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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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备而击对上无备而至,养精蓄锐的严阵以待对上远道而来的疲敝松散,再加上之前长乐城下夜袭击溃战的余威,这些人数看起来很有些规模的土团军,就根本兴不起多少抵抗的意志和念头。
  所以最后实际斩杀不过三百有余,但是光是被堵在寨子里和散落在外俘虏,就抓了足足近千人,还有各种他们虏获和抄掠而来的辎重大车和财货驮子,光是牛驴骡子什么的就有六百多头;甚至还有一百多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让人不由感叹起这个乡下土豪的恶劣品味。
  照例在一番简单谈判和交涉之后,把所有的俘虏和大多数比较笨重的财货都留给对方,而带着少量轻贵物件和本阵那便可以用的上的布匹粮食、甲械营帐、药材柴炭等军需辎重,还有所有可以用做拖挽驮负的畜力就此拜别了重新上路。
  而光是这些畜力的存在,就足以保证队伍中已经达到数百名之多的轻重伤员,人人都有一个代步的工具而不用轮流下来跟随大队行走了。
  而经过了这两战对手堪称为菜鸡和惊弓之鸟的历练之后,周怀手下的后队也恢复到了两千三百多号人马。如果不是处于维持消耗和规模成本上的性价比考虑,这个数量还可以随便在增加一千之数;毕竟在饱经丧乱的地方上,饥而无食的人可说是大把大把存在的。
  只是他多少考虑了人员身体素质的平均水准,还有与地方上的牵连和羁绊之后,才控制在眼下的规模当中;而把剩下的人手好不浪费的,都转手变相倒腾给了那位朱别将所在的部伍,用来换取相应的畜力和交通工具。
  因此现如今的护兵队,已经恢复到了足足四百多人的规模,堪堪当得惯常编制的一团有余;如果再发动队中那些轻伤员的话,甚至可以凑出近八百名战斗人员来,差不多就是一个分营的人马;而在其他依旧分作五个大队的夫役和杂色人员当中,也各自有一队是直接配备了刀弓鼓板,而在必要之时完全可以当作替补人员使用的武装夫役。
  此外,虽然学徒队的规模因为伤亡有所减少,但是直属队的规模反而扩大到五十多人,分作五个骑乘步卒的火,来轮流值守周怀安身边的日常需要;这样其中两个火负责前后方的探马巡哨,一个火负责传令奔走,一个火负责夜间巡营,一个火在身边待机应命。
  比较令人安慰的是,因此从赵家寨里获得寨主私藏的,回龙膏、飞龙油等上好伤药方子的缘故;学徒队里那个伤得最重的那个陈肚儿,也总算是从术后感染的发冷发热当中,给挺了过来而重新恢复了清醒;肚子上缝合创处清出来的脓血也在慢慢的变淡。
  只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周怀安觉得有些心酸和无奈,“管头可莫舍下俺,俺还要继续学本事呢。”
  再次的就地分赃和拜别之后,因为后续可能继续交易的需要,周淮安总算是记下了这部友军别将的名字——后率第四军右厢射生营别将朱存,一个外表严肃而内在充满变通的契约精神和商业头脑的人物;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家里是做过塾师的,只是阿爷死的早就破落了,年幼兄弟几个随母亲佣食于外家,还得做点小本买卖才能糊口,所以认点数算什么云云。
  只可惜这世道就连让人辛苦谋生的小生意也做不下去,差点二连命都丢了;这才阴差阳错的入了河上活动的盐帮,自此和补天王大将军有了牵扯。因此,从大渊源上说也是怒风营的北地老乡了。
  从被罗刮一空的赵家寨再次鸣鼓开拔上路之后,就是浩浩荡荡初具阵容的一支队伍了;有老关和成大咬在一头一尾的看着,又有许四在周旁待命;周怀安也得以重新蜷缩到自己的那辆,再次改装过而可以充作简易的临时宿舍和办公场所、私人餐室为一体的双拉马车上,开始了自己例行的加餐过程。
  这样他的身边就重新恢复了清净,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其中就包括了临时任命的学徒队长米宝。
  因为当初在长乐城头上,米宝对队伍中异见声音的果断处置行为,而从一干打下手的学徒当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周淮安有所保留的初步信任;而成为继廖远、小七之后,可以一天到晚留在他身边第三个跟班之一。
  当然了他们的分工还是不一样的,小七依旧负责生活起居的杂事,顺便掌握一些私人物件和事项;比如以个人名义相对低调的出入几个辅助大队,以收集相应的材料和消息,或是按照式样定制一些说不上用途的半成品;至于前小沙弥廖远主要是文书抄写和整理,还有按照周淮安的要求记录和编列一些东西;本来他还有个同来的和尚圆静/元敬搭伴,只是目前被将头王蟠给借到身边去帮忙了,负责营中日常文书和信笺的收发事宜。
  而新留在身边的米宝,则是分派到了一边见习和协助处理,后勤调配和行伍间的庶务,还要兼带扩大旗语小队的训练范围和内容。
  毕竟,有了更多相对充足的人手和资源之后,既然有机会能够省事/偷懒一些,周淮安还是乐意落得清闲片刻的;比如躲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开小灶给自己整点好吃的,或是干点自己的私活,检查一下私底下的准备进度。
  这几天都在忙于行伍而辗转与戎马之间,又为这只小小队伍的存亡出路操心奔忙不少,倒是这些方面都暂时的停顿了下来;因此当他掏出了自己用特殊符号标注的行程计划表之后,像是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般的,居然感觉起来有点生疏了。
  ……
  而在循州官道旁的一处山野中,“敬礼妙身皇父阿罗诃,应身皇子弥斯诃,证身卢诃宁俱沙,以上三身同归一体”从广州有逃出的番商孔特利诺亚,正被四仰八叉的像头光猪般被绑在一口翻腾的大锅面前,面色如土的望着那些正在往里头添加什么事物的,纹面赤身的土蛮汉子,在心中拼命的默念着着《志玄安乐经》的节选,来努力的祈祷着。
  “一切含真尽归仰蒙圣慈光救离魔常活命王慈喜羔大普耽苦不辞劳”尤其是当他,见过了对方出这个锅子里捞出来的事物之后,他昨夜吃下的事物已经吐得只剩下泛苦的酸水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在那骨头连皮肉上面没被煮掉的淡淡文字;至少在他所知道的世界当中,是没有人会在肉用猪羊的身上刺字;也只有为了防止那些镇戍的士卒逃亡时,才会给他们的身体显著部位,刻意的刺上这种带有“骁勇”的字样还进行追捕和甄别。所以,他念了一辈子的各种版本福音书,居然还是被迫犯下了这种理当堕入炼狱的不义之错了。
  要知道这一次,他可是付出了全部的身家和预支了世代积攒的信誉,带着好几船的货物再次来到中土,想要乘着这个纷乱的世事好好的赚上一笔;结果上岸后还没来得及找人交割,就被当地官府征用和扣押了下来;然后,来自北方反叛者的军队就攻破了这座伟大的城市,而展开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屠杀;他还是靠着相熟的本地故人帮助,好容易才从广州那个见胡人就杀的死地里逃了出来;结果从本地招募的向导和奴仆却是起了异心,为了他所携带的值钱细软,而当场内讧起来死的死,逃的逃;他再次只身逃出一条性命来,结果有莫名其妙的中了山林中的陷阱,而还要继续遭受着痛苦而悲惨的命运和下场么。想到这里,他又念起了商人与旅行者的主报圣贤——明泰法王(门徒马太)所命名的福音本。
  “大圣普尊弥施诃我叹慈父海藏慈大圣谦及净风性清凝法耳不思议”
第七十七章
行路
  似乎是孔特里诺亚临死前的祷告,被冥冥之中的伟大造物主所聆听到一般的;当充满寒意的粗糙刀刃在他身上蹭来刮去的一遍又一遍,那个嘟囔着抱怨“怎么这么多毛”的声音,终于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然后这些土蛮在某种嘈杂声中都跑了出去,而把他晾在了架子上;浑身已经流满了冷汗的孔特里诺亚也不由的努力挣扎起来;就像是一条丢在甲板上的海鱼一般,苦苦忍受着捆扎处撕裂和摩擦的剧痛,而奋力的将自己的肢体从绳套里试图松脱开来。
  就像是他在巴士拉曾经被人打劫,而捆起来缀着石头丢进波斯湾里,又侥幸在呛死前磨断了绳子逃生回来的那一幕一样。
  然后他鼻子突然抖了抖,再次问到了远处传来血腥味,就像是之前那个被摆上石台上,任人宰割的倒霉鬼一样的新鲜血腥气,以及隐隐传来的嘈杂惨叫声。
  这个被成为狗鼻子一般的天赋和特长,也让他在香料生意上无往不利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许多生活中的困扰,但是同样也好几次从火灾或是其他的危险场合救过他的性命。
  他不由的竭尽全力用自己学到的唐话努力的叫喊出来。
  “可有人行行好不。”
  “救命……啊啊啊。”
  片刻之后,几个踏出草丛的脚步声“夷,竟然是个胖货啊,还是光溜溜的绑着”“这是准备下锅炮制么。”
  “说那么多作甚,既然是外夷。”
  “顺手一刀痛快了结就是了。”
  “俺……俺……才不是胡人呢。”
  孔特里诺亚赶忙用另一种听起来相近的唐话口音到。
  “俺可是正儿八经归化了大唐的良人啊。”
  “诶,真是奇了”“云哥儿,这厮还会说青州话呢”“啥,”背后的声音迟疑和争执了一会之后才道。
  “也许就是长的貌似胡人的串子把。”
  “看他这样子也是被人劫道,准备下锅,怪可怜的。”
  这一刻,他再次无比感谢自己那个不知名的父亲,给自己留下这个罗马式的黑发和黑瞳,只要把那头明显突卷的头发再剃短,甚至就可以在多数场合短暂冒充一下唐人的后裔,而在做生意上获得某种便利和隐性好处。所以他特地还强迫自己从那些东土的雇员哪里,学了好几种口音来应对各种情况。
  于是,在一阵令人无比煎熬的等待之后,孔特里诺亚总算从割断的绳索里解脱了出来,对方有十来个人,穿的都是有些类似竹木质地的铠甲,外罩一件青色的布套,下身是灰色绑腿收紧的大口胯子和钉皮芒鞋,前胸和后背各有一个大大的“怒”字和“骑”字;人人都背着造型独特的弩弓,腰跨箭壶和阔刀,手里还端着一只系着丝带的短矛,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总而言之,孔特里诺亚是暂时得救了,并且还得到了一片营帐上割下来的破布权且蔽身;然后就此跟着这一小队骑兵,被迫踏上了不可预知的前路。
  “话说,你这光猪儿大名叫啥啊”“小人姓孔,字德亚。”
  孔特里诺亚小心的回答道。
  “既然你这么胖,就叫你肥孔好了。”
  “是是,小得一定好好酬谢,大王的救命之恩。”
  “酬谢就免了,只要你能对俺们有所用处就行了。”
  “会识字,会记数不。”
  “哈。”
  孔特里诺亚有些匪夷所思的愣神道,难道自己遇到了假的山贼么;不久之后,他就见到了一支盘桓于道路的漫长队伍。他们所高举的旗帜让人看的有几分眼熟,然后又变成了孔特里诺亚发自内心,某种无可奈何的哀叹声。
  救苦救难的移鼠大圣尊再上,这是才出了狼窝而又进入了虎穴么。
  ……
  抛开这个路上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不言,周淮安正在马车上抓紧时间编写一本小册子,大抵就是关于后世网络流传的《绩效新书》,还有《练兵实录》《武经总要》什么的,一点比较经典的节选和概略印象,也算是日后拜别离开时,给这怒风营留下的一点手信和纪念。
  而最好的试验品和素材,无疑就是学徒队里的那些年轻人了;旗语小队什么的还只是第一步开头的尝试而已;下一步还有简明战术和技艺上的实验性编制,各种武器改良上的人体实操效果测试……至少,在同样的投入和编练之下,他们比直属队的学习能力和可塑性都要强上一些。
  而且接下来,他们在夜晚和午后的剩余时间,还要兼带给配属各队的士卒讲故事,主要就是周淮安在抽空上课时说的那些段子,在经过一些个人风格上的加工,以简便有效的丰富麾下那些士卒的闲余时间,而不是让他们闲而无事的靠喝酒赌钱打架,乃至到处惹是生非,或是滋扰地方百姓什么的来消磨时间;毕竟这个时代的精神生活和文化娱乐手段,实在是太过匮乏到苍白发指了。天一黑就完全无事可干了;因此有个相对像样点的故事和拓展开来的想象力,就可以轻易吸引和满足大多数人的兴趣;顺便还可以潜移默化的推进一些观念上的改变,比如细微处的卫生习惯和战地勤务方面。
  可以说,既然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学到点有用的东西,那就免不了被物尽其用的榨出最大的价值和用途来才是;周淮安自认自己已经有后世黑心包工头的几分真谛了,不过看他们日常食之如甘贻的样子,却又感觉似乎自己还远远做的不够一般。
  然后,他就听到车外摇响的铃铛,然后就听到路上有人前来投军的通报,他不由的微微叹了一口气,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自从赵家寨被打破而横行乡里的赵氏一族覆灭的消息传开后,不知道是处于对强权的崇拜还是实在生计过不下去了,这一路上开始不乏聚集或是等候在路边等待投军的人群。
  而在这种情况下招募他们的代价也很微博,只要给一袋子杂粮作为安家费,就可以让人千恩万谢的老半天了;然后就传了开来而变成了眼下的局面。
  只是在这个时候,就要提高标准而宁缺毋滥了。要足够年青,身体要稍微壮实,看起来忠厚老实听话的,然后,是干过农活的好把式和工匠学徒优先。而周淮安也会偶尔出面,主要是针对一些自称有手艺和本事的人,进行甄别和鉴定一二。
  由此,他还额外接收了许多被称为“半大小子”的少年人,都是夹在儿女中间老二老三的排行,因为家里实在养不活而被送出来的孩子,只要小半袋粮食就可以带走了。当然了,被他挑中的都是那些身体状况略好,经过扫描骨骼发育等指标相对正常,没有天然隐疾和内在缺陷的对象。
  这样,哪怕再怎么饿的骨手若柴面如土色,只要经过好好补充之后,就可以派上下一步的用场了。
  结果,甚至还有人赶过来问要不要女孩子,黄毛丫头一个只要十斤没晒干的稻谷就可以带走;于是周淮安就只能让人敬谢不敏了。所以当他们抵达州城所在归善县境内的时候,这只渐渐扩充起来的队伍,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和一千多头的各色牲畜了。
第七十八章
到达
  循州海丰郡,本名龙川郡。天宝元年,改为海丰郡。乾元元年,复为循州。(既包括后世的惠州市、河源市、汕尾市、梅州市的大部分地区。)
  下州,领归善、河源、博罗、兴宁、海丰、罗阳、长乐七县。计有户九千五百二十五,口六万八千六百有余余。土贡:麻布,五色藤盘、镜匣,蚺蛇胆,甲煎,鲛革,荃台,绶草等。
  ……
  而在已经被熏黑并且残缺了几分的循州城墙下,变得有些稀疏的围城营盘当中。
  满脸沉容而像只困兽一般用力拽着铜头马鞭的王蟠,也在狭小高耸的堆土望台上不停走来走去。
  不过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正在发生的攀如蚁附又击坠如雨惨烈攻占上,而是飘到了某个远方去了。哪怕是再一次站上城头的跳荡队,所引发的震天呼啸和擂鼓声,也没有能够让他心思转回来多久。
  “究竟到了哪里了。”
  他回身对着左右再次问道。
  “再派人去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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