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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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今既有都督以诚然待我,我自当以诚然报之……惟愿附骥左右应循匡济天下之道。”
  “愿共攘大业……聊以富贵相酬了。”
  周淮安亦是郑重其事的道,然后在心中暗自嘘了一口气。若是这位依旧不肯就范的话,自己还真没办法只能继续把他晾起来当作吉祥物送到广府去和王蟠作伴了。
  要说未来的唐末五代中群雄汲汲,谁人又没有一批忠诚的部下?但是想要争夺天下,所依靠者,不止是忠诚,更重要的是附众,真正的明主,纵不能令敌人投降,也要让观望者偏向自己这边。
  古时荀子所倡导的名之与实之道,在这件事上同为一体。身为雄踞一地之主,若不能得‘明主’之名,自然也得不到人才聚附而英雄豪杰景从的“其实”。
  而这杨师古除了本身才具和理念颇为契合之外,所代表的旧日义军中号召力和潜在声望,对于日后在义军当中的布局和行事,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示范和开端。想到这里周淮安又尝试道:“杨兄弟可为我军机襄赞,以例如大将军府故事好了。”
  “不可,万万不可”然而,杨师古却是毫不犹豫谢绝了续任军师的建议,“在下只是以末微之能做过义军的军师,却非是太平军的军师;既于上下无所寸功,也毫无建树可言,断然不可因人而异的破坏了相应法度和章程。”
  “是我所虑不周了,那就且请屈就做一个没有级别的内务顾问如何,比照”周淮安微然叹息道,这就是传统谋士作为聪明人,知实务而识趣的格局和立场了。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杨师古的正式投效,作为太平军都督府日益壮大参谋体系中的主导核心,也就隐隐的可以奠定下来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得到客气招待而逐渐放下拮据,喝的有几分脸色酡红的车把式连声道:“不多,不多。咱们都觉得交的甚少了……往昔交完各色租子和杂色,还有公人下乡之后的饮食供请,真的是把人从头到脚,连老带少的给罗括干净了。”
  “可现在太平军的庄子里是大伙儿一起送到乡上去,拢共才交个地里出产的五成就没有其他啥子了,咱们反倒是有些心里不够踏实了。”
  “其实多收一些粮食也是不打紧的,反正田间地头种的瓜菜,养的鸡鸭鹅兔都算咋们自个儿的,还有闲余时做工的进项……就算没啥余粮也能囫囵过去的。”
  当重新启程上路的时候,只觉身心焕然不同的杨师古手中,也多了一份厚厚的事物。这就是传闻中名为《太平考成法》的章程初稿。对方送过来让他参阅的的意思也是十分的明显了。
  虽然他拒绝了相应的名为,但是对方还是不由分说的让他担待上了相应的重责。因为这份新章程乃是对于太平军都督之下的官吏和治理体系,进行重新细化的定位和再梳理的结果。
  以“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为主旨;特点即所谓“立限考事”、“以事责人”。也就是对照各级行政人员的职位和权限,将所有应办的事情具列出来之后,再定立相应的期限并分别登记立档。
  然后,按照远近以半年到一年为期,进行一轮核计和对照完成进度,以为官员任期内的业绩参照和考评,以决定最终的赏罚迁转升降之选。另一方面,则是将太平军实行的官吏一体递进制,给进一步的细化和确立下来。
  其中从最底层开始分别为:事务员六等,吏员五等、吏目五等,这三大类十六阶为最根本的基层和下层人员。然后,是(中层)事务官正、从六等,(高层)政务官正从五等;构成各级政权的正佐官属,及都督府各直属部门负责人。
  日后但凡是学校所出或是军队转任的人事,打都只能限定在吏目以下的阶层;而不能再直接叙任中层官职。只有达到足够事务处理的资历和考绩、功赏之后,才能自动获得升入相应的事务官阶层资格(级别)。
  然后按照异地就任和升迁轮替制度,从事务员开始每跨越一类阶层,就按照外乡、远乡、外县、外州、甚至是隔道的资序,进行相应的调整和续任。
  至少,像是早期的唐代科举那样先获得选人的资格,再通过考揭试来自放官;待到任期满后再重新铨选相应职位的作法,还是有所可取之处的。只要稍加调整就可以拿来主义式的直接派上用途。
  反倒是原本那种让全国成千上万读书人,削尖脑袋的营钻通榜或是皓首穷经的苦读,以争夺每年区区十几个、几十个名额的;然后一朝放官就很容易骤得清贵美职,从此仕途青云直上云霄的极致精英主义做法,就有些不太可取了。
  作为未来现代化工业国家的过来人眼光看,支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崛起的,可不是靠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所突围出来的一小戳人;而是在逐步普及教育和开启民智的基础上,所诞生出了足够基数的产业工人和专业领域人士。
  只要掌握知识的人口数量和规模上去了,诞生相应天才、全才、奇才的概率和机会,自然会随之水涨船高上去。所以周淮安宁可从广大数量的基础教育开始,一步步递进式的分科筛选出可用的人才来。
  因此,随着制度上的细化和完善,原本那种因陋就简应急式的选拔和任用模式,将逐步的收紧口子而变成一种稳定而周密的长效机制。
  换句话说,日后若是得以开国称制的话,这就是相应的国本、国是的基石了;却交付在了他这个之前还是外人的手上。如此的推心置腹(没心没肺/百无禁忌)就连他追随黄王多年都未尝所见,怎能叫他不感怀深刻而耿耿于念呢。
  ……
  而在数百里外,峡江水道的中游地区,已被荆南军攻破的涪州城中,已然在震天的哭喊、呼号声中,沦为了官军四处烧杀奸淫掳掠的狂欢盛宴之所;街道上到处流淌的血水;横错在门户之间、墙檐下的尸体,还有衣不蔽体蜷缩在街巷深处,发出抽泣或是哀鸣的妇人们。
  而发起反乱的前刺史韩秀升,也被从退而据守的内城里由残余的守军捉送了出来;而五花大绑的跪在了鬓角灰黑的荆南节度使宋浩当前。
  “彼辈枉顾国家造就和提拔的世恩,举旗烦乱之时可想过今日呼。”
  宋浩仔细看了眼这位血染斑斑,依稀还有几分文人儒雅的前涪州刺史,不由沉声道然而披头撒发而满身是伤痕累累的韩升秀,却是吐了口水血大声冷笑道“天子蒙尘,天下皆反,又何以独我一家一人;只恨未能成事,必然也是与彼辈同座的节钺之选了。”
  “还真是个痴心妄想之徒,将他并同举族枭首示众,再连同露布一齐传送到成都去吧”宋浩不由意兴寡淡的摇摇头道。
  “那些降服之众又当如何处置,”又有部下上来请示道。
  “且押在营中逐一的拷问和甄别把……日后维持地方,少不得还要借助其中一二呢。”
  宋浩当即交代道。
  “还有传令那些儿郎稍加收敛些才是,多少留下一些地方首望和头面人物来,日后才好治理地方的。”
  而在城外的不远处山林中,身为州司马兼兵马使屈从行,也在泪流满面的没命奔逃中,韩升秀还想留下来再努力坚持一下,可是他早已经感受到那些残部当中的蠢蠢欲动了;因此即使乘乱换装脱身,才得以逃脱出来。
  然而不久之后的一个急报,让刚刚入住了州衙当中的宋浩不由面色大变。
第五百一十二章
将军仗节镇巴邱(下)
  “什么,太平贼已然兴兵追来了,那滟澦堆和夔门天险呢,难道都没有排上丝毫用处吗,莫不是听错了虚张声势的谣传?”
  宋浩不由的拍案而起怒吼道。
  “千真万确啊节帅,水陆并进的贼军正当势如潮动,已然攻入了万州、开州的境内,并向忠州进兵而来……沿途境内所设的各方镇扼使、团练官皆不能抵挡,或是覆亡、或是败逃,或是弃走。”
  来自下游的信使亦是声色沮丧道。
  “如今忠州地方的大户豪姓之属,更是纷纷往涪州这边奔逃过来了……节帅只消找人询问一二便的印证了啊。”
  “如此……如此,传我令下。”
  这一刻宋浩也当机立断的站起来。
  “城中各营团就近开始收聚人马,就地筹集物用,营中的俘获和降众,一个不准再留下来……那些豪姓大户也没有必要再留手了。”
  “再在城中收集柴碳堆满各处要害,一旦有贼军逼近就付之一炬好了。”
  “节帅,那烧了这个涪州城,我们又当往何去着落。”
  这时有部下脸色不虞的急忙请示道。
  “若是我军挡不住下游而来的贼势,那占了这涪州城又有何用……还不若留下这么一座废城残垣,让西川来的高仁厚与太平贼去争抢好了。”
  宋浩斩钉截铁的道。
  “若是事情不利,我们大可北走渠州再去往兴元府,莫说是那位暗弱的牛西川挡不住我辈;便是以忠武军的渊源,北边的两位杨中贵人,也少不得我等一席之地。”
  而与此同时,渝州与泸州交界的合川县境内,长江、赤水、习水交汇的三江口。
  率领上万刚刚讨平了西南阡能之乱的新锐军马,自上游放船而下刚刚抵达当地龙醉滩的,检校尚书左仆射、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也刚接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东川杨师立也突然出兵南下了,以大将张士安、郑君雄分率水陆两路人马,如今依然进入合州铜梁县了么。”
  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的高仁厚,召集众将属坦然商榷道。
  “讨击,此辈未得朝廷均旨就自行出兵,怕是来者不善啊,不可不防啊。”
  左近顿时有部下大声劝谏道。
  “东川自梓州出射江、涪江亦是上游顺势,须得防范被此辈抢了峡江道的平定之功啊。”
  “那众意以为如何?”
  高仁厚亦是一副纳谏如流的姿态宽声到。
  “在下以为,可分使人等收聚沿途兵马,钱粮,以为不时之需;再以快船先发渝州,于涪江口立寨设关。”
  却是作为他的副手,西川行营押牙杨茂言开口道。
  “那收聚沿途钱粮事便交由杨押牙去筹办了……我自当引兵先行渝州一步了。”
  高仁厚也毫不犹豫的决定到。
  ……
  而在秦岭北麓的山夹口,烽火连天大散关外,远处已然可以依稀看见义军所立栅寨,以及上方飘摇的大齐旗号了。
  “什么,那田老儿有意在行在重建神策军马么。”
  然而坐镇此地的飞龙使兼枢密使、八道招讨副使杨复恭,却是一时无心理会这些近在眼前的威胁,而对着蜀中来人失声道。
  “正是如此,根据其在圣主当面的召对,田中贵言称昔日在京神策军马尽皆覆没不堪;是以打算在护驾行在的中外军中择选良键以充其下。暂编为十二都的兵马。”
  奉命前来报信的人切声道。
  “此外,枢密使和都监手中的这八都兵马及神策常从,亦在南下接受择捡的军序之中,”“岂有此理,这田老呙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么,”杨复恭不由的冷笑起来,心中却是在一时之间闪过了许多计较。
  这田令孜一边令山西牛勖阻止自己南下行在效力,一边将三川的财力物力,以及拱驾的名分抓在手里;如今更是要重新编列神策军所属,所为何事?。
  还不是看见神策行营左军的兵马大都覆亡和战没、投贼,而关内尚存行营右军的大部人马,如今却被宰相郑畋给接机抓在了手中,而不复为宦臣们所指使的缘故么。
  当初他也是看在这个缘故上,才坚持制止了杨复光引忠武军北上合并一处的打算;但是未想到这个田老儿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而欲壑难填。
  要知道这蜀中本就是久不问兵火的偏安之所,还有来自山南、西川、东川的土客各军伴驾,还有额外再另行编练新军的用处么。
  若是令他重新编练神策新军得逞的话,那首当其冲的可并不是远在奉天镇主持讨贼一线的郑畋,而是横挡在其中为朝廷据守大散关的自己兄弟二人了。
  毕竟在这关城之中,除了杨复光所依仗的忠武八都和其他收据而来的散失人马之外;还有来自西川节度使麾下的黄头军部将李鋋、巩咸,所率军一万五千人。
  所以这忠武八都,杨复恭是绝迹万万不能让其离开自己身边的。不然,所谓的诸位假子的恩养之情,怎么看也不是掌握三川人力物力,还坐拥天子行在名分的田令孜,所能拿出来收买条件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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