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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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他老人家交代了,自从引兵出了阴山之后,就乃是于将军一体同休的干系啊。
  “勿论怎说,陈都监与我这番心意都受领了,来人,带这位中使前去本军的缴获之中,挑拣出五百件细缎来。”
  朱邪翼圣不由分手的摆摆手道,让人带走了这名暗自喜色的宦者。
  “都督又何须凭持此辈呢,不过是些许没卵子的残废人而已”然后,才有人略有不屑和不忿的开口道:却是来自沙陀别部史氏首领出身,环眼粗髯的史建瑭。
  “在讨平贼逆的战阵之上么,难道还不是凭地是刀枪说话么。”
  “如今之世光靠这些,可还不够呢。”
  朱邪翼圣却是难道没有勃然作色,而耐心解释道:“其实这世间,大凡人等都有自己的相应用处;哪怕是如此贪懒残缺之辈呢……更别说在朝堂之中,军衙之内,也要有人与我辈互通声气,引为援应。”
  “当初我家就是没能明白这个基本道理,才有这么一番远走他乡的灾厄呢。”
  他早年也算是少年得意的出身。相比两个看家兄长,他十五岁时就被父帅带在身边从讨庞勋。因此他从军出征,冲锋陷阵均在众将领之前,军中视他为“飞虎子”。
  然而他身受云中牙将时,因为一时冲动而杀死了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之后;他父子家族所拥有的一切,就在勃然大怒的朝廷五路会剿大军之下,尽数化作了过眼云烟。
  而那些同期那些一贯桀骜不驯的关东藩帅们,哪怕杀死再多段文楚之流,乃至在讨贼之战中始终坐而观望到最后,也未必会受到朝廷的惩罚和训斥;这就是某种现实。
  而自从来到了阴山北面的鞑靼部众中寄人篱下之后,他也再度深刻意识到了一个现实;哪怕是在唯以强权的草原之上,光是凭持一时的勇力也是不足以立身的。
  尤其是他的父帅朱邪赤心,在宿敌赫连铎所收买的那些鞑靼首领面前,被迫强颜欢笑的与之指天射地发誓,自己绝不会在当地久留,不然就如万箭所穿。
  他虽然因为出身的缘故,从小识字不多而不懂文理,但是却从很早开始就喜欢让人找读汉家有关的史书典故来听。
  而他最欣赏的一段典故和人物,就是北朝后赵开祖石勒,字世龙,从一个羯族小头人被掠卖为奴,再逢乱世而起最终窃代(西)晋(后)汉,以为帝王的故事。
  因此,相比在鞑靼各部辗转期间有些意气消沉,而变得身宽体胖起来,甚至还给他生了两个带有鞑靼首领家血统弟弟的朱邪大头领;作为完成了年轻气盛到年富力强的朱邪翼圣,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重回中原,并且扬眉吐气的那一刻。
  因此,他不但在这个逆境当中乘势而起;籍着游历机会到处不断的挑战和比斗来挪扬名声;让阴山以北到土护真河之畔的部帐之中,都在流行着自己的名声。
  然后又依靠自己不拘一格的勇力和推心置腹的手段,相继聚拢和吸引了许多只带弓马、部众前来投奔的勇士、健儿;逐渐在那些鞑靼人势力之外,聚集起一股让人敬畏的势力。
  在这期间,他亦是经历过在妒忌和衔恨的隐私心理下,被人偷袭和暗杀的遭遇;更有过追随者几乎死光,而自己被人追得只剩一匹瘸脚马的九死一生结果。
  然后等到那些鞑靼首领,开始重新忌讳和正视这个寓居塞外的朱邪氏;他犹豫雷霆万钧的手段袭击和铲除了了那几个当初,与世仇赫连铎暗通取款的部落首领。
  于是,在他抛出来的土地、丁口和牛马的诱惑下,接下来的其他人并没有变得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是相互忌惮的与之暗自交通,而形成一个投鼠忌器的局面。
  而他也得以交换妥协中,得到了一批弓马娴熟的青壮健儿。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曾经被朝廷攻灭的沙陀朱邪部,已经在他手中的到了复兴和成功再现了。
  就在他原本打定主意在草原上站稳脚跟,成为新格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再一次为基础图谋将来之际,却被来自代北的一个消息给打破和改变了。
  “什么,九叔在蓝田县为贼所击,身负重伤。”
  突然间朱邪翼圣豁然起身,一名穿戴整齐的将弁就整个人被他飞踹出去,然后又连滚带爬回来扑倒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吭。
  然而,他此刻的怒火和惊诧却不是偶然。他口中的九叔乃是别名李友金的前蔚州刺史;如今的沙陀军副使,兼党项押藩使。
  当年携蔚、朔两州,向名将李朔之后代北行营都统李琢投降,也是事先商量好在局面不利之下,为了保全朱邪氏部众的一条退路。
  因此,在自己父子出奔塞外之后;沙陀朱邪部并没有因此风流云散,或是为其他族类所吞并和拉走,反而在他堪称左右逢源的夹缝生存手段当中,又生聚了不少实力;还在前年沙陀、退浑各部劫掠河东的事件当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才有了后来河东都监陈景思出塞请归,找到自己父子以为统合沙陀部的条件。
  事实上,在陈景思出发前,他们父子就抢先一步得到了来自代北送过来的消息和局势说明;因此才能坐拥在朝廷的底线上,为自己谋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朱邪赤心就任雁北节度使、代北行营副都统,代州刺史,雁门郡公,特进,检校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而朱邪翼圣也成为了检校工部侍郎,大同军使兼防御使,代北行营先锋讨击使。
  因此,当此辈重新归附在朱邪赤心旗下之后,居然足足达到了八九千帐部众,三十多万头牛马的规模;再加上其他沙陀别部,光是基本的控弦之士就可以全力拉出近万人来。
  再加上他从阴山北麓带回来那只突骑,以及抱着发财建功心思而各自出兵的鞑靼各部健儿;还有阴山都督赫连铎麾下被攻破降服的吐谷浑部酋、头领;可谓是兵多将广。
  实际上作为再兴的沙陀部大首领朱邪赤心,已经拥有了远超过往昔的规模和声势了。只是受限于粮草供给和朝廷的要求,这一次朱邪翼圣只带出来一万七千人的步骑将士;而长期效力于朝廷麾下,拥有相当交通往来逢源手段的李友金;无疑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角色;却不想折在了这个京畿的无名之地了。
  “来人,点集本阵人马,且随我去会一会彼处贼子,又是何方神圣呼。”
  随即朱邪翼圣就有决断道:……
  而在江陵城中。人称玄英先生的江西袁州大儒方干,也也难得一反儒雅淡然的气度,对着自己负责带着的一班文学分院生员,而大声的吐槽道:“城中有好些士子聚集起来联名上书?,请大都督稍加兴文教而定礼仪?,以广开大讲习所之外的选士之途,我呸……无耻之尤!!”
  “此辈又把宣教司和镇反会视若何物了?难道这些年所做的累累成效与实绩在他们口中,就成了空有其名了?还不是此辈惯常的选择性无视手段。”
  “用大都督早前批复的话说,他们想要复兴的,不过是那些旧朝的豪强大户、官宦士人,所尊崇和吹捧,藉以尊卑礼制之名盘剥压榨于下的礼义文教之法;”“而不是为黎庶万民伸张和解脱的求活救赎的义理之道;因此实为蛊惑世人而包藏祸心,隐以动摇太平军的根基所在为念啊。”
  “那敢问先生,是否要针锋相对的反驳,与之斗争否。”
  一名年纪最小面孔最嫩的生员,不由有些紧张的握拳开口问道:“管他去死了,你们安心读书不要瞎胡乱掺和就好。这不过走投无路的败犬吠日,与之计较乃是自堕于污滥一伍了。”
  方干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又饱含意味的对着众多申冤道:“倒是你们之中或许身负家门之望,或又是兢兢业业、辛苦劳顿,才有了眼下这个考核和进修的机缘;千万不要因为交友不慎或是亲族的无端牵连,就这么自毁了参与新朝从事定鼎的一番前程啊。”
  “敢为先生是否有所耳闻什么。”
  其中又有一名粗手大脚而皮肤竣黑,长相老成的生员惊疑问道:“我就一个只懂传业授道的教授而已,哪有那么大能耐和本事啊!”
  方干却是愈发不耐起来道:“只是稍用些心思去想,既然此辈及其背后人等,敢于在大都督兴兵出征之际,起来扰动思潮和异论,自然就要做好接受非常时期,非常之法的后果所在了?”
  就在他这话落下不久之后,就又有一名更高级别的兼职学长跑进来,对着方干恭敬行了个礼,又讨了个准许才大声开口道:“诸位同年学弟,街上游行上书的事情有变化了。”
  “可是巡禁队采取措施了?还是督府卫士动手了?或是镇反会的侦骑队开始弹压?”
  “都不是,乃是女营诸坊中当值的女子纠察队出动了。”
  这名兼职学长用一种带有莫名欢呼雀跃的腔调说道:“就是那个号称“活夜叉”,“母大虫”的铁抓杜胡雯亲自带队,正以非法聚众扰民为由,满街追捉的人鸡飞狗跳到处乱窜,哭爹喊娘没没命想要躲藏起来呢。”
  “所谓的斯文体面,都随着他们竞相落下的鞋履、汗巾、濮头和扇子,丢弃了满街都是了,堪称让人看了一场叹为观止的笑谈啊。”
第七百零四章
胡沙猎猎吹人面(中)
  当夏日初显酷烈的阳光,开始炙烤着那些荒废田亩和村庄废墟里疯狂蔓长起来的野草,而逐渐散发弥漫开泥土干裂与草木气息的时候。
  关内的八百里秦川平原上,已然变成了犬牙交错的官军和大齐义军之间,无数旗帜和人马混战在一团的大大小小战场。
  不论是作为大唐朝廷的河东、代北行营联军都统的崔安潜;还是身为御驾亲征的大齐天子黄巢,都失去了对于大部分附从人马和局面的控制力;而剩下自己亲自指挥的本阵。
  道理也很简单,来自东北向官军各路齐出的讨贼兵马,几乎是在长安远近地方,不约而同的撞上了从西面、南面急忙回师救援的义军部队。
  于是,一场场遭遇战和骤然爆发的混战,临时起意的突袭和蓄谋已久的迂回包抄,就这么接二连三的爆发开来,然后又像是不停扩大的漩涡一般,将附近赶来的敌我人马,都一起裹卷了进去。
  因此如今的关中战场,就像是一团团不断发酵膨大的面团;用无数鲜血和兵戈、嘶号交错的声音,演绎出一曲挣扎与生死之间的协奏曲。
  尽管如此,但是作为先发优势和占据了明显上风的官军,一时之间竟然未能够对这些仓促回援的义军大部形成压倒性的上风,反而公示变的明显延缓和迟滞下来。
  然而,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官军长途奔驰大举南下杀入关中腹地,又在大掠当中耗费了相当的气力和精神;等到被重新聚集起来围困和攻掠长安,已经费了不少功夫。
  因此,虽然他们在接敌中很快击溃了许多义军所部,但也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强弩之末;而再也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反而被后续赶来的义军收拢溃卒,持续激战中对阵起来。
  毕竟,这些大齐军队已然不同往昔那些,缺衣少食形容潦倒,兵仗不全而只能用削尖木棍和门板充数的义军所部了;在缴获包括洛都、长安两京在内的诸多名城大邑,各色武库军械和钱粮储集,又收编和收降了大量被击败击溃的官军残卒;入京之后已然是兵强马壮一时了。
  更兼沿途得潼关东西各数十州之田土户口,以为赡养人马和供奉朝廷;虽然有所实力分担开来,但也因此早早摆脱了流窜就食,朝夕聚散的颠沛流离局面了。
  再加上长期与南方地区互通有无的不断输入各种军资甲械物用。因此大齐正属于左右枢密使并十二卫大将军的麾下,相比官军在甲械装具骡马并不差上多少。
  唯一有所欠缺的反而是明显有些参差不齐的训练水准和组织度;但是经过这些日子新朝鼎立的陆续建章立制、梳理军伍之后,无论是京畿还是地方镇守也是多少有所改善的。
  更兼前些日子三路征讨大军的相继溃灭和败退下来,让那些沿途投奔和聚附起来浮滥武装和外围势力,也因此一度损失殆尽。
  最终能够收聚回来的多少也是见过战场真章和流血的合格兵卒了。因此,后来被重整起来又随黄巢御驾亲征的,更是不乏的各部义军将领麾下的精锐所在;更别所,如今在保全长安城里家眷亲族的动力驱使下,他们也难得十分爆发出七八分的气力来,想要突破和打败眼前的官军。
  然而,这就形成了一个颇为复杂而奇怪的微妙局面了。
  在局部的战场当中,显然是那些习惯了在游走当中打烂战的义军将领们更胜一筹,甚至可在混战中时不时的对官军阵营发起反击之势。
  但是在更具体的战术层面上,比如小团体的接触和混战当中,那些成群结队自由聚散的义军士卒,就多数只能在官军严阵以待的协同配合面前,被打散或是反推回来。
  只是官军战线上大量细碎的战果,也未能够积累和相互呼应叠加成为,足够改变局面的胜势;而义军在战场中屡屡去的的反击势头,也未能够扩大战果就被很快阻挡下来了。
  所以就变成这样,围绕着长安附近的咸阳、泾阳、新丰各县为中心交错混杂在一起,局部拉锯进退着相持和对峙下来;而又在长安城周边留出一个十数里宽空白地带来。
  事实上,从咸阳境内出兵的朱邪翼圣也难以幸免;当他提兵向南还没看见宏伟的长安城墙,就先在骊山脚下撞上大齐皇城点检使、左金吾卫大将军白日升,所率来自华州援军。
  正所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更何况是朱邪翼圣麾下的新胜之师了。屡次缴获所武装到牙齿的沙陀骑兵,以悍将安敬思一马当先就一气踹散了仓促以对的十数阵军马。
  当他他们一气就杀到了贼将白日升面前,才被更为凶悍的贼军老卒给挡住片刻。然而,正当贼军大部想要鼓起余勇合力围困住,这支左冲右突不止的沙陀骑兵。
  朱邪翼圣也亲自带领大群部队掩杀上来;而作为亲兵的黑鸦卫队更是有虞候将邈佶烈所领,乘机迂回绕到了骊山另一侧,突出袭击了白日升辎重老弱所在的后队。
  然而,当他想要乘胜追击之际却又闻告警,却有来自潼关方面的洛阳留守黄思邺,所带领的数支关东援军就此加入了战场,并主动收拢了白日升步的败兵。
  打到这一步,就连朱邪翼圣也不得不亲率黑鸦卫士,冲散了这部生力军试图迂回包抄自己后路的马队之后,也放弃了大多数的斩获和战利品,在即将降临暮色之中,暂且鸣金收兵退回霸上。
  而在夜幕笼罩之下的西京城內,主持长安守备防务的孟揩身前,亦是再度迎来了一批请愿的将弁。
  “留守,还请让我辈出城助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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