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2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27/746

  周淮安不由嗤嗤有声的笑了起来,心中却微微惊讶了一下。
  这首词子虽然比不了前几首的经典,但好歹可是出自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岳飞、岳武穆,在北伐中原前夕所做的寄望之词,因此其中肯定是有类似的心意寄托。
  这曹翊还不愧是朝廷老牌宦门世代,而号称父子祖孙皆进士出身的一代家风渊源;他居然可以感受到其中隐含的别有韵意啊。
  这时候,负责镇压城中的霍存也过来报告情况,于是这场颇为仓促的黄鹤楼之行,就此算是告上了尾声。
  ……
  而江夏对面就是沔州的汉阳城,虽然城中尤是一支义军别部占据着,但是对于治下的控制力相当有限,以至于就在近郊城外,犹有官军和土团活动的形迹。
  所以在太平军水师再度出发之后,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冒险撑船渡过长江而去。
  因此一直在关心着大江前沿各部草贼动态,身为江西招讨使兼天平军节度使的曹全晸,很快就在寄邸的安州安陆城中,得到了相应的消息和记录。然后亦有人在报告和分析着相应的情形“据闻大衙内就在那个贼首的身侧,终日精锐卫士不离左右,这处出行在外更是如此。儿郎们虽然折损了好些个,始终无法接近半分,更别说饲机救人了啊。”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他这是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么……天家的九重宫阙岂又是那么好进的,还是在太液池的万岁山上召对和饮宴……这岂是等闲臣子的可以受到的礼遇。”
  “而依照他的年纪,或许是在幼时随尊长进宫拜见过前代圣主也未可而知啊,这下关于他身世的揣测范围就一下子大为缩小了不是。”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这是有北上东都廊括中原之志啊,节帅镇防淮南与山(南)东(道)之交,首当其冲不可不防啊。”
  “防什么防,太平贼迟早想要北上,这又不是难揣摩的事情;而黄逆肆虐江东之后,难道就不北上攻淮了……节帅最少也要面临其中一路的。”
  “节帅,某以为太平贼多以岭人为众,尚且不耐北地霜雪就能与刘节制攻掠往来,只怕是开春之后道途初通,山南道亦是危亦……须得早做决议啊。”
  “有什么好决议的,眼看着太平贼首虚氏溯江而上,就是一副要与黄逆合流之势,难道单靠我等一镇人马,就能够独立支应么,还是以唇亡齿寒之意尽早取得淮南镇的协力……才是当务之急啊。”
  说到这里,曹全晸的麾下幕僚们,却是在一时间争执不下起来。然而面如铜色饱经沧桑胡子灰白的曹全晸,却是不为众人所察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方面是叹息他命运多坎的长子曹翎,但至少他是忠于王事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安的其所而不辱门楣;就怕草贼拿活着的人来做文章,而攀诬和构陷道自己这边的干系,比如私下暗中与贼通之类的猜忌之言,那才是最大的麻烦啊。
  另一方面,则是随着对方身后背景可能存在阴影和干系,愈发显山不露水的逐步显露出来,他反而是心中越发的担忧和不安起来;眼看着这区区一个虚贼首,可能牵涉到朝堂和前代天子的故事,就算是他身为国朝征战多年的宿帅,也不免要惶惑起来。
  难道已经有人预见到朝廷未来的局面亦是难以为继,而提前在草贼之中开始有所布局,而想要行隋末国初的代立之事了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恩诏不念栋梁材(续)
  洛阳城,依旧是笼罩在一片歌舞升平、夜夜笙歌而走马章台的气氛当中。这副模样已经持续几十年、上百年不变,并且仿若还是永远这样下去。
  随着早春天气的穿暖,就连屋檐之下冻毙的流民尸骸,也变得稀少了起来;这也让那些都畿府下负责夜禁和巡城的不良汉和不良帅们,多少有些眼不见为净的稍加心情愉悦起来;而对那些早早出现在街市上谋生的人们,也不再是那么声色俱厉的动辄打骂。
  而刚刚从虚应公事的宫城分衙里点卯回来的前宰相,如今的东都分司留守郑畋的车驾,也刚刚越过了西天津桥。相比那些喜欢将宅院和府邸、园林,安置在穿城而过洛水北岸的东城诸坊,的王公勋贵们。
  郑畋一家所安身的宅邸,却是选择在了平民百姓和商人比较扎堆的洛水南岸,西南城区正对着彼岸洛都皇城大内所在的归宜坊中,仅仅才占据了大半条街的建筑格局而已。
  而依照他的说辞,在这儿无疑是更加亲近市井民生,而可以站在宅院边的高楼之上,一方面眺望洛水北岸的皇城宫阙,一方面更加方便的俯瞰,临近洛都市里的生民百态,也有助于他排解远离朝廷中枢之后的闲暇云云;因此,每当他乘车抵达城南之后,都会专程吩咐人放慢速度下来,循着洛水之畔的街道,好好的徘徊一下沿途的世情风貌;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出行需要前呼后拥的排场,来张显国家体面与威严的宰相资序了。
  然而,他今天难得例行的放松和消闲时光,却是却是被匆匆追上来的一个家人给打断了。
  “有崔(安潜)使君上门拜访,主母正在招待,而特地派我来知会一声。”
  “居然是这个崔菩萨。”
  郑畋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
  虽然同样身为东都分司的留守大员,但是相比每天坚持前往皇城署衙点卯,而一丝不苟的过问那些本来已经相当清闲道可有可无事务的郑畋;同样出身五姓七望之家的清河崔氏兼宰相世系之一,更早被免除了西川节度使而贬放东都分司的崔安潜,就是个消极怠政道极致的典范了。
  据说他号称是佛道双修之法,而在家中内室同时供奉东方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和太乙救苦天尊,炼丹服药观想诸法,甚至就连朔望日聚集东都群臣,遥向西北圣主停居所在的大礼拜活动,都是告病称恙不来的。
  但是今天却是突然破天荒的跑到自己府上来,不由让郑畋心中隐隐有些异样和不安起来了。随后他就在家中用来待客的正堂里,见到了自从贬放之后就号称在家修行,而愈发道骨仙风美髯飘飘仿若画中人,而时刻一只玉柄拂尘不离手的崔安潜。
  他正在打量着墙上挂下的一副新帖手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后才转身过来对着换过衣冠的郑畋道:“自从退居落度之后,台文兄的手书却是愈见清奇、劲硕了。其中更兼得颜(真卿)筋柳(公权)骨的风韵啊。只是题选是否要稍加审慎则个……彼类再有才具,再如何的语出惊世,也始终是与贼为伍啊。”
  “进之多虑了,这不过是我去位一时所感,而并未推及其人的……殊不知古时盗拓,亦有对曰圣人语……不知进之此番所谓何事呼。”
  郑畋却是不以为意的轻描淡写揭过而反问起来。当初卢携一党那些人居然敢印射和污蔑,自己手下有人暗与贼通而援引之的;所以在去位之后,他干脆就这这句深得己心的绝句写下来,裱在墙上以为自省之。
  “当然是为湖南那位‘盗拓’之事而来的,我这方才收到江西曹招讨的一封火急密报,颇多所感正想于文台兄分行说一二。”
  崔安潜轻捻长须道。
  “曹全晸?,不知他又有什么好分说的……难道但凡贼势军情不该先呈报朝廷么。”
  郑畋不由的微微皱眉道。
  “个中的内情,日后朝廷当然自会知晓的,可是我等也须得慎防一二,才不免为人所乘啊。”
  崔安潜摆动了下拂尘喟叹道,然后从袖带中拿出一张无具名的信笺。
  半响之后,室内已经是一片静默无声了。
  “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看到这些字眼郑畋不由的脸色变了变;这可不是等闲人等可以随便臆测出来的东西啊。而后曹全晸在信笺中所指出来的东西,更是让人心惊和动容不一。
  其中涉及到了前代圣主在位之期,有资格带领子弟前往大内观礼和唱和于君前的重臣家世;而身为崔安潜的兄长,历经宣宗、懿宗两朝的宰相崔慎由;还有郑畋的叔父,在家族中号称祖孙三宰相,祖父是宪宗的宰相郑絪、父亲是德宗的宰相郑馀庆,自己亦在僖宗当任宰相的郑从谠。
  真要被人计较和追究起来,只怕都在相应的嫌疑范围之内啊。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泛泛而论,也会在朝野当中掀起一番轩然大波的啊。
  要知道历朝历代以降,出身微贱的泥腿子起来造反,与当朝宰相世系之一的嫡亲子弟,投身到贼中去造反的性质和严重性,完全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一旦被人借题发挥起来,很容易就使人想道前朝末年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尘烟的故事。其中亦是不乏古隋的臣子和大将,相继逐鹿期间啊。
  比如以瓦岗军席卷大半天下的一代强雄李密,就同样是前朝的名门贵胄出身,却辅佐杨玄感造反不成,乃最终落草从贼投附了瓦岗寨大头领翟让,遂尽得其部众乘势而起;很容易就让人牵强附会到,湖南的这股太平贼之首虚氏情形。
  而且再说句诛心的话,当初本朝高祖也是以隋炀旧臣的身份,龙兴太原而定鼎海内的。要知道如今天下遍地藩镇林立,万一有那个桀骜不驯之辈,由此头脑发热之下自觉有所天命,那简直就是一发糜烂而不可收拾了。
  而作为政敌卢携那帮子蝇营狗苟之辈,显然是最不怕件事情给闹大起来的。到时候神策诸军、关内八镇之下,就算是没有宇文成都,也会给他们逼出一个宇文成都来。
  想到这里,郑畋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的道:“看来,我辈必须有所作为了。”
  “本家也断然不会置身事外的”崔安潜亦是附和道。
  ……
  在重新登船离开鄂州之前,作为江夏留守的霍存也送来最后一批有待处置的名录;都是为了当地的长治久安,需要杀一儆百或是另地流放和安置的存在。
  虽然其中林列出来大概有数百人之多,但是对于有动态扫描和汇总能力的周淮安而言,批注完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而已。随后,就见袁静又束手请示道:“尚有一名具有刺客嫌疑之人,还请主上示下。”
  此刻,周淮安愣了下才想起来,却是他在扫描居住在黄鹤楼里那些道士的时候,偶然发现一个人的生体特征颇为强烈,所以在事后让人把他控制住再说,就当场还随身搜出一把短刀来。
  现在显然相应的审讯依然有所结果了,只是周淮安看到相应呈上的记录之后,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因为对方叫吕岩,字洞宾,籍贯京兆人;乃是前代宣宗朝礼部侍郎吕渭之孙也。懿宗咸通初中第,在关内做过两任县令。前两年任满之后一时无官可除,因此如今正在本地游宦;然后混在黄鹤楼的道士里被太平军捉住了。
  蛤,吕岩,字洞宾,这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剑仙吕洞宾么。居然一不小心就逮住了一个八仙传说的前身啊,吕洞宾,纯阳子,东华帝君,后世道门金丹派和房中术、采战法的祖师,黄粱美梦的故事,就是以汉时仙人钟离权点化他的经过为原型的。
  更别说在留下“三戏白牡丹”“狗咬吕洞宾”“点石成金书”之类,脍炙人口大众喜闻乐见的传说和典故;在无数影视和小说题材往复出现的传说名人,历代纵横花丛老司机所推崇的前辈。现在居然会落到自己的手中,简直就是令人难以形容此刻的复杂心情了。
  不过,随即周淮安调动了自己残余的记忆和印象,发现按照正常的世界线发展,他正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并且应该在黄巢打破长安之后跑去终南山避祸,然后就此遇到了据说是汉朝人的钟离权,自此开始避世修行而成为一代道门祖师爷。
  但是在这个时空,因为黄巢在岭外多呆了一年才北上,所以他也阴差阳错的因为友人之邀跑到南方来游宦,又被困在了这个鄂州,而时常与黄鹤楼这里的道士有所交游往来;后来因为害怕太平军对朝廷官身的清算,所以装扮成道士来逃避,这才落到了太平军的手里。
  所以,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上终南山,遇到另一位八仙汉钟离得受金诰玉箓,进而开宗立祖成就一代金丹道。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影响了某些人的命运发展了。想到这里,周淮安不由的吩咐道:“回头送他去参加劳动改造好了。”
  既然上山修炼的八仙吕洞宾没有了,那不妨就尝试着改造出一个能够为人民服务的宗师吕洞宾好了。
  当周淮安的坐船准备升帆起航的前一刻,却又有一艘快船自原来疾行而来,并带来了大将军府的使者和新消息。
  抱歉,昨天实在太累了,几乎都没有想法,暂时欠一章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无题
  长安,千里迢迢好容易回来赴命的中使穆好古,也带来了太平贼拒绝了诏安,还将使团成员都扣下的消息。
  “拒绝的好,拒绝的好哇。”
  执领政事堂的宰相卢携,却是在对着自己的党羽和盟友冷声道。
  “若不是如此,又能怎么彰显出他背后之人的狼子野心和欲堑难填的吞天之念呢,且随我去见田公吧,务必要在天子当前,将这个中的干系都给翻转过来才是啊。”
  然而在数个时辰之后,卢携却是有些脸色不豫的从大内归还回来,而严厉训斥左右再也不许提及这桩事情了。因为,他耳旁还历历响彻着来自那位天子宠近的大阿父,难得一反不动声色的常态而勃然作色的声音:“卢子升,你可知何谓顾全大局否……这中兹事体大的干系,就算是杂家也没法担待下来的啊”“你若说二杨有宇文化及之念,郑、崔可为王世充之格局,那自小相侍的杂家又成了什么了,圣主又成了什么了……难道你敢自比宇文士及么。”
  “身为宰臣之首,尚且不思如何供奉天子,支应军国大计所需,却是始终纠于这些捕风捉影的干系……那我也没有缘由拦下杨复光之请,让郑文台回来替朝廷梳理财计了。”
  “从开春之时,文武百官的俸料禄米已经开始拖延了;大盈、左右藏诸库都已经入不敷出,再拖下去就连大内供给和神策诸军的支用都要……出乱子了。”
  “你不是一力保举高千里当为军国大任么,咱家且不管你用何种手段和干系以督促之,也不管他如何老迈和风痹,只要有一口气再任上,都要将东南财赋和江南各道的供奉,都给我尽早转输到京……不若的话我也只能从谏如流,另选贤能当担大任了。”
  于是,他只能哑口无言而冷汗沉沉的谢罪告退下来,……
  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境内,已然是一片沸腾与喧嚣的景象,随着沿着水陆一支又一支汇集而来的义军队伍和旗号,径直将浔阳城外变成了一片人马翻腾的海洋。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27/7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