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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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武力威慑吸土蛮的血,来维持镇压他们的力量,然后如此往复的循环当中,至其逐步的削弱和开化,最终不得不接受潜移默化的现实,而成为汉地之土的天然一部分。
  说起来周淮安其实很羡慕自秦汉以降,那种以相对落后的生产力和社会发展水平,能够爆发出来的全社会动员能力和源自基层的组织效率。
  也正因为是这种古典军国主义政权架构下,举国一体的组织和动员能力,才能举数代之余烈横扫宇内六合,又威风八面吊打四夷九边而几无敌手。虽然这种体制到了太平年代如果不做调整和转型化,很容易再高压下成为培养陈胜吴广之流的土壤;但是在王朝衰微的乱世之期,却是极其具有竞争力和优势的。
  只是到了东汉以后随着世家门阀的兴起,政权在民间基层控制力经历了大幅后退与地方势力的妥协;虽然历朝历代几经兴勃往复,从氏族门阀到士大夫,各种阶层换了一茬又一茬;生产力的不断进步和上层建筑的演变愈发精密;却是终其历史始终没有能够回到原来的水准上去。
  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后,通过土改工作队和生产资料公有化运动,以及基层党组织的体系建设,才在时隔两千多年之后将政权的触角和执行力,重新深入到占据了国家大多数人口的乡村农民之中去。
  而周淮安本身,虽然受制于这个时代生产力和社会环境的历史局限性,也缺乏相应的交通和通讯条件,来实现后世那种党组织建在基层的可怕执行力;但是以“师古复制”的名义重现一些秦汉时的古典军国主义要素,再塞进一些自己后世得到的经验教训和个人色彩十足的私货,却是完全没有太大现实难度。
  最多就在这个期间被士人吐槽和批判为:“重法家,师暴秦、不恤民”而已;但是如果这个“民”不是那些掌握社会语话权的地主士绅,而是大多数朝不保夕、苟延残喘的穷苦百姓得话,那也就无所谓什么的“体恤不体恤了”。
  在严格的管制下凭借劳动自食其力辛苦而顽强的活下去,还是像现代的印度农民一样稍有灾荒,就只能在家里“自由”的选择饿死、上吊或是易子相食的民主;相信除了那些被无政府自由主义精神洗脑成白痴的西方白左和国内公知大V之外,没有人会出现选择困难的。
  在交州初定之后义军也没有闲着,而是顺便裹挟以大势,将红河平原周边山野里的土蛮聚落都给清剿了一遍;其中义军得其财货物产人口,而附从助战的本地豪族土兵、团练,则按照出力和贡献的程度,分得其田宅土地等不动产,也算是一种各有所得的互赢共利了。
  当然了除了军事征服之外,也少不了经济命脉上的经营和渗透手段。
  相对于自南越以降就相当发达和成熟的安南沿海贸易活动,安南内陆各州的经济结构就要相对单一的多了,主要还是以稻米桑麻和木材、矿石的输出为主;然后杂以一些牛畜生口什么的;外加上转手土蛮诸夷所产生金、杂香、朱砂等物。
  而事关民生的盐、铁等大宗物资,乃至绫、锦、罗、纸、笔、瓷器、陶具等日用之物,甚至是铜钱和器物;都要靠广府和扈州方面为主的外来输入。因此,作为后续经营和维持的手段,发展多样化的手工业和河运商贸活动,才是义军得以持续消化这一系列战果的长远之计。
  比如:在交州初定之后,籍着用兵扫荡地方的其间,义军通过代管(圈占)沿海战乱造成的无主之地,或又是接管从贼作乱的逆产;与那些地产零碎的中小豪族进行置换、赎取。
  再加上那些解救回来的人口和牲畜,还有大量俘获的土蛮为驱使和奴役;很容易就营造起来一大片一大片,以交州大港和海门镇为辐射中心的新屯垦去和聚居点来。
  然后依次为依托站稳脚跟之后,就会进一步的深挖当地特色经济作物种植和土货物产加工方面的潜力了。这样安南沿海之地也就不再是单纯依靠,各种转口贸易造成的繁荣和景气,而是有进有出的长期稳定产业和受益群体了;这样也等于是在安南沿海地区变相造就了一大批有别于内陆,天然倾向义军的潜在既得利益阶层了。
  正所谓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无论是残酷和恐怖手段产生的畏惧之心,还是让人感激涕零或是歌功颂德的恩泽;经过最初的持续性之后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时过境迁的逐渐在人心当中消散和慢慢被淡忘;唯有辅以切身利益为纽带,才是最容易被继续保持和维系下去的存在。
  从长远上看,只要能够让这些在义军影响力范围内的士民百姓,能够得以果腹乃至有利可图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习惯了之后,就会自发的排斥和消灭掉那些,明显对于义军不利的因素和杂音了。
  而对于周淮安而言,最大的无形收获还是来自自身这只的军队建设和三观锻造。
  如果说之前那只还犹自带有传统起义军烙印和残余影响的怒风营,现在就已经通过一系列轮番远地、番外作战,产生家国、族类认同之下的荣誉、成就和征服感,而基本蜕变成一支,初步用自身勉强自洽的理论体系、信念目标所支撑和维系起来,姑且可以指哪打哪的新式军队雏形了。
  因此,在早晚宣读和贯彻的简明道理、口号当中,也适时给加上了“保护黎庶,不为虏犯”的例行内容。
  其中还有一个较大的收获,就是在当地收编而来四散于安南各地的屯田军户和戍卒,亦有两三千人。虽然普遍有些年纪偏大而不乏家室拖累,但是百战老兵的经验和技艺却是不差多少的。
  事实上这些来自北方的长征健儿,镇南戍卒,只要能够听过最初的适应期,在当地可以说都是战力爆表的存在,经常可以少击多的吊打当地数倍于自己的土蛮势力;而在周边地方具有广泛的威慑力。
  就像是当初驻防林西原的六千戍兵,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压制七源洞(经越南凉山附近)在内的数个强大部落,而令其世代不敢有所异心和举动。
  再加上他们其实已经没有明确的归属和建制,各自背景来历也比较杂乱,难以形成可以抱团的乡党之流;很适合作为扩军之后的地方守备力量,或又是预备役体制当中的中坚和骨干。
  因此,其中有不少人愿意放弃那些已经没有多少价值的军寨、戍垒,而携家带口迁移到义军控制下的安南沿海,甚至是更远一些的岭东之地去安家,以获得相应田庄中的安置宅地。当然了,对于他们的后续教育和改造输灌,也是不可以松懈的。
  自然而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也不是没有遇到波折和反复的事情;或者说在逐渐远离了交州发生消息和变动,所能影响到的范围之后,总有不信邪而螳臂当车的势力,想要借机称量一下义军的分量,来达成自身的野望和欲求。
  比如在南方的环州就遇到比较坚决的地方势力抵抗。在占据了环州州城而自我感觉良好的数十家大户士绅合力之下,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当地土团和乡兵,甚至把派去作为信使的一个小豪强兼族长的脑袋砍了丢下城来。
  然后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直接在大排掩护和弩阵齐射之下,拿车载的石锥撞锤轰开城门。以同仇敌忾的附从军马为先头杀进城中去,就此展开一番清洗和整肃;最后,除了大多数被刻意放过的贫户和未能参与守城的平民之外,一时之间各种被砍下的人头堆满了城门外。另有两千多丁壮被押走而发配军中劳役,至少十年到二十年以为效赎。
  然后,就像是一下子突破了某种人心上的临界点一般;或又是让人意识到,义军在日常令行禁止的纪律森严和于民亲善之外,也有对待敌手残酷狠绝斩草除根的另一面;于是地方上因为战乱产生的些许自立倾向和顽固拒守的念头,也在一时间烟消云散,就剩下各种壶浆箪食喜迎义师的一片融融景象了。
  此外,就是在通过羁縻属的暑(小)州(今越南荣市西面)附近雾湿岭(骄诺山口)一带,因为常年积雨大雾生聚不散的缘故,遭到了当地土蛮——诺头蛮的埋伏和频繁袭击,就此吃了不小的亏;自发作为前驱的新编附从军几乎全部覆灭在山道上;而义军本阵缘着复杂地形进攻了几次,也都被打退回来还损失了数百人。
  最后是靠听取当地猎户的经验,收集了大量柴炭和草捆,堆在大车上一路投掷而一路烧熏过去;这才破了对方的赖以为隐匿和藏身的手段。将像是暗中老鼠一样的山间土蛮,给成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而在如墙徐进的阵列面前予以击溃和歼灭;就连隐藏在山岭中的几处险要寨子也没有放过,都被义军打破之后由土团兵杀掠掳尽再付之一炬。
  再后来,甚至还在南下罗伏(小)州(今越南海万市)境内时,击破了一只自林邑国犯境烧掠的占婆王朝军队;前后杀获近万又顺势聚集土兵上万连破林邑国十数城寨,一直杀掠到了王姓发源之地的优珞阇城下;最后,才令现任由前朝大姓贵族篡位而来的本代占婆王,因陀罗跋摩二世颇为震动而有所忌惮之下,乃遣使以金银铜器并稻米等物产和奴口若干,作为消除误会和就此息兵的代价;而这个占婆王朝也是个异数,国内实行的是传自南天竺的四等种姓制度,但是却以大乘佛教为信仰,而王室的守护神则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虽然,最后义军在明面上未有占下林邑国寸土,但是却将那些打下城寨留给了当地聚附而来的土兵,并在攻陷的土地上扶持了一支号称是前朝环王后裔的割据力量,作为疆界之间的缓冲。
  对了,这个时代与林邑、安南比邻的陆真腊国(今老挝至柬埔寨境内),亦正值吉蔑(高棉)王朝的统治时期,而正以倾国之力开始修筑大吴哥城(吴哥王城),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吴哥窟遗址的最初由来;然后在一时间“内外咸服、声名远扬”的大好局面之下,周淮安就剩下继续武装巡游(宣示和威慑)安南南端延边,同时将那些古代马伏波所立的镇南铜柱,和其他古代遗迹给重新起获出来和修缮完整,并以后人的身份立碑在旁作为附注。
  正所谓是欲将亡其族,必将亡其史;更何况这会就连后来交趾割据政权的影子都还没有呢;所以周淮安大可以缅怀和祭奠先人的由头,安排人手在当地收罗和重修乡土史志;然后将“东汉马援平定的征氏姐妹之乱”“三国时期的赵妪作乱”“南北朝时期李贲叛乱”,“隋朝李佛子起事”,等等这些历史记录,给重新删改和淡化处理掉反抗压迫和族群立场属性;而突出强调作为残暴噬杀的盗贼和生番野人,对于文明开化所造成的破坏与伤痛;再适当塞入一些大众喜闻乐见,而有正常人悖论理道德的夸张下三路段子,以及反人类式的一些猎奇重口的小故事,来作为增色其中的私货和灌水内容。
  当然了,这些传说本身可以利用的黑历史不少的。比如古代史书可是有明文记载:赵妪是女山贼出身,虽未婚而有数十少男与之交接并侍奉在侧;而土族出身的征氏姐妹,乃是劫夺犯罪的丈夫而聚众反乱的,乃是胸部长得可以甩过肩头的奇行种……
  这样下来只要后人稍微争气一点,也许后世就再也没有猴子国这种从中华文明全分裂出来,还在教科书上靠牵强附会中国的历史,而编出许多抗华神剧来YY所谓民族自尊心的奇葩存在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当归1
  “真是该死,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泽鱼而竭么”当周淮安带兵扫荡过大半个安南境内之后,来自交州港的一则消息急递,顿时让他不禁当众骂出声来。
  “明明才夏收过不多久,又已经送回去好几万石的稻米了……怎么还会不敷所用呢。”
  “我们是为民求活的义军,又怎么像那些狗官一样为了逢上所需,就不顾一切的穷罗所有而竭尽一切了。”
  “不知道领军所为何事如此动怒。”
  却是新投入麾下为随营赞记(参军),须发灰白精神硕毅的丘宦主动开口问道“可否令某为领军分忧一二。”
  “好吧,此事也没有什么并不可对人言。”
  周淮安看了眼这位在交州事变当中,表现出不错眼光和洞察力的老者道。
  “是广府方面有所变故的消息。”
  却是在自己离开之后的留守司,就根据来自前方的大将军府号令,在这段时间内数度追加了征收物用和输粮的数目;以至于地方上一片哀鸿遍野而叫苦连天了;而且这种征收就连那些新设置未久,而打算三年內免除租息的屯田所也没有例外。
  这就问题大了,许多安置下来的屯户才刚刚在没有多余压迫和收刮之下,收获了差不多一季到两季的粮食,根本承受不起多少风险和变故,就要把还攒下来没有焐热的粮食给交出去了;这简直就是为了眼前而不顾长远的杀鸡取卵做法了。
  而位于潮循之地的屯田所倒还好,根据王蟠的来信,他已经用三江军军主的名义,将留守司派出来的征收队给阻挡在了新建成的关寨外,而暂时挪用原本用作饲料加工的七、八千石陈仓米和杂粮什么的应付过去了;但是位于珠江流域的那数十处屯田区就没有幸免;虽然暂时还没有饿死人的消息,但开始重新出现零星逃亡的迹象了,这可就对于周淮安在岭南种田的大计是一个糟糕的征兆了。
  而且这个消息背后,还蕴含着更加重大的内情和缘由;只怕是北征的义军大部和主力,与地方官军的战事当中,遭到了相当严重的挫败或者说是失利;才会导致这种一而再再而三抽调后方的资源,甚至做出杀鸡取卵式的举动来。
  毕竟,坐镇广州的留守使孟揩可是黄巢不折不扣的亲信大将,基本只对冲天大将军府负责和听命。就算是别人来了也未必能够指使的动他呢,更别说让他这么卖力的搜刮和压迫地方呢。
  “多谢领军坦言信任。”
  丘宦摸了摸灰白胡子略作思索道“只是这般的话,领军就算想留在安南也只怕时日就不多了吧……在诸事周全拔师而归之前,或许需要一个延缓一二的手段了”“不知赞记,此刻又有什么的建议和想法吗。”
  周淮安不由在心中赞叹他的眼光老道,而毫不避嫌道。
  “领军可知,我倒有一处祸水东引的计策。”
  丘宦亦是坦然道。
  “只是施展起来,于您个人怕有些名声上的妨碍了。”
  “只要能够解决地方民生的一时困厄,区区名声和毁誉什么的对我又算得什么……”
  周淮安毫不犹豫的应道。
  毕竟在一时鞭长莫及而无法影响主导广府那边事态情况下,他也必须想一个办法和对策,稍稍转移留守司的关注力和分担一些征收对象的压力;不然之前的许多经营和布置的积累成果,就要因此前功尽弃了。
  随后,他就通过口述给留守司正使兼大将军府左军使孟揩和副使林言,各自写了一封长篇大论的信件,从不同角度指出了一个可以让义军祸水东引的针对对象;好就此拖延一二来争取下自己在安南后续布置的时间和缓冲余地。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军队回去,而不是在少量护卫下只身先赶回去的理由;周淮安既没有明说,对方也显然没有追问下去的打算。
  ……
  而在远方沿海,客商往来不绝的交州大港,一只插着青旗的海船也正在诸多本地船只的避让之下缓缓靠上岸边的栈桥。
  虽然依靠自发聚拢而来的商旅,这处天南第一大港埠在动乱后的短时间内,就再度恢复繁荣而表面上依旧大多如往昔,但是私底下有些东西却是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比如后方城区坊曲里那些空出来的宅院,或又是新换了主人的产业。还有被进一步拓宽而延伸至港区中的大小河道和林立码头,在外围预定拓展的位置上被树立起来木栅和土沟,正在兴建的新围墙和水上关卡。
  从船上下来的曲荣,亦是颇为感叹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风物,而回味着自己得到的消息和这些日子发生的情形。
  凭心而论作为为数不多硕果仅存的曲氏核心成员,他并不是不能理解族兄曲承裕的那些做法;哪怕他已经暗暗被城内上层视为氏族门第当中的疯子,而得了个不择手段的“曲屠子”的别号。
  但是,如若他不疯狂一些将那些家大业大的老牌氏族拉下马的话,就凭曲氏现今损伤惨重的残余丁口和些许需要外援支撑起来的影响力,就算是事后在交州占据了相应名位上的优势,也未必能在后续长远上够争得过那些资深世族,世代经营下来厚积薄发的水磨工夫。
  现在虽然名声败坏了但是明里暗里的妨碍也去除了,曲氏在交州的重新崛起之势已经是无可避免了,甚至还有可能超过昔日的地位和权势,而经营两三代就能成为大罗城中头一流的门第,不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满身土味的乡宦”或是“外乡来的土豪”;所以他也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那位出力最大,而造就了这一切的族兄曲承裕,而有太多的话语和心思想要与对方倾诉了。
  “七郎,在这儿呢。”
  很快他就见到了带着两名健硕护兵,而身形挺拔似剑如鹤立鸡群一般站在人群中相迎的曲承裕。
  “这番旅途劳顿辛苦了罢。”
  只是在曲荣眼中,他看起来因为劳神竭虑的多而比以前更消瘦了。原本作为家族的代表和结交各方的头面人物,在交州司马任上所养出的那种贵气和浮华也几乎都不见了,而只剩下一种沉敛之极名为干练和肃杀的东西。
  “大兄,大兄才真是为了本家事业辛苦了,”在广府经营生意往来而养的有些微胖的曲荣,却是迫不及待把手言道。
  “如今你在外掌军,我亦奉命回来任事在府衙内。”
  “大兄,只要你我内外携手同心戮力当大有可为,也定然能令本家再兴气象……更上一番的。”
  “我已然请辞峰州团练之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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