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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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显然也到了他们得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要知道在平时,因为周淮安出行和在公众场合露面之期,皆有前呼后拥的披甲之士和车马仪仗相随;其他时候就呆在重重防护的官衙开会理事,或后宅园林之中,基本上没有这些高配精锐人手发挥作用的时候。
  反倒是派遣到手下那些官属和重要人员身边的保卫工作和相应任务,却是屡屡有所触发警报和建功亦然。毕竟太平军的所作所为几乎毁尽了一整个旧有既得利益阶层的根源和基础。
  无论是出于国仇家恨的公心私义,从始至终总是不乏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而在家破人亡之际、垂死挣扎之中想要奋身一击的存在。所以在一些冲突烈度较大或是匪患横行的地区,往往也会派出相应成员,加入到“三支队”当中去。
  这样除了应对一些可能的零星偷袭和报复之外,一旦遇到重大的危机和严重妨碍,相关人等也可以仗着身手又一定概率先行冲出来报信而获得救援。
  “不急,先静观其变吧……要相信我们太平将士的手段和决心。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惊喜呢”想到这里,周淮安对他宽声道。因为在他不断扩大的感应当中,又发现了另外一些东西。
  这时,场下的歌舞再度一换,只剩下如泣如诉的尺八吹奏声,而幕后也随着离场而去的舞姬们,重新有绕梁女声唱起江南风韵十足的《采莲曲》“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配合歌声的则是银铃响起,一身窄袖勒腰、素纱粉边如莲瓣的白裙,旋动摇曳而出的数名新舞姬;只见她们简单而优雅素美的展臂抬腿之间,就仿若是婀娜摇曳在风中苞蕾一般跳起了《莲步舞》。
  随风扭转翩翩的裙摆和舞步,晕染减淡的细细腰肢和低下的织锦胸围,仅套着银铃细链的雪白纤足,相比之前又是另一种风味亦然了。而让周淮安不由的感叹起来,好像自己的另一个小爱好也流露出去了。
  而在望海楼越发天色发暗的外间,高台上下的值守和游哨的披甲卫士们;也在于另一批身穿锁子背心头戴弁冠,腰垮连弩和短铳的队伍,用特殊手势交流和完成交接之后,开始悄然而迅速控制住台下等候的车马和驭者,奴仆之流。
  然后,这支新来的队伍像是一股清澈的涌流一般,自下而上的浸润和渗透了望海楼外,门户窗扉所在的的一切要紧位置,然后才在手势当中竞相背靠着壁板伏低下身形,做出屏声聆听的姿态来。
  然后,又有一些身形矫健如猿腬的人员,就这么堂内此起彼伏的应和和喝彩声中,相互托撑着一闪而过的向着上层攀爬而去。然后又在一些稍闪即逝的惊呼声中,消失不见在廊道、栏杆和外檐下。
  这时堂中的歌舞也再度停歇下来,而由父老代表中最为年长而须发如雪的一位宿老,开始颤颤巍巍的举杯上前躬身,慢悠悠致辞和恭祝道:“唯愿大都督福寿金康,恩泽延长,被及万众。”
  “好啊,只是我若是福寿延长了,那你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难道就此乖乖下得十八层地狱去作伴么。”
  本该站起来稍作礼遇的周淮安,却是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的笑道。
  ……
  而在后方的江陵城中,大都督庞的衙内分司里,也有人在如今留守后方的政务联会第一人,襄州长史、判民曹事樊绰面前急声道。
  “樊公!此事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想法么……你可是督府内属僚之中,最早受都督看重的元老啊。”
  “如今地方各级衙门之中占据高位的,还是那些旧属义军的军将居多,更莫说那些转业地方续任的退役将士们。”
  “我辈文从出身的却只能纷纷沉于下僚,辛辛苦苦的熬资历和身阶,少不得还要受这些粗鄙不文之辈的制约和鸟气。”
  “这荆湖地方民情复杂,非强横之势不得安定,须得彼辈武夫当道也就罢了,可是这浙西五州转眼即下,正当是急需用人前往治理和整顿之际啊。”
  “大伙儿都眼巴巴的看着,就等你的一句话,就有了主心骨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南国春光岂再游(续)
  “这可不是理由……一切去留升黜都该有体制因循,亦有大都督上心定夺,而不该是我辈妄自猜测和揣摩……更不可成为串联结党而私相授予之物。”
  樊绰最后还是摇摇头道。
  “你们还是退下吧,不然下一次就是在王总监那儿说明情形了……”
  待到这些人都相继失望离去之后。
  “彼辈的那点心思和算计,还真是昭然若市了”为了避嫌而往来渐少的老友丘宦,也从幕后隔断走了出来道。
  “这段时间里他们可真是活跃的很那,只怕是陆、皮、刘那边,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吧……最后来找到这儿来,也不过是欺你君子以方尔”“这些站在台面上的跳梁之辈倒是无足惧矣。我更在意的是站在幕后推动的人手,这种蛊惑人心之言,怕不是等闲之辈能够鼓捣出来的。”
  樊绰却是微微摇头叹息道。
  “一旦令其挑起纷争之后,可能还会蛊惑和打动一些心思不是那么坚定的潜在人群,为之鼓噪和张目了。”
  “这么说泽恭想要怎么做,提点和警告一二么。”
  丘宦却是皱眉道。
  “不需要,只须让属下的人做好自己的本分,顺便观察一下那些是想要乘势牟利,那些才是坚持本心用心做事的。到时候能够保下一些有用之人便是一些了。”
  樊绰摇头道。
  “毕竟总不至于我等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特工委和虞候司那边,却还是熟视无睹吧。”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丘宦却是略有惊讶的看着这位老友,经过这些年相应位置上的历练,他也终究是有所变化和成熟起来,而不复当初那个单纯仅凭一己所好的治学之人了。
  ……
  用帷帐隔断起来的幕后,出身群玉院的当红阿姑张春儿,也在心思复杂的等待和聆听着庭前的动静,这一刻也许就是她与个那人之间,距离最为接近的时候了。
  张春儿的本名当然并非如此,她本姓杨闺字一个淑;原本是袁州宜春当地的宦门之女。因此早前的时候,哪怕在这个乱世之期,也能够在父兄的庇护下维持悠游自得的闺阁生活。
  与同龄的女伴一起读书刺绣,讨教琴棋书画的各种艺趣,乃至穿上男装、像是男子一般的游宴作乐,投壶射枚,好不逍遥自在。
  哪怕是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也并没有因为外间的纷乱世道而有所耽搁;很快就给许了一个门当户对的良选,对方乃是本州曾刺史家的小郎君。
  虽然对方只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对方士子,但是他的几个兄长都是地地道道的正选官身,曾家大郎更是和鹧鸪学士郑谷一起,在京城的秘书监里做那清贵的侍御官。
  而小郎君则是师从了致仕在家的饱学大儒董清然,而董大儒又是前朝宰相董晋的嫡孙,因此从家门和学脉渊源上,都堪称是前程远大的。
  那时还叫杨淑儿的她,也是含羞嗒嗒的开始憧憬着自己的未来的终身所托,而努力向着母亲学习起了所谓持家和打理后宅的常识。
  比如查看作为陪嫁的那几座田庄和铺子的账簿,在他们那些下人面前露个脸熟;而这时候,外间贼乱江南的消息虽然是愈演愈烈,但是始终未能够波及到这宜春城里来。
  反倒是他生活中所知道的那些人,因为保境安民得力使然,都随着前来的使者而不约而同的升了官,杨淑儿也安下心来满怀憧憬的等待着越来越近的佳期。
  然后,当“太平贼”这个字眼第一次出现在,她略带忧愁的一名女伴口中时,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相应的意义和后果。
  她们依旧嬉笑和打趣着,分别期许这自己的父兄郎君们,能够取得多少讨贼的斩获和功劳,又能为此得到设么样的升迁和叙任。
  然而,接下来能够参加她们金兰会的手帕交,也变得越来越少;不是家人出了事情,就是获罪被抄家么,或者干脆开始举家迁往外地。
  而杨淑儿也只能在某种迫近的忐忑心情当中,等待父兄们完成六礼的步骤,而自己良人上门迎娶的那一刻;因为这是也是日益艰难的局面下,用来振奋和凝聚人心的一件喜事。
  因为,袁州境内的局面在不断的恶化,此起彼伏的乱贼和流民在太平贼的旗号下,残害了一个又一个相熟或是不相识的缙绅,豪姓之家,里应外合的陷没了一座又一座城邑和市镇。
  然而,就在那一天她梳洗盛装打扮完毕,没能刺史府迎亲的男相宾上门来唱催妆诗,却等来贼军攻城的消息,还有城中骚乱不止而闭门开始斩杀乱民的变故。
  然后城头的局势一下子都变得恶化起来,当心神不安的母亲派出的小厮,惊慌失措的带来三位兄长,以及未来夫君相继战死的消息后,她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就天翻地覆了,未来的公爹曾刺史全家,最先被破城而入的贼军屠戮殆尽;然后是他的阿爹带着家人想要乘乱冲出城去,却被街头的贼军奸细喊破了身份和形迹。
  结果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游街等待公审的“罪人”之中;还没等家里找到门路进行打点和疏通、赎买回来,就已经在第三天被当众判处绞刑,挂上了城头。
  她的母亲以泪洗面哭得撕心裂肺,就此一病不起;那些原本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小姨娘们,也像是小人得志是的猖狂起来。
  先是偷偷摸摸的告发了家中一些藏匿细软财货的隐秘所在,然后又开始不知廉耻的对抄家的贼军哭诉,正房娘子对于她们的欺压和迫害;进而相继带着补偿被送走之后就这也没有回来了。
  然后那个胆子最小的老门子,给被带来庭院中来,颤颤巍巍而痛哭流涕的指征,自己做小厮的儿子,是怎么因为一块被老鼠啃过的祭饼,被主家认为偷吃供品活活打死埋掉的。
  可是她记得家里明明不是给了补偿,许他作为门子养到死为止了么。更别说那个平时最为殷切奔走前后,总是笑脸相迎的小厮阿宝。
  根本不挂念自己曾经多次为他求情而免于惩罚的恩德;反而因为一次在女红上的疏漏,就把他心慕和私通的丫头,给送走发卖掉而暗中怀恨至今么。
  她一时间似乎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么,她也完全无法理解,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连基本的尊卑伦常都不顾了么。难道做奴婢的犯错了,还受不得教训么。
  难怪就像是他兄长曾经不屑的说过,这些生来就是卑贱下寮之辈,只是畏威不怀德性,也不值得任何的好心和宽许。
  然而更大的打击却是来自她从小一起长大,号称是情同姐妹的贴身婢女小环;小环是买来奴婢的家生子,没有自己的姓氏,还是她给求了才冠以杨姓,又赏给她自己剩下的衣食。
  然而,在家中遭难之后发誓要与她同生共死,不惜一切也要护得小娘周全的“好小环”;仅仅被带出去几次之后,就开始变得眼神闪烁的陌生和生疏起来。
  然后突然一天她居然告诉自己要离开了,因为她遇到了失散了家人,愿意接她过去一起住了。杨淑儿也只能在一时心情激愤之下,破口大骂的将她赶了出去。
  然后,随着家里的奴婢遣散,她这个衣食无忧的宦家之女,也终于要尝到了事事需要动手的生计之苦,而他们的母亲更是无人忍受而一命呜呼,她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裴铏裴(御史)大夫的《传奇》三卷故事激励下,她在被带往编管地的路上假作可怜骗过看守侥幸逃脱了出来;然而,这只是一个更大噩梦的开始和前兆而已;一个孤身上路而又容貌可人的弱女子,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无论是流民、乱匪还是官兵,或又是那些对着外来人始终充满着警惕和敌意的村邑。
  她曾经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有的时候想死也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被发现之后只会换来更加可怕的后果。
  最终,经过了许多不堪入目也是遭遇了好些不忍言之事后,她被当作能够继续升值的货物,而卖到了还能偏安一隅的东南之地,成为了富华绮丽的杭州行院中一员张春儿。
  但因为她独特的出身来历和风尘之中也难以磨灭的言谈举止,很容易就在当地营造出了一番名声来;她也由此被本地的士人恩客,品评为当代的“彭真娘”故事。
  (苏州彭真娘,安史之乱中被卖到江南来的大户之女,因为为了心上人守节而自杀的一代奇女子,至今墓在苏州虎丘侧尤以为名胜)
  然而还未过多久,已经变成张春儿的他生命中就再度出现了,另一个不嫌弃她过往遭遇而愿意长期找她陪着说话的男子,本地世家出身的朱小郎君。
  就像是随风潜入夜滋润在干枯剥裂许久心田上的甘霖,又潜移默化的让她不知不觉的一点点慢慢沉沦进去。
  然后好景并不长久,来自曾经破家灭门仇敌的太平贼,再度威胁到了这偏安的江东杭州一隅之地。随着前方迫在眉睫的威胁之下,朱小郎君也越发愁眉不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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