞射出一大片带着烟迹的箭羽来,却带着完全不一样的声响和动静,就像是一片清脆的雷声绽放在那些土蛮和象兵构成的阵列当中;“这就是来自火器时代的初啼啊。”
  听着远处密集响成一片的爆鸣声,周淮安不由自言自语的叹息道;“既然知道你是南蛮军了,怎么可能又不防备猛兽兵和战象什么的呢……就算是不怕火,难道还不怕爆炸巨响么”然后他转身对着左右吩咐道。
  “不要再留手了,把剩下的毒烟球和纵火罐都打出去了……也许就用不上了。”
  这是麾下第一种投入战场的实验性火器。当然了,用后世人的眼光看起来,相当的简陋而充满了粗制滥造的意味。也就是绑在箭杆上点燃发射出去的,只有指头大的纸炮仗,还需要手工统一对好引线才行;更类似后世一种名为土雷子的鞭炮,声音特别的响,直接的杀伤其实并不大,但是对于牲畜和人员的惊吓和震撼效果,却是相当不错的。
  事实上,被重点集火的这十几只象兵顿然懵然了,然后就像是在敌阵当中突然被点燃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一般的;相继受惊大象们纷纷打横过去而扫倒、撞飞了一片躲闪不及的蛮兵和车辆,或又是惊慌失措的高举起前蹄而乱摇乱踏着左右,在骨脆肉烂的惨叫和哀鸣、尖叫声中,顷刻间就将那些为数众多的蛮兵,聚合起来的汹涌之势给冲散成七零八落了。
  而首当其冲的,则是那些已经完成阵列的其余五洞乡兵,还有督战在后的鸨子丁……至于那些战意不高而人心慌乱的普通蛮兵,更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哭喊着,争相扑倒在地上像是在跪求和祈祷着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雷2
  “赢了,这就赢了。”
  望着土崩瓦解而去的敌势,无论是石牛还是王秋,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味和感触,又有些恍然隔世的错觉。
  但是对于周淮安而言这场胜利却并非意料之外,所差别的不过是早晚而已;按照他从历代官府资料和地方传闻中所了解的内容。这些土蛮最擅长的还是山地间如履平地的机动力,空间狭窄的短促突击和小规模遭遇战,以及偷袭、骚扰之类的游斗作战;一旦大规模下山到了环境不同而遍地河网、水田的平原地区上,就基本丧失了他们所凭据的大多数山地优势了;在占据人多势众的上风情况下,或许还可以无视和忽略这些不足和差异,但是一旦受阻、受挫和露出颓势之后,这种劣势就会被一下子放大和利用起来了。
  这也是他敢于冒险在交州城下虚晃一枪,而带兵主动北上迎战这些土蛮的依据之一;赌的就是他们不能像正规军队一样令行禁止和反应迅速,以及在平原上的作战经验严重匮乏。只是未想不是预期当中的逐一攻拔和各个击破,而是就这么快就打了一场决战而已。
  “恭贺领军,我军杀获近万,余下土蛮已然尽数溃亡。”
  负责监督那些附从武装打扫战场的学徒队长米宝恭声道。
  “所获旗鼓甲仗军淄堆如山积,……又有军中子女奴婢近万人。”
  “却是我等要引以为戒的地方了。”
  听到这周淮安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场战争赢得实在有太多值得回味和反思的地方了。
  比如,对方竟然把虏获的人口和财货都携带在军中,这么多的负累和无形的牵挂,无疑就加剧了对方作为逆势之后的败亡之道了。
  不知道是对方过于自信还是托大的缘故;南下来攻的西原蛮虽然号称五万大军,这次实际投入战场的差不多也就两三万人而已,相对周淮安带出来的义军本阵加上附从武装的近万人,并不算得上是明显优势;而且居然没有等全部抵达就抢先发动了进攻。结果就是分批的在变相填油战术下,相继折戟、粉碎在严阵以待的义军轮番交替掩护的预设阵列之前。等到终于下定决心祭出决定性的底牌和决胜兵器——象兵,及其伴随的全数主力,却又遇上了早有准备的克制手段;所以实在是败的毫不冤枉。
  不过接下来的伤亡报告,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了。毕竟,世上可没有十全十美的零伤亡事情;在这场毫不意外的对战当中,还是造成了本阵自身的近千人伤亡;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受惊大象,给无意间直接闯入阵列当中踩踏,和后续的围攻、驱杀过程当中所造成的后果。
  其次是那些靠近投掷的梭镖和投矛,还有药弩毒箭什么的损伤;然后才是有些微乎其微的近战肉搏的损失;那些土蛮士兵看起来固然是形貌狰狞可怖,并且很有些悍不畏死的蛮勇,但是缺少大规模战阵中的基本配合与协调;打着打着很容易就四散成各自为战的一个个小团体。
  然后就被义军远近交替的战阵给轻易分割开来,而形成局部的优势给逐一歼灭掉,或是通过轮换接战的方式相继各个击破在有限近战面上;这也充分体现出了传统冷兵器战争中,组织度和纪律性较高的一方所带来的战力加成和对比优势。
  而且正所谓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衰。一旦打成相持之后,除了少数格外悍勇的壮蛮之外,大多数蛮兵在体能的持续性和爆发力上的短板和劣势,就随着时间而愈发明显了。因此,除了作为两翼与主阵填充的几只土团武装,遭到了强行突破和发生了溃乱之外,他们根本没能动摇的了义军主力的阵脚。
  随后周淮安又接到了回报,马队的追击也遇到了某种意义上“挫折”;很多溃败的蛮兵直接逃进了满是泥泞的田埂里,或是跳进了那些河塘和溪流当中,然后令那些爱惜坐骑的义军骑卒们也不得不望而兴叹,然后改下马来继续用两条腿追击两条腿。
  好吧,预期当中至少有上万名土蛮的溃兵因此得以逃脱追击;不过他们几无建制也无斗志,更兼甲械辎重尽失,已经犯不上动用主力去进一步的追杀;光靠那些熟悉地方的土团武装,就足以收拾和情理、对付他们了。这可是毁灭家园的血债加上世代沿袭的仇恨,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卖力去做。
  “接下来,我们更该乘胜追击。”
  陆续发号施令和部署到这里周淮安继续道。
  “那这些残余的土蛮及其帮凶,给永远的留下来了。”
  “万胜。”
  “长胜。”
  “威武无敌。”
  一片士气高昂的欢呼声随即响彻了原野之中。
  然后在火速拔营北进的第二天,周淮安就遇到了来自对方的交涉使者,那是一名官话说得很好的蛮人,除了刺绣包头和破胸对襟的桶衫之外,几乎和安南土生的唐人无异。
  “罗氏大首领愿与贵军罢兵携手,而共分安南十三州之地。”
  对方如此侃侃而谈道。
  “而窃据安南城中的曾氏,亦是大首领之敌,……如今罗部尚有兵甲数万,又有诸多部领为盟助。”
  “若是将军有心睦好,亦可发兵协力同为攻取之……凡财货、人口分毫不取,只求保全甘南五州即可。”
  “你又是什么来路。”
  周淮安突然当众打断他道。
  “小的……小人……石阿越。”
  使者不禁愣了下,才继续道来。
  “乃是罗氏部领的堂前书要,曾添为南平州下博士。”
  “推出去砍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周淮安突然喝声道“区区背祖忘义的汉贼,竟敢堂而皇之的充作蛮使,这是欺我军中无人么。”
  “将军饶。”
  然后对方的求饶声才吐出半句来,就被帐内扑下的卫士给熟练擒拿封口,而像只死狗一般的倒拖出帐外了。
  “还请领军息怒。”
  这时候军帐之内才有人出声道,却是当初投降过来的土团首领之一张彪。
  “完全没有必要此类微贱之辈,劳动肝火的。”
  “只是直接斩杀了来使,怕是太过便宜土蛮了。”
  “以小的微薄之见,完全可以以此辈虚以逶迤而……诈他一诈虚实……或许可有所获”“毫无必要。”
  周淮安毫不犹豫的打断道。
  “我想要的东西当自力去取,又何须假手他人……尤其是外虏。”
  “而我汉家的疆土,岂又是区区土蛮可觊觎和交易的。”
  “我辈自当效先贤马伏波之流,除恶务尽而永定南疆才是。”
  在话语间,一个死不瞑目的首级给呈了进来,被周淮安嫌恶的看了眼后挥手送出去。
  “挂到旗杆上去传首巡游各地,晓谕沿途地方的军命百姓,土团乡勇。”
  “在最后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蛮人死绝之前,敢有言与外敌言和者皆为国奸、汉贼,当如此辈下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惊雷3
  “天神发怒了。”
  “上天降下了雷霆和烈火。”
  “那是就连战象也害怕的……天谴啊。”
  来自蛮荒的愚昧、无知和迷信,在这一刻自然而然的酝酿和发挥出了巨大的连锁反响来。就像是历史上的大多数将无法理解的事物,就此归结为神秘力量作祟一样的,不断扩散和加速着来自西原蛮中各部人马的崩溃和混乱。
  而在一片凋零与死寂一般的峰州(今越南永富省白鹤县南风州)州城中。脸色青白的南林洞主韦继宗和表情悲苦的江霞洞主黄而,正在面面向觎当中,与他们一起的还有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十五寨监军罗阿普。他们此时此刻的各自地心情和想法也是不尽相同。
  像是对于奴婢之子出身而一切都维系在部领大人身上的罗阿普而言,罗氏部战败的消息简直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让他不知所措而又惶惑不安的失去了主张。当初他费了好几天功夫手下死伤了近千人,都没有能够打下区区一处东河戍,自然就免因此错过了罗氏部的决战;然后就在他不遗余力的驱使着手下这些人马,已经打破几处缺口堪堪就要了夺下这处据点时,却见到前方逃回来的溃兵惊闻本阵已经战败的消息,然后他手下那十五寨的当场就不战自乱连夜跑散了大部分,最后只剩下他带着百十号罗氏洞丁,慌不择路的就近退入了峰州城中。
  而脸色青白的南林洞主韦继宗,则是心态要比他更加复杂的多。作为有所姻亲的外围部姓以及后续即得利益趋向而言,他固然不希望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罗氏大部南征,就此失利而止步在了这里,而没有能够攫取到更多的人口财货;但是又在心底未尝也没有一丝的窃喜和隐隐的释然。经此大败之后的罗氏大部只怕是要元气大伤,而从号令五洞上百寨的部领大人位置上跌落下来;这就是底蕴尚浅的新兴大部的天然不足和弊端,但也未尝不是他所在南林洞的机会。至少他依旧保全了大部的实力完整,还可以乘机在罗氏的势力格局当中崛起;或又是作为韦氏远宗小支而自立一方的局面。
  至于表情悲苦的江霞洞主黄而的心思要干脆直接的多,更有些解脱和如释重负的意味。他本来就是西原蛮当中昔日最强有力的黄氏大部,所推出来对汉地进行试水和刺探存在,就连手下的洞丁都有大半数并非本洞所属,就算是损失了也好不心疼的存在。
  作为历史上西原蛮当中造反作乱的主力,黄氏大部的各个大支也是受到历代,朝廷官府打击和抑制、分化、挑拨最厉害的所在;以至于包括宗家在内的许多枝干都因此一阕不振,而在持续纷争和内斗当中继续衰弱下去。
  虽然黄氏各部支系大多占据了左江沿岸和山间,相对富熟和人口密集的适宜耕作区域;但是除了一些粮食布匹的基本出产之外,作为民生所需的盐巴、铁器等各种日用物资匮乏,却是要通过向就近的当地官府服软和示诚,乃至出丁出人为征召役使;才能获得准许在山外和江边开场交易的机会。
  因此很容易就将江边和山外的场地,变成某种意义上竞争关系和内部矛盾。如果是那些在史上有过反迹的部姓则被封锁和禁绝的更惨,他们只能从其他与官府亲善的部落当中,转过三四手才能获得高价物资;而这也是罗氏这样名不见经传的部姓,得以相继崛起的重要因缘和由来之一。
  他们靠得是做汉地转手的生意,在衰微的老牌大部身上吸血而壮大起来;最终又在忍无可忍矛盾计划的利益之争当中,击败了几支黄氏同宗组成的十洞七十九寨联军之后,才获得了被称为罗氏大部的资格和地位。
  而作为战败的代价和条件之一,以至于江霞洞主黄而所出身的本宗之一,都无法庇护他免于氏族之间的侵占和吞并,而最后只能被迫屈从于罗氏大部的附庸身份,割让部众和倾力赔款来保住自己洞主的身份和权柄。
  对他而言若是罗氏赢了的话,黄氏想要拿到相应的利益也是将来的事情了;而他们这些外围附庸所能获得的好处,也不过是一些财货人口;也就比那些被迫裹挟来的沿途土蛮部众要好一些。
  但是罗氏就此大败亏输了话,这也是摆脱新兴氏族大部罗氏挤压和逼迫的机会;因为他如果不来参加这场南下征发的话,也许在来自罗氏的深透和拉拢之下,自己的江霞洞就不再姓黄氏了。所以,他更多盘算的事如何保全部众回到德化州(今云南河口瑶族自治县)的山中,而伺机摆脱罗氏的钳制和影响。
  只是,让他们迟迟未能作出就此率部离去的决定,心有牵挂而一时间有些相持不下的,却是来自这座峰州州城当中的某些事物。
  原本是打算交州城后大家就分了地盘,各自去做那威福自专的刺史、将军们,在这富熟多产的平原上奴役那些汉家子,而享用安逸和优裕的汉家事物,倒也不用格外留恋在山里的生活了。
  因此,在这座州城中聚集了罗氏大军出的群山之后,从各地掳掠而来的辎重财货子女;也是上至罗氏部领,五部大人,六大将,下至各洞洞主、峒将、寨头、都老们,私家所获的堆积中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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