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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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无论日后的胜败与否,难道最终论功罪过的扎子,不还是要递到这儿来么。”
第六百四十五章
齐唱离歌愁晚月(下)
  在隆隆的炮击声中,已经重新改名为王彦章的王天明,也垂下矛头而松开穿透的两具尸体,又挥刀斩下城头上探出的一根挠钩及其握持的手掌。
  但是还是让回缩的挠钩倒刺,给卡在了他的腿甲和蔽膝上,而钩破了他的大腿肌肤而生疼起来;但是他依旧不管不顾的带着衣甲上的断刃和残矢,横身侧撞进了城碟背后的敌从中。
  在付出肩甲被砍破的代价之后,也奋力斩断了两双腿脚,捅穿了一个小腹;又擒握着尚未断气的敌兵身体,迎着数柄刀剑反戳上去。
  然后,抓住两个拔持不及的敌兵头颅,闷声作响的狠撞在一起,径直白手抢过了第三名敌兵的刀刃,自下而上反推血光四溅得戳在他的下颌中;这时候,王彦章身边能够与之近身敌对的人已经倒了一地;随后冲过来的敌兵又被他信手折断旗尖猛然一掷,双双透胸倒地。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我要更多的火器。”
  这一刻他才有片刻间歇,喘着粗气对后吼道:然后他才发现除了跟随自己先行跳进这段城壕的十几名先登士卒之外,居然在没有其他的后续了;因为他们所上来的这段梯道,已经被向前投掷沾染上的烈火给烧断了。
  这时候,王彦章心中暗暗有些着急起来,这些浙南兵马虽然在城外的野战当中表现的饶是难看,甚至不乏贪生怕死的行举;而屡屡在围城打援的战斗中被杀得崩解离析。
  但是在这城头上坚持守御起来,就像是完全换了个对手似的,颇有些舍生忘死而奋不顾身的味道。
  尤其是在一些狭促之处的短兵相接,甚至依靠熟悉地利的配合娴熟,屡占上风式的把攻上去的太平军士卒,又重新驱逐出来。
  “布阵列防,收集物料坚守待援。”
  王彦章倒也无暇更多思索,而对着左右喊道。
  而跟随在他身后的这些先登士,也多是心志坚定而经验丰富之辈,当即就拖曳着尸体堆叠起来,搜罗散落的刀枪旗帜横插在上,顿时就制造出一道低浅的临时掩体来。
  然后,又有人摸索出最后两个已经被血水沾染的滑腻腻的制式球(爆)弹,只是引线部分怎么都拉发不着了,却是内里的火芯都被打湿了。
  然后,王彦章就毫不犹豫的将这两枚球弹,给了哐当一声丢进了墙边一角的火盆中;然后又奋力端持起来对着不远处重新聚拢起来的守兵,全力挥砸过去。
  然后就与这些在将官们嘶声竭力的鼓舞,或是手起刀落的现身说法威胁之下,一拥而上的守兵隔着鲜血淋漓的临时掩体,再度的全情竭力厮杀起来。
  不断有守军被推挤着活生生的压迫在,这些插着刀剑矛头的尸体工事上,而在迅速被厮杀湮没的惨叫声中非死即伤的丧失了战斗力;但与此同时每过几个呼吸,就有一名太平先登之士,被捅穿了血色“掩体”的矛头或是刀枪戳中,而围着鲜血横流的伤口闷声倒地不起。
  他们苍灰色调的袍甲,就像是一小抹极速淡化在赭褐色守军人潮中的异色,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然后奋战之下王彦章等数人,被愈战愈勇争相越过工事守军,给压迫到了城碟边上,开始考虑和打算试一试城下的尸体堆得是否够厚,能够让人捡回一条命来的时候。
  王彦章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而有些诡异的展颜一笑,然后拉着左右举起一面斜盖住自己而蜷缩成团的蹲下来。
  在他被那些守军冷不禁又砍了好几下,铁鳞甲上也难免皮开肉绽的同时,突然就有连声刺耳的呼啸响彻在空中,而转移了这些逼到城碟边守军的瞩目。
  只见来自城下尖锐的呼啸声中,有许多道当空旋转徘徊的烟火,像是紧锣密鼓一般的相继飞射上城头来,又在刺鼻的烟气当中竞相掠过了城碟之间。
  霎那间一片暗红的火光在他们之间,接二连三的炸亮和崩裂开来,又像是吹飞的草木和叶片一般的,将好些人体和断肢给抛投出了城碟之外。
  更有轰鸣声中尘嚣之上的滚滚气浪,沿着城墙两侧迅速的扩散开来,而相继掀翻、退到了一切尚且能够挺立的任何事物,而将整整一段数十步长的城墙变得面目全非。
  在满地狼藉的稀烂血肉与残断兵器旗帜当中,王彦章也缓缓丢下已经嵌满了大小不同材质碎片的大排,又拔出肩头上插着块血糊糊的不明事物。
  这才缓步向着侧边上那些倒地呻吟的守军走去。而便就在他背对着另一端的城墙上,已经有一股别处赶来的守军后援冲杀了过来,又相继被绊住和滑倒在地上。
  然而投在附近火盆中的那两枚哑弹,也仿若是这一刻才到了某种零界点,而在他们身边突然的急促炸响开来。
  霎那间贴着垛口内斜喷而出的气浪和黑烟,几乎是不分彼此的将他们给尽数笼罩在内;这一股来援的守军,就像是就像是凭空被人拦腰狠狠拍在了内壁上。
  霎那间就撞得骨折肉绽的死伤一片,还有人被气浪推过了內层城碟,而凌空翻动挣扎着掉落了下去。幸免于难的剩下守军也像是失魂落魄一般的,惊慌失措转头就逃去了。
  而在专心致志的给那些扑地守军们补刀的王彦章身后,几架绳梯的钩锁也再次被抛上了城头,而在蹲伏自卑后的受伤士卒帮助下固定好。
  然后更多身穿轻便的锁子背心和铁网战裙,手持三眼铳、短铳和藤牌、厚背斩刀的太平选锋兵,也相继出现在了城碟外;他们一边相互帮忙着请离开城头上的障碍,一边将更多背负上来的绳梯给构好又投放下去;这才救治起为数不多的先登袍泽来。
  而那些携带火铳的选锋兵,也相继靠拢到了内城城碟边上;又对着下方正在奔走集散的守军,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的放射起来;又有人将携带来的少量球爆弹和燃(油)弹,给远远的抛空投掷出去,顿时又炸出了许多声轰鸣震响,和蒸腾而上的滚滚烟柱,还有更加激烈的惨叫和呼喊声来。
  不久之后,金华罗城(外郭)北门就已经挂出了代表彻底易手的青色鲲鹏旗。但是,这时候其他城墙内外的战斗,就像是某种回光返照一般的,反而变得愈加激烈起来。
  “按照事前的布置开始放火吧,无论如何着大好的基业,都不能轻易留给贼军的。”
  而在子(內)城的门洞前,脸色苍白而的张自勉也一边下令着,一边走进了幽深的门洞当中。
  而在这一刻,那个曾经发誓要匡扶国家,报效朝廷的宿将和名帅彻底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家园被毁、亲族死尽之后,除了不择手段的复仇而与贼偕亡的行尸走肉而已。
  ……
  而在淮西的蕲州境内,大江之畔已经被漫山遍野、浩浩荡荡,端持着各种准备渡江器物的人马所充斥着。
  而在因为原本州城蕲春被兵火烧毁为白地,而作为临时州治的黄梅城中;也是一副诡异的气氛使然。
  在数月前好容易才得以统一了蕲州全境的义军巡防使,曾经在河南大(匪)号“赤旗五”的韩全义,也在宴堂上苦脸看着闯入兵谏自己的部将们。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不能装作相互不知晓,就这么厮混过去么,好歹我也是你们公推出来的山头之主不是?”
  “正因为如此,做为咱们的领头人,韩巡守您才万万不能置身事外啊。”
  一名全身披挂而额头暴突的部将,却是毫不客气的冷笑道。
  “不然让您还有机会到南岸那边去首鼠两端,那咱们兄弟的脑袋,怕都是要成巡守您的投效和进身之阶了。”
  另一名须发斑黄的苍老部将,亦是肆无忌惮的接口道。
  “自从您把您那个当作儿子养的侄儿韩大锤,给派去周和尚的麾下卖命,还把踏白都都给带上了;咱们就已经明白了您的心思了。”
  又一名眉眼细长而面颊消瘦的部将不忿道。
  “那顾全武,你又是如何要背弃我而去的,难道是这些待你的恩义不够么。”
  愁眉苦脸的韩全义又看着最后一个人道。
  “巡守自然待我不薄,可是黄王更是我的再造父母,这次既然有他老人家的旨意而来,我也不敢相违了。”
  颇有些俊朗的最后一名部将顾全武,却是不紧不慢的正色道“还请巡守谨遵黄王的旨意,至于今后的事情就姑且听天由命了吧。”
  “更何况,就算是巡守要一意孤行,又能当得了对方多久么……只是徒然害了自己的基业和身家性命了。”
  其他人亦是满脸忌讳不已的齐声道。
  “我辈只不过是不想玉石俱焚而已,还请巡守顺应大伙儿的心意,就此成全一二才是呢。”
第六百四十六章
齐唱离歌愁晚月(续)
  而在长江的出海口,作为江水冲击而成的沙洲——壶豆洲又作胡逗洲之上,狼山镇中升起数道不同颜色的烽火,已然如柱的高高直冲云霄。
  而在狼山镇外围,则是密密麻麻争渡而来舟船,以及在白底金雀的旗帜指引和前导下,持兵挽弓奋力攻杀向前的淮南军。
  而在一面“姚”字大旗之下,淮南行营四军之一的右骁雄军使姚归礼,也在蔚然端坐望台打量着战况。而在旁的一名文士亦在为他赔笑着解说什么“梁太清六年公元552年,侯景之乱的那位宇宙大将军,便就是兵败此洲后为王僧辩军士所获。”
  “就在八载前的乾符二年(公元875年),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亦是在此纵横海上而肆虐江东两浙的。”
  “去岁又为太平贼军所窃据,如今这处风高浪急,旋转三山的江淮要冲,正合当在军使手中得以光复啊。”
  不久之后,带着满身烟火味和燎卷的须发,走过来的巢湖水军兵马使陈珙,却是难免忧色道“掩袭这区区的狼山一地的得失,俺倒不在乎,可是咱们真要与那些……那些淮西贼协同行事么……这岂不是与虎谋皮么,”“咱们这次可是将淮南镇下,好不容保全下来的水师都给搭上了,才得以全力冲破贼军在江上的封锁和隔断;将这些兵马送过来的宝贵时机啊。”
  “我自当晓得,可是这不过是驱狼并虎,两害取其轻的权宜手段而已;虽说那刘汉宏乃是反复无常的五姓家奴,但那雄踞荆湖而鲸吞江东的太平贼,才是真真的猛虎啊。”
  姚归礼郑重其事道。
  “若不是这次欲堑难填的欲以扫平浙东,而不是固守浙西之地的话,我辈不晓得多久才能等到这乘势而动的机缘呢!也合该是太平贼于地方酷烈过甚,令士人、缙绅皆不得活,才屡屡冒死将消息送过江来。”
  “如今浙西各州地方正是大为空虚之际,江上的水军也大举分兵南下了,正是我辈报效朝廷、光复镇海(浙西)的天赐良机啊。一亦镇海克复,难道还怕没有殷富地方安置更多的官身,就食和犒赏那些军将士卒么。”
  “若是能因此断了浙东那些太平贼的后路,就更妙了。就算这些贼众悍战难缠,火器犀利,在缺粮少械后继断绝之下,又能够发出几分战力来呢,届时我辈只消整好以暇,据地以战了。”
  “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之道;也正因此次,梁左史才不惜与那吕内府撕破了面皮,在令公当前为我辈求取的这出战之机……自然了,若是诸事大多顺心,则我辈也要合力推举梁左史为镇海留后。”
  “这样,我等就日后不用再回到广陵城中,在那个啥劳子吕真人手眼底下继续受那肮脏窝囊气了……大伙儿在这镇海故地各任一方,威孚自专岂不大大美哉。”
  “原来是如此情由,那我可以安心回去好好的鼓舞一番了,”巢湖水军兵马使陈珙释然到。
  然而说到这里,姚归礼不由的皱起眉头道“这么还没打下来,就这么区区的狼山弹丸之地,约不过数百贼卒而已。”
  “我的水军座船上尚有许多未曾损毁的器械,或许可以拆卸下来相助一臂之力。”
  陈珙也顺势主动提议道。
  “那就有劳了。”
  而在江口沙洲上一座小丘台地,所建立起来的狼山镇;原本是一处足以容纳七八百人,而营房、兵舍、饭堂、操场武库俱全的标准军事戍垒。
  后来又经过前任狼山镇遏使王郢的扩建和加固,而成为王郢纵横海上寇略两浙的后方大本营和老巢所在;因此,当王郢之乱被镇海节度使裴璩平定之后,下令将狼山镇毁弃为白地。
  因而后来的狼山镇因为地处要冲,自发人口生聚而重新派兵驻防和管理之后,也就只剩下一圈外围土垒,加上新挖的壕沟和木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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