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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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像是响应着江上隐隐的鼓声阵阵,来自后方的原野之上,也是各处参差不齐的鼓声隆隆,像是催命的绞索一般的,逐步逼近了了碣石矶所在的方圆之内。
  而这些隐隐约约阵列而进的人群之中,赫然还闪烁着甲衣和刀剑的反光粼粼,显然是之前慌不择路之下被减重抛弃的装备甲械,现在却又成为了这些武装贼众的催命之物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丰年长与德相随(中)
  当周淮安太平东征军的本阵抵达长江边上,接手过燕子矶的后续处理事宜;进而让本地集结的部队,重新组织一支规模小半的生力军,去支援池州境内的过程,就不免有些乏味和寡淡了。
  除了在路上一些零星撞见的散兵游勇之外,就再也没有碰上像样的战斗机会;因此他暗自引以为豪的控场和微操指挥能力,也就自然没法就此派上用场了。
  结果,当他亲自带领的本阵人马,接管了江边数倍预计的诸多俘虏才不到一天时间,却又接到了来宣州和池州方面,各自快马送回来的新消息和战况。
  “被困在碣石矶的雄锐军自军使、以下六千多员,就地投降了。”
  “倒是滁州团结还想要奋力一搏,结果差点儿给它冲出去了……还好真的援军先头抵达了。”
  “来自上游的增援水师先头,顺势突破和摧毁了采石矶的浮桥,但是先行抵达的高邮军的大部已然逃过江去了,只截住了稍晚一步抵达的盐院军。”
  这样的话,虽然还有一些“我还没有怎么使力,你怎么就倒下”之类的遗憾使然,但是这样也意味着宣、池境内的战事,大可暂告一个段落了。
  因此大江之畔,正当春和景明之际,周淮安也搭起一处方便观望和赏景的数丈高台,以及矗立其上的多层望楼,权做战后总揽全局、观望对岸敌情的前哨时指挥所在。
  然而身处期间,只见绵延在沿岸的山峦如黛,笼罩在如歌晨霭中的草木翠滴森然,从大片江滩枯萎枝干中新生的芦芽如丛如云,在风中摇曳着随着初升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将江流也变得热烈起来,像一条金鳞巨蟒,翻滚着,呼啸着,奔腾流去;而一面又把那激荡跳跃的光辉,投向两边陡立的石壁和堤岸。
  让人不由想起来了杜甫《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而在最顶端露台,江风凛然清爽的棚子之下,在案下某人无微不至又吞吞吐吐的服侍当中,周淮安正饶有趣味的翻阅着几本,还带着新翻印出来油墨香味的刊物样本。
  比如一本新编出来的《江南水乡兵阵手册》,其中已经有好几张完成度甚高的阵图,分别是《背水阵战图》,《临泽阵战图》,《守桥阵战图》《把渡阵战图》,其中还有相应的战例说明。
  但要说周淮安打下江东大部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不仅仅是土地人口和诸多物产资源,还有就是东南沿海的造船能力和历代的技术积累,海运航线上的收获。
  毕竟,太平军所控制的交州、广州等地的造船、航运和海贸事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需要时间来积累的瓶颈阶段;而内陆的洪、荆、襄、岳州等造船基地,主要针对的是江河航运。
  而且比起田地、工场、矿山的产出,人口的增长和土地的开拓,还需要相应时间和周期的积累来获取;但是江东当地的船运资源和贸易航路却是现成的。
  最起码,自从北上的索罗孟两次满载归来之后;第三批前往倭国的人手和船只,也在攻略江东的过程准备停当,只是因为临时的需要被挪用去了运输孔利落那批海外义从。
  现在浙南的攻略已经初见端倪了,他们也就重新做好了前往倭国的一应所需,只是这一次的人物,就是寻找靠近海边而便于开采,后世大名鼎鼎的佐渡岛金山和石见银山了。
  至少在这年代,对于平安京得到倭国小朝廷而言,这些地方还是野人横行的蛮荒之地,就算被外来势力占据了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还哭呀就近捕获到相应的劳力。
  而说到底这整个时代当中,勿论寰宇海内几乎都还是以贵金属作为流通物的基准参照的。对于建立太平大都督为主导的经济秩序和流通体系,还是大有好处的。
  而在另外一本厚厚的数据汇总图表的本子当中,甚至还有一条比较有意思的数据统计,就是关于江西境内近万家的形势户、衣冠户,拆家分户异地安置的后续事宜和尾声。
  其中就专门列举出了一条内容,大体是在完成横跨数百里到千里外的安置过程当中,因此各种缘故死在路上或是逃走的约莫有百余人。
  然后在异地安置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无法融入集体生活或是谋求自食其力的手段;而导致少量被饿死,还有病死在当地或是就此逃亡变成失踪人员的,大概又数倍于此。
  看到这里,周淮安不免会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条记录若是流传下去的话,会不会变成类似后世“大跃进饿死三亿人”“苏联军援三亿金卢布”之类黑材料。
  乃至演变成为让流传在网络和民间的公知当中,那些牧羊犬和恨国党能奋力追捧和产生高潮不已的,“我爷爷五岁就被政府饿死”式脑残段子呢。
  不过从目前的趋势来看,在投入的人力物力的许可之下,依靠原始案牍版的大数据治国路线,是基本没有错误的。
  而通过某种数据上的汇集和对照,周淮安的中军行帐还发掘出了,在这个战斗过程当中产生过辅助作用的另一股计划外的力量。
  就是通过那些陆续回归的“三支队”,从地方上招募而来大量人手。他们之中上限较高的可以直接充作后方的辅卒,最不济也可以当作短期的民夫来使用。
  因此,在浙东和浙西之间散出去约莫两三百支的“工作队”,其中最多的动员和组织起十几倍的人手来,最少的也有好几倍。最后居然给本阵带回来约莫近两万的青壮年。
  所以,有这些青壮年打底,再加上少数的老练士卒来带队;用来控制、威慑和维持大大小小的特地区域内的局面,就显得游刃有余;而得以解放出更多的战斗人员来。
  此外,鉴于装备了发火箭、火炮等远程打击类的重型火器部队——样子队,在这一次战事中逐渐与其他兵种磨合娴熟后,在各种环境下的不同表现;将统一命名为打击军/炮兵。
  按照周淮安的构想,将来火器更广泛普及之后,军中的形形色色兵种也将整合成两大类。既近战类矛手、刀牌构成的白兵和远程杀伤火器为主的铳手、掷弹兵构成的铳军。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延伸出不同环境的兵种,比如水军的铳战队,马军中的铳骑队,山地步卒当中的短击队。
  打下江东十五州之后的另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开始委任相应州县所属的官员以及配套的行政体系的建立。
  当然了,从广府站稳脚跟就开始的“不历地方,不入督府”“不下乡里,不得主司”原则,依旧是太平军大都督内人事迁转和选拔分任的铁律。
  再加上“吏员以上不治本乡,吏目以上不任本县,初官以上不就本州”的三大类回避原则,算是吸收了后世管理体系建设的主要经验教训总成。
  为此,太平大都督府也顺势推出和颁布了最新的《职衔勋爵统一令》。
  就是乘着战后叙功表彰论赏和迁转、委任官吏过程的东风,对于现有太平大都督府体制下,军队和政务两条体系,进行更加详细和统一周密的规范。
  其中将所有人的任职和级别待遇,分为职(事)、(军)衔、勋(位)、爵(禄)四大类体系;其中职事就是具体的职责任事所在,按照实际需要一直在现有架构上进行不断的调整和增扩;延伸到地方,大抵就是州(主薄、司马、从事)——县(长、尉、丞)——乡(三公所)层级,就无需赘言了。
  真正关键最主要的是决定具体迁转、任事资格和级别待遇的,约四十五等职阶/军衔所在。其中最初五等为文员身阶,对照的是军队中的士卒级别;从第六级到十二级的七阶为吏员,则是对于军队中的士官/老卒等;十三等至十九等为吏目、长吏阶,对应军中的士官长和军官候补。
  通常对应以队正、火长、屯长、巡护队头、关市/乡镇三官等职事;由此构成军队到地方的基层组织结构和执行力所在。
  二十阶至二十九阶之间,才算开始步入正式的官身/初级军官;对应以县令、县丞、县尉/校尉、旅帅、屯守官的层面。代表了各地政权和军队的中间/中坚阶层。
  三十阶至三十八阶为中层官身/将官阶层;对应的是州下官属、分曹主事、科房负责人/别将、都尉、郎将、戍防官等诸官属。也是都督府要害和关键的核心层面至于还有三十九阶至四十五阶的职级,为拥有部分或是全部决策权的真正高层和专征一方的将帅所设;目前暂时还没有人得以授任而得以空悬。
  同时这些阶级和军衔,也决定着突发状况和意外之下,相应指挥或是任事的接替资序,如果是同等军衔/职阶之内,则按照具体任事的重要性进行递补。
  然后才是勋位。当然了,与传统的勋官不同,这个勋位由在所在职位/勤务上所获得各级纪念章、奖章、勋章体系所构成的。
  除了当场授予的实际奖励之外,勋位本身还代表的是相应公众场合和重大仪式当中,某种天然排序为三六九等的优先权和直接、间接的便利所在。
  比如内部限量供应商品的优先权和份额,出席活动观看演出的座次,比同相应的级别而免除行礼,类似见官不拜的特权等等。
  最后是保留了古人传统情节爵位制度,这个就没有什么特别好说。作为某种荣誉头衔和地位象征,除了可以拥有的排场和仪卫规模之外,也就是折算成对应户数的一笔岁入和收益而已。
  只是太平大都督府在原本只有军功或是要任上的年资足够,才能授予的公侯伯子男五等,各自又有国郡县乡四小阶采邑的基础上;增加了另一种荣誉性质的士爵。
  也就是比照周礼诸侯制度,别设上中下的卿、大夫、士三类九等。哪怕是白身,依靠捐纳和相应领域中的贡献,也能获得士爵。
  而目前大都督府体系内,除了军队转业的官吏来源之外;各地屯庄营田系统提拔起来的农官系,工厂矿山系统进阶的营造系和教育体系外放兼任的学政系,之外;还有更次一等的内外商业流通和供销系统里的商贸系;在对外开拓和经营过程中,破格选拔起来的拓殖系;差不多代表了太平军内部文职体系下,几条最主要的晋身之途和录取渠道。
  至于那些陆续接受改造的留用人员,或是在征战途中按照相应特选制度,逐步破格吸纳进来的少许旧式士人、学子和官吏,放在其中就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当然了,这一切途径和渠道的人选,都有一个统一的原则,就是想要获得职事和身份地位的进阶话,就必需到大讲习所里去,接受相应领域的再造和修习,直至考绩合格。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丰年长与德相随(下)
  而在距离燕子矶不远处的江宁城内,被清理过的城区,则是显示出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氛围来;为数不多的空地上已经被摆上了一条条整齐的木案和草席。
  “终于打完了啊。”
  对于来杭州天目山下茶场的王敦儿。为代表终于得以转正的本地见习辅卒们;大声感叹着有喜形于色的在带队老卒的号令下,开始参差不齐的列队入席端坐下来。
  然后,又在这些老卒的领头之下努力盘着腿儿,相继大声附和着唱起了例行的《军律歌》和《队操歌》以及《爱护(百姓)九条十三规》。
  因为他们押送俘虏过来,准备装船西运的这会,正好赶上了当地军营中的庆功宴。所以各人唱起歌子来都仿若是格外的卖力和大声似得。
  作为之前被攻守争夺的焦点和要冲,江宁城虽然被打的一片残破,又被撤离的官军给放火焚烧以为阻绝,石头城外遍地瓦砾焦土,就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
  但是随后胜利消息传开,各地都就近送来犒劳军伍的慰问品,在草场门外堆积如小山。因此当地军中的厨头也藉此做出了许多菜色,流水一般的供应到了驻地营盘的庆功宴上去。
  “今日可有薯干和瓜片啊……还有豆子汤么。”
  问着四下里与往常不同的香味,王敦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个傻犊子,既然是犒劳,吃什么薯干瓜片豆子汤啊。”
  同桌的带队老卒不由嗤笑道。
  “当然是有什么时鲜的就吃什么啊……最不济也要有酒有肉,饼饭管够啊……最不济也要荤味的大罐头多开几个哩。”
  就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在一片咽口水的响动当中,很快小车推着大盆大盘的菜色,就被热腾腾的一路冒着烟气和香味端送上延边的桌案来;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只见满满的一大盘灰白与粉红相间,还散落着葱段的酸菜炖白肉,在沉重落桌余劲未了颤颤巍巍的抖擞处许多热气和香味来;然后就像是某种无形的号箭响彻过天空一般,刹那间就被四下一拥而上的七八双竹筷头,挥舞如电如箭一般的给揭掉了一层又一层;然而,片刻之后满嘴子都塞着肥腻饱满的肉片,喉咙里还流淌着酸咸适口浸透了肉汁味道的酸菜味道儿,却又不免对着只剩下薄薄一层汤汁的盘底,虎视眈眈的王墩儿,却注意到那名人称“老柳儿”的老卒,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而已。
  “头儿你何须谦让着咱们啊。”
  他不由努力嚼咽着嘴里的肉食,以便有些蛮不好意思的反问道。
  “谦让你哥傻犊子,该不会以为庆功宴就靠这一道肉菜把”带队老卒不由好气笑道:“难道不是么。”
  王墩儿有些遗憾看着已经被人给吃干抹净的盘底;却是想起当初帮工庄主家祭祖之后,全族的成年男子也就是分着那么一大盆里的祭肉回家,盖在饭甄上蒸一蒸便算是开了荤。
  随后,就有一大海碗的汤羹送了上来,却是配着猪血丸子的水芹汤;只见脆生生绿呼呼的水芹汤汁里沉浮着,足足有婴儿拳大的暗红色丸子;这一次他们总算不用抢了,人人都用木勺轮番捞起一个连汤的大丸子,略带嚼头和韧性外皮用力在嘴里的咬透,却是崩出许多滑溜溜的蛋羹和肉末,刹那鲜美滋味在舌头流淌的到处都是。
  接着又有虾米豆干海带的拌三丝,糖醋汁遛滑过的萝卜、瓜条和笋片,煎炙酥脆的鱼松和切丝的烧猪皮,摆成五色花样的荤素冷盘小菜。
  王墩儿就这么一戳戳的夹起来,一边在嘴里慢慢咯嘣撕咬着,一边舀着满是清爽滋味的水芹汤顺着喉咙,煎炙就是让人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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