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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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长江岸边,一名粗布大衫满脸褶皱的行脚商人,不由对着跟随的伴当子弟感叹道。
  “这一路行来盗匪绝迹而不闻流亡,商旅行人往来如织,馆驿、野店也是营生斐然,却是比朝廷治下更有几分平安气象啊。”
  “素闻太平贼善待商旅而鼓励货殖,如今却是眼见为实了。”
  这名贫苦行商打扮的人物,其实来自关内的大商王显婆道。自从大内那位田大父开始巧立名目为天子充实大盈诸内库以来,京中东西市外加九十八坊里的商人,就破产乃至破家者不知道凡几。哪怕是相应的行东、行首之家亦不得免。
  他虽然因为身居其中东市二百二十行之一南茶行的翘首,而善于营治和疏通内外,但也不免大大的出了好几次血;折变了数处京中的产业才得以支撑下来。所以这一番暗自南下探视,既是逐利也是求变、自救之举。
  毕竟,依照茶圣陆羽的《茶经》所述;可以说除了三川之外,南方大多数的产茶之地都已经落入到了太平贼的掌握和占据之中了。
  然而就在前年,那位大阿父田令孜通过“马球胜负定三川”的轶事,挤走了素有手段的崔安潜,把自己的兄长陈敬瑄安插在西川之后,蜀地的茶叶也就成为了这位专营取利的禁脔。
  而北地的各路产茶之所,都被支离破碎的分割在各处藩帅治下;亦是当地罗括养军的财源之一。可以说想要从中贩运茶叶以牟利的代价高昂不说,还有道途上人货皆失的风险。
  因此,为了开辟新的商路和货源,他也只能亲身犯险而偷偷潜入到这,号称是为贼所陷而遍地水深火热的沦亡之地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罗衾不耐五更寒(中)
  江风凛凛,衣玦飘摇之间,愈显得这名使者身姿婀娜,高挑俏俊起来。
  “鄙妾崔婉蓉,添为大将军內府尚仪署司赞,权授亲迎礼仪使……见过太平虚军使。”
  对方用一种清脆宛然的声音,款款举袖掩身行了个“常胜”道。
  好吧,周淮安心下嘿然起来;这次黄巢居然派了个女官过来作为亲迎使者,这又是什么节奏和企图呢。不过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和不满的颜色,只是淡然举手开声道:“使者辛苦了,还请入城进府之后再仔细说话吧。”
  当下无语,就这么一路穿城越郭引入到了节衙之侧,专门清理出来招待使者、宾客的馆苑之中;然后通过连接府衙后宅的侧门,又引着这名崔女官来到了换过行装的周淮安面前。
  洗去风尘又换上一身更加轻薄濮头男衫的崔司赞,看起来其实相当的年轻,还多了几分柔媚的气质;也让周淮安不禁赞叹一声,作为黄巢后宅的资源委实不错。
  “请虚军使恕罪,鄙妾冒犯了……还请屏退左右,尚有别情相告之。”
  只是她却是相当郑重其事的鞠身相请道:“也罢,”周淮安摆了摆手在场侍候的婢仆们头退下,却叫住转身欲走的窈娘。
  “窈娘,你得留下来,替我记录和见证一二。”
  “还请军使稍待。”
  崔司赞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款步倒推而出片刻,又牵了一个罩在斗篷和帷帽之中的矮小身影进来。光是牵手露在外粉嫩洁莹的皓腕,就让人一时有些转不开眼睛了。
  “红药儿见过郎君。”
  随着来人慢慢解开结带,用娇若莺啼声线道。
  而在这一刻崔司赞,也霎那间回闪过电光火石一般的片段:“小娘子,莫要如此轻贱自己啊。”
  年长而身材高挑的侍女苦劝道。
  “我只是想替阿母,替王上做些事情而已。”
  少女却是露出相当坚毅的表情来。
  而周淮安也心中豁然一阵惊诧,这是什么节奏,传说中的小未婚妻杀上门来了么;然后又不由赞叹道“好一只大萝莉”。
  随着花苞轻绽般落下帷帽所袒露出来的,是一张略带稚气的无暇面容,就像是雨后照亮云端的春光一样,让人心情都变得逐渐灿烂起来……
  而周淮安最先注意到的,是她明亮而温婉有加的大大眼眸,仿佛闪着晨露般晶莹的光华;欺霜赛雪的肌体凝结、乌木如瀑的双鬟垂耳,让人想起静夜开放熏香弥久的丁香和兰桂一般。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然而一路上各般的心思,暗自酝酿的千言无语,最后到了斗篷少女的嘴边,却是娇怯怯的挤出这么一句。
  周淮安不由愣了下。这不就是是《诗经、上邪》路的绝句;难道我还要接一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然后,他就在头脑中不由脑补魔音灌注出一阵,《还珠》的背景音乐“啊……啊……啊啊啊,”这显然还是个想象力丰富而会引章据典的文学少女。也不知道身在黄巢的农民起义军中,是怎么给养出来这么一号人物的。不过,这还难不倒如今堪称过目不忘,还有大数据库支持的周淮安了。
  “所愿君归时,欲与君同去!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同样用出自《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中的名句,款声回复到:这话一出,少女脸上顿然泛起了动人的娇红晕色,霎那间整个人又更加泛活了起来,而凭添几分江南烟雨般的迷朦韵美气质。
  把这位明显因为周淮安的露骨回答有点刺激过度,而脸红耳赤不止的曹小娘子送下去安歇之后,这位內府女官崔司赞才再度开口道:“恕鄙妾僭越,代王上敢问军使一声,贵部当作兵锋所指何处?。”
  周淮安不有心中恍然,相比之前送上们来表明姿态的曹小娘,这里才是真正的戏肉所在。
  得益于从前方战场陆续,输入资源和人口的反哺,规划的太平八军中又有第六、第八两个军完成了基本编成,而得以补足军额的军序则有第一、第二、第三和第五军(水军);防戍区也从原本桂州、潭州、韶州、交州四处,增扩了扈州(广西南宁)、洪州(江西南昌)、鄂州(湖北武汉)三处防戍区。
  此外,还有以葛存叔为首占据峡州、归州和部分夔州的义军;其中大部分已经宣布接受江陵方面太平军的节制和号令,剩余小部分则是交出地盘人口,换取太平军资助的钱粮甲械,借道荆州境内转投黄巢本阵去了。
  这样有一个军用来镇压岭西和维持安南方面的秩序,一个军作为岭东基本盘的预备队和机动打击力量;一个军镇压湖南境内的局面,兼做残余地方的生产恢复运动;一个军坐镇江陵以备山南方面。
  最后还可以在北面和西面,维持两到三个军的武装力量投放;当然这是理论上的结果。在实际操作当中还需考虑到地方上的具体要求和因素;比如在江西境内占据的数个大州,同样也需要以洪州为节点约莫半个军的武力,来作为威慑力和保护圈地屯田的恢复生产。而在润州境内的江陵和丹徒,这两个沿江水运发达的重要节点,也是需要分兵长驻维持的。
  因此,除非是再次征召预备役来扩军;都则实际太平军编列中可用的大多数机动兵力,如今都已经聚集在了周淮安的麾下;只是在响应义军的大流之势继续北上淮南,还是全力埋头南下扫荡两浙的选择当中;亦是颇有些利弊得失的考量和分歧。
  ……
  “好啊,真是好啊,偌大个人等,你们都会在路上看没了。”
  而在宣州对岸,江北和州梁山镇的临时行在中,已然是气得全身发抖的黄巢,用手指颤颤指着一众大将军府的属官和卫将道。
  “王上恕罪,”“属下百死莫辞。”
  “还望王上给个补救的机会。”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小娘子寻觅回来。”
  然而,随即一封前方送回来的急报,让黄巢不由吁了口气,而又脸色变得古怪而复杂起来;他不禁对着这些部属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先退下吧……此事另行分说,擅自向和议论,不然军法难容。”
  “诺。”
  “得令。”
  “遵命。”
  当黄巢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内室之后,又变作了另一副模样;却是有些痛心疾首的对着满脸无奈和期盼的曹氏道:“看你养的好女儿啊……尚未成礼,就自个儿眼巴巴的送上门去了……这成何体统,有像什么样子,置我的颜面于何地呢……一旦传了出去便是淫奔浪行之举啊。”
  “王上且息怒,此事药儿实在有些孟浪不妥……但是那位虚兄弟,好歹是王上当中亲许婚盟的佳选,并不是什么无端卑行之人啊。”
  曹夫人亦是脸色不好却又宛声劝说道。
  “药儿此番偷偷前去,最多是有些逾矩和失礼了;却是当不得王上口中的淫奔浪行之举啊;若是王上都认为这是淫行;那莫说药儿日后当何以自处,就是那虚兄弟有如何看待王上的这一番用心和美意啊。”
  “我自然不是这么意思,只是一时气急了……直觉这事实在太不合规矩了。”
  听到这里黄巢的脸色宽缓稍雯道。
  “说到底,还是我辈身为父母用心不够的干系;”曹夫人继续甚有感触道。
  “为她许下了婚期和人选,却是始终未尝令她相见过对方片刻,相貌品性俱是口口相传而不免有所偏谬。如今又骤然婚期提前,只怕心中的惶惑和担忧是不会少的;”“或许就是这个缘故,才让她一时糊涂想不开了了,才犯下这种逾礼之错啊。但药儿好歹是王上亲口许出去并正是下聘的女儿啊;此番下嫁难道不是为了帮衬和助力王上的大业么;”“难道还要将前后人等都捉回来加倍惩处以儆效尤,才能最大成全王上的体面么……接下来,难道不该思量怎么为这事善后了,最起码也不能让原本的好事,变成一番坏事啊。”
  “那以夫人之见当作如何,难道就这么默认了此事而不予置否么。”
  黄巢表情数变之后再度皱起眉头道。
  “明面上当然不用王上任何表态和示意,只消私下去书一封且追认药儿为王上的宣慰使者;再派些人手和车马物用……自然就可以暂且堵住悠然之口了。”
  曹夫人想了想补充道。
  “……若是再有人藉此发难和质论于理不合,那就是别有用心和所图之辈了……王上大可追究其背后的干系。王上內府之事,岂又是容等些之辈非议和揣测的。”
  “似乎,也唯有如此了。”
  黄巢听到这里,再度计较和权衡再三才叹息道。
  “妾身还请王上一定要彻查此事,”曹氏亦是正色道:“我的好女儿一贯养在深闺而乖巧听话,怎么会有此突发奇想的由头和机会,只怕与身边人等脱不得干系的……或许还与王上的大业有碍呢。”
  “我自当省的了,你且安心好了”黄巢不有眼神闪烁的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沉重的开口道。
  当黄巢怒气尽消的转身离去之后,容貌婉丽的曹夫人亦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在心中暗念道:“药儿啊,这是阿母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随后,又有数名被拷打的血迹斑斑的奴仆,给人五花大绑着押解了进来;而曹氏的脸色也再度变得冷若冰霜起来;无论这事是谁人在其中挑唆和引导,她都决意要让对方付出足够的代价。
  “说,是谁告诉你们少将军被开释出来的消息……又怎么会让小娘子知晓的。”
  而在梁山镇中的另一个地方,“这小(刘)夫人真是好手段啊。”
  身为大礼仪使崔缪也是略有愁容的,对着自己部下低声叹道。
  “只是暗中使人不动声色透露了的消息,却是将我等都给套进去了,大(曹)夫人那儿也不得好过,还不得不为之收拾手尾啊……只可惜了我的孩儿。”
  另外,在江北舟船络绎往来的渡头附近草丛当中,易装潜伏在这里等候消息的黄皓,也有些意外的惊闻道:“什么小妹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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