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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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腿屯长顿了顿,又继续道。
  慕容武当即反应过来,而将目光投向到饭堂里正在用餐的另外一行人。除了那个吃相稍显文雅的清瘦中年文士外,其他二十余人都是膀大腰圆肌理泵张,而隐隐散发着威慑和压迫的健儿之选。
  然而慕容武却不禁犹豫了一下;他虽然行事作风强硬刚烈,可并不缺乏头脑。能够得到这些疑为军士护卫的和拌从的,可不会是什么等闲的人物。怎么会轻易分随自己去亲身犯险呢。
  然而在某种难以割舍的侥幸心理之下,他还是提出了相应的请求。结果对方居然是当场答应了,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到场观战一二。
  不久之后,摇曳摆动的划桨声中,慕容武也在一只船头上巡视着左右几乎绵连无尽的芦苇荡从;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是身后多了这二十几个披甲持弩的精壮卫士,让慕容武底气大增之余也不免有些压力山大起来;虽然同行的这位中年文士看起来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
  而在千里之外战火纷飞的关西地区。
  成群结队打着“大齐”和“庞”“黄”字旗帜的义军,也再次从变得满目疮痍的奉天镇城墙下,丢下许多尸体和损毁的器械,裹带着伤员缓缓退却而去。
  作为不惜伤亡多日攻打下来的成果和代价,就是原本被设立在丰田城外,因为抵角和呼应的诸多栅寨、城垒,都要交被相继夺取,推平或是拆毁、分烧掉了。
  “真是岂有此理,”正居于奉天城上督战的宰相郑畋,却是对着成都行在前来报信之人气极反笑到。
  “关内各镇的神策大军,还有河陇朔方的诸镇勤王兵马,正当是嗷嗷待哺之际;只求朝廷输给足裕方能反攻贼势。这田舍奴贵为天子近从,却一心指挥耍弄这些捕风捉影的构陷功夫。”
  然后他又稍微平整了下气息继续道:“那两位杨中贵人那儿又是怎么说呢,断不会就此坐视下去吧。”
  “那田氏依旧不肯召令大杨枢密入蜀伴驾,而令兴元府所在的牛(勖)节镇处多有阻却手段;小杨都监虽坐拥散关忠武军数部,一时独立难支少有作为啊。”
  来人继续无奈的解释道。
  “如今更有消息称,山东节镇的刘巨容也已然兵败入蜀。眼下荆南的贼势直抵武关,就要与关内之贼表里一气了。”
  “什么!……为何国势已然如此艰难,彼辈却始终争权夺利不惜啊……难道真是天数将近而内外妖氛聚齐了。”
  郑畋闻言更加喟然长叹中失声道,始终保持温雅得体的形容一下子又多处出几分老态了。
  要知道,作为他的得力臂助之一,新近被任命为检校太尉、中书令,兼任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郑滑观察处置使,兼充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的崔安潜;在率领一支赴任的偏师迂回云中进入河东之后,同样也至今未曾有所消息传回来。
  再加上从南方崛起关后就一路咄咄紧逼的太平贼,与关内建朝称帝的黄逆就此连成一气后,不要说是朝廷在关东、两淮、东南的的局面;就怕是偏安一隅的西南黔中和剑南三川,也不免要逐渐危亦了。
  放眼下去,如今偌大天下尚得以保全一时,竟然就只剩下河东到西北各道的一片偏角之地了。
第五百零七章
客路山川生日发(中)
  残破的峣关关墙之內,正在监管下休息和等待的人群,再度发出了一阵低抑的议论声来。
  “回来了,回来了。”
  “这都是五次了啊。”
  韦庄看着那些垂头丧气被押解回来的士子们,再看看自己已经被磨穿而露出脚趾来的鞋履,不由在心中哀叹这自己千防万防的还是不免上了贼船了。
  谁又能想到,这所谓的出京公干一去就是不归路了。他们随着护送物资的队伍一直南下,数度歇息和饮食之间脚步不停的就来到了蓝田县境内。
  然后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而试图反悔回头或是与之交涉,然而却是已经晚亦。这些贼军也私下了原本算是客气和耐心的面孔,而对着他们不遗余力的恐吓和威胁起来。
  虽然不至于演变成人身上的暴力伤害,但也让他们吃了好些变相的苦头,而重新变得老实下来。然后有人见交涉不果又无法理论,乃至想了法子创造机会连夜逃跑回去。
  然而,他们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显然早有预谋的贼军,既有足够的防备和警惕,也有相应追捕逃亡的马队伴随。至少在这四野平川的关中大地上,还未有人能够凭缺乏锻炼的两条腿,跑得过他们的四条腿。
  更别说是他们这些士子之间因为人心不怎么齐整,往往一被威吓就失了方寸或是露出形迹来,因此迄今为止的逃亡大业,就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尤其是过了蓝田县,而进入到了这诸山狭夹的蓝田峪当中之后,就连韦庄这样号称是关内出身的本地人士,也不免要断了指望了。虽然零星的还有人逃跑,但是基本上没能窜出去多久,就被轻易追了回来。
  尽管没有怎么残酷的手段处置,但是用绳子牵起来挂在马后灰头土脸的拖着走,再饿上两顿的惩罚却是不可避免了。而在此期间,韦庄无数次痛恨和反悔过自己,怎么就没有将脱逃心思变成行动的勇气呢。
  难道是吃了几顿贼军供给的饭食之后,就根本丧失了大义和气节的所在么;相比之下与他同性的故交杜荀鹤,就显得倘然而豁达的多了。
  他基本上就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走的走,仿若是身在一场司空见惯的行游中一般。还反过来劝说韦庄道,既然这些贼军费了偌大气力将他们从京城弄出来,又供给沿途饮食不断,显而易见不会是为了要还他们的性命。
  直到昨天夜里,他所在稻草捆铺成的临时铺位上,起身之后直到天明点数就再也没有回来;韦庄才知道这位看似满不在乎眼下境况的故交,其实也有一颗隐藏不羁的心思。
  然后,韦庄在努力辨认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在这一群如同猪羊一般被抓回来的人群当中,见到了蓬头垢面、光脚跛足,脸上还有凝固血块和道道伤痕的友人。
  “彦之,这些贼人竟敢如此折辱于你,我。”
  他不由满心悲愤与慨然的迎上前去,急切的扶住对方而问候道“你弄错了啊,那些贼军倒是未曾对我如何,只是我为了逃避彼辈的急了,奔逃中被灌丛拌摔从坡上滚倒而下,才被捉回来的。”
  杜荀鹤虽然形容潦倒不堪,但是依旧用某种平淡而不羁的嘶哑声道。
  “倒是接下来,还要劳烦端己你帮衬一二了……跑了这一路又吃了许多灰,我现下是饿得紧了。”
  他虽然口中如此说着,却是毫无风度和样子的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韦庄这才注意到他鞋子不见的光脚上,赫然是被蹭刮的道道血口还沾满了泥块。
  “彦之,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韦庄连忙撕下一块衣摆来,拍落掉大块板结的泥土之后,再给他就这么胡乱的额裹缠起来。然后,就听到关墙內的南边,再度传来一阵喧哗声。
  却是有一只旗帜鲜明的队伍就此马步并随的开具过来了;也顿然吸引了在场许多人的注目。然而光看他们整齐划一的行头装具和精气神貌,与这些负责押解贼军的杂驳服色形成了某种鲜明之极的对照。
  如果不看他们那面古里古怪绣着插翅异兽的青旗,几乎都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只正儿八经的官军所在。而负责押解他们生着副浓密络腮胡子的贼军头目,也像是如蒙大赦一般的上前交涉,兼带毫不掩饰的大声抱怨道。
  “你们可算是来了啊,解送着这些个大头巾的一路过来,怕不是要把俺们给烦死了。”
  “好生供着他们吃喝,上头又交代了不能下狠手,更不能伤了性命;拼命叫着喊着才肯挪着走路,”“还在路上拼命的说怪话和变着法子埋汰人;一不留神就要溜走了去,还得像赶羊一般的重新逮了回来。”
  “俺们可是劳心劳力了这一路,好容易才全头全尾一个不差的交到这里来的……你赶紧点点看……是否还齐全不。”
  “真是辛苦兄弟们了……先不急这些。”
  负责带队接洽的乃是太平别遣军的校尉张归厚。随即他比划了下的动作,就有半车的罐头、压缩饼干等什物,给推上前来。
  “这是一些聊表的心意,不枉大伙儿跑上这一趟的劳顿和气力了。”
  这名义军将领不由看了眼其中的竹筒、陶罐和油纸包上,带有“代肉”“杂果”“糟鱼”的贴纸,顿时表情舒展开来变得灿烂无比。
  “这可真是怎么使得呢。”
  然后张归厚又亲手递过去一网兜装的数瓶烧酒,对方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既然兄弟如此,那俺也和你说个实在话好了……虽然不晓得你家领军的尽要这些大头巾作甚;但是在俺过来的几座城里,委实也看见了不少躲在地方上的。”
  “你们若是有心多多益善赚些功劳的话,俺倒可以为之说项一二,看看能否弄过来一些。”
  “那就劳烦这位兄弟,敢问尊名如何。”
  张归厚亦是转念数想而顺水推舟的道,并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单来。
  “这是前往南边武关內提取酒水糖盐的凭单;以后多弄过来的士子,就按照人头给兄弟抽成好了,若是数目够大的话,还有相应的上浮呢。”
  “在下没有尊名,人称勃驮子周孟南便是我了。”
  而在另一个地方,韦庄却是有些震惊和诧异的盯着,正在前来给他们点数和宣读规定的那名文吏身边;忍不住脱口而出喊道:“致光兄,可是致光兄当下否。”
  随军而来的别遣书史韩偓,闻声顿然转而同样惊讶的注意到了他;随又不动声色的对他点点头。然后在事后才把他找了过去。
  而韩偓已然在一个小帐里摆下一张案几,放上好些个开了封的荤素罐头,还有一陶瓶的酒水,倒在了三支粗陶碗里;然后才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韦庄和杜荀鹤,一边慢慢斟酌着一边叙旧道:“端己啊,你我能够再度相见实在是太好了……当初我可是担心你因乱折在了西京啊;是以这次奉命前来收罗关内人才和士子,我便向上方推荐了一些尔等的故旧之名了。”
  “什么……你可知此番却是害苦我了啊。”
  在全力挑拣肉菜的韦庄不由一顿,却是惊讶的筷子都掉下来了,然后才变成一副凄苦和愤愤的颜色。
  “你无奈从贼了也罢,何苦要牵连和我辈故旧、友邻呼;而这世上哪有以骗绑手段使人来,又以刀枪驱赶如猪羊的人才收罗之道啊。”
  而这一刻在旁陪坐的杜荀鹤,却是仿若未闻的动作不停,将压在酸菜里头一大块带膘肉片给眼疾手快的条件了出来。
  ……
  长安城中,刚刚被大齐百官给劝上尊号为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的黄巢,也在武英殿里像模像样的进行内朝召对。其中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各自参半。
  “七郎和老庞攻打奉天再度失利了?,又有外镇的援兵杀到,只好暂退而是例外重新立栅?”
  “成德军节度使王景崇,言称愿意遵从黄王的旗号……并为大齐讨伐旧朝泰宁、天平各镇。”
  “还有魏博的那位昌黎郡王韩简;并愿奉料米十二万担,长芦盐百万斤;只求放开通路便可输往东都。”
  “倒是范阳镇的李可举,却是依旧态度不明。”
  “感化军节度使支详在理所彭城遭遇兵变放逐,以兵马都虞侯时溥为留后,如今已然派使前来输款了啊。”
  “宣武军的理所还没有拿下来么,都已然发兵三路围攻了数月有余了,节度使康实拼死不降么……那就在城破后比照忠武军的许州故事好了。”
  “汴州乃是漕运北地枢纽,若是一日未曾拿下,我大齐在关东各地的攻略和经营,就一日称不上稳当。”
  自从拿下长安又称帝之后,黄巢也就形同分封和酬赏一般的,陆续将自己亲族子侄和亲信部属,各自分领一支人马到关东各地去且做攻城略地之举,或是扫荡官军残余,或是镇守和经营一地,以为关内讨伐旧朝战场的大后方计。
  “长安城中的士子?这些士子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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