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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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了正事,我其实还有一个私下所请呢。”
  周淮安又继续补充道。
  “也就是将来若有机会,用你的见识和经验去教导我指定的人而已。”
  “但凭主上吩咐就是了。”
  这时的李丝雅也改口了称谓而欣然道。
  自然了,周淮安主动笼络她为部下的打算倒也不是临时起意,却是之前命人查探和收集对方出身来历时偶然想起来,自己在交州当地居然还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和情报收集渠道;而这些身在行院里的风尘中人,无疑可以填补上这个空白和不足。
  而自己在广府留守司的时候,就是利用变相掌管教坊中人的机会;以提供明面上的庇护和暗地里的靠山,以及维持运转的资源为条件;而借助那些教坊司管理之下的诸多官属行院的从业中人,来变相和间接的提供一些日常的见闻所得,作为私底下一项重要的情报来源。
  当然了,除了少数提供相应身份和补助的特定发展对象,轮流作为秘密监管和收集者之外;其中大多数从业人等,都是被动提供一些消息来源的通报合作者而已;他们既没有直接负责的上级或是相应的知情程度,也没有具体的任务和刻意安排的打探目标;只要把自己日常见闻当中觉得有用的东西,记下积累起来定期存放到特地的场所离去,自有专人来收取和整理;或者更进一步的接受特定的询问而已。而这些东西最后都会汇集到自己家那个小侍女青萝的手上,然后让小挂件帮忙再次梳理和过滤之后,才会变成摆到周淮安面前的例行情况通报。
  不要小看这些风月场所的情报收集层面和来源的广泛性,可以说是整个时代当中三教九流往来流动最大的地方之一了;同时这种特殊的场合和氛围,也是人们最容易放松警惕和戒心的所在;很多藏得比较紧密的东西也许就无疑吐露出来了。
  而义军虽然不做那逼良为娼或是连皮肉钱都不放过的缺德勾当;但是对于已经身在其中已久而习惯了这种生涯,不愿轻易脱离的女性也是听其自便。当然了,由此借助和运用起来她们天然的本钱和职业资源来,也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和道德难度的。
  当然了,因为目前运营的时间尚短,这条线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也是乏善可陈;最多就是一些有关留守司在内的义军高层日常生活动态而已。
  正所谓是喜事成双一般的,在送走了这对看起来关系有些暧昧和复杂的“义兄妹”之后,周淮安又得到了樊绰请求会见的通报。理由也很简单,自己之前那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举动,居然会引来地方士人托请的投附和自荐。
  “吾等交州自福畴公(初唐四杰的王勃之父)以降,就是岭外文风颇盛的一处所在……亦有些历代的俊杰之士。”
  作为新任三江军书记兼营田判官的樊绰,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道。
  “如今朝廷的恩科断绝有年,仆有一些耕读传家的故交和通家,也断绝了前程和出路已久。”
  “如今见慕于领军平蛮保民的威名与功业,有心附骥其后且为出力一二。”
  “竟有这种事情啊。”
  周淮安略有些惊讶道,这不就是传统三国类战略经营游戏里,名望值达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触发的人才登庸事件么;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薄有名声到,可以吸引地方士人来主动投奔了;虽然这还是比较偏僻而文教不如内陆的安南之地,但是士人的含金量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并不用急。”
  用了好一会才按捺下心中有些膨胀起来的YY自得和成就感,周淮安才继续道。
  “正所谓是听其言、观其行,还是请他们先认真了解了我义军的主张和作为,且过上一段时间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定论好了。”
  “不然若是于我义军理念不合,或是日后在生出嫌隙于分歧来,闹得大家都不好看的话”“岂不辜负了樊生的一番心意,也影响了对方士民百姓投奔义军的热情了。”
  “军主所言甚是,却是我思虑不周有些孟浪了。”
  樊绰看起来就像是被打动和说服了一般,而依旧干劲十足的热心道。
  “我这就回头去,好生规劝他们就是了。”
  随后看着他留下的那十几个名字,周淮安却是嘿然笑了起来。毕竟,这只是某种意义上周淮安冠冕堂皇的托词和缓兵之计的借口而已;事实上如果没有必要的话,除了少数如写过《南蛮书》的樊绰,《岭表异录》的作者刘恂等,这种典型别有所长的技术类官僚之外;他是不会过多接纳这些传统士人加入到义军内部当中去的,以免影响了内部的稳定性和纯洁度;一方面是相对于他们在普罗大众之中的心理号召力,他们与传统封建官府和地方大户豪强势力,牵扯不清而捆绑的过深;正所谓是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没有什么背叛自己的阶级和群体。哪怕是有暂时性或是短期的共同奋斗方向,但是在长远的利益诉求还是迟早要出现分歧的。
  另一方面,则是在义军的发展路线和思想主导权上,如果让他们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曲解、扭转、夸大或是淡化,乃至矫枉过正的借题发挥;那造成的灾难性可比什么缺少经验教训和个人资质不足、能力水平有限,走了弯路的后果更加严重的多。
  因此越是名士也越是麻烦,真要进入体系就成了某种意义上让人投鼠忌器,而不好轻易发落处置的异端,和各种潜在不满、反对分子天然发迹土壤了;还不如自己通过启蒙班和初等职业教育所,所培养出来的基层经办人员。起码他们的三观是统一影响和熏陶出来的,在心里期望上与义军的路线不会太过偏差值过高。
  所在在明面上职能找各种理由“十动然拒”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乱投1
  而在城中的另一处,樊绰的家宅当中。
  “他竟是这么说的么。”
  樊绰相熟而坐而品茗的一名老友,也不由拍案惊叹道。
  “这就愈加可见此君的来历非凡,而抱负远大非常人可期了。”
  “若是只是割据一地的格局和气度,那就算是对地方士人虚以逶迤,而邀聘幕下姑且装饰门面一番,以为收买人心也是足矣了。”
  “然他竟然婉拒了下来,还可以拿出这么一番有礼有节的道理来阐明,就连我倒是亦有些动心一二了。”
  “长生,你不是。”
  樊绰略有些吃惊,因为这位老友姓丘名宦,字长生自号浦南山人,今年已过不惑,乃是隋末的交趾太守兼初唐交州总管、谭国公丘和,在当地留下的后裔之一。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丘氏的门荫早就单薄不存,而只剩下个耕读传家的士人身份;但依靠开塾授学而在当地颇有些影响力;因此,除了早年高骈收复安南时出来短暂任事过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屡有征辟不受的,就连南诏蛮的短暂占据期间,他也是带着生徒避居山中不为蛮夷效力而已。
  因此,这次樊绰代为举荐地方士子,其中亦有他的两位生徒;故而特地邀了过来在其中把关和横冲而已,但未想到那人的一番倘然之言,居然连他也有所打动了。
  “这……未免有些过于夸大其词了吧。”
  “瑜卿,我可听你有言,他曾有亲为士卒疗创救伤的医家手段,还传下过刀针清创和缝合拔毒(消炎)之法,又编写和设立过军民防疫之策。”
  丘宦却是难得正色起来,而摸着自己灰白胡子略作思索的为他略作剖析道。
  “这可不是吴(起)子吮脓,将士敢不从死的故智啊……又能与草贼中编列行伍而数月就旋起征战左右,此当为古之兵家手段尔。”
  “然而他在治地,又重用方技而善于营造,颇多改良之法,这岂不是上古墨家的遗风吗。”
  “又有闻他善待商旅而鼓励货殖、流通之道,重实务而轻墩礼,这岂不又是杨朱之学的民本故窠么。”
  “尚听说他在田使任上,还使人广收历代齐民农书,而详解刊印传教与各处屯田之所,这未尝没有农家的渊源呢。”
  “他虽然自称还俗佛门,言行所用却颇多思辩问道之理,更号称身兼三教九流的旁类博见。”
  “你觉得以天下之大,究竟会是怎么样的门第和背景,才会在这朝廷的衰微之期放出来这么一个,博学诸子之艺的异类啊。”
  说到这里丘宦却是面色凝重的叹声道“如此的全才之能,就算是未能为朝廷所纳贤,哪怕从幕于强藩旗下,亦是大有可为之处吧。”
  “然而他却以白身投于草贼之中,而筚路蓝缕于微贱之辈而成就如今的局面,瑜卿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周淮安在冥冥之中忍不住要狂辨道,我其实不是自愿的,实在是形势使然的结果啊)
  说到这里,丘宦却是意犹未尽的言尽于此了。
  因为如此种种牵强附会之处,却是令他一时想起史上的某位起于微贱,而号称自祖龙之后得国未有如此之正的人物;哪怕就连以前朝旧臣身份得自禅国的大唐,也是于享国名分大义稍有不如的存在。
  当然了,这一切其实完全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性。比如如前朝末年天下反乱的故事,因如今天下日渐分崩离析的朝廷气数,应运而生出来搅乱和破灭世间的魔星之流。
  不过,他就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吓唬这位,喜欢治书和游历唯独不善宦途的老友了;只是身处南疆久静而难得思动的他,也有些见猎心喜的生出想要投幕这位麾下,以近侧观其言行作为的念头了。
  只是,正所谓世间有明主择士,士亦得选投明主,这个过程并没有这么简单而已,同样需要一个媒介作为打动对方的敲门砖或是见面礼。
  “然而,如今义军在城中清户籍,释奴婢,修道路,通河渠,行那兴利去弊的作为,只怕也是大大抵触和龌蹉了城中的缙绅首望了吧。”
  一番心思想到这里之后,丘宦不由肃然正声道。
  “樊生可否替我上传句话否。”
  ……
  而在另一个地方,如今被任命为峰州团练使的曲承裕,亦是在住所遇上了意外的访客。
  “小弟厚颜,还请世兄为我引荐一二如何。”
  这是一位兰衫袍上打着补丁的小官,身子鞠的几乎要将袖子触到地上去了,“既然有我在,自然不会坐视尔沦于困顿的。”
  然后就被有些目瞪口呆的曲承裕给拉起来,而大声的感叹道。
  “贤弟,又何至于此呢,”他据说是东晋南朝郡望谢氏后代,姓谢名文字效安。以先祖东晋时的一代名臣谢安自励;而他这一支自刘宋就避祸南迁岭南;隋末唐初时曾为岭南诸寮首领冯氏的重要幕臣;待到冯氏归唐而遣散诸多幕属之后,乃分出他所在这一房往交趾宣扬教化,自此在当地扎根开枝散叶起来。
  因此,他的曾曾祖辈也曾与初唐四杰之首的神童王勃,算是通家之好而接济过从雍州司功参军被贬为交趾县令的王福畴。
  而到他这一代已经沦落到连地方豪强都算不上了。靠着舅家的接济才得以读书到成年,早年靠着乡试才勉强混了个小学官身份,也算是曲承裕的半个同年。但是如今天下大乱而纷争四起而劝学教化之道不兴,就连内地都公懈支给不足而学政崩坏,更别说是他所在的这南疆之地;事实上,他就连例行祭祀文庙的冷肴都已经吃不上,而只能用葛根、糙米捏制成形,再用酱汁作色的代祭,来供奉圣贤和欺骗自己的肚子。然后就连看守文庙的用度都维持不下去,而只能转而在这个宋平县助教的头衔还未褪色光之前,给城中人家做西席来糊口。
  这次曾衮祸乱交州,却是连带他的西席兼职都丢了,所以家中无隔夜之米的他也只能厚着脸皮,依靠过去那点同学渊源,来求上眼见重新开始发达的曲承裕这里了。
  “小弟不才,然但求不仅饥饱,还望凭得所学换一番前程呢。”
  然而谢文却是有些迂执的摇摇头诚然道。
  “世兄难道还不明白么,您追随这位义军之主志向远大非常人可期么。”
  “这。”
  曲承裕顿然有些不明所以起来。
  “世兄又可知本朝贞观年间,太宗东征高句丽而归于幽州修悯忠祠之故事。”
  谢文却是继续解释道。
  “如今他于城外西北石盘山修小祠,以尽收泉州上下的人心,未尝可见其志远啊。”
  “某就怕错过了这个机缘,再也不复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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